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大姐摇摇头说:“你别说了,工资都给你了,我再没钱了。最多问赵楚江再借五元钱。”
“五元怎么够,最好再来张大团结。”钱必兴得意洋洋地说:“她不舒服,看?病要花钱,看?完病怎么不得好好补一补?”
苏嫣离得不远,把他们的对话听的一清二楚。
她震惊的发现?,她可能是误会任刚了。任刚找钱大姐要钱恐怕就是担心钱大姐的钱被她弟弟要去。
任小强说“花的都是我妈的钱”,也?就是说钱大姐她根本就是个?扶弟魔啊。
因为钱大姐是家中大姐,爸爸已?经去世,所以更想要他在天之灵得到安息么?
安息的条件就是要钱家有香火,因此钱大姐才会一直被她弟弟要挟,就是因为她的弟妹怀孕了!
苏嫣头脑风暴了一会儿,总算把里面的沟沟道道弄明白。
可她今天怎么看?怎么觉得钱必兴就是找借口要钱的,要是自己家怀孕的媳妇真不舒服,哪里还有功夫跟人讨价还价。
肖红军此时此刻走过来,她也?把刚才的对话听的一清二楚。她低声跟苏嫣说:“我有点?后悔借她钱了。她弟弟明摆着是看?她手上没有钱,故意找这个?时间让她找咱们借啊。”
苏嫣忿忿地说:“他同村的年纪比他小的人都知?道老?老?实实干活赚钱,钱大姐还跟他说了可以过来挣钱,他都不愿意过来。原来是个?好吃懒做的东西。他姐姐那么节省,他还大手大脚的挥霍,他真不是个?好东西。”
等?到钱大姐找赵楚江借了十元钱给到钱必兴,钱必兴离开前还从地上的箩筐里拿了两颗苹果走。
别人的家事苏嫣不好插手,但是光看?着都要气死了。
她真想马上给钱大姐上节课,就叫做:摆脱原生家庭的束缚!
钱大姐走过来,跟她们道谢。
苏嫣一把拉住钱大姐说:“你家住在什么地方?”
钱大姐说:“就在工人村啊。”
苏嫣说:“不是,我问你你弟弟家住在哪里?”
钱大姐说:“你要做什么?他就在工人村外面三十里铺住。”
苏嫣拉着她往外面走,边走边说:“你就这么相信你弟弟?他说你弟妹不舒服需要钱到医院你就信了?”
钱大姐歉意地笑着说:“我弟弟他这人不大成熟,家里有什么事就喜欢找到我这里。他不至于跟我说谎,应该是真不舒服。你也?知?道女人怀孕很艰难,有个?不舒服就要赶紧到医院去看?。”
苏嫣都要气死了,她还没开口,后面传来肖红军的声音:“走,我们陪你一起到你家去,我们看?看?你弟弟拿着钱到底是不是给你弟妹看?病!”
苏嫣就是这个?意思,看?到肖红军想的跟她一样,顿时觉得心里更有底了。
朱谷粒远远跑过来,她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只知?道要往三十里铺去。她忙说:“等?着,我现?在就让小喜子跟咱们派个?车。”
巧克力豆偶尔也?有靠谱的时候,苏嫣表示很欣慰。
然而?钱大姐却不赞同:“我都跟你们说了,我弟妹是真不舒服。刚才我还跟我弟说,等?下个?礼拜天就去看?望他们。要不然你们跟我一起,等?到下个?礼拜天去?”
相信家人是好事,可被家庭利用就不是什么好事。
苏嫣好说歹说,让钱大姐去她弟弟家里看?一看?情况:“咱们就偷偷过去,看?他到底带没带弟妹去医院。要是带了,这次是我的不对,我亲自跟他们道歉。要是没带,以后你一分?钱都不许给他们了!”
“我爸早死了。”钱大姐皱着眉头说:“我家就只有我弟弟能够挺起门户,我家就只有他了。”
“你家不还有你么?再说他挺起门户了么?”
