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痣—— by令疏
令疏  发于:2023年11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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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顾菀行至朱雀门后,果见一眉眼机灵的小太监,正捧着一箱瞧着沉甸甸的木箱子。
见到顾菀来,他三两步上前,行礼道:“奴才见过肃王妃娘娘,娘娘果然如传言中那样,美丽动人,好似天仙一般。”
“起来罢。”顾菀神色从容,目光掠过眼前讨巧的小太监,落在那木箱上,隐有不解:“本王妃记得,想带走的,是两年内、相关节日宴席的记录与账本。”
可小太监身后的木箱子颇大,简直可以藏一个十二三岁的孩童在里面。
瞧着像是有四五年的账目。
“奴才也不知道,是总管照着太后娘娘的吩咐,收拾好后让奴才送过来的。”小太监眼睛滴溜溜的转,猴子一样的精明,只推说不知道,并表明是上司照着太后吩咐做的,想来不会有错。
琥珀拧起了眉头,对小太监的闪烁其词格外不满,当即就要开口质询
顾菀却是拦住琥珀,眼神静静地望向小太监。
半晌后,见小太监的额头渐渐渗出冷汗,她便微微一笑,伸出纤指点了点那木箱子:“既如此,还请小公公帮着将那木箱子,抬进肃王府的马车上罢。”
小太监眼瞧着总管吩咐下来的事情完满完成,不由欣喜若狂,一边美滋滋地想着总管会给的赏赐,一边屁颠颠地去抬箱子。
等将沉甸甸的箱子整个抬起,小太监才察觉出几分不对劲:怎地只有他一个人抬?
然小太监等了两瞬,周遭人等全都安然站立在原地,没有丝毫上前帮忙的意思。
他一个没有品级的小太监,也不敢在顾菀面前擅自开口求助,只好咬着牙、弓着背,将那沉重的木箱抱向肃王府的马车,速度如乌龟蜗牛。
等到好容易将箱子放上后,小太监已是气喘吁吁、累如耕牛,撑着腰险些直不起身子来。
“多谢小公公。”顾菀面容含着淡笑,带了几分谢意,随手从琥珀袖中取出一枚荷包,放入小太监怀中,然后便轻飘飘地从小太监身边路过,踏着马凳上了马车。
小太监疲累的神色还未收起,就掺融进几分欢喜与强行压抑住的轻蔑:果然和总管所料想的那样,肃王妃虽被委以重任,但本质就是个年轻小姐,还是庶女出身,压根儿看不出来那木箱子中的异样。
指不定等打开箱子之后,肃王妃就自己主动退了……
那时候总管就能不费吹灰之力得到上头主子应允的赏赐,他也能分得一份了。
“王妃,里头是殿中省近四年的所有账目。”琥珀一上车便打开了箱子,一边简单翻看,一边咬牙切齿道:“连带着什么大膳房、御膳房、御花园、上林苑……甚至还有外头四五个行宫的账目都在里头!”
这里面自然包含了太后吩咐给顾菀的账目与记录册,只是这态度便是含着可以为难的不恭不敬!
一向沉稳的琥珀难得有些失稳,几乎被气笑出来:“难为殿中省的人找出这些杂七杂八的账目来填满这个箱子!”
