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那片刻的安静里,堂内突然响起掌声,先是一道两道,再是雷鸣般的掌声。
常乐无语地瞪了眼带头的老爹,和嘴巴咧到耳后根的弟弟。
乾清宫书房。
崔公公一字不落地转述常乐所言,及国子学内众人的反应。
朱元璋略略挑眉,“标儿,你怎么看?”
朱标思索片刻,“儿子以为乐儿言之有理。”
朱元璋,“她在质疑国子学,更甚者是在质疑你。”
朱标:“爹,没有谁永远都是对的,况且乐儿不是质疑,只是提出她的见解而已。”
朱元璋打量眼心爱的儿子,“你倒是会心疼媳妇。”
朱标笑意深深,“儿子日常所见都是您与母亲之恩爱,自然会疼媳妇。”
明知是儿子的花言巧语,朱元璋还是笑了。
朱标借机道,“那儿子的婚事?”
虽然赐婚圣旨已下,可他爹迟迟没给定婚期......
朱元璋轻哼了声,“你自己去礼部传旨。”
朱标高兴地给老爹行了个礼,急匆匆告退赶去了礼部。
朱元璋无奈摇了摇头,片刻后,呢喃道,“确实聪慧,得亏体弱......”
常乐在国子学的言论飞速传遍京师,拥护者有之,贬抑者有之。
国子学祭酒梁贞当天递交了请罪书,可皇帝、太子没有任何反应和指示。
未来太子妃也重新回归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状态,原本以为会引起巨变之事,在各方的沉默里逐渐被众人抛之脑后。
当事学生常茂、朱樉、朱棡等十几个半大少年,既失望又无奈,却也只能再次面临每月一次的文化课考核。
常乐不知道朱元璋和朱标葫芦里卖得什么药,她能做到的只能是言尽于此,再多,那真得是把自己架火上烤了。
哪怕是现在,她也好怕朱元璋哪天发疯,秋后算账。
朱标来时,见到的是自家未来太子妃着件水绿长褂,提着只竹编小篮子悠闲地穿梭在片绿地里,她长及腰的青丝以一根春绿发带绑在肩后,偶有几缕鬓发调皮地抚摸她雪白面颊。
明明是太过随意,不合规矩礼仪的装扮,与在外面进退有度,容止可观的常家嫡女判若两人,可朱标知道这才是真正的她,才是常乐。
常乐有感回眸,随即扬起笑意朝他招了招手,毫无平常闺秀的忸怩与羞涩。
朱标唇角微勾,听话地迈入那片绿地。
远看着像是被梳理成一列一列的杂草,走近了才知杂草间生长着红艳艳的果实。
常乐弯腰摘来一颗递给他,“您试试?”
那红果散着清甜的香,朱标接过来端详片刻,放进嘴里咬了半颗,是恰到好处酸与甜的融合味道。
常乐:“这是草莓,福乐酒楼船只出海带回来的一种水果。”
也是她最喜欢的一种水果。
朱标客观评价,“口感甚佳。”
常乐笑笑,“您今儿是所为何来?”
她伸手做了个请的动作,朱标转身朝外,常乐提着半篮子草莓跟在后面,两人一前一后离开那片地。
晚月早在院中的小亭子里备好了茶水,春风拂过,阵阵茶香弥漫。
朱标轻啜了口,自袖兜里抽出张纸,“钦天监依你我生辰八字测算的黄道吉日。”
常乐接纸条的动作稍顿,“哦?”
朱标仔细打量她,“三个日子,你看看喜欢哪个?”
常乐强作自然地摊开纸条,结果......
钦天监给的第一个时间是洪武三年九月?
距今不到半年,皇太子大婚如此着急的么?
聘礼、嫁妆、婚服等等,真的来得及准备么?
常乐在心中狠狠打了个叉,随即往后看,第二个时间是洪武四年四月。
这个时间有点熟悉......
她在脑海里调出资料核实,果然熟悉,那是原历史中,太子朱标与太子妃常氏成婚的时间。
必须打叉,狠狠打叉!
原历史中的朱标和常氏太惨了,惨绝人寰!
她才不要重蹈他们的覆辙,哪怕是婚期,也不要重蹈覆辙。
常乐毫不犹豫地看向第三个时间,洪武四年八月,似乎是个普通的、平常的日子吧?