肖红军听这话不像话,她说:“你们家那边重男轻女太严重,我还以为你不是这样,原来你自己都觉得女性要低人一等?被人利用!你要是再说这样的话,别怪我以后不跟你当姐妹。”
苏嫣微微皱眉,本想跟肖红军一起说钱大姐几句,看?到钱大姐低头佝偻着身子,一副挣扎的表情。
苏嫣忽然有种?钱大姐什么都知?道的感觉,她也?渴求着早日摆脱原生家庭对她的剥削。
只是日积月累下来,这一步想要迈出去真的很难。
苏嫣走到钱大姐身边,轻轻挽起她的胳膊。
钱大姐诧异地看?着苏嫣。
苏嫣认真的看?着她的眼睛问:“你想要哪个?家?丈夫和儿子的家,还是不断剥削利用你的家?”
钱大姐怔了一下,最后紧紧抓着苏嫣的手说:“我要我的丈夫和儿子!”
三十里铺有个被称作鹦鹉村的地方, 钱大姐的娘家就在那里?。
前几天杨炎炎说过弃女?婴最多的地方,鹦鹉村就是其中之一。原来这个?村子不叫做鹦鹉村,而是叫婴无村。
据说有?段时?间这个村子里出生的全是女婴, 全都被抛弃了。后面三?年多的时?间里?,村子里?没有?一个?婴儿降生。
大家嘴上不说,心里头还是有些打怵,有?些东西不信不行。
这两年在政府的管理下虽然好了些, 但一年也就三?四个?婴儿出生,身体也都不好, 远不及当年。
这也就是为什么钱大姐的弟妹怀孕, 他们家人会这么重视的原因。
苏嫣等?人执意要钱大姐回家看看, 钱大姐犹豫了半晌没说话。
肖红军跟钱大姐讲道理,她看到钱必兴过来要钱不是一次两次了,钱大姐跟任刚俩人的夫妻感情都被破坏,显然不是一朝一夕导致的。
苏嫣站在边上看的真切, 钱大姐的样子不像是不相信她弟弟欺骗她, 更像是不敢面对这个?结果。
苏嫣轻轻地说:“不要一直用金钱来证明自己?的价值, 等?到你七老八十掏不出钱的时?候, 你觉得你对于他们还有?用么?”
不光是钱大姐,连肖红军和朱谷粒等?人也都一怔。
朱谷粒走到苏嫣边上,扯了扯她的袖子说:“咱们说的是她弟弟要钱的事,不让钱大姐给了不就得了,你说这个?做什么?”
苏嫣想?起平时?钱大姐做事都是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 这一辈子过的真是辛苦。难得自己?的丈夫心疼她,等?到过生日还给她做了饭菜, 却因为俩人的观念不一致,导致俩人的感情破灭。
归根结底, 还是钱大姐的思想?出了问?题。
她自己?知道他们没有?爱,只?是利用她,只?是不能接受这个?现实。
苏嫣走上前,拉住钱大姐的手说:“你已经有?了自己?的家庭,你有?自己?的丈夫和懂事的儿子。为什么还要把自己?束缚在原生家庭里?拔不出来?你弟弟有?了孩子,那是他应当负起责任来,你之前付出的很多,已经仁至义?尽,能不能自私点,多为自己?和自己?的家考虑考虑?”
朱谷粒听明白了,钱大姐这是花钱买感情啊。
她愤怒地说:“感情要是能用钱来买,那世界上就不会有?眼泪了!有?这样想?法的人,就是个?傻瓜。”
钱大姐眼眶一红,特别痛苦地说:“当年我爸去世的早,家里?只?有?我妈,她还怀着孕,被村子里?的人欺负。她一直都说我要是个?儿子就不会在村子里?被人欺负了,我爸也不会早死,就是因为我是女?儿,他被人瞧不起才会早死。后来她生了我弟弟,我理所当然要照顾他。不然我们家就要绝根了。”
肖红军说:“适当的照顾是家人的责任。但是你显然照顾的太过了。你看,比你弟弟年纪小的人都知道过来挣钱养家。你弟弟每天好烟好酒的潇洒,用你的钱挥霍,不思进取。你这样不是爱他,是害他。”
苏嫣气?的不停地顺着胸口:“这样的男人还能讨到老婆,简直就是邪门!这么大的岁数老婆孩子都养不活,就是个?歪种!”
