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为什么没说?”
“……因为心境扭曲,因为嫉妒,想看鲜花被牛粪沾上,鲜花会变成什么样。”
水琅冷笑一声。
李兰琼突然也跟着笑了,“你回来以后一直是用这种眼神看着我,刚才邹贤实有一句话没有说错,你在耍猴儿,把我们当猴儿耍,有那么多次机会,你可以随随便便就把我们都捏死,让我们连狡辩的机会都没有,可是你偏不做,看着我们提心吊胆,再看着我们松一口气,以为自己真的躲过去一劫。”
水琅没有回应。
“我曾经认为你很冷血,直到后来,我才知道你同你母亲一样,心怀大义,你们这样的人,才配为人。”李兰琼自顾自道:“但你又比你母亲有锋芒,似乎比你母亲还要看得远,更能掌控全局,你想让我们死在哪一步,我们就真的躲不过去这一步,水琅,不管你相不相信,看到你这样的你,我很欣慰,也有点自豪。”
水琅抬起手表看了看时间,“你就想跟我说这些?”
“我就想说说话,像个正常人一样,敞开怀说说话。”李兰琼笑着道:“你是真聪明,每一次我想借着你赎罪,赎去心里对你母亲的愧疚,想让自己从一个十恶不赦的人变成一个好人,可惜每一次你都没给我机会。”
水琅起身,“你与邹贤实本来就是一类人,不用再给自己找任何借口,铺垫这么多,还是为了你两个儿子,接下来该说他们无辜了吧,担心他们因为你犯下的孽被储煦报复?”
李兰琼一顿,看着水琅要走了,面露焦急,“琅琅……”
“储煦的妻女,包括储煦,不无辜?”
水琅说完这句话,没再停留,离开审讯室。
没有听到审讯室里传来一声叹息,一句低语:
“不是,不是为了儿子,我真的只是想,说说话。”
周光赫等在门外,“区里打电话给所长,决定把邹贤实的事件登在报纸上。”
“是为了全市投票。”水琅看了看时间,还剩下一天半,“估计明天才能上头条。”
周光赫点了点头,“铁蛋和他娘在招待所等着,储煦要判刑了,你打算怎么做?”
“走, 先进去找专案组。”
水琅与周光赫回到审讯厅,邹贤实已经被关进拘留室了,储煦、孙澄、詹鸿栋正在配合调查。
“宫组长, 魏局长。”
水琅坐在刚才的位置上,拿出一份资料, 递过去, “这是我作为报案人,对储煦写的陈情书, 他虽然与邹贤实一样,身上背了好几个案件, 但是他算是受胁迫从犯, 珠南南栅村破坏集体经济案发后,他主动承认犯罪事实, 提供重要证据, 真诚悔罪, 积极退赃, 还请对他酌情处置。”
魏局长接过资料, 打开看了一会, 平放在桌子上,“你作为原告与当事人, 写下这份陈情书很关键, 我们会提交到法院, 请人民法院从轻处罚。”
“魏局长,我有一个想法。”
“你请说。”
“储煦有主动自首倾向, 我国国法对于像他这种情况的犯人, 一般不会再执行死刑, 最高惩罚应该是无期徒刑。”
水琅看着魏局长点头, 继续道:“其实他有心脏病,已经做过四次手术,能挺多久还不太清楚,他的资料,你们也看过了,他真的是一个很稀缺的人才,如果他愿意将自己毕生所学传授给国家工人,无期徒刑劳改,有没有可能看在他是真心悔过的份上,安排到某个工厂里进行劳动改造?”
头一次听到这样的要求,魏局长与宫组长对视一眼。
“他是犯人,即使再有才华,破坏了国家集体经济……”魏局长说到一半,看向储煦。
储煦愣在一边,没想到水琅会说出这样的话。
“储煦,确实是个人才,二十年前在英国举办的纺织大赛上为国争光,名声就已经响当当。”宫组长突然道:“珠南送过来的资料我都仔细看了,结合你今天的表现,确实是真心悔过,如果表现良好,可以适当减刑,关键是,你真能心甘情愿教给国家工人?”
