刘彻只想笑:“病病中暑了。”
小孩点头:“我知道啊。桃桃中暑头疼。病病中暑哪儿疼啊?”
刘彻选个症状轻的:“不疼。头晕的浑身乏力。”
小孩又挑紫苏、白术、干草等,总得十余种药材全放药鼎中,韩子仁去殿外廊檐下煎药。刘彻又轻咳一声,太医朝他看过去,刘彻问:“如何?”
太医听说过小太子亲自煮药,也见过小太子的药方,他一直以为小太子身边有懂医术的奴婢。可小太子挑药材的时候没人指点。先不说药方能不能用,这么小的孩子竟然认识药材,单单这一点,太医就觉着不可思议。
“陛下,太子学过医术?”
刘彻趁机嘲讽:“朕倒是希望他是个勤学上进的好孩子。可惜至今不会写自己的名。怎么学医?”
“那,那太子就是天才啊。”太医兴奋地惊呼,“学医的天才!陛下——”
春望打断:“住口!太子学医要你做什么?”
太医迟疑片刻,坦白承认:“我——我的天赋不及太子。”
霍去病猜到春望为何制止他说下去:“你也说据儿是太子,太子是什么?”
国之储君,以后的天子。
太医冷静下来,拱手道:“陛下恕罪,臣一时激动忘了。”
刘彻:“所以药方没问题?”
“是解暑的方子。虽然跟臣开的有点不同,但错不了。”
刘彻微微颔首,春望瞪太医,还不退下。
太医退出去,刘彻叫住他,太医吓得哆嗦了一下,缓缓转过身,像是要上断头台,忐忑不安地问:“陛下有何吩咐?”
“你回到太医署第一件事是不是告诉同僚,太子乃学医的天才?”刘彻的神色仿佛很想知道这点。
太医平日里诊脉开药谨慎,但论智谋或揣测圣意,甚至不如喜欢哪壶不开提哪壶的东方朔。他试着问:“臣可以说吗?”
公孙敬声翻个白眼。
太医慌忙说:“臣不敢!”
“退下吧。”刘彻淡淡地说。
太医急匆匆往外去,出了清凉殿惊觉后背全湿了。
赵破奴禁不住问:“陛下不希望外人知道据儿会抓药可以明说啊。”
“明说他就死心了?”刘彻反问。
赵破奴不知为何想到江充,被太后晾十日的江充。
刘彻:“有心思七想八猜,看来你不怕喝药。”
赵破奴一脸苦相。
霍去病闻言大步朝外去,小太子蹲在韩子仁身边看他煮药。
韩子仁劝他回屋,小孩摇头,很是贴心地说:“我陪你。韩韩,热不热啊?”
“奴婢不热。”韩子仁继续劝小孩回去。
小太子枕着自己的手臂,歪着头打量他:“韩韩,你说谎。你很热。韩韩,病病也会烧火。”
韩子仁张了张口,是他想的那样吗。韩子仁抬头找人,在门边看到霍去病:“霍公子,得闲吗?”
霍去病气笑了:“我病了还得自己煎药?”
小太子转向表兄:“你和奴奴、孙孙换着煮啊。”
赵破奴和公孙敬声相视一眼,收回跨到门外的一只脚,轻轻往后退。
小孩眼尖:“病病,孙孙和奴奴来了。”
霍去病回头,蹑手蹑脚的二人僵住,一脸尴尬地笑笑。霍去病挑眉,二人磨磨蹭蹭过来。韩子仁拉着小太子起来,烧火的人换成公孙敬声。谁叫三人中他最小呢。
公孙敬声后悔啊,后悔听长辈的话进宫问小太子知不知道二舅什么时候成了大将军。
随即公孙敬声心底暗喜,找机会把水倒掉,告诉小表弟烧干了。他越想越觉着自己聪慧无双,天下少有。公孙敬声正要把这个主意告诉霍去病和赵破奴,听到脚步声,扭头一看,才回屋的小太子又回来了,手里抱着坐垫,韩子仁端着托盘,托盘上除了茶壶杯子还有点心。
公孙敬声想问他们干嘛去,小孩在大门另一侧坐下。公孙敬声张口结舌,看着他煎药?