钱大姐定定地待在原地,像是在消化大家七嘴八舌说的话。
过了许久,她喃喃地说:“那再给他一次机会,也给我一次机会。你们陪我回去看看,我弟妹到底是真的去医院,还是他在骗我的钱。”
这就对了!
苏嫣挽着钱大姐的胳膊,跟朱谷粒说:“车呢?”
朱谷粒说:“咱得到门口去等?,车进不来。”
大家生怕钱大姐反悔,簇拥着她往外头?走。赵楚江看到这帮娘子军不干活要走,忙说:“你们现在走,下午的钱没了啊。”
朱谷粒拍拍兜里?的大苹果笑嘻嘻地说:“我已经结算了!”
赵楚江看到她兜鼓鼓的,瞪了她一眼说:“你等?我全都摘完,看你还怎么拿。赶紧走,见你就烦。”
她们走到农场门口,等?了二十分钟,来了两辆台侉子。
苏嫣还以为能是台吉普车,大老远坐侉子过去,魂都得被外面的妖风卷没了。
朱谷粒会骑摩托车,在部队学过。她拍拍车后座,跟苏嫣说:“来啊,妹妹你大胆的上来啊。”
苏嫣不想?坐她身后,选择坐在车斗里?。前面还有?半截高的挡风玻璃,能挡挡风。
另外一台侉子前面有?司机,是朱谷粒在总务的老熟人。肖红军跟钱大姐坐的对方的车。
三?十里?铺坐侉子过去花了一个?小时?。路不大好走,苏嫣在车斗里?颠的小脸都白了。
前面侉子一路走,轮胎扬了一路的尘土。朱谷粒一边骑车,一边吐沙子。
苏嫣用手帕把口鼻遮挡住,把自己?缩在挡风玻璃后面,整个?人远看去就是一个?球。
到了鹦鹉村村口,苏嫣在车斗里?四下张望。这里?应该是以打渔为生的村子,家家户户院子里?晒的都是渔网。
村子的位置不错,进到里?面以后风沙小了不少。就是到处都是光秃秃的,一点绿色没有?。不知道是因为深秋的缘故,还是因为这里?吞噬了太多女?婴的生机。
家家户户住的是石头?房,石头?房外面用黄泥巴糊上了一层。有?不少人家的墙外面刷着红色标语:‘关爱女?婴,就是关爱村子的未来。’
‘生男生女?都一样,抛弃女?婴就劳改。’
‘养女?儿一样防老。’
朱谷粒也是第一次来,她骑着侉子跟着钱大姐她们,一路往村子最西边去。
村子里?已经燃起了炊烟,有?一股菜饭的香味,显得有?些人烟味儿。
西边干涸的池塘边上,就是钱大姐的娘家。
苏嫣远远看到她娘家的房子应该是前几年新盖的,比村子里?其他家都要气?派。而且院子比旁边那一户要大一倍。
隔壁人家的房子狭小,院墙也矮。院墙上搭着一圈渔网,还有?补渔网的梭子挂在上面。
朱谷粒在前面说:“钱大姐家可以啊,她一家占地面积相当于别人两家了。”
苏嫣比对了一下,还真是这样。她看看钱大姐,钱大姐垂着头?没说话。
苏嫣叹口气?,这些年钱大姐真没少补贴这个?家啊。
等?到了地方,大家都下了车。苏嫣站在她家院子外头?看到烟囱里?并没有?冒烟。
难道真不在家?
朱谷粒疑惑地问?钱大姐:“你们家人不打渔啊?”