“传授给他女儿。”
水琅刚说完这句话,就感觉到右边的储煦身体一震,“当年储煦第一次为国争光,所在单位就是肇嘉棉纺厂,他对肇嘉心有愧疚,平安里有一部分居民,就是肇嘉工厂职工的后代,另外还有一批茂华工厂的职工后代,例如小毛毛的母亲,曾经就是茂华高档布料车间的一名刺绣技工,将储煦安排给这些工人上课,他应该会倾囊相授。”
魏局长与宫组长,以及专案小组其他成员,听了水琅的话,全都默然。
接着,全都看向储煦。
目前,储煦的态度是否积极是关键。
储煦看着水琅,看着国家干部,以为自己已经身处寒冷的绝境,却没想到一道光照进来,照得他心窝发烫,眼里流露出泪光,“若有机会为国家,为人民效力,这是我求之不得光荣,我知道我罪孽深重,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我请求国家重判我,但如果能在我死前,把所学所悟教给这些工人,我将感激不尽,也必将全心全力,毫无保留。”
水琅继续道:“改革即将开放,百业待兴,储煦身怀多技,他的命不值钱,但如果能将民族瑰宝传递给未来一批工人,尤其是高档布料制造印染的核心技术,这一点对国家工业来说至关重要,还请专案组酌情考虑。”
魏局长与宫组长商议过后,暂时继续将储煦拘留关押,再上报讨论此事。
储煦两眼充满泪水看着水琅,“你,我知道你不是为了我……也许是为了一点……我也知道你不需要我的感激,但是我还是要说,你的行为,让我很惭愧,谢谢你的宽容大义,我真的无颜面对你们。”
水琅看向孙澄与詹鸿栋。
詹老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什么话都没有说。
孙澄面色复杂,眼神复杂,抬手摸着眼角的疤痕,嘴唇一张一合,仿佛有万语千言在嘴边,却什么都说不出来,最后眼神再次出现彻骨的恨意,“该死的邹贤实!他才该碎尸万段!”
储煦突然哭出声,朝着水琅与孙澄跪下。
水琅没有躲开,孙澄也没有躲开。
“你现在要不要见一面你女儿和外孙?”
“不,不要……我……”储煦被周光赫扶起来后,看向窗外,“我……就不要说了,不要说了,如果上面同意我以技术劳改……这已经是老天爷对我最大的垂怜了。”
水琅懂了他的意思,看着他被公安带走拘留。
“谢谢你。”
走出公安局后,水琅看着孙澄,“实话说,当时收到电报,我担心了很久。”
孙澄望着不远处的招待所,“他们娘俩已经那么苦了,绕来绕去,谁是受害者,谁是罪魁祸首,究竟是他们害了我,还是我害了他们,都已经说不清了,我只有一个念头,就是让邹贤实死,让他痛苦的死,他做了这么多的孽,害了这么多的人,不能干脆利落地送他一颗子弹,那样是白白便宜了他!”
水琅笑了,“明天看报纸。”
没有等到明天,当天晚上,复茂晚报头条:【贪污盗窃超9.8亿人民币,棚北区委书记邹贤实即将一审获刑!】
醒目标题如同一颗千斤重的鱼雷,瞬间引爆全沪城!
报纸里详细写明了邹贤实犯罪事实,首先就提到平安里,大概重点是:
当初国家建设新房,平安里居民突然对外宣称接受邹贤实同志的思想指导,为减轻国家财政危机,自掏腰包盖房一事。
真实情况起始,是邹贤实为了政绩,隐瞒已有妻儿,接近肇嘉董事长千金,说服肇嘉董事长捐款建设平安里。
接着又以保证书骗取平安里拿钱盖房。
保证书上写明会在房子盖成之后,尽数返还居民拿出来的血汗钱,要求之一就是对外宣称是接受了他的思想指导。
这份保证书也被拍在了报纸上。
平安里建成后,邹贤实却将肇嘉董事长捐赠给平安里的一亿两千万贪污,摧毁平安里居民手里的证据,拒不承认保证书一事。
在此件事上,先骗后贪,致使平安里有苦难言。
然后详细写了平安里在对抗棚北政府的十数年里,如何更加苦不堪言,从受害者变成了臭名远扬的无赖过程。
最后提到了,直至今日,棚北区仍然在抹黑平安里居民。
报纸一大半重点全放在了平安里有多苦。
头条文章配了三张水琅亲手画的,平安里上厕所排队图,居民撑伞炒菜图,小毛毛摔在污水里捧着妈妈围巾大哭的图片,重点还配了一张黄金钞票图片,将市民的愤怒激发到顶点。
当天晚上,棚北区各个街道居委会,被市民包围地水泄不通!
