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彻头一次觉着分餐很麻烦,伸手够不着小崽子。
“父皇,病病要给我做个骑马的垫子。”
此话一出,刘彻果然忘记数落儿子,改一点点哄儿子,骑马的垫子有什么用。小孩大概描述一下马鞍的样子,包括脚蹬。他认为霍去病想不到,由父皇加上。
然而霍去病想到了。
刘据搬到宣室旁边的偏殿那日,霍去病送来一副马鞍,跟刘据前世见过的相差无几。小孩真真愣住,难怪表兄身上金光闪闪。
但这是后话。
刘据说他得睡觉,不是胡扯。
一天三十里路,教伙夫做豆腐,又没睡午觉,他用过晚饭就想睡觉。可是没沐浴,他睡不踏实。等他可以睡了,天都黑透了。
小孩一觉睡到天大亮。
用过早饭,公孙敬声又来了。
来找韩子仁请教豆腐做法,顺便来看看小表弟。
小孩不客气地拆穿他:“孙孙,我们昨日才见过。”
公孙敬声朝他脸上捏一下:“看你才吃过饭我就知道,你们还不知道,皇宫大门被堵了。”
枇杷、吴琢等人如听天书。韩子仁准备帮他写豆腐做法,闻言又退回来。公孙敬声见他们这么吃惊,不敢迟疑,怕以后来找小表弟被他身边人拒之门外。
“听说陛下允许上林苑农奴一人养十头牲畜?”
韩子仁:“是有这事。那些农奴不想养?”
“非也!你们知道东西市都有奴隶市场吧?其中很多人自卖为奴?那些人昨儿跑去上林苑,自愿为奴帮陛下养牲口。上林苑有很多俘虏,暂时不需要奴隶,小吏就把那些人赶出来。”公孙敬声昨日往庖厨送豆腐,听买菜的厨子说的,他也不知道真假,“不保真。听说小吏怀疑里头有细作。那些人也不知道真是走投无路,还是拿了钱不敢不办事,今日一早堵在西安门外要见陛下。父亲不许我从后宫穿过,我想从南边进,一看那么多人,给我吓得,赶忙拐去东边城门。”
小孩子不该懂那么多,他看韩子仁。
韩子仁:“不会是细作。这事才几日,就算快马加鞭把消息递出去,各地藩王应该才收到。在京的细作不敢自作主张。要是再过几日就难说了。”
上林苑禁卫少,果木多好藏人,在上林苑对刘彻动手比躲在驰道边上还容易脱身。
刘彻身边宦官也想到这点。
春望建议尽快安排,且把这些人安排到上林苑最荒凉的地方。理由春望都帮皇帝想好了,放牧需要草,荒凉的地方草多。
刘彻先令人宣上林苑小吏,随后又挑个机灵的宦官带那些人前往上林苑。刘彻不希望上林苑变成逃犯的乐园,叮嘱小吏查清楚所有人身份。
小吏回到上林苑大张旗鼓要挨个排查,当晚上林苑少了几个人。
这些事刘据不知,就算知道也没空关心。他种的蔬菜快老了,刘据叫张顺子剔苗,留大株的做种子。
公孙敬声跟在他后头,叫表弟给他留点。
刘据看他,怎么没有他不要的。
公孙敬声:“母亲说我长大了,给我收拾一个小院,就在我家前面,跟我家隔一条路。立冬前我搬过去。我自己买几个奴仆,省得我多吃一口饭,她们都告诉母亲。”
卫子夫从不管儿子吃没吃。她只管儿子有没有瘦,有没有长高。
刘据想象一下都感到窒息:“一样一把?”用自己的手比划。
“可以。”公孙敬声看到胡瓜,“这个给我留一个老的。我多种点。”
韩子仁:“公孙夫人不给你钱吗?”