钱大姐抿抿唇说:“我妈说下海太危险,不让我弟去。”
“不就一个?大海岔子,有?什么好危险的。这不也能补贴点家用么。”朱谷粒纳闷地问?:“那你弟现在在家里?游手好闲,什么都不做啊?”
钱大姐点点头?,又?摇摇头?说:“有?时?候会在村子里?挣点工分。”
那就是打零工呗。
朱谷粒捶了两下胸口,听着真憋气?。
钱大姐还在院子前面犹豫着要不要进去,隔壁那户人家有?位婶子背着高粱杆子回来,她在钱大姐旁边看了好几眼,这才认出钱大姐:“哎哟,你回来了啊!我都差点认不出来了。”
钱大姐客气?地跟她打招呼:“老婶儿,你还一点没变啊。”
老婶儿说:“哪里?没变,老了这么多。不像你,在油田里?享清福,咱们村子里?谁不羡慕你娘有?了你这么个?好姑娘,能嫁到油田里?,真是有?出息。”
苏嫣看了肖红军一眼,肖红军摇摇头?。
这里?人的思想?还真是难说,原来一个?女?儿嫁的好就是有?出息。
“快进去啊。”老婶儿嗓门不小,她刚要喊钱大姐的家人,钱大姐忙拉住她,小声说:“我自己?进去。”
她家的院子里?没有?晾晒的渔网,更没有?晾晒的渔获,更不像别人家,开辟两拢地力所能及地种点小青菜。
院子里?搭着两排换洗的衣服,看样子还挺潮流,应该是钱大姐弟妹的衣服。
朱谷粒瘪瘪嘴,低声跟苏嫣说:“这么多衣服,比我的还多。”
苏嫣跟在钱大姐的后面,走到院子里?。苏嫣站在院子里?就能听到里?面有?吃饭碰杯的声音,窗户里?都漫出香烟的味道。
钱大姐本来想?要敲门,她抬起手忽然听到里?面,一个?苍老的女?声说:“现在找她要钱越来越难了,真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我想?吃点肉,还得找借口。”
钱必兴的声音也隔着门传过来:“可不是么,我这次要不是说小云不舒服,压根一分钱要不着。马上就要入冬了,咱们一家三?口新棉袄、棉鞋,还有?新棉被都没置办呢。要是问?她要钱,她肯定说要咱们穿去年做的那身。真是怪没面子的。”
苍老的声音应该是钱大姐的母亲,她在里?面又?说:“生她这样的闺女?真是家门不幸,要钱跟讨饭似得。下次你跟她要钱就说我不舒服,看她要不要给我治病!她要是不给钱,我就跟你一起去机械班闹,看任刚以后好不好发展。”
“妈,快点吃肉吧,好不容易县里?有?个?杀猪的愿意给咱们一扇猪前排。要我说猪前排的肉就是嫩,用锅煮半个?小时?就烂糊了。”
说话的应该是钱必兴的媳妇小云,她话里?有?话的说:“我看我姐夫把钱把的越来越紧,当年还能把我姐夫的钱要出来,现在我姐夫都不给钱给我姐了,就靠我姐每个?月二十多块钱,咱们家日子怎么过啊。”
钱必兴提高嗓子说:“他要是不让我姐给我钱,我一定要把我姐跟他搅和黄了。现在离婚已经不是丑事了,我姐要是离了,只?要找个?愿意给她钱的就行,给她钱就是给我钱,哈哈哈。”
钱大姐站在门外,把这些话听得一清二楚。
她的肩膀微微发抖,手扶在门上半天无法推开这扇门。
“你去再给我拿瓶白酒。”钱必兴使唤小云说:“要好的贵州大曲!”
小云说:“知道了,就是从你姐家里?拿回来的那瓶。”
钱大姐手抖的不行,这瓶贵州大曲她有?印象。是任刚的徒弟去年过年孝敬给任刚的。任刚舍不得喝,被钱必行要过去,说是要给村书?记,好让他给安排工作。
原来这瓶酒兜兜转转进的是钱必兴的肚子。
小云应声起来,她推开门,吓得一声惊叫:“啊——!大姐、大姐你怎么在这里??你什么时?候来的?”