朱标见她久久未有言语,也没催促,将来应当是个颇具耐心的丈夫。
常乐看他一眼,点点纸条里的第三个时间,“就这个吧。”
朱标毫无意外,他来时便猜测自家未来太子妃会选明年八月,倘若还有后年八月,大后年八月......
她恐怕也只会往迟了的选!
朱标突然有点心酸,他的太子妃并不期待他们的婚事......
见他面色有异,常乐试探问道,“怎么了?”
朱标瞬间收敛心神,笑着摇摇头,转而问道,“乐儿,可有心喜之物?”
常乐略感莫名其妙,“心喜之物?”
朱标眼角眉梢皆是温柔,“我好提前寻来,做为你的新婚礼物。”
常乐眨眨眼,原来还有新婚礼物一说么?
那她要不要回礼,可以不回礼么?
朱标:“乐儿?”
常乐大眼珠子一转,“那......什么都可以么?”
朱标斩钉截铁,“但凡我能寻来之物。”
常乐顿时笑开了颜,她抓起朱标的胳膊,拖着他离开亭子,“您跟我来。”
虽还隔着衣料,可这是未婚妻头回主动拉自己,实属难得!
朱标眼底荡漾起笑意,果然送礼物是绝对没有错的,他亦步亦趋跟在未婚妻后面。
常乐三步并做两步走,两人停在她寝居后的一间屋子前,她笑得像只偷吃了油的小老鼠,“您快请进。”
倒是难得看见她如此溢于言表的欢喜,朱标惊奇地随她进屋。
屋子,倒不如说是棚子,里面堆积着大量木料,还有各种奇形怪状木制的物品。
朱标茫然地站在完全陌生的空间里......
常乐兴高采烈抱来件木制品,那东西的顶部装有个类似竹蜻蜓的玩意。
朱标:“这是什么?”
常乐边往外走,边解释道,“这是发条直升机,可以像鸟儿一样在天空飞翔。”
朱标:“???”
什么玩意儿?
常乐把直升机放在院子里的空地处,也不知道捣鼓了哪个位置,那东西颤动了几下后,竟真的飞了起来!
朱标目瞪口呆,“!!!”
常乐看眼他没见过世面的搞笑模样,道,“其实这只是我做给茂儿、升儿的小玩具,真正的飞机能载人,还能由人来操控飞行的高度、方向、距离。”
朱标:“......哦......”
太过吃惊,以至于脑子打结。
常乐深深叹了口气,遗憾道,“只是缺少材料,导致我一直没能造出来。”
明朝没有钢、铝之类的金属材料,连铁都是严格管控,她有钱也没胆子私囤。
朱标眨巴眨巴眼,“......所以。”
“所以,新婚礼物可以是允许我婚后继续研究这些么?”
常乐双手托腮,笑地谄媚,“以及......您可以给我提供材料么?”
朱标对着未婚妻那双亮闪闪的眼睛,实在说不出拒绝,只能道,“我......考虑考虑?”
主要他现在也还处于窥见新世界大门的震惊之中,脑子里一团浆糊。
常乐非常善解人意,绝不强人所难,“当然,您当然可以考虑!”
朱标悄悄后退了一步,“......那我先回宫了?”
他第一次那么快提出告辞,他得回去消化消化今日所见......
常乐很好说话,“好,我送您。”
朱标:“......”
受宠若惊,压力更大了......
两人并行往外,朱标难得在未婚妻面前沉默,常乐难得对着未婚夫喋喋不休......
“我可以造飞机,也可以造车、船、炮......”
常乐信誓旦旦保证,“我能造好多东西,绝对有利于咱们大明提高军事能力和百姓生活水平。”
朱标:“......”
那日之后,朱标很久没有出现,就跟消失了似的。
常乐巴巴的等,等了好久好久,都没有等到他同意新婚礼物的回复。
直到闰五月底,京师久未有雨水降落。
朱元璋决意斋戒,后妃亲自掌灶炊事,太子朱标领诸弟弟在斋所用膳。
六月初一,朱元璋着素服,穿草鞋,徒步至祭坛,白天头顶烈日,夜晚席地而眠,饭食皆由后妃亲备,如此连续三日。
那个真心,那个诚意,那个感天动地......
常乐好想好想冲进皇宫告诉朱标,他们需要的不是祈雨,而是科学!
但是理智,还有对生命的珍惜阻止了她的行动。
首先,史书记载,洪武三年的干旱,朱元璋带领全家,带领文武百官祈雨后的第三天,真的下起了瓢泼大雨。
其次,她目前还没法实施人工降雨,干冰、碘化银、盐粉等催化剂好弄,但是,她没有能把它们送到五千米高空的飞机或是火箭!