“她怕我学坏,算着给。”公孙敬声真想知道他母亲跟谁学的,没钱才容易学坏——那些作恶多端的游侠,哪个家境富裕啊。
刘据拉着他的手。
公孙敬声不明所以地跟进去:“你怎么了?”
小孩打开藏宝物的木柜,往地上一跪,打开底层盒子,抓一把金块:“给!”
公孙敬声愣了愣,等他反应过来感动的想哭又想笑:“你以前给我的金子还没用。”
刘据想把他藏的匕首拿出来。
头一回试着找芥子空间要剑的时候,出来几把匕首,刘据只敢拿出两把。
老父亲很懂事,见到舅舅的匕首没贪心,刘据又用不着,就想把那把匕首送给老父亲。
“给我买匕首。”
公孙敬声:“还要匕首做什么?”
“给阿姊。”
公孙敬声好笑:“公主在宫里,谁敢伤她们?”
小孩睁大眼睛看着他。
公孙敬声无奈地说:“这几个不够。”
小孩又抓几把,直到公孙敬声得放地上,小孩才停:“孙孙,你乖乖的,我有钱还给你。”
公孙敬声轻轻捏捏他的脸:“你这张嘴别总想着气人,一定会成为大汉最最好的太子。”
第65章 弹劾避难
大汉最好的太子对内得礼贤下士,对外得体恤百姓。挨了骂得微笑面对,满腔怒火得装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刘据前世没当过太子,但他知道当一个人很完美的时候,打个喷嚏都会被说成有辱斯文。刘据才不要当这样的太子。要当也是当老父亲那样的太子——少时任性妄为,登基为帝后说一不二。至少外人看起来是这样。
可惜不可以实话实说。小孩嫌弃地拨开公孙敬声的手:“脸歪啦。”
公孙敬声松手:“没歪。还是个俊美的小太子。”
小孩得意地扬起下巴。
公孙敬声心说,真好哄。
“何时给公主买匕首?”公孙敬声问。
匕首不着急,反正是个幌子。小孩问:“你什么时候放假啊?”
“过几天。”公孙敬声到不远处的茶几旁拿两个圆垫,扔给太子表弟一个,表兄弟二人席地而坐,“据儿,我怀疑今年官学放假格外迟是五经博士的主意。”
小孩一脸疑惑:“为什么啊?”
“去年比我大好几岁的人跟我一样刚进六月就放假了。今年六月快过完了才放假,差不多三伏天都是在学校过的。你说他是不是故意的?”
以前公孙敬声一到六月就消失不见,直到七月底才出现。
今年因为大热天出来还被霍去病嘲讽过。
小孩不懂:“他又想干吗啊?”
“常言道,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五经博士想把我们这些十岁左右的全撵回家,陛下不同意,我同窗长辈也不同意,要是我们主动提出回私学呢?”
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坏姨丈知不知道啊?”
公孙敬声:“他要是知道五经博士对我们这么严苛,只给二十多天假,非得夸五经博士做得好。”
难道五经博士不知道他迟迟不放假,学生也不敢主动提出回私学——家中长辈能打断他们的腿——宠孩子如皇帝老父亲也不会因为晚辈哭闹,就放弃可以在官学拓展人脉的机会啊。
不过小孩只好奇他是怎么想的。
“你要回私学吗?”
公孙敬声不假思索地摇头:“不回,坚决不回!我们同窗说定了,跟五经博士干到底。昭平君,就你姑母家的表兄,他说他就不回去,气不死博士也得耗死他。”
有没有一种可能?然而没等他问出口,韩子仁过来看他俩在寝室干吗,听到这话先问:“五经博士不是故意的吧?”
公孙敬声没听懂:“什么故意的?”
“平日里好言劝学你们不听,如今太学专为你们开了蒙学,此事看起来也没有回旋的余地,他不想以后被你们气死,就用这种法子激你们上进。”
刘据也想知道是不是这样。
公孙敬声嗤笑:“不是每位饱读诗书的人都是仁义君子。”顿了顿,补一句,“不是我一人这样认为。张汤,就是那个很会断案的廷尉,他儿子也这样认为。”
韩子仁皱眉:“陛下知道吗?”