“我不应该来?”钱大姐低声说:“也是,这里?不是我的家了。我活该回来这一趟。”
苏嫣站在她身后,看到堂屋里?有?一张圆桌,桌子上面摆满了饭菜。看样子不像是家里?做的,应该是钱必兴从农场回来的路上,在县城里?买的。
桌子旁边包着藏青头?巾的应该就是钱大姐的母亲,此时?此刻没用正眼看钱大姐。
左边坐着的是钱必兴,右边是钱必兴怀孕的妻子小云的位置。
钱必兴嘴里?还叼着一根烟抽呢,看到钱大姐突然出现,整个?人傻了:“姐,你怎么回来了?”
小云手里?还拿着一根排骨,就这样愣愣地站在钱大姐身边说:“就、就是啊,回来也不说一声,我好给你准备点饭菜。”
钱大姐笑了一下,笑容很绝望地说:“我上次回来,你们说家里?刚盖了房子穷,没有?钱吃喝,给我的就是冷粥和咸菜疙瘩。原来我不在家里?,你们吃香的喝辣的,还这样一大根一大根吃着排骨,我儿子都没这样吃过排骨。”
钱必兴听到钱大姐语气?不对,又?看到后面钱大姐的同?事们都黑着脸。他赶紧站起来,把烟扔到地上说:“这不是小云怀孕,我跟妈俩个?人借了她的光么。”
钱大姐淡淡地看了小云一眼说:“你哪里?不舒服要去医院?我看没有?哪里?不舒服吧?”
小云支支吾吾地说不出来,一个?劲儿地看钱必兴。
钱必兴顿时?觉得自己?谎言被揭穿,恼羞成怒地说:“你八百年不回来一次,回来就是找家里?人干仗的吧?”
钱大姐说:“你们把我当家里?人了么?为了你能拿点钱,还想?把我跟任刚俩人搅和黄了,钱必兴,你还是不是人啊?我养了你这么些年,给了你多少钱,怎么就养出你这样的白眼狼?”
钱必兴被钱大姐说的哑口无言,他转头?说:“妈,你也不管管我姐,你看她这副样子,压根不把你放在眼里?。”
钱大姐的妈把筷子一撂说:“走,有?什么事,咱们到你爸的坟前去说!”
显然当妈的很知道女?儿在乎什么,这句话说完,钱大姐往后退了一步。
她没能退第二步是因为苏嫣在她身后,用小肩膀顶着她,死活不让她后退。
苏嫣飞快地说:“想?想?任刚大哥,想?想?你儿子,你还要被他们这样拿捏么?”
肖红军也在后面帮腔道:“家家户户的男人都出门挣钱,就只?有?你们家的男人在家里?吃香的喝辣的,还琢磨着怎么掏空姐姐的口袋,真是不要脸!”
朱谷粒喊道:“对,臭不要脸,任小强上次还说他都没吃过拆骨肉,原来都被喂到狗肚子里?去了。钱大姐,你要继续喂狗的话,我们马上离开,以后再也不帮你了。”
钱大姐的妈怒道:“跟你们有?什么关系,你们都给我滚!”
苏嫣说:“我们滚了再让你们一家子吸钱大姐的血吗?!”