“退票!改票!”
“我们要改票!”
“什么不允许改变,我们不但要把没投给其他区的票,重新投给平安里,还要将必须投给自己区的票,全部改投给平安里!”
“对!两票全都投给平安里!”
“改票!不能改就退票!我们要投给复茂区水琅的作品!”
“复茂区水琅才是真正为我们普通老百姓着想的人!你们道歉!”
“道歉!道歉!”
一天下来,沪城市民不知道翻看了多少遍小人书《小毛毛的一天》。
每看一遍就为小毛毛流一遍眼泪,每看一遍就加深一遍感情。
汇南晚报一出来,就算不少人被煽动得想起来这是平安里的居民咎由自取,才会过得这么可怜,但仍然有一部分人同情可怜小毛毛,顶多骂一骂大人。
复茂晚报一出来,再每看一遍小毛毛,变成了看一遍怒火就多一层,越看,怒火烧得越旺!
原来小毛毛他们过得这么苦,不是上一代人咎由自取,而是因为棚北书记邹贤实的先骗后贪!
知道以后,再把汇南晚报拿出来,只看了一遍,怒火直接就爆炸了,只想将报纸上的字全都抠下来,砸到邹贤实的脸上去!
邹贤实被关起来了,暂时找不到人,他的那些帮手,一个也不能放过。
首当其中的自然就是一次次为虎作伥的汇南晚报!
棚北汇南晚报大楼门口很快被围堵起来,正好将晚上即将下班的主编与总编以及一大波工作人员全都堵在楼里。
慢慢地,不止是棚北居民,附近几个区的居民全都骑着自行车来了,手里直接拉起了横幅,要求汇南晚报至少连登一年的道歉头条,将大楼堵得水泄不通!
总编刚想站出来说话,一坨臭狗屎就丢在他的脸上。
“道歉!道歉!道歉!”
“写的什么臭狗屎!汇南晚报就是邹贤实的走狗!”
“对复茂区水琅道歉!对平安里居民道歉!”
“回去写道歉文!不道不许走!我们要为棚北区除害!”
汇南晚报的总编,气得脸色铁青,却无办法,半步都走不出去。
平安里外面也同样被居民围得水泄不通,气氛却与其他地方完全相反,这里全是嘘寒问暖,百般安慰:
“你们受苦受罪了,一受罪就是受了二十年,苦煞了!”
“不止是耽误住的地方,上一代人的工作被耽误了,这一代的人工作也都没着落。”
“以前还觉得这些小伙子都是不干正事的街混子,大家的眼睛真是被蒙蔽了,你们真是吃尽苦头了。”
“李干部,我是二钢铁厂的厂长,我们要招工,特地过来告诉你们,你们平安里的小伙子都可以来报名。”
“我们是床单二厂的车间主任,我们厂也在招工,不用街道安排,你们满十八岁的小姑娘,都可以来参加工厂的招工考试,考过关了就能当正式职工。”
平安里的居民民本来就受宠若惊,听到这些主动帮他们安排工作的人,甚至还有媒婆抢着来说亲,顿时又激动又懵逼,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反应了。
李大脑袋大声站出来说:“水干部已经帮我们安排房管局的师傅们收我们当徒弟了!”
现场话题顿时又转到不在场的水琅身上。
“房管局的师傅?那可是八级工!”
“复茂房管局就是比我们棚北房管局有眼光 ,就该多一些像水琅同志这样的干部!”
“水干部才是好干部,真是方方面面都帮你们想好了,站得高,看得远,是一心一意为人民着想!”
“我们旧改,要是也能让水干部来负责就好了!”
“打倒邹贤实!打倒害人精邹贤实!投票给水干部!”
“打倒邹贤实,投票给水琅同志!”
