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同人)太子殿下躺平日常—— by元月月半
元月月半  发于:2023年11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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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眷住所在北,正殿在前,史良娣怀疑两处相距半里。她不禁问:“怎么这么远?”
椒房殿女官很是诧异:“跟椒房殿和宣室殿比起来近多了。”
史良娣想想那次随阿姊进宫,阿姊指给她看的地方,确实很远:“殿下现在不住在这里?”
“您先熟悉熟悉。您有什么事尽管吩咐枇杷,她是看着殿下长大的。”女官没有回答,而是为她介绍枇杷。
史良娣说不失望是假,可一想到太子有言在先,她又不敢缠着女官问东问西。
太子希望史良娣尽快习惯皇家生活,如果始终无法习惯,她可以自请出宫。所以年前太子只见她一次,还是除夕来临前,他带着张贺送的鸡鱼肉蛋等物前去探望她。
太子前后只呆一盏茶左右。史良娣看着他离开真想就此出宫。冷冷的北风刮过,史良娣冷静下来,只是短短两个月就受不了,等她成了皇后,太子成了天子,日日流连后宫,她还不得抑郁而终。
新太子宫也有刘彻的人,刘彻希望鲁王后的妹妹跟鲁王描述的一样,贤惠持家,通情达理。得知儿子走后她没有抱怨,该吃吃该喝喝,刘彻不禁跟春望称赞:“皇后的眼光不错。”
春望:“史良娣是陛下同皇后一起选的啊。”
刘彻颔首:“朕的眼光自是一等一的好!”
“陛下一向慧眼识珠。”
刘彻点点头,递给他三个人选,“朕为据儿选的人。”
“这几人秉性不错。”春望近日腿疼的厉害希望告老还乡。见天子心情极好,趁机试探地说出他的愿望。
刘彻从来没有想过伺候他半生的人要离开他,愣了许久,问:“你家中,还有什么人?”

第231章 有心无力
春望年幼恨父母无能,初入宫那几年只是托人往家送钱,没捎过口信。后来春望在宫里见多了同病相怜之人,又从年长者口中得知世家大族也不把奴隶当人看,身残进宫总好过卖身为奴,春望才不甚恨父母。
再后来他很幸运到天子身边当差,天子对身边人极好,春望自此心中再无芥蒂。再托宫中采买请人把他存的钱物给父母送去时,他也会问候一两句。但春望没有提过他在天子身边当差。他深知一旦被亲友知道他得陛下看重,将会给家人带来无限烦恼。
春望父母收到钱财倒也没多想,盖因贫穷限制了他们的想象,他们以为在宫里当差的人都很富有。不然如何解释有人拖家带口自愿入上林苑为奴呢。
十多年前父母先后仙逝,春望不再时常往家送钱送物,而春望的兄弟姊妹也不希望姻亲知道他们家出个阉人,从来没有主动联系过春望,春望便慢慢同他们断了联系。
最后一次联系还是十年前,春望坦白告诉兄弟姊妹,他该存养老钱了。是以春望如今也不清楚家中还有些什么人。
春望张了张口,半晌憋出三个字——不清楚。
刘彻:“上林苑秦岭脚下还有几块空地,你挑一块盖个小院在此养老吧。上林苑也有许多孤儿,收养一个也无妨。”
春望愣住了。
春望知道太多皇家秘密,他之所以用试探的语气道出他的愿望,正是担心天子送他三尺白绫或一杯毒酒。
以前刘彻同儿子说过,他没有想过成为明君,所以他不在乎黎民百姓怎么误会他。除了儿子送他的灵药,刘彻没有什么事不可对人言。恰好春望至今不知他有灵药,刘彻又何必徒增杀戮。
“还是想回乡?”刘彻问。
春望清醒过来,扑通跪在地上谢恩。刘彻被他吓得心脏紧缩,身体后仰:“这是做什么?起来!”