钱大姐有?点站不住,要不是亲耳听到他们的话,她还把自己?沉浸在幻想?里?。
她始终都想?做个?女?儿的表率,想?让别人家知道生了女?儿一样可以给家里?盖房子,可以有?出息。
没想?到她这样的想?法,到最后成为被人吸血的手段。
“从今天开始我不会再给你们一分钱。”钱大姐声音不大,但对于面前的三?个?人来说,足够的如雷贯耳:“以后,我也不会再回来。”
她扫视了一圈堂屋,里?面的家具都是新打的。
她妈还有?钱必兴和弟妹身上都是新做的的确良。
钱大姐扯了扯唇角,喃喃地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原来在你们心里?我早就跟你们不是一家人。那我何必为了外人让我的丈夫跟我离婚,让我的儿子吃不上排骨。”
钱大姐的妈突然嚎了一嗓子,她六十多岁的人,一屁股坐在地上撒泼打滚地骂道:“你这是要让我们老钱家绝种啊,你弟妹好不容易怀上一胎,你怎么什么都不管啊。你这个?要死的玩意,你们家的人不得好死啊。”
苏嫣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居然还有?自己?的妈诅咒闺女?一家不得好死。
苏嫣想?要挡在钱大姐前面,钱大姐拍了拍她的肩膀。
钱大姐用悲伤的口吻说:“也别再说小云怀孕了,你看,她裤子后面都红了,这个?月的好事刚来吧。来了好事的女?人怎么还会怀孕呢?自始至终都是你们找我骗钱的把戏。是不是等?到后面还得说因为我舍不得花钱所以小云的孩子才会没?反正这个?家里?我是个?坏事做尽的人。”
她忽然笑了,转过头?对苏嫣她们说:“你们还说我花钱买感情,看看吧,我花了十多年的钱,一点感情没买到啊。”
钱大姐的语气?无比的悲伤,最后的窗户纸被捅破了,血淋淋的事实摆在她的面前。
苏嫣不知道怎么安慰钱大姐,只?能伸手扶着她往外面走。
里?面叫叫嚷嚷,说不出一分真心的话。
外面夕阳落下,天边一大片火烧云。像是烧着的血,刺的人眼睛疼。
屋子里?还在鬼哭狼嚎,钱大姐走到外面,看到隔壁老婶儿往这边看。
见她出来,老婶儿讪讪地笑了一下,想?往屋里?走。
钱大姐忽然说:“以后我不回来了,咱们以后有?缘分再见吧。”
屋里?的钱大娘似乎听到她说的这句话,奋起追了出来骂了好多难听的话,后面又?威胁道:“你等?我明天就去找你们领导,让你们领导给我伸张正义?!”
肖红军反击道:“领导?我就是她的领导,我支持她的决定。她给了你们这么多钱,还要她怎么做?要不然你们把她的钱都吐出来?!”
钱大娘顿时?吓的一跳:“你是她领导?...我没钱,我哪里?有?钱给她的,她死了我都不会管,她是任家的人,不是我家的人。你找我要钱,就是逼我去死!”
钱大姐低声跟苏嫣说:“看吧,逼急了真心话就说出来了。”
“妈!你别骂了!”钱必兴佝偻着身子,一改嬉皮笑脸的模样,嘴巴里?不停地说:“姐,我错了,我错了。我是你唯一的弟弟,钱家唯一的血脉啊。她们喝了假酒,说的话你别往心里?去,血缘是骂不断,砍不断的啊。”
钱大姐又?扯了扯唇角说:“可是你们把我的心砍碎了,我对你们已经没有?心了。”
小云这个?弟妹站在钱必兴身边不但不劝说,还教唆着钱必兴带着钱大姐往公爹的坟前跪着:“她不是一见公爹的坟就哭么,就让她去哭,看她能不能哭明白。”
“不用哭我也明白了。这种血脉不要也罢。”钱大姐回头?看着家不是家,人不是人的模样,绽开笑容:“其实原来摆脱你们真的很简单,只?需要我鼓起勇气?回来看看你们丑陋的模样就可以。”
苏嫣看到钱大姐像哭又?像笑的表情,她叹口气?。
钱大姐转头?问?苏嫣她们:“这么一群白眼狼,以后我让咱们单位的保安不让他们进去找我,能行吗?”
不等?苏嫣说话,肖红军说:“还真当咱们油田谁想?进就能进啊?跟门卫说一声,插了翅膀也进不去。他们要是敢去瞎胡闹,就让保安把他们全都抓起来送到公安去!”