常乐真的都要等生气了,行或不行,朱标至少给个回话呀!
洪武三年闰五月五日,大雨。
皇帝、太子、文武百官欢天喜地,朱元璋在民间威望陡然升至顶点。
全国百姓,约莫只有常乐一个人还郁郁寡欢,愁眉难解。
她握着入宫的令牌捏紧又放松......
门口,晚星突然喊道,“小姐,小姐,太子殿下来了!”
常乐噌得站起身冲了出去,直直扑向刚踏进银砾阁大门的朱标。
她毫不掩饰自己的迫切,“您考虑得怎么样了?”
朱标张了张嘴又闭嘴,“乐儿......”
他那吞吞吐吐的,常乐整颗心都凉了。
她松开朱标的两只胳膊,无精打采地转过身,也懒得再招呼拖了那么久还没办成事的太子,“您没其他的事,就请回吧。”
常乐很不客气的下了逐客令。
朱标:“......”
这前后的态度,反差不要太大......
那盛夏的风,吹得常乐心里火烧火燎,她想回家,她想空调!
少女背影寥落,形销立骨,空荡荡的月白长褂随风飞扬。
朱标突然想起三年前的那个夏末,她那时仿佛要随枯荷一同衰竭......
“春和宫离东华门最近,我在那门边寻了块空地。”
常乐豁然转身,眼睛瞪得大大的,满是不敢置信,还有猝然升起喜悦......
朱标:“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祭酒梁贞领着所有老师与学生在门口?迎接。
也不知是天气太热,还是?别的什么原因,他满脑袋的汗, 擦都擦不?完。
朱元璋闲庭信步般逛过正义、崇志、广业、修道、诚心五堂,最后停在高级班率性堂。
梁贞那?豆大的汗珠,犹如暴雨倾盆。
朱元璋瞥他一眼?,直白问道,“爱卿,你怎么看国子学现有?的制度?”
梁贞哆哆嗦嗦,“臣, 臣......”
他并?无太多面圣的机会,数月以来,明明在心中演练过无数次辩解的说辞,可事到临头竟然害怕地完全说不?出来话......
朱元璋更嫌弃了, 他冷声道,“祭酒之职, 以爱卿之能还是?勉强了些。”
梁贞“噗通”跪地, 完了, 什么都完了。
他曾还侥幸地以为,皇帝是?赞成他的做法, 之所?以没有?动?作,是?因为不?想伤未来太子妃的脸面。
原来, 并?非如此......
梁贞害怕地整个人直抖。
朱元璋没兴趣给个无用之人花时间, 他扫眼?在人群里探头探脑的十几个少?年,从中揪出来个典型, “常茂?”
常茂怔楞片刻,随即又蹦又跳地出来, “参见皇上。”
朱元璋打量眼?他,“长得?像你爹。”
常茂抓抓脑门,那?憨头憨脑的笑,更像常遇春了。
朱元璋语气和缓,“听说你想早点毕业上战场?”
常茂猛点头,双眼?亮晶晶的,“我想,我想!”
朱元璋:“知道上战场要?做什么吗?”
常茂半点不?带迟疑的,他做了个挥剑的动?作,“上阵杀敌!”
朱元璋点点头,接着?问道,“你准备去做将?军么?”
半大少?年,光听到“将?军”二字,嘴角都咧到了耳后根。
可他美滋滋傻笑片刻后,出人意料地道,“我得?先从小兵做起?。”
朱元璋挑了挑眉,极有?耐心问道,“你爹常遇春是?郑国公,你可蒙父荫,直接领兵。”
常茂摇了摇头,“那?不?行的。”
朱元璋:“为何?”
常茂:“家姐有?言实践方可出真知,尤其像我们武将?,往往一个决定关乎着?上万人的性命,最忌纸上谈兵。故而?,我要?先从小兵做起?,真实的了解军营,认识战场,再凭自己的本事升任小旗、总旗、百户、千户、卫指挥使......”
小小少?年,尚且稚嫩的面容,满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胆气。
朱元璋仔细观察他半晌,突然迸发出三声大笑,继而?扬声问道,“还有?谁和常茂一样甘愿身先士卒?”
他的话音刚落,人群里争先恐后响起?“我”,“我”,“我”的自荐之声。
热血沸腾的少?年们,又何惧于战场冲锋!