霍去病方才见小表弟跟韩子仁进去,脑海里闪出跟公孙敬声一样的想法。
“我表弟不止是医术天才,还是个人精。”霍去病无力地感慨。
赵破奴怀疑只是巧合,小孩喜欢出去玩儿,在屋里待不住:“你想多了。”
霍去病瞥一眼表弟:“想没想多,太子自己知道。”
“太子是叫我吗?”耳尖的小孩好奇地问。
霍去病闭嘴。
赵破奴胡扯:“太子是你,但没叫你。去病说太子关心我们。”
小孩点头:“你是奴奴啊。病病和孙孙是表兄啊。”
刘彻怕一不小心惹得儿子眼泪汪汪,他被迫跟着喝药,所以好奇殿外的热闹,他坐在屋里一动不动。不想儿子听见,他低声问春望:“你说据儿有没有看出去病没病?”
“陛下想听真话?”
刘彻横他一眼。
春望:“这几年殿下身边人生病多是先找太医,太医看过后,他们请殿下抓药。五岁大的孩子,按说分不清小病无病。可殿下见过轻症重症。何况殿下还给樱桃煎过中暑药。”
刘彻撑着额头,朝门外看:“说实话,据儿跟韩子仁出去煎药的时候,朕都没想到这点。他叫去病煎药,叫韩子仁歇息,像是故意捉弄三人,朕才意识到他可能从一开始就是故意的。”瞥向春望,“你也不提醒朕。”
“太子一直在奴婢身边。万一叫太子听见,奴婢也得中暑。”春望不想喝苦药。瓜果丰收季,甜瓜香桃还吃不完呢。
刘彻嫌他没出息,打开奏章,拿起玉笔,显然没打算出去拆穿儿子。
春望腹诽,就这也好意思嫌弃他。
刘据确实看出霍去病他们没病,药鼎里的水沸腾后又煮一炷香,小孩就说好了。
韩子仁下意识说:“这么快?”
话音落下收获三双死亡凝视。
“不,我的意思过得快,感觉没多久就好了。”
霍去病收回视线。
小孩奶里奶气解释:“桃桃头疼得厉害。病病、奴奴和孙孙头晕,不重啊。”
韩子仁懂了:“原来如此。”随即吩咐宫女拿碗和纱布,为三人滤药。
霍去病看向赵破奴,找机会打他一顿?
赵破奴微微点头,我看可行。
“病病,奴奴,你们的眼睛也病了吗?韩韩,我的药呢?”小孩起身往四周看,药柜不在这里好不方便啊。
霍去病和赵破奴心慌地齐声说:“我们没病。”
“眼睛怎么啦?好奇怪啊。”
霍去病胡扯:“飞进一个小黑虫。”
小孩转向赵破奴,赵破奴点头表示他也是。
“给我看看。”小孩过去,掰赵破奴的眼睛,好生失望,“小飞虫没啦?”
赵破奴被他扒拉的眼皮疼还得硬着头皮道谢。
公孙敬声看出二人刚才一脸算计,本想熄了火加入,见状离他们远远的。
随后药倒出来,小孩没有离开的打算,公孙敬声也只敢说热,过一会再喝。
是药三分毒。刘据没打算看着三人喝下去,韩子仁清理药鼎的时候他过去:“韩韩,你要倒掉吗?”
“怎么了?”韩子仁疑惑,以前也是这么处理的啊。
“还可以用啊。韩韩,还有人中暑吗?”