正赶上舅舅凯旋,公孙敬声觉着皇帝姨丈还不知道。
公孙敬声想起什么,转向表弟:“据儿,看在我帮你买匕首的份上帮我个忙。”
“我可以自己买。”小孩伸出手,“还给我。”
公孙敬声下意识捂住金块。
随后他左右为难起来。
韩子仁在他身旁坐下:“公孙公子,殿下这么小,话都说不清,哪能帮你弹劾五经博士。”
公孙敬声震惊,他怎么知道他心里想什么。
韩子仁指着自己的脸,都写在脸上了。
“有个问题我先跟你确定一下。”
公孙敬声点头示意他可以直接问。
“五经博士确实有真才实学?”
公孙敬声点头。
“若是你父亲或张廷尉同他当廷辩论,他引经据典的话,太仆和廷尉不一定能辩赢。应该叫才思敏捷的人弹劾他。可就是不知道你哪位同窗的父亲愿意当出头鸟。”
小孩想到一个人,敢在老父亲殿内撒尿,不赞同老父亲修上林苑的东方朔。
自打老父亲在上林苑育粮种,上林苑果农种果树,亦或者匠人修房屋,东方朔都没再提过上林苑。
有几次他窝在老父亲怀里听政恰好东方朔也在,其中一次提到上林苑,东方朔像是没听见一样。廷议结束,东方朔告退,春望很奇怪地问:“东方朔这次怎么没有劝陛下戒奢恤民?”老父亲的回答是:“他知道说了也没用。”
公孙敬声摇头:“我同窗的父辈粘上毛比猴还精,他们不会出这个头。还有可能撺掇我父亲弹劾五经博士。”
小孩一脸好奇地转向韩子仁,想看他怎么说。
韩子仁:“回去把这话告诉你父亲,他知道怎么做。”
公孙敬声先记下,随即向表弟承诺官学一放假,他就去东西市找适合女子用的匕首。
韩子仁递给他几片竹简。
公孙敬声接过去,上面详细记载着豆腐做法。公孙敬声道声谢,眼睛禁不住往外看。
韩子仁:“若是公孙公子不留下用饭,奴婢劝你现在回去。再过一会就热了。”
公孙敬声犹豫片刻,决定待到傍晚再回去。盖因他的房子还没修好,到家一定会碰见母亲。天热人烦躁,公孙敬声怕再听到母亲唠叨个没完气晕过去。
“据儿,表兄说到秋你跟着太傅学文识字?会用毛笔吗?要不要我教你?”
小孩起身关上柜门往外走。
公孙敬声楞了一下,看韩子仁。
韩子仁笑道:“陛下一想起来就提醒殿下,白露搬到宣室隔壁,秋分开课。您就别提了。”
“秋分才开学?”公孙敬声诧异,“我们白露前开学。”
韩子仁算算时间:“真是只放二十多天假?”
公孙敬声点头:“据儿又不是外人,我还能骗他。”
“看来五经博士真不喜欢你们。”
博士讨厌不好好听讲还喜欢闭着眼提问,耽误博士授课的那些人啊。比如昭平君和他的狐朋狗党。
公孙敬声已经懒得解释,反正在博士眼中他就比昭平君好一点,不足矣叫博士另眼相看。他叫韩子仁找个小盒把金块收好,他去殿外找小表弟。
小孩听到脚步声,扭头看一眼就面向南方。
公孙敬声坐到他身边,拿出小茶几下的围棋:“表兄教你下棋?据儿,你不是过目不忘吗?”