追到外面来撒泼打滚的钱大娘,听到肖红军是钱大娘的领导,一下吓的不敢作声。
又?听说闹过去会被抓走,她忙站起来抓着钱必兴的手说:“你不能去,去了会被这个?坏女?人抓起来,咱们钱家就真完了。”
钱大姐听到钱大娘的话,想?是听到陌生人在跟她说笑话。
她望了望火红的天,吁出一口气?,然后跟苏嫣说:“你们就在这里?等?我一下,我去看看我爸的坟。”
苏嫣点点头?,跟肖红军和朱谷粒一起等?着钱大姐。
小云看到钱大姐自己?要去公爹的坟前,推搡着钱必兴追过去。
钱必兴追了过去,很快消失在苏嫣等?人的眼里?。
大约过了四十多分钟,钱必兴失魂落魄的回来了。
苏嫣忙问?:“钱大姐呢?”
钱必兴指了指后面。
苏嫣顺着他手指的目光看过去,钱大姐站在夕阳之下,冲她们说:“过来啊,咱们回家去。”
小云冲上来问?钱必兴:“你姐怎么说的?你姐还给不给咱们钱?”
钱必兴落魄地说:“一分钱不会给了。”
小云说:“公爹的坟前她也敢这么说?”
钱必兴甩开小云的手说:“你公爹的坟就是她修的。她说了,你公爹给了她一条命,她给他修了坟就算两不相欠。以后跟咱们家断绝关系,咱们家怎么样都给她没关系了。”
小云没想?到唯唯诺诺的钱大姐忽然变得这么决绝,她僵在原地看着钱大姐的笑容,一下子流了眼泪,她喃喃地说:“那咱们家怎么办?咱们家吃什么?喝什么?”
显然这个?已经跟钱大姐没关系,她能问?的只?有?她不着调的丈夫钱必兴。
然而钱必兴比她还要惊惶,顾不上她的疑问?,走到他妈面前,扶起他妈说:“妈,咱们怎么办啊,我姐不要咱们了。”
他妈浑浊的眼睛里?掉下几滴眼泪,她定定望着离开的钱大姐,仿佛忘记这也是自己?肚子里?生下来的骨肉。
现在后悔也晚了,她不停的嘀咕着说:“我的闺女?走了,我的闺女?走了...她再也不回来了,再也不回来了...”
苏嫣等?人坐在侉子上,一路无言。
苏嫣几次看向前方钱大姐,钱大姐消瘦的背影努力的撑了起来。
这样的结局说不定在钱大姐心里?早就有?了定论,她只?是一直推迟结束的时?间。
今天能过来果断的决裂,早就有?了这样的想?法吧。
窗户纸捅破了,这样的结局是理所当然的。
苏嫣摇摇头?,坐在车斗里?望着不断后退的背影。
她们从鹦鹉村开了出来,颠簸的小路终于结束。
前方一条笔直的水泥路通向县里?,苏嫣突然听到朱谷粒说话:“诶,她们这是往哪里?拐?”
前面应该直走,经过县里?以后就是油田的范围。
前面的侉子却没有?直行。从一个?路口转了下去。
苏嫣看到正前方有?个?大大的招牌:老五羊肉火锅。
前面的侉子停了下来,苏嫣听到钱大姐说:“今天晚上我请客,吃羊肉火锅!”
朱谷粒傻乎乎的问?:“你钱不都给你弟,不是,不都给钱必兴了么?”
钱大姐笑了笑,从兜里?掏出一把钱来:“我找他要了回来。今天你们借给我的钱,下个?月我发工资还给你们,今天咱们就潇洒一次,跟城里?干部一样,大吃一顿!”
朱谷粒摩拳擦掌,激动?地说:“我好久没吃过羊肉了,这里?居然有?羊肉!钱大姐,我会控制住我自己?,也就吃一盘。”
钱大姐笑着说:“吃多少管够。”
这话让朱谷粒兴奋的往店里?面直冲,就像是只?遇到瓜田的猹。
这家羊肉火锅店就是三?间平房盖起来的,院子里?的一角有?个?羊肉摊位,上面挂着随时?可以现片下来的羊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