朱元璋很欣慰,他扬手做了个安静的动?作,道,“诸位,朕欲以科考取士。”
国子学内静默一瞬,随即响起?更热烈的欢呼声......
今已洪武三年,朝廷终于设科取士,这绝对是?天下读书人最最期盼的事!
“......朕欲设经史、律令、算学、策论、骑射五科,准予国子学率性堂学生、各地举人参与会试,会试者可选择只考一科,也可五科全考,单科前二十者,五科总评前两百者可参与殿试,殿试同?样以优劣评分?,五科总分?再加殿试评分?第一者定为状元。”
国子学率性堂诸生喜悦溢于言表,会试五科乃是?他们平日所?学。
“我要?夺骑射科第一名!”
人群中突然爆出个狂傲自信的宣言。
众人纷纷侧眸望去,只见个与皇帝面容极相似的少?年昂着?脑袋,满脸老子天下第一的气势。
朱元璋:“......”
他对老二没啥信心......
朝廷即将?设科取士的消息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迅速扩散至各州县。
各地读书人的反应与国子学诸生的反应大不?相同?,他们都是?纯粹的文弱书生,从来一心只读圣贤书,骑射什么的,太粗鄙了!
但是?胳膊拧不?动?大腿,即使他们有?反对意见也没什么用。
因着?国子学的提前建立,朱元璋并?不?像原历史那?般缺少?文官。
洪武三年八月,各地乡试如期举行,以选拔举人参与来年会试。
洪武四年二月,会试在京举行,各地举子纷纷聚拢而?来,福乐酒楼还因此大赚了笔。
三天三夜的会试过后,成绩在万众期待中放榜。
常乐继续自个的低调人设,没有?亲自去贡院门口?看榜,而?是?在家中等候。
她其实是?个急性子,喝了碗茶便有?些不?耐烦了。
好?在,家里人体贴,常茂第一时间命随从骑马把抄写的榜单送了份回来。
常乐略感意外,总评第一名竟是?朱家老三朱棡?!
那?位英俊的未来晋王,在史书中以多智残暴闻名,如此看来多智是?真的。
第二名是?吴伯宗,他经史、律令、策论三科第一,奈何骑射实在拉胯......
第三名是?郭翀,他也是?骑射科严重拖了后腿。
常乐在脑海里调出两人资料,原历史里,吴伯宗和郭翀都是?有?名的才子。
他两还有?段极有?名的“趣事”。
吴伯宗自幼聪敏,乡试第一,得?中解元,会试第一,得?中会元,至于后来的殿试......
本来郭翀是?殿试第一,可他面目略有?瑕疵,直白来讲就是?有?点丑......
朱元璋觉得?他大明朝的第一位状元必须才貌双全,于是?任性地点了同?样表现甚佳,容貌英俊的吴伯宗为状元。
至此,吴伯宗三元及第,得?帝亲赐冠带袍笏,被称为“明开科第一状元”。
而?郭翀......抱歉,他只得?了个榜眼?。
古代榜眼?也很难得?,可到底是?第二名,郭翀向来以第一人自诩,这样的第二名,于他而?言更多的可能是?屈辱。
常乐轻啧了声,朱元璋着?实是?很任性。
看过前三名,常乐开始寻找自家弟弟的名字,常茂荣获算学、骑射科的第一名。
他也只参加了这两科的会试,常茂对自己的能力有?清晰的认知,完全没把精力浪费在别的科目。
算学、骑射两科的第二名都是?朱棡,而?嚷嚷着?要?夺骑射科第一名的朱樉,位居第三......
得?知自个成绩的朱樉气炸了,他竟然输给了两个弟弟,朱棡和常茂的年龄都比他小。
常茂也就算了,平时在国子学练习时,两人互有?输赢,朱棡算怎么回事?
他什么时候骑射那?么好?了?
还有?,他科举都能得?个总评第一,为什么通不?过率性堂的考试?
骗子,大骗子!
朱元璋特意把两个儿子叫到乾清宫,猛烈地称赞勇夺魁首的三儿子,至于啪啪打脸的二儿子......
他随手检来根鸡毛掸子,就要?履行父亲的管教之责。
朱樉又委屈又伤心,弟弟伤他心,老爹伤他身。
朱棡也很无奈,他身为好?弟弟,总不?能先于哥哥毕业,那?叫哥哥的脸面何存?