韩子仁:“奴婢叫人问问。”
霍去病闻言眼睛又开始抽筋,给韩子仁使眼色。韩子仁劝小孩进去陪陪陛下。小孩点点小脑袋:“我想父皇啦。”撑着门框越过门槛往里跑。
霍去病盯着小表弟跑远,药给韩子仁:“用我的。”
赵破奴和公孙敬声也赶忙把他们的药递过去。
韩子仁接过去:“你们看着殿下别出来。”随即多挑几个人,问有没有人中暑。
刘彻接过扑上来的儿子:“病病喝了?”
“病病说过一会再喝。”
刘彻捏住儿子小脸:“不怕病病偷偷倒掉啊?”
刘据已经提醒他们没有中暑不等于宫里无人中暑。他不信霍去病选择倒掉。倒掉风险大,刘据心血来潮随口一问,他就有可能暴露。小孩会单纯地认为病病怕苦药,再给他煮,盯着他喝下去。霍去病一定会这样想。那么不如真叫人喝下去——中暑的人。
刘据怀疑老父亲话里有话:“病病病了,为什么倒掉?不想好吗?”
刘彻轻笑:“儿子,没有外人还装?”
小孩一脸无辜。
刘彻见他不承认也没有别的办法:“一边玩儿去。”
小孩挨着他坐下,陪他批奏章。
刘彻手腕发酸停下歇歇,扭头一看,儿子困得打瞌睡。刘彻抱起小孩,小孩睁开眼看一下,闭上眼面朝他的怀抱,挡下刺眼的光亮。
刘彻抱着他去寝室,找个宦官看着小孩。
一直盯着室内的霍去病长舒一口气:“据儿睡了。”
公孙敬声抬手就要把药倒掉,霍去病按住他,指着台阶下:“据儿醒来跟花花到下面玩,看到药你怎么解释?”
赵破奴:“药干了也能看出来。又不是无色无味的水。”
韩子仁朝三人身后努努嘴,三人回头,三名宫女和一名禁卫疾步过来。霍去病把熬好的药给宫女。韩子仁把药鼎里的药以及他替小孩写的方子给禁卫——再有人中暑可以照方抓药。
宫里中暑的人越来越少,班师回朝的大军撵着牲畜停在长安三十里外的营地。卫青没有立即放兵卒歇息,继续给长安境内战死的将士家属送牲畜。
军属都得到意外之喜,最终还剩近六百万。
这些牲畜一天就能把一块地啃秃噜皮,所以卫青在军中看到刘彻第一件事就是向其请示,如何处理这些牲畜。
以前大军回朝,兵将经过自己家乡会直接回家。朝廷也允许。卫青几次带兵皆胜,俘获的财物多,他手下兵将做梦,跟将军到长安有可能领到赏钱,还能分到一些别的。
上次百万头牲畜被卫青的兵将吃掉不少。这次一个个都跟到长安,等着陛下允许杀驴宰羊。
刘彻没叫忙了几个月的兵卒失望,他们在关外吃过一顿,刘彻依然令人杀公牲畜,一人二十斤,可以自己吃,离家近的也可以带回去。领肉的时候领赏钱。
功大封侯的圣旨也已颁布下去,明日兵将就可以回家歇息。
刘彻为了叫儿子长长见识,把小太子带来了。小太子在帐中看到好多人身上有白雾和淡淡的金光,叹为观止,很好奇帐外有没有。一听几万人宰杀牲畜,他就要出去看热闹。
刘彻把他交给偷偷跟上来的霍去病。卫青的校尉公孙戎奴,几次随卫青出征匈奴,此次被封为从平侯。这次一路上没少听卫青夸太子懂事。他不赞同:“陛下,此地血腥气太重。”
“我儿子看似娇弱,胆子大着呢。”刘彻对此很得意,像他!