沪城各个区热闹非凡,梧桐里,周家天井更不例外,不仅是梧桐里所有居民都挤过来了,其他弄堂的居民也都赶过来诉说愤怒,想再听一听详细情况。
虽然周家天井常常出现挤满人的情况,但今天人从天井里淹没出去,整条弄堂都挤满人的情况,还是第一次出现。
以往,就是投票选干部,过年大扫除,都没有见过这样热闹的场面。
水琅一回来,就有一道道菜端上周家的餐桌,二楼金巧芝做的酒酿汤圆,三楼卢奶奶送的红烧小排,舅舅舅妈抢着帮外婆送来的荠菜冷馄饨,前右左后送来的冷面,酒糟毛豆,鹌鹑蛋,红烧小龙虾,四喜烤麸,白斩鸡,熏鱼,黄鱼春卷,卤牛肉,梅子小排,水晶虾仁,凉拌海蜇头,酱鸭,面筋塞肉……
桌子柜子里都摆满了菜,比结婚当天,周光赫做的喜宴上的菜,还要多出好几倍!
三个丫头手都要接软了,忙得浑身是汗!
“水干部,你吃呀,快吃呀。”
“是的呀,你辛苦了,费脑子又费精力,赶快吃,你不要管我们,你吃你的。”
“不够,我再去帮你烧,你想吃啥?”
“水干部什么都喜欢吃,我们家还养着黑鱼,之前我做月子,光赫去借了给你补身体,这次,我送给你!现在就去杀了给你补身体!”
“不用不用!章姐你坐!”
水琅忙拦住往家跑要去杀鱼的妇女,“你们实在是太热情,太客气了,我这么厚脸皮的人都要不好意思了,你看,这菜再摆就要摆到地板上去了,我们要趴在地板上吃了,我谢谢你,真的不要再送了!”
“这有啥不好意思的,你辛苦呀。”汪绣手里拿着报纸,“我们都被气坏了,现在只有看着你吃好了,吃饱了,才能消消气。”
“这什么歪理。”
水琅笑着坐下,招呼坐在轮椅上的大姐,与明显人气更高了的三个丫头。
周光赫在所里忙着今天几个案件,他是案件主要负责人,没有空回来吃饭。
“我们可就先吃了,不管你们了。”
“吃,你赶紧吃,多吃点补好身体,打倒大贪官!”
其实站在周家天井里,聊不了什么,主要是这个时代注重集体,人情味很重,有什么事大家就喜欢聚到一起讨论。
事情闹这么大,就有一个核心人物,还是一个“英雄”一样的人物,在此次事件里最让大家有好感的人物,就住在弄堂里,大家自然而然就往这里聚。
水琅根本不用招呼大家,大家自己就一个圈、两个圈、三个圈的聊起来了。
这边愤怒,那边抹眼泪,这边讲着讲着又笑了……与水琅能扯上一点亲戚关系的周复兴金巧芝、舅舅舅妈,成了新任香饽饽,在人群中间说得眉飞色舞,停都停不下来。
水琅本来今天晚上的热闹已经是巅峰之最了,结果第二天一点都没有减退。
因为沪报头条刊登了邹贤实陷害水慕晗盗窃国家资产,致使茂华工厂倒闭,失去一大批技术工人,致使损失国家经济高达亿元!
这篇文章详细写清楚了水慕晗在战争期间捐献飞机大炮,为国家公私合营做出的主要贡献,以及全民所有制期间的舍己为公,却遭陷害,冤死在狱中,痛批邹贤实的可恨之处。
看得水琅惊讶极了。
没想到这篇报道居然能这样写出来。
毕竟这个年头,明面上的成分一栏国家已经划除了,但是大家的观念却还没有转变过来。
尤其是造反派还没有完全倒台,甚至在恢复高考后的一两年,这些人还会背着国家私自滥用权利,以成分堵人。
她当时那么一说,以为顶多会一笔带过,主要凸显邹贤实的罪恶。
昨天报纸上没看到,已经认为不可能刊登出来了,怎么都没想到今天不但登出来了,还是沪报头条!
周光赫拿着报纸说:“国家与党一向实事求是,是非分明,再说,也是天时地利人和,这件事不止是复茂区的事,是经过了上面层层把关,背后有很多政治因素,含义很多。”
水琅点了点头,“我一个小职工,就不去想那么多了。”
“不想是对的。”周光赫将报纸放在桌子上,“反正邹贤实这次是要臭名昭著了,水慕晗同志沉冤昭雪,国家会恢复她红色资本家的荣誉称号,全国人民都知道,她是被冤枉的,国家也没有忘记她的付出。”
水琅眼睛一热,轻轻“嗯”了一声。
“今天是玉兰杯全民投票最后一天,这次应该……”周光赫说到一半又停住,剥了鸡蛋放在水琅面前,“玉兰杯忙完,你必须得好好休息几天,好好睡觉,放松精神,不用再紧绷着了。”
水琅勾勾嘴角,“别人都说我自信,做什么事都掌控大局,不会出错,看上去游刃有余,只有你说我精神紧绷,需要休息睡觉。”
周光赫看着三个丫头进屋收拾书包,大姐也走了,餐桌上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低声道:“我是谁?”