小孩眨了眨眼睛,他听谁说的啊。
“改日陛下再叫你跟太傅识字,你就过目不忘给陛下看。旁人需要十年,你三四年就学完了。你就问陛下,学完了你还学什么。”
小孩想翻白眼,什么破主意。
韩子仁失笑:“公孙公子,知道六艺是哪六艺吗?五经殿下倒背如流,还有乐、射、数等等着殿下。陛下爱乐想必你有所耳闻。殿下不学‘数’也得懂音律。”
公孙敬声下意识问:“知道不就行了?据儿又不用上阵杀敌,会骑马会射箭还不够?百发百中啊?”
韩子仁:“陛下弓马娴熟。陛下很希望殿下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公孙敬声忍不住同情他:“方才那些话你当我没说。据儿,能玩几天玩几天。表兄支持你。”
这说得还像人话。
小孩掀开棋盒:“下棋!”
公孙敬声把里面的棋盘拿出来,看到棋盘边缘雕刻的小东西,又一次不由得羡慕:“陛下真疼你。”
“给你玩。”公孙敬声性子跟以前一样冲动,说话不过脑,但他至少知道好好听课。日后明是非懂善恶,羡慕嫉妒恨卫家的人也不会打公孙敬声的主意,继而达到给卫家添堵的目的。
前世刘据甚少入世,不等于他不懂朝堂上的尔虞我诈。
他也是看过不少闲书的人。
公孙敬声上进就该鼓励。卫孺和公孙贺宠的时候恨不得给星星给月亮,知道孩子不能宠又走向另一个极端的做法不可取。
公孙敬声不敢信:“真的?陛下知道了会不会数落你?”
“可以再买一个啊。”
公孙敬声打量他:“不是这个看腻了吧?”
小孩惊得睁大眼睛。
公孙敬声捏捏他的小脸:“我就知道你不可能这么好心。到秋太学开课前还你?”
小孩点头:“不许捏我脸。”
公孙敬声装作没听见。
小孩其实想把那副紫檀木雕围棋拿出来。
用那副围棋下棋的时候可以做到平心静气。不过那副围棋急不得,得等他搬到宣室隔壁再送给父皇。
十多天后,立秋当日很凉爽,小孩拎着他的小篮子去宣室。
到宣室门外,小孩叫吴琢回去。
吴琢也知道他不在的话,陛下会派人送小殿下,不必担心小孩孤零零一人回去。
今日恰逢休沐,但刘彻很忙。
前些日子皇宫大门被贫民堵得水泄不通,后来那些贫民在上林苑安家,没几天就传出给皇帝当奴隶比给公卿当奴隶好。因此很多家贫者都要入上林苑,为刘彻养牲畜种地。
刘彻起初以为这里头一定有细作。上林苑小吏一一查过,刘彻不敢信却不得不接受他治下的百姓苦。日前,刘彻找个大将军凯旋的理由,免了今年田赋。
百官商讨减免田赋当日还发生一件事,东方朔和主父偃弹劾五经博士。前者奏他三伏天上课,害得很多未来国之栋梁中暑。后者奏他醉酒,放荡形骸。
刘彻今日就为这些事善后。
一看到儿子双手拎着小篮子,累得脸通红,刘彻还是起身迎上去:“怎么又是你自己拎进来?”
小孩伸手。
刘彻一手拎着篮子,一手抱起儿子:“想父皇了?”
小孩趴在他耳边小声说:“父皇,我找到一个宝物。”
刘彻脚步一顿,接着失笑:“是吗?什么宝物?羊肉馅炊饼,还是甜如蜜的枣?”
小孩气鼓鼓瞪着眼睛看着他。
刘彻收起笑:“父皇逗你玩呢。”到御案前,放下篮子,随即他坐下,儿子放腿上,“据儿是不是黑了?”