公孙戎奴还想说什么,公孙贺拉他一下。公孙戎奴下意识把话咽回去,眼睁睁看着小太子被霍去病抱出去。公孙戎奴回过神压低声音说:“太子也是你外甥。”
“陛下的儿子比他胆大。不信你等着吧。”公孙贺拽着公孙戎奴出去。
刘彻爱热闹,也想出去看看,被卫青劝住,提醒他雷被也在军中。
雷被杀敌英勇不等于他对帝王忠心。刘彻留在账中,把他的决定告诉卫青。卫青此时已有两子,刘彻看到那么多牲畜后,想封卫青的两个儿子为列侯。
卫青吓得脸色骤变,庆幸所有人都随公孙贺出去了。
“陛下,不可。襁褓小儿何德何能。”
刘彻:“朕意已决!”
卫青朝外喊:“来人!”
守在帐外的士兵进来:“大将军!”
“去把太子找来,就说陛下想他。”
刘彻变脸:“仲卿,这,你找据儿也没用。”
“是吗?”卫青叫士兵快去。
士兵下意识转身,眼角余光看到皇帝又转回来:“陛下?”
“朕什么也没说,大将军什么也没听见。”虽然他不清楚卫青找据儿有什么用,可一想到孩子机灵的跟鬼一样,刘彻无奈的妥协。
卫青抬抬手令士兵退下。
刘彻:“好事啊。”
卫青被大外甥盖章榆木脑袋,但他不是真的榆木,否则怎么可能回回大胜。他已是大将军,三公之上,儿子再被封列侯,他睡觉都得睁着眼——担心嫉妒他嫉妒的发疯的人请游侠杀他。
“陛下,陛下,不好了!”
卫青抄起挂在帐上的宝剑,拿出腰间匕首。
眨眼间人挡在刘彻身前。
刘彻感动,多么忠心耿耿的大将军。可惜不爱动脑子,谁敢光天化日之下越过几万人来到帐中作乱。
偏偏刚才不该多想的时候他反应极快。
“出什么事了?”刘彻拉开卫青。
随刘彻出城的禁卫停下喘口气:“殿下——太子殿下倒骑驴,您您快去管管吧。臣来的时候他还想从驴背上站起来。”
刘彻楞了一下,大步往外跑。
卫青左手拿匕首右手持着宝剑跟出去。
刘彻还没靠近就听到有人大喊“霍公子,不可,快把太子殿下抱下来。”“殿下,坐下,坐下。”“还不把殿下抱下来?”
刘彻脚下踉跄,卫青慌忙撑着他的手臂:“去病不傻。”
“可——”刘彻张了张口,跟着二人的禁卫大声喊:“让开,让开,陛下来了。”
众将士赶忙让开,皆如释重负地长舒一口气。
小孩站在驴背上挥挥小手:“父皇!”
刘彻腿软,往前趔趄,怒吼:“刘据!”
小孩眨了眨眼睛:“父皇怎么啦?”
刘彻张口结舌:“霍去病,你不知道他几岁!?”
霍去病双手抱臂越过驴朝他走来:“不是您天天嫌太子不想学骑马,还说我这么大已经可以骑着马跑了。我肉吃多了把他往驴背上放?”
刘彻闭上眼劝自己莫生气莫生气,儿子年幼无法亲政:“我让他骑马,让他骑驴了?”
四周陡然安静下来。
霍去病的脸色一言难尽,放下双臂:“据儿,听见了吗?你父皇不许你骑驴。”
“马好玩吗?”小孩一脸跃跃欲试,仿佛才知道马可以站着玩。
刘彻眼前一黑,满心无力:“……你还是骑驴吧。”
小太子可高兴了,慢慢坐下,四周兵将下意识伸手准备等着接小孩。小孩稳稳地倒坐在驴背上,拍拍眼前空位:“父皇,坐这儿,我们玩儿去。”
小孩攥着两个小拳头抹泪,委屈地低声抽噎。
众将士禁不住劝:“太子还小,陛下,有话好好说。”
“陛下,小孩不懂。臣像太子这么小的时候敢跳井爬树,站在驴背上算什么。”
刘彻无奈地说:“他跟你们不一样。”
“是,太子哪能跟我们一样。可他终归是个孩子。全天下的孩子总是一样的吧。”
刘彻张了张口,要他怎么解释这些人才明白。刘彻双手抱起儿子,叫小孩转向他,不出他所料,小孩眼皮被他用手背搓红了,眼角干干净净。
“怎么干嚎没眼泪?”