至于科举总评第一,他只不?过是?想试试自己的真实水平,谁能想到轻轻松松拿了个第一呢?
哎,有?时候太聪明,也是?种?烦恼哇......
洪武四年三月,会试总评前两百者、单科前二十者进宫参加殿试。
古往今来,殿试向来只考策问,可朱元璋不?一样,他别出心裁,考得?是?农桑!
谁能想到殿试考农桑?
反正很符合朱元璋的出身。
国子学诸生很开心很兴奋,他们每年必修农桑。
各地举子瞬间变了脸色,农桑那?不?就是?种?地么,他们怎么可能会种?地!
虽则在洪武二年时,朱元璋曾下诏令各地兴办郡学,课程照搬国子学,可真正落实的却仅有?极少?数的地方。
再者,许多的读书人自持身份,压根瞧不?起?农桑之事。
没什么意外的,朱棡在殿试过后,依然是?总评第一。
而?真正出人意料的是?第二名吴伯宗,以及第三名郭翀,他们不?愧是?原史中的状元和榜眼?,竟对农桑之事也信手捏来。
吴伯宗笑意浅浅与郭翀对视了眼?,他们自对方眼?中看到了彼此之间的惺惺相惜。
自国子学设立农桑课以来,吴伯宗和郭翀便敏锐地察觉到朝廷的侧重方向,他们有?意识地加深自己在这方面的知识。
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
那?再学个种?地,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更何况人吃五谷杂粮,当官的也得?吃,没有?种?地的百姓,谁都得?饿肚子!
除去他俩和国子学诸生,其他人的殿试成绩都很不?理想,排名比原来的退步许多。
可朱元璋还挺高兴,约莫可能至少?没有?全军覆没,以及朱棡狠狠给他挣了个脸面吧。
朱元璋乐呵呵亲赐朱棡独属于状元郎的冠袍带履后,又极是?可亲地关心榜眼?、探花,以及各科第一名。
总共也没几个人,很快轮到了算学第一名的常茂。
朱元璋笑眯眯赞道,“没想到茂儿不?仅武艺出众,连算学也极有?天赋。”
常茂很谦虚,“微臣并?无算学天赋,全赖家姐所?授之法。”
朱元璋看眼?自家太子,轻飘飘发出个疑问词,“哦?”
常茂献宝似的,从自个左右两边的袖兜里掏出五六本装订成册的书。
那?书有?点厚度,也不?知道他怎么藏得?,事先竟无人察觉。
他举着?书,自豪道,“此乃家姐特意为微臣所?作的算学书。”
朱元璋又看了眼?自家太子,崔公公得?了指示,取来所?谓的算学书,递给站在御案左侧的太子。
朱标翻开后......
一个字也没看懂!
他淡定地合起?书页,问道,“常茂,你可愿意留在国子学教授算学?”
常茂:“啊?!”
朱标:“当然是?暂时的,教出一批学生即可。”
常茂抓了抓后脑勺,小心道,“殿下,我.......想立刻去军营。”
朱标:“......”
这小子对当兵是?真爱啊!
他也不?能为难自个小舅子不?是?。
朱元璋瞧着?聪明,勇敢,还能坚持己见的常茂,是?愈发的喜欢。
他突然想起?数年前,福乐酒楼开业那?天,常家乐儿言之凿凿道“女子无才或许是?德,但不?利于子嗣,也不?利于家族传承”。
时至今日,常家嫡女将?成朱家长媳,朱家皇朝的第一位太子妃。
朱元璋在脑海里历数各家千金,常乐除去身份外,品貌才华也是?最最匹配自家标儿的唯一人选。
殿试后,群臣散去,朱元璋领着?儿子回乾清宫。
他突然问道,“太子,礼部近来在准备太子妃的聘礼?”
朱标奇怪地看眼?老爹,“回父皇,是?的。”
朱元璋“嗯”了声,“让他们再多加一成吧。”
朱标很意外,但立即道,“儿子替太子妃多谢父皇!”