“别气,别气。”顾菀伸手将琥珀上扬的额发往下压了压,笑容比之先前的淡然,更多了一份亮晶晶的得逞之色。
若是用琥珀的话来形容,便是王妃露出的神情……和王爷很是相似。这般鲜活的神色,王妃从前可是从未有过的。
“想来,咱们的皇后娘娘已经醒来了,精神头没有什么大碍。”不然也不会第一时间来给她送堵,指不定还联系了德妃与淑妃。
顾菀从木箱中随手挑出一本账目,望着上头写的“洛州行宫”四个字,细眉微挑,漾出动人的明艳之色:“她们选择这样的方式,不过是觉着我年纪轻、手腕稚嫩,即便有几分小聪明,面对这繁杂的账目也会手足无措,知难而退。”
“哪怕是闹去了太后皇上面前,一句底下送东西的小太监搞错了,也就过去了,还会叫皇上怀疑我的能力。”
“她们当真是小瞧我了。”顾菀望着那满满一箱子的账本,眼中涌出难以抑制的跃跃欲试之色,一双明眸似天边的星籽一样璀璨:“殿中省的油水不少,往各宫送去的贡品想来也不少——她们怎知道,不能从帐目中查出来呢。”
更何况,她还有木掌柜可以求助。
虽才见几面,但不知为何,顾菀对木掌柜,有着十足的信任与放心。
顾菀已掌着部分宫权了。
被她握在掌心的东西,还从没有被旁人再拿走的先例。

◎这是阿菀给他的第一封情书呢◎
琥珀闻言, 胸口的那股子怒气倏尔消散,转而深深点了点头,颇有些斗志昂扬:“王妃放心, 奴婢一定尽自己所能地帮王妃!”
顾菀莞尔一笑,将那“洛州行宫”的账目放到琥珀手中:“既然你这样说了,那我就将洛州行宫的账本交给你看——礼部每年都是要和殿中省对账的,而皇上已然十余年未曾去行宫住过, 对于行宫的账目,想来礼部也不会如皇宫中那样的仔细核对。”
既然如此,殿中省总管借着行宫的名头儿捞油水,是最为方便的。
且行宫宫人少,耗费方面少, 账册简单, 交予琥珀查最是合适不过。
琥珀应下,低首瞧了瞧,盯着那“洛州”二字有些出神。
片刻后,她几乎要在马车中跳将起来, 眼睛放了光似的望向顾菀,努力压底声音询问道:“王妃,若是奴婢记得不错,这洛州……好似是皇后与丞相家的本族所在?”
顾菀轻轻点了点头, 唇边的笑加深了些许:“便是如此。”
都将自己老家送到她眼前来了,若是不笑纳, 当真是对不起李皇后了。
“但今日不着急这些。”顾菀心头惦念起谢锦安, 对琥珀吩咐道:“你回府后, 即刻派人去外面打听着, 若鲁国公、安乐伯府几处有人送了铺盖行礼去刑部衙门, 咱们也得收拾收拾给送过去。”
要是其余几家都没有动静,那她也先按着不动,省得有那等不怀好意之人,参奏一本“肃王娇气、无心审讯”等恶意之语。
还有……镇国公府恐怕要撑不过春闱之事。
镇国公此刻定然十分惶急,指不定让蓝氏带了什么话语出去,向被放出去的人脉求助。
此刻人人自保都应对不暇,蓝氏绝对求助无门。
到最后,大约会将目光落在她这个做了王妃的女儿身上,借着老夫人、借着孝道,半带威胁地让她顾菀去向肃王求情,在查案中稍稍留一些情面,顶好直接揭过去。
顾菀立刻在心中敲定:趁着蓝氏上午回府,还在休整,下午就将老夫人接来肃王府!
横竖给老夫人留的院子,已然休整了大半,剩下的再慢慢添进去。
虽说谢锦安说了,老夫人之事顾菀自己拿主意便可。
但顾菀仍是决定修信一封,将此事连带着协助宫务之事告知。
唔,昨日赴宴前,李管家便说了,花园中的金山茶花已然半开。
在信中夹一朵金山茶花给锦安罢。
重阳宴上,状元双纸,一佳一劣,字迹迥异。
此事经过将近一整日的封锁,终究从层层矗立的朱红宫墙中流泻出来,传入人声烟火气的街市巷道之中。
百姓们知晓这消息后,震惊之下难免议论纷纷,有人言世家依仗权势,实在可恶;有人道圣上终究圣明,下令彻查到底;还有人说起,往年之中,有哪些素日里文采平平的世家子弟,最后竟在春闱中捞了一个功名,开始做官的。
茶楼酒家之中,已然有那等机灵的说书先生,以此事为原型,编写重阳宴上发生之事,辅以挤眉弄眼、颇为夸张的肢体表演,吸引了一大批好热闹的人,去日日观听、喝彩,人都从门口挤到了街道上头。连梨园戏班子都琢磨起来,要不要趁着这段热闹,编一段新曲目来。
而在刻意的引导之下,甚少有人说起朝廷失职之事,顶多有人奇怪些:往日办大事,几乎都是太子殿下或是武王殿下,这回却是肃王呢。
难道肃王殿下特别擅长办案么?