水琅鸡蛋咬了一半顿住,与他对视,“我老公。”
周光赫嘴角弧度缓缓勾起,眼里出现明亮碎星,“今天几点下班?”
水琅没吱声,眼神染着笑,上下看着他,看他宽阔的双肩,白衬衫几乎要遮不住蓬勃结实的肌肉,窄腰之下,黑裤长腿,因他坐着,黑裤紧绷在大腿之上……又欲又禁。
水琅心头怦然一跳,想起了原来时代,极品美男视频下面的评论区,一些把评论区当无人区让人脸红心跳的言论。
“在想什么?”
低沉的声音传入耳朵里,接着,温热的手指弓起划了一下她的耳朵。瞬间,不用摸,水琅都知道耳后到颈侧的绒毛全支棱起来了,霍地起身,“上班!”
周光赫微愣,看着水琅泛红的耳尖,眸光一转,突然慢慢笑了起来。
安定区房管局局长办公室。
裴立风看完报纸,摇头惊赞,“真是一个人才,听说棚北区居民昨天晚上都在闹着改票退票,棚北区的居民要是全部都投票给水琅,金奖她可就稳拿了。”
“天时地利人和啊。”方局长同样惊赞着:“你说,复茂区的运气怎么就这么好,能得到这么一个人才,怎么我们安定区就不掉个这样的人才下来。”
“这种事讲究缘分,慢慢来,不着急。”裴局长叠起报纸,笑道:“这次说不定我们可以捡个漏,棚北区没人投了,我们安定区的法式风,很受全市居民喜欢,本区投票率我也看了,非常高。”
方局长眼睛一亮,“你是说,我们能拿个第三?”
“第三?”裴立风拿出资料,“我们区人数全市第二,很多本区居民两票都投给了我们,说不定能赶超东浦,拿个第二!”
方局长眼睛更亮了,“真……”
“改票!改票!”
窗户外面突然传来叫声。
裴局长与方局长同时一僵,对视着,不动也不说话。
刚才一定是幻听了!
“我们要改票!改票!”
“我们要投给水琅!”
“投票是自愿的!我们要改票!”
人声越来越多,两位局长一激灵,从椅子上跳起来,奔到窗前,掀开百叶帘往下看,嚯!
人山人海!!!
“你们凑什么热闹!”裴局长朝下喊了一句:“干什么学棚北区?自愿投完就不能改了!”
“前天被你们忽悠投给自己区!现在我们要自愿投给复茂区水琅!”
“改票改票!退票退票!”
“拒绝强制性投票,两票都要投给平安里!”
“全市全区都在改票,我们也要把两票全投给水琅!”
裴局长与方局长再次一激灵,眼睛瞬间瞪大,全市全区都在改票?
那这玉兰杯怎么算!
是要把金银铜都颁给水琅吗???
水琅刚跟着刘秘书走到局长办公室门口, 就听到里面传来熟悉的笑声。
周局长正把电话防到座机上,白局长坐在沙发上笑得红光满面。
“又发生什么好事情了?”