此话一出,众将士朝小孩看去,小孩用小拳头挡住眼睛,众将士什么也没看见,只听见小孩低声抽噎。
刘彻气得单手抱住儿子,一手抓住小孩的两个拳头,猛地拉下来。
卫青松了口气:“没哭?”
小孩委委屈屈地说:“在路上啊。”
众将士顿时神色复杂,有人想笑,有人呆滞,有人无法相信眼前的小鬼头是年仅五岁的太子殿下。不,确切地说,四岁零五个月。
刘彻一时好气又好笑。
霍去病笑出声:“没哭就没哭,还眼泪在路上。跟谁学的?”
“你还笑?”刘彻吼他。
霍去病脸上的笑凝固,这是不舍得教训儿子,改收拾他?
“我一直在据儿身边。”霍去病又不是无知蠢货,怎么可能贸然叫小太子坐到驴背上。他打听过,那头驴温顺。小太子坐上去之后,他一直紧挨着驴,是这些人大惊小怪罢了。
刘彻深呼吸:“朕还得谢谢你?”
“这倒不必。”霍去病下意识说。
刘彻噎住,卫青训外甥:“闭嘴!这事回去再跟你算!陛下,是不是先回帐中?”
刘彻抱着儿子回去,一场轰轰烈烈的闹剧就此结束。众将士反倒有些意犹未尽,三三两两聚到一处“小太子胆大。”“像大将军。”“依我看更像陛下。”“陛下幼时没有小太子勇敢。”“外甥像舅,更像大将军。”
“舅舅!”小孩伸手,“抱抱。”
刘彻抱紧他:“老实点!”
“舅舅,抱抱。”小孩委屈巴巴望着卫青,仿佛他是小孩唯一希望。
卫青对自家长子狠得下心,该打打该训训,也舍得收拾霍去病,也舍得数落公孙敬声。唯独不敢招惹小外甥,太会撒娇,招架不住。
卫青别过脸,大步往帐中走。
守在帐外的兵卒看到大将军先陛下入帐,潜意识认为陛下做了什么,惹得大将军忘记尊卑。兵将佩服——平日里大将军脾气和善,待人亲厚。这么一会陛下就能叫大将军失态,不愧是陛下啊。
刘彻要知道兵卒这样想,一定大呼冤枉。
步入帐中,刘彻把儿子放地上,小孩扭头抱住霍去病的双腿。小孩跑太快,直到他被霍去病抱在怀里,刘彻才反应过来:“给我!”
霍去病敢把小表弟放到驴背上确实因为刘彻不止跟一个人念叨,小孩懒,不想学骑马。既然要教小孩骑马,那么首先得练练其胆量。不然到马背上吓得大呼小叫,抓马毛,惊着马,就算陛下在小孩身后,父子二人也有可能被一起甩下马。
哪成想说一不二,乾纲独断的皇帝这次只是嘴上说说,连儿子坐到驴背上都接受不了。
霍去病:“我的主意,陛下要骂就骂我。”
“也是你叫据儿站到驴背上?”
霍去病没有撺掇,只是看到小孩想站起来,他说几句“不怕,表兄在。”
“那头驴不是匈奴放养的驴,是拉车用的。一般情况下不会受惊。”
刘彻:“情况突变呢?”
霍去病张了张口想继续解释,听到小表弟突然问:“父皇,为什么情况突变?”
刘彻想说没你的事,到嘴边咽回去,没他的事谁的事!
“遇到驴很害怕的事,它突然带着你跑走,你还能见着父皇吗?”
小孩摇头,扁扁嘴想哭。
刘彻不由得心软:“以后还敢吗?”
“不敢了。”小孩一脸委屈,“父皇,马会不会突然跑走啊?”
刘彻语塞。
霍去病捏捏小表弟干净的小脸,干得漂亮!