想到这,众人也就模模糊糊想起来:喔,对了,这一回春闱殿试好像是太子殿下代皇上去的呢。
与此同时,有不少春闱失意、垂头丧脑的举人们,听闻这样的消息,立刻开始往京城赶赴,原先失望沮丧的心如沐春风,重新活跃起来。
——那些替儿子、替亲戚或是替幕僚贿赂作弊的官员会得到如何的下场,他们并不能确认。但他们唯一知道的是,为了平天下人的口舌,皇上十有八九会在来年重新举办春闱!
有的举人自觉不服,认为自己的名额是被世家子孙占了去,信心昂扬地回去京城驿馆。而有的举人自认水平中下,亦起了燃火一般的心思:这回至少少了十个竞争对手,这进士名额指不定就轮到他了呢。
相较于外头的热闹,刑部衙门里头是十足的冷凝压抑之景。
唯一增色的,是时不时从地牢下传来的压抑痛叫。
含着令人心惊的凄哀、绝望,混合成沉滞的呜咽。
这一点呜咽,从地牢传到前厅的时候,就化为一缕阴森森的轻风。
不引人注意,被人视作平常,但总会叫人起一些不可忽视的鸡皮疙瘩。
鲁国公府、安乐伯府、吏部尚书府都派了人来送换洗的衣物、被盖。
皇上钦点办案,又要求将此事细细查询下去,不可使犯法欺君之人遗漏,他们首先就拿出那点办案劲头来——住在刑部,便是一个表现。
不多时,有换班的宫中侍卫受靖北王妃所托,给叶嘉屿打包了东西送来。
倒是惟剩肃王府无甚动静。
叶嘉屿与谢锦安从地牢上来,与安乐伯、鲁国公交接了审问的任务,到前厅的廊下散一散在地牢中沾染的血腥味。
谢锦安眼都不眨地盯着刑部大门,手上握着一枚精致的荷包——下去亲审时,他小心交由小时子保管,方才浣过手后,才重新拿起,是肉眼可见的看重珍视。
见此情状,叶嘉屿轻咳一声,对谢锦安道:“想来妹妹尚被太后留在宫中……”
话音未落,刑部大门就有张颇熟悉的脸探出。
正是肃王府的李管家。
谢锦安眸子一亮,匆匆与叶嘉屿点了点头后,就疾步行至李管家面前。
小时子忙上前接过打包好的行礼,送去分给谢锦安暂时做歇息用的小房间。
李管家则双手递上顾菀写的信,散发着一点未干的墨香。
叶嘉屿的眼睛在沙场中锻炼地如一双鹰眼,锐利明亮。他眼睛一扫,就发觉那信封中微微鼓起,似是花朵的形状。
再抬眼看看谢锦安,分明是背对着他,叶嘉屿却莫名能从谢锦安的头发丝中看到一点名唤“甜蜜”的高兴之情。
他莫名默然了片刻,半晌后更是叹了口气。
只恨自己有些多嘴:即便肃王府的东西真送晚了,估计不用他说,肃王自己就能找千百种的理由补上,还能自己美滋滋一番。
分明私下里,同他一起谋划时,肃王眼眸如厉,神情似芒。
可一旦碰上与顾菀有关的事情,就复又成为顾菀眼中的肃王。