春望抬起头,泪眼婆娑,感动的嘴唇颤抖,刘彻心下纳闷,他说错什么了吗。
“你这是怎么了?”
“陛下,奴婢,奴婢知道上林苑有许多空房子,您赏奴婢两间就够奴婢住了。”
刘彻拧眉:“那里人多,你过去没个清静。”
春望不敢祈求太多:“奴婢忙惯了,突然一天闲到晚也难习惯。再说了,奴婢也不是明日搬过去。总要把陛下的喜好习惯交给小的们。”
刘彻:“何时想搬过去你直接找东方朔。”
“东方朔又怎么了?”太子进来。
主仆二人吓一跳,刘彻不禁抱怨:“你从哪冒出来的?”
“我光明正大走进来的。”太子不禁打量春望,“你哭了?出什么事了?”
天子没想过赐死春望,春望也就不怕谈论此事,直言他想找个地方养老。太子闻言打量一番他,“你生病了?”
“近日总有些有心无力。”春望认为腿疼腰疼是老人病,尊贵如太后也别无他法。所以他没有想过道出实情博同情。
太子:“你去上林苑倒不如去建章学堂。那里缺个看门的。”
刘彻不禁问:“不是有看门的吗?”
春望也记得有,也是位年迈的宦官。
太子点头:“病了。你跟他一人看半日,闲的时候可以去书楼,也可以看看那些学生骑马射箭。吃饭去食堂,等你老的不能动了,花钱叫那些小子给你端茶倒水,正好肥水不流外人田。再说了,建章学堂也属上林苑,只是一个在边上,一个在里头罢了。”
刘彻好气又好笑:“你倒是会安排。春望说了,他有心无力。”
太子嗤一声:“看个大门要操什么心出什么力?还是你希望早上睁开眼就盼着天黑?”
刘彻转向春望:“春望,你说实话,朕恕你无罪。”
“奴婢只是这几日想过躺着一动不动。”春望不敢相信这么顺利,是以他没敢想以后的路。
刘彻:“快到除夕了,该准备的皇后都准备了,无需你做什么,你去上林苑住几日,不习惯再回来,开春再去建章学堂。”
春望躬身谢恩。
刘彻叫他退下休息,问太子何事。
太子眉头一挑,刘彻屏退左右。春望原本有些犹豫,一见当真不需要他们伺候,他就回房收拾衣物,又令小黄门去找东方朔,请东方朔为他挑两间屋子。
今日歇息的宦官得知春望可以去上林苑养老,都为他感到高兴。有心思重的宦官问他,陛下是不是不敢放他离开。春望很笃定,天子是看在他这些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担心他回到家乡不得善终。
此话令很担心无家可归凄凉死去的阉人宦官很是动容。此后对刘彻越发尽心。刘彻对他们很是满意,但也很不满,他们被春望调教的极好,春望无需再回来,刘彻身边连个说真话的人也没了。
好在太子每日过来,刘彻还可以“欺负欺负”太子,不至于真成为孤家寡人。
不过这是后话,暂且不表。
刘彻等所有人退到殿外才问:“出什么事了?”
“长门宫病重,他们不敢来烦父皇,就请陈家表兄为她请太医。表兄先前来找孩儿问孩儿此事如何是好。孩儿叫他先去请太医,您和母后这边自有孩儿去说。父皇,孩儿觉着您容她好好活这么多年,没必要这个时候背上骂名。您说呢?”
刘彻颔首:“吾儿有分寸。皇后那边朕去说吧。这是我们之间的事不应该叫你在中间为难。”
“孩儿就知道我父皇最通情达理。”
刘彻轻笑一声:“听说你昨日去北边了?”
太子点头。
“怎么没在那边多住几日?”