公孙敬声自打知道表弟君子六艺都得学,放假后他隔三差五来找小孩,陪他出去玩儿。
虽然刘据不爱出去,可呆在宫里天天面对身边人也烦,所以每次都跟公孙敬声一块去街上看热闹。期间有两次绕去他二舅家,趁着公孙敬声跟卫青插科打诨,刘据往卫青水壶里扔一粒补血“糖丸”和一粒强身“糖豆”。
小孩撸起衣袖:“白着呢。”
刘彻心说,手臂和脸两个色,可不是白着呢。
“父皇还有点事,自己玩?”
小孩点头,拉过自己的小篮子,拿出一个刘彻巴掌大的两层小木盒。刘彻瞥一眼,小孩打开小盒,从里头拿出一块梅花形米糕。
刘彻想笑,就这他也好意思生气。
小孩啃一口梅花糕,从篮中拿出一个细长条端详。
刘彻眼角余光注意到小孩的动作,随口问:“据儿看什么呢?”
小孩没有回他。
刘彻转过头看清楚他手里东西:“你二舅的匕首怎么在你这里?”陡然想起儿子炫耀的话,伸手夺走,比卫青的匕首亮,手柄纹路也不一样。卫青的手柄上是祥云,这把匕首手柄雕着传说中的饕餮。
“据儿——”刘彻不可思议,甚至不敢拿出来,“你说的宝物不是这个吧?”
“不是宝物吗?”小孩奇怪,“可是,舅舅和表兄说是宝物。豆如意也说是宝物啊。”
刘彻被儿子的话带偏了:“你还记得豆如意?”
那日在军中,刘彻只跟儿子提一下,没想到这么久了他还没忘。
“豆如意要舅舅的匕首,还不想还给他。”小孩想想是什么时候的事,“好多人好多人那次。”
刘彻:“百姓认养牲畜那次?你和公孙敬声一起去的。”
小孩点点头,看他手里的匕首:“父皇不喜欢——”
“父皇喜欢。”刘彻不敢叫儿子说下去,小孩决定的事十头牛也拉不回来,硬拉一定会把孩子拉哭,“父皇不敢相信这是送给我的。”
小孩眨了眨眼睛,为什么不敢相信啊。
“难得啊。”刘彻拿掉匕首鞘,和他想象的一样,小小的匕首散发出的寒光像是沾满了血。刘彻见过卫青上阵杀敌用的宝剑,擦干净依然有血腥味,但匕首没有,干净的像崭新的。但手柄有用过的痕迹。刘彻怀疑高人得了更好的,卖给儿子换酒钱。
刘据为了以后,摇了摇头:“不难得啊。”
刘彻眨了一下眼睛,儿子说什么。
“不是很难得啊。”小孩又说一遍。
刘彻哭笑不得,儿子说得对。
不难得。
可是除了他,谁见过啊。
“不难得据儿再给父皇买个别的。”
“父皇什么都有啊。”
刘彻:“父皇没有的更多。”
小孩一脸不信:“父皇是皇帝,要什么有什么。敬声说的。”
“公孙敬声胡说八道。他一贯没脑子,据儿又不是不知道,怎么还信他?”
小孩点头信他皇帝老子:“父皇说吧。”
春望一直神游天外不去打扰天家父子,此时他想偷笑,看陛下怎么回。
刘彻想了又想,修炼成仙的功法高人不可能卖给儿子,小孩没开蒙不识字。儿子身为太子,下一任人皇,高人也不可能送他仙丹叫他早早成仙。再心急也会等他长大。
刘据出去一趟带回来一个豆腐方子,多疑的帝王令人查谁教给儿子的,结果那人没查到,反而查出刘安炼丹炼出豆腐。
刘彻年富力强没有想过借助药物调养身体,不曾了解过丹药。他也不信。他认为丹品上佳也是凡草练制的,不可能有起死回生,羽化登仙之效。他更信鬼神。
得知豆腐来自淮南国,刘彻差点被口水呛死。
丹药,豆腐,二者是不是差得有点多。
打那以后刘彻再也不信丹药这玩意。
刘彻跟心腹分享:“淮南王这么练下去,不定哪天就把自己炼死了。”
不巧那日东方朔也在。他那张嘴不止爱饮酒,还很碎,脑子又灵,刘彻话音落下他就说烟花炮竹里的火药就是炼丹时搞出来的。
刘彻想象一下,打个寒颤,这要是吃下去,真要升天了。
可就像小孩说的,除了鬼神仙丹功法,他身为帝王什么没有啊。
“父皇——”刘彻一顿,“父皇也想要一副围棋。你母后那样的。”
儿子是皇后的也是他的,不能他只得一支笔,皇后得棋盘、棋子、棋罐吧。不说棋罐和棋子,单单一个棋盘就能做出多少支毛笔。
小孩困惑:“母后那样的?”