方才在几位重臣面前,倒是很有谦和之风。
想来春闱之事办完,朝中对肃王的评价会更上一层楼。
那头,谢锦安已然拆开信封。
花瓣润金、明艳贵气的金山茶花之下,压着两张信。
一张简短些,注了是府中事务;另一张长些的,便是顾菀说与他的叮嘱。
谢锦安先把那朵金山茶花放入荷包之中,与里头的秋海棠作伴,再将那私信揣在怀中,桃花眸子中无端漾满了春风:这是阿菀给他的第一封情书呢!他自当小心保存下来,待到空时,再一字一句地细细读来。
随后先打开那一张公信。
看到要接老夫人来肃王府时,谢锦安的神情尚可,可瞧见顾菀被命协助宫务时,他俊眉一扬,露出几分惊诧。
将信看完后,他将那层薄薄的纸折在掌中,走回廊下,压着声音,三两句说与叶嘉屿听。
“这是好事情,说明皇上在后宫已然是厌烦极了皇后,再前朝亦不待见太子与武王。”叶嘉屿的反应虽有惊讶,但更偏向于喜悦:“若义妹能得皇上太后信任,逐渐掌握更多的宫权,将来……也更加名正言顺了。”
“除却皇后,德妃与淑妃都不是好相与的,骤然被卸去了宫权,她们自不敢向皇上、皇祖母表达不满,恐怕要给阿菀使绊子。”谢锦安的声音更低,眉梢中泄露出一分忧心。
阿菀聪慧,他并不担心她会掌管不好宫务。
他担忧的,是阿菀性子温良,受了旁人暗中的欺负,只忍气吞声、以和为贵。
“你放心,我回头会给母亲与康阳传话,让她们帮着你照看。”叶嘉屿宽慰了一句,复又语气坚定地低语:“肃王,但你要告知义妹,无论如何,不要将已经分到的宫权辞让出去。”
前朝他们尚在一点点蚕食,但后宫深深,仅凭康阳一个,难以遍布眼线。
若有宫权,一切皆可迎刃而解。
谢锦安揉了揉眉心,轻叹道:“先将眼前这事审完罢。”
等到晚间,他要吩咐人偷偷去木氏商行一趟——他知宫权重要,却不愿顾菀因此受人欺负,含泪强撑,不若请木掌柜过去,为阿菀分担一二。
他叹着叹着,不由打开掌中微皱的纸张,重新阅览了一遍。
阿菀的字不露锋芒,亦含浑厚之意,是女儿家少见的豪迈大气。上头字迹有些不齐整,可见阿菀写信时颇为急切,生怕慢了。
倒是落款时受了些豪气,偏于簪花小楷的秀气精致。
眼盯着落款多看了几下,谢锦安倏尔动作一顿。
莫名觉得有些眼熟。

觉着有些眼熟后, 便下意识地在脑海中搜寻起来。
似是在三月前,祈国寺之事中见过……和顾三小姐的字迹有些像……
然这念头刚冒出来,从最里头的地牢处就传来几声惊呼。
有个狱卒急急忙忙从地牢中探出一个脑袋, 高声呼道:“快些叫大夫来!正在审讯的犯人忽然吐血了!”
话音未落,底下又有粗犷的吼声传来:“别介那傻站,有几个要咬舌自尽!快些拿粗布来堵住他们的嘴!”