太子摇摇头:“太大了,孩儿不习惯。多去几次习惯习惯再搬过去。”
刘彻对儿子的回答很满意。
先前乍一听到儿子亲自给史良娣送吃的用的,刘彻心头窝火,此女何德何能能得儿子如此上心。再一听到儿子只待一盏茶的时间,刘彻明白儿子只是可怜她一人在长安不易,并非有了后妃忘了父母。
刘彻没有意识到他这种心态快赶上民间恶婆婆了,反而越发觉着儿子贴心。
“突然多个不甚熟悉的人是得习惯习惯。”刘彻没好意思拿自己举例,“听说你这些日子没出去过?”
太子:“孩儿去过博望苑。近日天冷博望苑有几位老奴病重没挺过来,张贺头一回遇到这种事不知如何处置,孩儿带他选了一块地,以后就葬在那边。”
“除了山脚下以及河边,哪儿还有空地?”
太子:“先祖的陪葬陵附近啊。”
刘彻噎住。
“经过李蔡那次无人敢用先祖陪葬陵周边的地,倒不如赏给他们。死了的人可以入土为安,活着的人自会感恩戴德。此举也显得父皇仁厚。”
刘彻揉揉额角,感到匪夷所思:“你把他们葬入皇陵?”
“不是皇陵。百姓不敢挨着皇陵修房种地,久而久之,百姓用地和皇陵中间就多出一片空地。孩儿用的就是那片地。李蔡家人占用的应该也是这种荒地。”
刘彻放下手:“真是荒地?”
“孩儿是太子。纵然心怀万民,黎民百姓也不能越过祖宗国法。”太子很是无奈。
刘彻笑道:“倒是朕误会吾儿了。”
“反正孤也习惯了。”
刘彻顿时想揍他:“还有什么事?”
“没事不能来啊?”太子下意识问。
刘彻点头,指着手边的奏章:“来得巧。坐吧。”
太子看过去,眨了眨眼睛,转身走人。
“站住!”
太子缓缓转过身,磨磨蹭蹭靠近:“快午时了,怎么还没处理好?过几日就是除夕了,怎么还有奏章?谁这么不懂事啊?”
刘彻递给他几卷:“先前下雪耽搁的。”
“父皇,您都把去年改为元封元年了,这奏报是不是也该改改了?”
刘彻也觉着竹子太重:“年后朕令太常等人商讨一下奏章用纸。”顿了顿,“元封元年,真快,封禅已是去年的事了。”
“昼短夜长过得快。立春后就慢了。”太子拿起朱笔,“父皇,您该搬去温室。”
刘彻嫌温室闷:“冷啊?”
“手不冷,坐久了脚冷。”
刘彻:“今日把这些处理完,从明日到正月初六,你想去哪儿去哪儿。”
翌日北风呼啸,眼瞅着要下雪,一出门能吹掉耳朵,刘据哪里都不想去。
不巧除夕夜下了一场大雪,刘据更不想出去,也没心思去位于长乐宫北边的太子宫。卫子夫认为儿子还没开窍,不想同史良娣在一处,所以初一一早就派女官把人接过来。初二依然把人接过来见见卫家女眷。
初三上午,卫子夫领着史良娣前往东宫给太后请安。
太后得知她是鲁王后之妹,又见她长得齐整,温柔的性子像皇后,看起来也很沉稳,对她很是满意。
太子也不能假装史良娣不存在。初四艳阳高照,刘据令她做寻常妇人打扮,刘据用面具遮住半边脸,带她去东西市透透气。
史良娣很害怕,害怕被帝后知道,一路上胆战心惊跟做贼似的。太子见状陪她匆匆看一遍,就送她回太子宫,名曰他得去博望苑。
太子确实去了博望苑,把博望苑这些年存的钱拿出一半,令同他出来的吴琢送去史良娣手上。