春望看不下去:“陛下,皇后的那副围棋,不提雕工,做棋盘的那块料也是天下难得。”
刘彻看到儿子稚嫩的面孔,忍不住想给自己一巴掌,怎么又忘了儿子年幼单纯。
“朕是说差不多,也不是差不多,你认为好看,感觉跟朕送你的棋盘不一样都行。可以是你母后那样的,也可以是纯白的,也可以是绿色甚至黑色的。”
小孩懂了:“就像我想把小凤凰送给母后,小龙送给父皇?”
“对,你的是麒麟。”刘彻不放心地问:“真懂了?”
小孩一脸无奈,我又不傻。
刘彻摸摸儿子的小脑袋:“吃你的梅花糕。父皇忙完带你出去玩儿。”
“可以去西市吗?西市远,每次出去韩韩都不许我去。”
刘彻一心二用:“不要认为朕不知道就胡说八道。朕问过韩子仁,东市逛完你都累出汗了。不回来换下汗湿的里衣想着凉生病?”
小孩拿起梅花糕堵住嘴。
刘彻瞥他一眼无奈地摇头。
半个时辰,刘彻挑好太学主事的五经博士,看完上林苑小吏送来的奏章,又处理一些琐碎小事。刘彻伸个懒腰,令春望准备。
春望看着堆成堆的竹简一点点变少,直到只剩最后几卷,他悄悄退出去令人备车,找卫尉调人等等。
“陛下,可以走了。”
刘彻牵着儿子起来,春望近身禀报。刘彻忙起来心无旁骛,闻言很是诧异:“准备好了。”
“是的。”
刘彻嫌小孩走得慢,抱起儿子看到他的小篮子:“这个还用吗?”
“用啊。给阿姊和母后买好吃的。”
刘彻示意春望拎着,他捏捏儿子肉嘟嘟小脸:“你母后阿姊都吃胖了。”
“胖胖的身体好。皇祖母说的。”
刘彻心说,你祖母说你啊。
卫长公主五六岁大比刘据还胖一点,帝后养的。
刘据比卫长公主瘦,盖因他一天到晚闲不住,不是出去玩儿,就是跟花花踢球,领着两只鸡四处觅食。以前傍晚还会找大白鹅和花麻鸭回家,现在懒得找了。
那四只只有天冷下雪,沧池结冰才舍得回来。
“是我忘了。”儿子正长身体,刘彻不希望因为他的话,他一天五顿变成一日三餐甚至两餐。
“父皇,去不去西市啊?”
昼长夜短的时节,用过早饭处理好积攒下来的奏章,此时才巳时一刻。刘彻打算下午再回来,时间充裕:“先去长平侯府。”
“父皇想舅舅了吗?我也想舅舅。”
刘彻敷衍幼稚小儿:“是的。”
小孩躺他怀里面朝里,撇一下嘴:“父皇,我睡一会,到了叫我啊。”
刘彻把儿子的小脑袋放他肘窝,一手搂着儿子,脸上尽是嫌弃:“朕不该叫韩子仁回去。”
“陛下,殿下五岁了。再过一两年,您想抱人家人家也不叫您碰。”春望小声提醒,趁着人家还依赖你,诚实点吧。
刘彻神色一怔,沉默片刻,看着儿子怅然若失。
“据儿,叫父皇抱吗?”