白局长见到水琅,瞬间站起身, 笑得更大声了,“你啊你啊, 真是了不起, 你的出现,可是让旧改联合会, 哦不,现在是整个建筑联合会脑袋都大了, 从里至外, 重大事件层出不穷,哈哈哈哈哈——”
水琅:“……”
说了等于没说。
眼光投向周局长。
还是他们局长更靠谱。
周局长脸上也挂着笑, 指着电话道:“刚才建筑联合会来电话了, 说现在出事了, 全市各个区居民全都闹着改规则, 不但要把投过的票重新投给你, 还要把规定必须投给本区的那票, 也都投给你,真是烦得各区头都大了。”
水琅看着两位局长, “我在你们脸上没看出来一点烦恼的样子。”
“哈哈哈哈哈——”
白局长又笑着坐回沙发上, “你说得没错, 不是各区,是除了我们区的所有区, 现在初步统计, 你已经有了不下五百万票, 哈哈哈哈哈哈——”
“这不是昨天晚上就发生的事吗?”水琅也跟着坐在沙发上, 看到刘秘书端着茶进来,立马又站了起来。
看到水琅下意识的行为,刘秘书眼里出现笑意,“不用回去拿杯子了,我特地帮你泡好了。”
谁都想不到,当初刚进局里,还要借着他狐假虎威的实习工,现在变成了全局人都要讨好的对象,连他也不例外。
“谢谢刘秘书。”
水琅没再拒绝,接受刘秘书的示好。
见到水琅把杯子拿过去,刘秘书眼里笑意更深,全局发生的事,都逃不过他的眼睛,包括很多人抢着帮水琅泡茶,却都得不到这个机会。
送东西也一样。
水琅不是谁的示好,都接受的。
而他,当初不过是小小地配合一下,就结下了这份善缘。
两位局长看似在大笑高兴着,其实都把刘秘书的行为看在眼里。
“你现在是最受欢迎的人了。”白局长停下来笑了,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冷茶,“别说是房管局,就是现在你到了我们建设局,你也一样会是最受欢迎的人。”
周局长笑着坐下,什么都没有说。
“别说的那么庸俗。”水琅刚才就是看到刘秘书泡的冷茶,大热天的,谁还喝得下热茶,也就林厚彬坚持越热的天喝越烫的茶,“我们是集体荣誉,互帮互助。”
白局长笑着将茶杯放下,一派舒心的模样,“你知道外面现在都怎么说我吗?”
水琅好奇的眼神看过去。
“说我嗅觉好。”白局长指着自己的鼻子,“说这么大一块肥肉,大家都没认出来,就被我嗅到肉味了!哈哈哈哈哈哈——”
周局长突然笑道:“你当时可是带着一群人守在办公室门口,等着找水琅茬。”
白局长笑声戛然而止。
“你怎么也哪壶不开提哪壶了,幸亏我来了,我要不带着那么多人来,怎么能从那么多人里发现水琅同志的亮眼之处,我要不同意,又怎么能有我们今天,建筑联合会都在商量着为我们改规则!哈哈哈哈哈——”
周局长跟着一笑,看上去也明显很高兴。
水琅将茶杯放在桌子上,“两位局长,旧改下一步计划是什么?”
白局长与周局长同时一怔。
两人对视一眼。
白局长:“下一步?正式开始施工平安里。”
“旧改资金专项成立,下一步,全市全区房管局与建设局开始各司其职。”周局长道:“就像你那天在玉兰会上说的,一个做好硬环境,一个做好软实力。”
“一直这样旧改吗?”水琅翻开资料,“1954年开始,沪城就已经动迁过一批人,主要都是住在草棚滚地龙的特别贫困户,搬迁到工厂职工新宿舍,属于工厂内部搬迁,国家改革开放,在房管局与建设局成立改革发展处,主要是为了哪些项目?”
周局长:“……”
白局长:“……”
两个人笑不出来了。
水琅疑惑抬头,“你们去市里开会,去首都开会,难道没提?”
周局长:“……”
白局长:“……”
但会上提的,早已被“你的旧改”甩开老远了。
他们已经走在了全市,甚至全国前面了,这旧改政策都还没完全下来,他们也才高兴不到三天,玉兰杯第一个奖项还没颁,平安里还没开始施工……
又想到下一步了?
这就是年轻人的思维吗?
是他们老了吗??
周局长与白局长对视一眼。
这不是年轻人的思维,这只是水琅的思维!
不是他们老了!
“这个。”周局长组织语言,想了半天,真是被水琅的节奏,问的大脑一片空白,最终反问:“你是有什么想法吗?”
两位局长,四只眼睛,有那么一点像是被老师突然抽查作业的“惶恐” 。
水琅合上资料,“我懂了,那我先去忙平安里样板房的事情。”
周局长:?
白局长:?
“老周,你被嫌弃了!”
“你以为你没有?”周局长差一点就翻白眼了,对水琅招了招手,“不急,你不分昼夜忙了好几个月了,先休息休息,再说等下还要颁奖呢,颁完奖我准备放你一个星期假,让你好好休息,但现在都先不提,你先说说,你对旧改是还有什么新的想法?”
水琅想了想,放下资料,“现在说,确实有点早,毕竟一切政策都还没下来,起码要再等一年吧,才能真的改革开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