史良娣其实不算孤身一人到此,她还带了四位婢女。原本史良娣的母亲希望她带两个老人过去,被鲁王后拦下了。太子身边有几位老人,枇杷快四十岁了,称得上宫中老人。史良娣带老人过去,婢女是听她的,还是听枇杷的。久了定会生嫌隙。
皇后待人宽厚,看在鲁王的份上也不会亏着她,何必跟防贼似的带一群人过去。
史良娣的这几位婢女同她年龄相仿,因为有想过出去嫁人,特意打听过男子人品。见太子送来这么多钱,她们不禁感慨,但凭这一点就把许多民间男子比下去了。
史良娣不知别人家如何,反正她没有见过鲁王令人给鲁王后送过钱。
“太子一向仁厚。鲁王说他的博望苑养了许多哑巴。别家谁要哑巴啊。”史良娣道。
她的一个婢女点头:“嫌晦气。太子竟然不怕。”
“太子是位坦坦荡荡的君子,自然神鬼不惧。”史良娣令人把钱收起来。
四个婢女喊皇后为太子宫配的人把钱送去库房。
史良娣来的时候鲁王后给她准备许多钱财,史良娣的嫂嫂也送她许多,史良娣以及她的婢女认为太子知道,所以太子又叫人送钱来才显得他心诚。
太子确实知道史良娣有几车妆奁。可人到他的太子宫了,总不能叫她用嫁妆。他的三位阿姊出嫁多年也没动过父皇母后给的钱。
翌日也是个好天气,太子考虑到过两日又得陪老父亲听政看奏章,就趁着太阳暖和前往东宫探望年迈的老祖母。
好巧不巧,太子刚刚坐下,小黄门进来禀报,两位公主和昭平君以及其夫人到了。

第232章 祸水
往年除夕过后平阳公主和南宫公主总是正月初一或初二进宫探望太后。自打平阳公主被太后狠狠骂一顿,她不甚想见太后,太后也不甚想见她。以往平阳公主一个月来两三次,如今两三个月来一次。太后年轻时就很少抱怨,如今儿孙满堂也懒得管平阳来不来。
太后沉得住气,她坐不住了。她知道她可以二嫁三嫁列侯,不过仗着她是太后嫡亲女儿,天子长姊。否则谁要她一个年过五十的老公主。列侯不缺钱也不缺人脉,就算他们嫌十五六岁的女子年幼无知,也可以找三十多岁风韵犹存的妇人。
平阳公主也知道正月初一初二或初三不是卫长公主等人进宫探望太后,就是王家人前来给她拜年。所以她同南宫公主商议,初五过去,不易撞到亲友,同母亲低头也不会叫外人看见颜面扫地。
以至于平阳公主在殿外看到昭平君那一刻笑比哭难看。昭平君这人一向粗心大意,夫妻俩心里有事,也没注意到姨母反常。进去见着太子,平阳公主怀疑她出门忘记看黄历。
太后没心情管她心里怎么想,她看到外孙十分诧异:“你怎么来了?”
平阳公主所料不错,正月初一卫长公主三姊妹进宫给太后拜年。年初二曹襄和昭平君等人来给太后请安。初三来的是太后兄弟侄子侄女等人。
初四来的是修成君之女。那日东宫诸人不见平阳公主和隆虑公主,无论宫女还是宦官都忍不住暗骂,太后以前白疼她们了。
儿子儿媳孝顺,孙女贴心懂事,她最看重的孙子也有一位温柔得体的良娣,太后现在无比满足,不在乎女儿来不来。比起两个女儿她更在意浪子回头,又没了父母的外孙。
昭平君夫妇神色很不对,哪怕太后老眼昏花也能看出来:“出什么事了吗?”
“长门宫那位昨夜去了。”陈氏犯错被废,昭平君也不好一口一个姑母的称呼。打他记事起没喊过姑母,叫“姑母”他也别扭。
太后愣了愣:“她啊?”想起往事,心底颇为复杂,“陛下怎么说?”