卫青冷静下来也记起陛下跟他抱怨过,儿子不要太傅,也不要学骑射。此时显然不宜再提陛下那些口是心非的抱怨:“陛下,这事不如顺其自然。”
刘彻冷哼:“不是你儿子!”
卫青噎了一下,又不讲理了。
好在卫青也习惯了:“臣的意思,不如趁机教据儿骑驴,尽快教会他骑马。至少日后驴马受惊,他知道如何脱身。”
“他才五岁!”刘彻禁不住大声提醒。
霍去病用小表弟的小脑袋当着自己,默默翻个白眼。
卫青直面皇帝,没有这种机会,暗暗腹诽,谁说五岁不小了?反正他从来没有说过。
“匈奴的孩子四周岁就敢策马狂奔。臣俘虏的匈奴里头不少六七岁的孩子,骑龄皆两到三年。大汉太子不如匈奴小儿?”
刘彻张张嘴:“……激将法对朕没用!”
卫青不用激将法,摆事实,宫里有马厩,陛下能日日盯着小太子,不许他靠近马厩。太子身边人不少,他想去谁敢阻拦。
刘彻听到卫青这些话,瞪儿子:“你以前乖乖跟父皇学骑马,哪有今天这些事。”
“父皇为什么不,不告诉我,骑马好玩?”小孩倒打一耙。
刘彻扬起巴掌又想打孩子。
小孩抱紧霍去病的脖子。
卫青不想掺和,把宝剑挂回原处,匕首别在腰间。虽身处军营,由于是炎炎夏日,又在关中,匈奴细作、豪强游侠不敢闯入,卫青就穿一身灰色长袍。浅银色、近灰色匕首放在腰间,乍一看很像腰带上的配饰。
刘彻眼角余光看到他的动作,转过身看个真切:“原来匕首放在这里。难怪朕一直没发现。”
卫青脸色微变,极快的一瞬间他就恢复过来,还是被眼尖的刘彻捕捉到。刘彻不信卫青腰藏匕首是想对他不利。卫青只是习惯留一手,哪怕身处全听他号令的军中。
既如此他慌什么。
刘彻打算回去再问,就想继续教训儿子,霍去病避开他的视线,显得很心虚。
刚才小孩站在驴背上,霍去病被他抓个正着都不心虚,这会虚什么。
刘彻心中忽然一动,一个箭步到卫青跟前,趁其不备抽走匕首,刷一下打开,寒光尽现。卫青张开的嘴巴闭上,霍去病伸出的一只手僵住。刘彻见状轻笑一声,仔细看看匕首,合起来扔给卫青。
霍去病脱口道:“陛下不要?”
“朕要匕首做什么?过几日秋猎割烤肉?”
霍去病语塞。
卫青打量一番天子神色,好像一点也不意外:“陛下知道?”
“据儿送你的?”刘彻神色笃定。
卫青想解释,听到小外甥奶里奶气地说:“是呀。我送舅舅的。”
霍去病捂住表弟的嘴。
刘彻:“你也有。朕现在就想知道赵破奴有没有。”
霍去病松开小孩,小孩接着说:“有啊。”
刘彻挑眉:“据儿——”
“不一样。”霍去病不希望他误会。改日叫赵破奴的匕首拿出来给他看看,赵破奴上哪儿变一把去。
刘彻:“朕料到了。”
舅甥二人好奇,他是怎么精确猜到这一点的。
小孩送了父母和姊妹宝物,太后只收到一副有钱就能买到的围棋。可见礼物并非正好。其次赵破奴心里头藏不事,他得了一把匕首得走到哪儿带到哪儿。刘彻仔细回想,从来没有在赵破奴腰间看到匕首。
“知子莫若父。”刘彻懒得解释,用此敷衍二人。
小孩点头:“父皇知道我。父皇,我想骑驴。”
“你不想!”刘彻又想打孩子,“知子莫若父是指父皇了解你,不是你想做什么,朕就允许你做什么。”
小孩不理解,父皇为何不许。
“你还小。”刘彻只能这样说。
霍去病顿时觉着又有乐子看了。果然,他听到小表弟问:“可以不上学吗?”