谢锦安面色凛然一变,将方才萦绕在脑中的疑问迅速撇去, 转而与叶嘉屿一块儿,齐齐冲向地牢方向。
是了,他们只当李丞相等人尚在清思殿中“歇息”,几乎没有机会吩咐外头的人安排一切。
但却忘了……纵然李丞相、太子、武王,并未表达自己的态度, 可这些正在审讯的, 除礼部尚书、康国公外,其余都是六品以下的小官。为着外头的家人,为了子孙的前途,自有人会“以死明志”, 表达自己的忠心。
方才在脑中萦绕的几缕疑惑,被谢锦安瞬间抛之脑后。
时近深冬,京城中的氛围没了往年要过年节的热闹欢腾,反而随着日子一天天的过去, 比冬日早晨吹来的寒风还要凌冽。
——春闱之事,牵连甚广, 其中更兼嫌犯欲服毒、咬舌自尽的事情, 令人心惊。
在礼部尚书被押入刑部之后的十天, 以鲁国公为首、负责审问的一众重臣, 将所审问出的、画过押的供词送到了御书房中。
皇上当天就将这十日中“借宿”清思殿诸位臣工放回了家。
可并不是轻拿轻放的意思——所有在供词上出现的人名, 都在当晚得了锦衣卫的“拜访”,顺便搜了一下府邸。
锦衣卫动作迅速,来去如影,依着圣意,未曾惊动百姓。
于是,百姓们懵然不知,瞧着刑部等地安安静静的,但自十一月初到十二月末,朝廷几乎每日都要下发圣旨,或是削位降职,或是抄家流放。
究其根本原因,皆是在春闱中贿赂考官,有欺君罔上之罪,只看贿赂的数额大小与往年的功劳来判。顺带附上的,便是先前搜府时搜出的证据,或是后期相互攀咬时的指证,各有大小不一的罪名。
如此一月的时间,朝廷京官可以说是一次大洗牌。其中首当其冲的,除了已经被判全族流放的康国公和礼部尚书,竟是早已经退下去的吴太师——受贿的考官之中,有将近十分之七都曾是吴太师的门下学生,而调查贿赂去向时,大多都指向了吴太师,还顺带着将吴太师做官时的种种违法违律之事都查了出来。
自然,这般详细精准地瞄上吴太师,亦有太子、李丞相、武王等人推波助澜之缘故。毕竟要保住自身,就要推出一个具有说服力的领罪羊。再说嘛,这件事情吴太师的确参与了,也不算冤枉了无辜的人。
于是乎,太子、李丞相与武王一众人等靠着吴太师,兼之皇上那一点家丑不可外扬、保全皇室颜面的默认,勉强保全了自身,但被卸去了不少的实权,几乎可以说是赋闲在家,原先手中的权力均被平分走,底下巴结着的人也基本被皇上削了个遍,光李氏一族的荫官,就被削了十数个。
而镇国公自认被吴太师牵连其中,觉着自个儿十分倒霉且委屈,从清思殿出来后,便着急忙慌地四处求助,最后有如顾菀所料想的那样,走投无路亲自来了肃王府求助。
与镇国公将近一月的连连噩梦不同,顾菀这一个月过得十分充实。
她先是将殿中省近两年来的年节条例过了一遍,将所有的规章章程、人手安排熟悉了一番,再费心费力根据今年的情况拟定了今年元旦与年节的章程——今年先有景州山匪之祸,后又闹出了春闱受贿之事,即便皇上本人再怎样爱好奢华,也不得不低调下来,尽量简略过完这个年节。
顾菀还想着皇上此时必定急需百姓歌颂圣德,便大着胆子,将为百姓布粥,并上下犒赏后宫归入章程,提送给太后。
果然太后告知皇上之后,皇上觉得这样能让众人称颂的事情甚好,不但夸奖了顾菀,还将犒赏后宫之事交予了顾菀,顺带想起自己要在前朝安排各州安排布粥,并减免赋税之事。
再想想前朝可用的人,就想到了肃王——春闱之事中,太子与武王两党俱是遭受重创,惟肃王一人清清白白、受到重用。
皇上假装不知,实际上看得明明白白:有不少天性墙头草的大臣,将目光落在了肃王身上,抛出了不少橄榄枝。其中就有他的授意,明晃晃的勾着肃王答应、筹谋储君。
让皇上欣慰的是,自己这个三儿子竟如此的忠直,连一点儿动心的痕迹都没有,只管一颗红心想着他。