“皇帝舅舅日前跟我提过几句,太常会令人帮我们料理后事。只是我觉着还是得知会您一声。”
昭平君姑母是刘彻元后,因犯错被废。以前馆陶没忍住跟平阳公主抱怨天子不念亲情,平阳公主不屑同她解释,就拿“无子”搪塞她。先帝薄后没有过错,被废只因“无子”。馆陶公主女儿犯了错,平阳公主又扯出她无子,馆陶不敢再同她抱怨。
当日也是馆陶心虚。不然反驳一句,后宫有谁生了儿子。平阳公主自然有口难言。盖因那时刘彻膝下只有三位公主。陈氏被废了一年多,刘彻才得一子。刘彻又不知他何时有子,犯不着这么早为太子的母亲腾后位。先帝薄后被废也是在先帝决定立太子之时。
馆陶回到家中也意识到平阳公主敷衍她。可她再回去找平阳公主掰扯也落了下乘。
说到馆陶,她最初想把女儿嫁给先帝长子,当时的太子刘荣,刘彻长兄。刘荣之母栗姬厌恶馆陶给先帝引荐美人,一口回绝。那时窦太后最疼小儿子,没空理女儿,馆陶不敢找她做主。先帝立太子当日封小儿刘彻为胶东王,馆陶看出先帝最疼这个儿子,就要同王太后结亲。
太后寻思着儿子不喜欢妻子也不必委屈自己,馆陶公主的女儿也配得上儿子,于是就替儿子答应了。馆陶公主女儿到了议亲年龄自然不小了。可那时刘彻才四五岁。
刘彻幼时觉着跟大表姊在一处很好,有人跟他玩。长大后自然只想跟同龄人玩。陈氏认为夫君弟弟不如幼时贴心懂事,二人三天一小吵,五日一大闹。
刘彻在遇到卫子夫之前就不爱找皇后。刘彻那时候身边也不缺人。那时皇后只气男人多情,倒也不慌。卫子夫有孕,皇后心慌,心慌着急易出错,刘彻难得去一次她也没耐心应付,二人一度像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陈皇后一不如意就去找太后,这桩婚事是太后应的。昭平君特意来向太后禀报也是因为这桩婚事是太后应的。
太后真不想再管这些事,“依照皇帝说的办吧。”
昭平君起身告辞,同时给太子使个眼色。
太子:“祖母,孙儿送送表兄。”
平阳公主立即接道:“太子有事尽管去忙,这里有我们。”
太子忍着笑随昭平君下台阶:“你姨母又怎么了?”
昭平君:“不是另有所图就是想仗着外祖母的势做什么。她若孝顺不会到今日才进宫。明日是年假最后一日,出去走走?”
太子:“不用去长门宫?”
昭平君夫人接道:“我过去就够了。陈家也不止夫君一人。夫君非嫡非长,无需亲自出面。”
陈氏乃前堂邑侯之女,她的事理应由承爵的堂邑侯一脉料理。堂邑侯不在了,他妻子儿子还活着。
太子颔首:“也该出去透透气了。以后恐怕只能日日窝在这深宫之中了。”
刘彻要为儿子举办一个盛大的加冠礼,届时除了当值的官吏,长安大大小小官员应当都会进宫观礼。昭平君是这么猜的。百官亲眼见到太子风采,回家不可能只字不提。以后太子戴着面罩也有可能被认出来。
昭平君颇为同情他,拍拍他的肩膀:“可以去上林苑,也可以去博望苑。陛下给你修的太子宫离我们几家近,亭台楼榭一样不少,届时我们陪你垂钓烤肉骑马切磋。”
太子笑笑没有解释他以后得代天子处理朝政。
“快回去吧。”
昭平君朝身后睨了一眼:“不过去看看?”