闭目养神的小孩轻轻嗯一声。
刘彻搂住儿子:“你现在小肯定这样认为。过两年大了,想去哪儿去哪儿,就不需要父皇了。”
“需要的。”小孩睁开眼,“母后说,据儿八十岁也是她儿子。”
刘彻欣慰地笑笑:“睡会儿吧。”
城中路平坦,小孩调整个舒服的姿势,一会就发出细细的鼻鼾声。
春望羡慕:“殿下人小没烦恼,睡眠真好。”
刘彻偶尔头疼的睡不着。
自打刘据送给他一支玉笔,晚上心烦的时候拿在手里或放枕边,不知是心理安慰,还是真有用,睡眠好多了。以前一炷香才有困意,如今半炷香就困得睁不开眼。不过还是没法跟儿子比,他是沾到枕头就睡。
刘彻望着儿子天真的睡颜:“朕希望他无忧无虑到二十。”
“陛下,您二十岁都掌权了。”
刘彻沉吟片刻:“你说得对。据儿生的晚,虽然朕希望长命百岁,可也不能只指望上天仁慈。倘若跟父皇一样,据儿十六七岁还跟现在一样只知道玩——”停顿一下,“只知道玩朕好像也不用担心。”
春望没听懂。
“卫青又不是田蚡。去病也是个好孩子。公孙敬声傻了点,但跟据儿亲。有卫家护着,谁敢动他。卫青的两个弟弟也不是吕后的那些侄子。”刘彻从来没有担心过卫家变成“诸吕”。
过尽千帆的王太后也不担心,所以先前宫里到处传“卫青乃大将军”,东宫都没有想过找刘彻求证。
春望想想卫青的秉性:“奴婢想多了。”
“朕知道你疼据儿。”刘彻低头看一下儿子,“就是不想上学。春望,你说朕要不要送他去太学体验几天?”
春望摇头:“小殿下巴不得呢。”
“也是。他能乐得找不着家。”刘彻笑着闭上眼。
刘彻自打醒来一直没闲着,身体不累精神疲惫,当他放空脑袋什么都不想的时候,时间过得飞快。
马车停下,春望小声提醒到了,刘彻只觉得仿佛一瞬间。
“据儿,醒醒。”
春望先下去,接过小孩,等刘彻下去又给他。
小孩看到熟悉安心的面孔,枕着他的肩膀继续睡。
“你今早什么时候起的?”
刘据起的不早,但起来他先跟花花玩一会,又跟着张顺子浇菜,拿烂菜叶子喂鸡,饭后到宣室又自己上台阶,刘彻见他小脸通红真是累的。
“父皇,困困。”小孩揉揉眼睛。
刘彻轻轻拍拍他的背部:“卫伉来了。”
小孩精神一点点。刘彻感觉他的脑袋舍得支棱起来:“去病和破奴出来了。你二舅也出来了。”
小孩转过身,卫青领着全家前来迎驾。
卫青次子被奶姆抱在怀里,跟在他夫妻二人身后。
刘据的宝箱里还有四个暖玉玉雕。刘据默念暖玉的时候只想给自己要一块,结果出来七个。刘据真想知道是不是芥子空间知道他家七口,所以吐出来七个。
若是再过十年,刘据可以大大方方全拿出来。父皇不会问他在哪儿买的。他也好扯谎。可他五岁,五岁啊。
三位阿姊那里是不能送了。
皇祖母不止疼他,也疼外孙,虽然最疼他,万一被几个女儿哄迷糊,转送给外孙了呢。
刘据听粗使婆子提过,大汉新生儿很多,夭折的也多。刘据看到小小表弟,想送给舅舅一个小暖玉雕。不过不是现在,天寒地冻小孩易生病的时候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