刘彻心累的闭上眼:“霍去病,朕不想看到他。今天一天都不想看到他。”
“诺!”霍去病欢快地应一声,抱着表弟出去:“骑驴喽~~~”
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兵将此时都在帐外,等着陛下打孩子,结果等来小太子全须全尾出来。众将士大失所望,转瞬间就打起精神,撺掇小太子上马。
方才是他们过于紧张,是他们寡闻少见,重来,必须重来!
霍去病理都没理,带着表弟去找那头温顺的驴。这次不许小孩倒坐,叫他坐正,霍去病牵着驴慢慢走。之前敢由着小孩站起来也是因为驴一动未动,仿佛知道自己已是阶下囚,乖乖听话,死罪可免。
殊不知牲口跟人呆久了,多多少少有点灵性。霍去病和刘据都没有危险,驴又没被喂毒扎针,需要锤死挣扎,它是头蠢驴也不会左躲右闪不许汉人碰。
汉人匈奴人都是人,驮谁不是驮。
卫青见皇帝一脸愁容,满心无力的样子,决定不再提外甥骑驴:“陛下,臣想把赏钱折成牲畜。”
刘彻:“你帐下不止一人可得百金,换成牲畜得多少?”
卫青认真算过:“几乎所有人都置办了田地。换成牛省得他们买。牲畜市场也没有那么多牛卖给他们。”
“牛多吗?”
卫青:“牛不够赏驴。地里的庄稼收上来总得拉回去。”
刘彻点头:“公母让他们自己决定,但务必全记下。敢养几天宰了吃,朕饶不了他们。”
卫青知道牛不可私自宰杀,不懂驴为何也不行。可一想他心里有气还没发出来,决定咽回去,不管不问。
太阳偏西,刘彻带着儿子回到椒房殿,把小孩往卫子夫怀里一塞:“管管你儿子!”
卫子夫翻个白眼,自个管不住知道找她了。
“据儿,军营好玩吗?”
小孩点头:“好玩。”
好多身上有雾的人,还不是灰色的。
老父亲运气真好。
难怪他算到自己前半生顺从。
那些人皆是二舅带出来的,有二舅在,谁敢给他添堵啊。
刘彻:“告诉你母后,什么最好玩。”
父皇反复无常最好玩。
要不是今日,他真以为老父亲希望他四岁学骑马,五岁学射箭,六岁弓马娴熟,七岁可上阵杀敌。
小孩犹犹豫豫说:“父皇生气了。父皇,别生气了,以后我不骑驴,也不骑马。”
卫子夫好像明白皇帝生哪门子气。
以前他日盼夜盼希望小孩能跟着太傅学文识字,跟他学骑射,小孩当耳旁风。一入军营,小孩骑马还骑驴,换成她恐怕得气吐血。
上午到军营,天快黑了还没消气,十有八九据儿跟别人学骑马骑驴。要是跟他,他回来只会炫耀,子像父!
为了确定她的猜测,卫子夫问:“据儿,骑马好玩,还是骑驴好玩?”
“不知道啊。”小孩很困惑。
卫子夫:“怎会不知呢?”
“骑驴好玩,父皇不许骑马。”小孩说出来,一脸幽怨地瞥老父亲。
刘彻顿时想吐血:“再胡说不要怪父皇揍你!”
小孩往母亲怀里躲。卫子夫看明白了,儿子又一次模糊重点颠倒因果。
卫子夫把儿子抱到腿上:“陛下说说吧。”
小孩疑惑地问:“母后不信我啊?”
卫子夫捏捏儿子的小脸:“你不是一贯听不懂吗?”
小孩眨眨眼睛,很无辜很无辜,他有吗?
刘彻心里可算舒服点:“看见没?你母后都不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