“相信你外祖母。”太子转身回头,“你外祖母只是不爱管事,不等于她两耳不闻窗外事。”
太后看起来日日吃饱等饿无所事事,其实宫里宫外的事她都有所耳闻。太后人老成精,无需明着打听,她从几个孙女的只言片语中就能分析出一二。
太后不常出去,她身边人常去膳房、织室,她们听到什么回来当成趣事讲给太后听,太后就能从中得到她想知道的。比如刘彻把儿子给他的长袍送到织室,令人把上面栩栩如生的绣纹拓下来。织女们感慨从来没有见过那么轻软的布料,太后也就知道儿子得了四件刀枪不入的宝衣。
卫长公主几人很少提她们姑母,太后不问稳重的长孙女以及聪慧的二孙女,她找憨厚的三孙女。太后聊家常似的跟她胡扯扯到两个女儿身上,三公主比长公主小好几岁,不如她心思重,祖母也不是外人,她想到什么说什么。太后从而得知平阳公主因同儿子闹僵,又被禁入未央宫,近一年来世家公卿夫人很少找她踏春赏花。
太后料到两个女儿来向她服软,但她权当不知。她人老了,不是死了。活人自然有脾气。太后起身去茶室,令婢女准备茶点。
东宫宫女权当太后没说清楚,只准备一份茶点送到太后面前。太后诧异又想笑,心中很是熨帖。回头给她们几样东西,等她百年之后就叫天子放她们出宫过活吧。
如花一样的女孩哪能因她枯萎。
南宫公主开口:“母后——”
“有事说事,没事就回吧。哀家今日心情不好。”
南宫公主脑海里浮现出三个字——长门宫。
平阳公主也以为她是因为昭平君说的事心情不睦,于是轻声软语宽慰太后。陈氏快六十了,也算是喜丧。
太后点头:“哀家知道。像哀家,今日好好的,兴许用过午饭就去了。所以哀家过一日少一日啊。如果没有别的事,别打扰哀家吃茶用点心。也不知道这么好的茶点,哀家还能吃几回。”
平阳公主脸色僵住,张了张口,不知该说什么:“母后定能长命百岁。”
“人道七十古来稀。哀家七十多岁了。”太后摇摇头,“不用宽慰哀家,哀家连身后事都安排好了。”
两位公主怕她死。
没了太后,先帝的女儿哪还有公主的尊荣。若非如此馆陶公主也不会用那种法子讨好先帝。她们可以同样的法子讨好皇帝,可她们如今连未央宫也进不去。
南宫公主眼眶湿润,张口欲言,太后端起茶杯,南宫公主哽住。平阳公主试图开口,太后放下茶杯,盖上杯盖发出叮的一声,平阳公主满腹贴心话语被打断。
东宫掌事女官不想看到她们,出言提醒:“太后该歇息了。”
两人信心满满登门,满心失望而归。
掌事女官好奇地问:“太后,两位公主是不是没钱了?”
太后摇头:“她们有食邑,这几年风调雨顺,哪会没钱。哀家所料不差,她们是为太子的加冠礼来的。”
“她们也想观礼?”
太后:“虽然没有女子观礼的先例,可这也是大汉首次为太子举行加冠礼。很多规矩流程都是皇帝定的,他要给皇家公主划一块地观礼,谁又能说什么?”
“不是首次吧?”
太后点头:“算是。皇帝那次不算,只有公卿大夫几十人,一切从简,前后不过一炷香的时间。”
女官明白了:“太子加冠礼定会在未央宫举行,陛下同意公主观礼,也算同意她们以后去未央宫找陛下?”
“聪明!”太后伸出手,“陪哀家去库房。孙子长大了,哀家真老了。也该处理身后事了。”
女官不由得停下。太后拍拍她的手,令识字的宦官带着笔墨纸砚同她一块去,太后要立遗嘱了。
太子从东宫出来就去椒房殿,他上次见母后还是除夕家宴那日。
除夕前皇后很忙,过了除夕皇后就闲下来。此时她在跟心腹宫女们在殿内投壶。宫女见他来了,退到两侧,请太子殿下同皇后比一比。
皇后拒绝跟儿子比试。
太子笑道:“儿臣十支,母后十五支?”