洪武四年八月二十六, 云高天阔,大吉,宜婚。
皇太子朱标着九章冕服, 乘御用金辂至常府亲迎。
皇太子妃常乐着翟衣,戴九翚四凤冠,乘坐四匹赤红宝马所拉的厌翟车。
车轮滚滚向前,常乐自行揭了遮面的团扇,稍稍活动僵硬的手腕。
忽得,车后传来“哇”一声大哭,那粗犷之声仿若洪钟。
常乐既感动, 又想?笑,自家老爹真什么时候都是个喜剧人。
可笑着笑着,眼泪莫名盈满眼眶。
车至宫门,换乘凤轿至奉天门行奉迎礼, 既太子妃加冕礼,后更?衣去奉先?殿拜谒家庙, 告慰祖先?, 再与太子同回?春和宫。
春和宫内张灯结彩, 朱标和常乐各自更?换冕服、翟衣为正红新郎新娘装束,随后两人于正殿东西?对?坐。
执事?官要?举馔案, 即把一盛满菜的大盘子置于他们中间、
菜色瞧着还挺可口,常乐不自觉地吞咽口水, 她自晨起, 滴水未进,现在是又饿又渴。
朱标看眼自家太子妃, 几不可查地扬了扬嘴角。
宫中女官用四只?纯金金爵酌酒,朱标、常乐各得一杯, 饮尽,用馔案里的菜。
常乐为维持自个太子妃的形象,忍着狼吞虎咽的冲动,只?小小夹了一筷子。
女官再酌酒,朱标、常乐再饮,等候已久的宫女们呈上主食,常乐忍了再忍,依旧只?优雅地吃了几口。
终于到第三杯酒,朱标、常乐共饮,再用馔案里的菜。
至此,交杯酒礼仪完成。
朱标、常乐各自沐浴更?衣,换回?日常所穿的常服。
殿内宫侍散去,唯余红烛轻晃,自幼相识的两个人,也不知怎么的,莫名有股尴尬弥漫。
“咕噜,咕噜。”
寂静里突然响起两声肚子鸣叫......
常乐难得脸红,“那个,我一整天没吃饭了......”
所以,饿是很正常的事?儿。
朱标点点头,“乐儿稍等片刻。”
常乐:“嗯?”
没过一会,门口响起三声规律的敲门声。
朱标的贴身太监推门进来,他举着个托盘,里面?两碗热腾腾的面?正冒着热气。
常乐再次难耐的吞咽口水,好香,好香!
那碗里的爆浆流心的荷包蛋,她现在能一口一个!
朱标亲自递了双筷子给她,“太子妃请。”
殿内已无旁人,常乐也不再装优雅,接过筷子呼哧呼哧唆起面?条。
一盏茶的时间,面?条便已见底,半点汤水都没留......
常乐扔了筷子,整个人摊在圈椅里,她两手摸着圆滚滚的肚子来回?打圈,嘴里还呢喃道,“唔,好饱!”
那豪放的态度,没有半点太子妃该有的端庄。
朱标喜忧参半,喜的是乐儿对?他豪不设防,忧的是......
他看了许多话本,没有哪个话本的女主角面?对?自个心爱之人是这样子的。
常乐掩嘴打了个哈欠,酒足饭饱该睡觉了。
她砸吧了几下嘴,很直接道,“我先?去洗漱了。”
朱标:“......好。”
春和宫有专门的浴房,里面?早早备了热水。
常乐卸妆洗脸后,踏进冒着热气的浴池,恰当好处的温度轻抚每一寸躯体。
晚月娴熟地替她按压肩脊和头顶,常乐舒服地喟叹了声,感慨道,“还好有你和晚星在我身边。”
那什么,太子丈夫实?在不值一提,贴心的、周到的晚星和晚月才是她生活里不可或缺的部分!
等常乐出浴,轻轻松松半个时辰过去了。
她擦干头发,换了寝衣再回?到寝房时,朱标早已在房内坐等,他似乎是在无聊的发呆?
常乐脚步稍轻,状似不好意思道,“那个,我洗澡有点久......”
朱标挑了挑眉,“无事?。”
常乐理所当然点点头,道,“女孩子都是这般精细的。”
寝房内可坐的地方,有最显眼的一张床,有窗边的一张塌,还有梳妆台前的椅子。
朱标占据了窗边的软塌,常乐想?都不用想?,径自走向梳妆台。
更?漏阵阵,夜已深。
朱标自软塌起身,道,“我们现在安置?”
常乐刚要?沾到椅面?的臀部不得不挪开,她力图淡定道,“好......”
古代的床,三面?围帘,只?有一个方向可以上下。
常乐慢吞吞以龟速移动,原谅她前世?今生头回?结婚,实?在有点不知道如何是好......
尤其,那什么,她和朱标是一三五五年十月出生,现在是一三七一年八月,算来,他们还有一个多月才到十六周岁,他们现在还是妥妥的未成年少男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