“这样还行。”皇后手正热,表示她先来。
太子退到一旁。
皇后十五进十一,太子摇头可惜:“不用比了。儿子全进也只有十支啊。”
一个人的游戏有什么意思,皇后叫他试试。太子挑眉:“母后说的?”
皇后心说,你还能变出十二支吗。
太子前世可以做到,但也是障眼法。今生没了灵力,太子只能取巧,最初两支一起投,接着三支三支一起。十支全中,皇后惊得微微张口。
椒房殿诸人头回知道还可以这样玩,不可思议地连声惊呼。
刘彻想告诉皇后长门宫那位去了,正要上台阶被这些声音吓得停下,问旁边侍卫:“出什么事了?”
侍卫躬身回答:“殿下在里面,想必跟殿下有关。”
刘彻闻言大步上去,到殿外停下,除了他的皇后,所有人都满眼星星的看着他儿子,恨不得扑上去。刘彻拧眉低声骂:“祸水!”

“祸水”听到动静抬头,粲然一笑,高声呼喊:“父皇!”
此时的太子宛如刘彻在东海之滨看到的朝阳,暖的令人情不自禁地露出笑意:“何事如此欢喜?”
椒房殿诸人见天子很感兴趣,也知有太子善良,不会任由阴晴不定的陛下处置他们,大胆回答,太子和皇后比投壶,殿下让皇后五支云云。
刘彻一听儿子三支一起也可投进,不由得露出讶异之色,也要同太子切磋。
皇后时常跟宫女宦官玩投壶,又赶上手热才能十五进十一。刘彻浑身僵硬很少玩,十进六。刘彻不信邪,又拿十支,然而他越心急越出错,结果总得二十进十。
宫女宦官低头抿嘴忍笑。刘彻面色不渝地扫一眼他们,微抬下巴示意太子该他了。
太子两次三一次四,结果十进九。刘彻不服气,还要再来。太子问他忙不忙。刘彻陡然想起长门宫的人还等着安葬。刘彻令宫女宦官退下,太子见状先行告退。
长门宫原本叫长门园,是馆陶公主的园子。馆陶公主和董偃的事一旦被人捅到太阳底下,刘彻不会处置其姑母,但一定会降罪于董偃堵悠悠众口。馆陶公主为了董偃把长门园送给刘彻,刘彻令人修缮后改为“长门宫”。
馆陶之女被废后,刘彻令陈废后迁往长门宫。这些年她一直住在长门宫。陈废后毕竟是大长公主的女儿,废后废后称呼实在难听,这些年提到她就用“长门宫”代指。
废后也是后宫女子之一,她病逝自然要告诉皇后。皇后令韩莲子过去盯着。刘彻拿起箭矢令皇后继续。皇后很无语。皇后跟陈废后不熟。她初到刘彻身边时陈氏以为她只是刘彻身边人之一,没把她一个出自平阳侯府的女奴放在眼里。卫子夫查出身孕后,刘彻几乎日日到卫子夫处,太后更是把她当成眼珠子。陈氏不敢动她,也没机会跟卫子夫添堵。陈氏于卫子夫而言就是一个熟悉的陌生人。听闻她病逝卫子夫心里无悲无喜。而陈氏不止是刘彻的皇后,还是他亲姑母的女儿。
卫子夫再次怀疑刘彻没心。哪天她病逝,皇帝可能也只是“嗯”一声表示知道了。不过卫子夫也不在意,她有儿子,也只有她有儿子,她怕什么。
天子心里没有女人有儿子就行了。
“先说说规矩。”卫子夫又问,“赢了如何,输了又如何?”
皇后宫里的东西刘彻不稀罕,刘彻沉吟片刻:“据儿找你何事?”
“儿子还得有事才能探望母亲?”卫子夫服了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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