这样想着,皇上大手一挥,将前朝年节之事交给肃王,后宫的则交给肃王妃。
如此,既是表达了对肃王夫妇的认可与赞赏,也是冷眼瞧着肃王夫妇是否会和从前一样恭谨顺心。
得了消息的顾菀眉眼一挑,先去书房再给谢锦安写了一封信。
再抽空派人送了礼去木氏商行——因查账一事,顾菀去请教了木掌柜,还意外看见了木掌柜的弟弟,生得清秀,面容沉静,很是老成的模样,许是因为腿疾,有些寡言,不过对着顾菀倒有些笑意,还主动说愿帮忙瞧一瞧账本。
想着木掌柜曾说,其弟才是木氏商行的真正管理者,顾菀便将抄录的两本账目送上。
木公子也是一位聪明人,知这账本恐怕不轻易得,并未多有问题,而是三日后将账本原样归还,顺带附了一方小册子,写了这些账本上哪儿有问题,如何看出来的,甚至给顾菀举了些例子。
顾菀自学一番,举一反三,不出十日,就将那一箱子的账本看完,圈画处许多作了假的地方。
阖上账本时,不由得感慨木氏姐弟为人处世之道的精明舒心。
算好账目后,顾菀没有立刻提交给太后,而是静静地等待着。
等祈天台中的几个太监,并负责进买线香的殿中省宫女被发落后,她才在太后面前透露一点犹犹豫豫的怀疑。
在太后派李嬷嬷彻查后,顾菀特意将问题最明显的洛州行宫账本放在最上头,再将查出来的作假处送到先前在殿中省培养的眼线手上,静待佳音。
镇国公可怜兮兮地来肃王府前求见的时候,顾菀正在听琉璃向她汇报宫中的消息。
“奴婢听闻,原先那个姓马的殿中省总管已然被换下来了,是姜公公顶了上去,正在一点点儿整顿殿中省。”琉璃嗓音中压着一点点雀跃:“太后娘娘也很是支持呢。”
顾菀抿了口茶,笑容明艳:“姜总管是皇祖母亲自选出来的,自然能得皇祖母的支持。”
外头传话的小厮正巧进来,汇报了镇国公求见之事。
琉璃刚掀起帘子,瞪起眼睛要说赶客,就对上了顾菀含笑的目光,眼睛机灵地一转,巧笑着问小厮:“镇国公可是明晃晃来的?”
小厮摇了摇头:“回琉璃姐姐,镇国公是坐了一辆灰扑扑的马车来的,如今正停在咱们门口对面的那条巷子里。”若不是镇国公亲自露了面,他还不信呢。
顾菀的笑愈加深了。
镇国公正摊上春闱之事,自不敢正大光明地出门求助。
倒也真是可惜,看不见镇国公急得上火冒泡、又灰头土脸的狼狈模样。
“你出去传个话,就说是王妃正在专心做皇上与太后娘娘吩咐的事情,早就说过谁都不见。”琉璃仰起下巴回了这一句,随后对小厮低声吩咐道:“你们也真是糊涂了,那些个传闻都没听见么,还敢让他来扰了王妃的安宁?”
“往后只要是镇国公府来人,只管说王妃不在!”
小厮脑袋瓜子一转,想起近来有关镇国公府的传闻。
一是,镇国公也在此次春闱中做了贿赂欺君之事,只是情节不严重,但等到年节前肯定会被清算,指不定连国公之位都保不住。
二是,镇国公对他们王妃并不好,纵容正妻无端欺压,还王妃从小就赶到庄子上去住,幸而有镇国公老夫人抚养长大。如今王妃接了镇国公老夫人来肃王府,就是为着报养育之恩呢。
“是是是,小的们明白了。”小厮想着顾菀入府以来的惠下之举,当即同仇敌忾道:“琉璃姑娘放心,老夫人那儿小的们肯定也是不告诉的。”
琉璃点了点头,抓了一小把银瓜子给小厮:“老夫人在咱们府中养身子,自然是不能被外头的事情吵嚷到的——你们下去分了,该做什么就做什么。”
小厮走后,琉璃回房落下帘子,口中疑惑道:“王妃,奴婢记着,大少爷他不说才高八斗,好歹也是有真才实学的,怎地要镇国公去贿赂考官呢?”
“二三甲的进士,哪里有探花郎来得有面子呢。”顾菀轻轻摇了摇头,坠下的流苏簌簌轻响,在眼底映出几分冷光:“贪心不足罢了。”

◎谢锦安回来过,却又很快再次离府◎
“不过这件事情, 想来顾望与蓝氏都是不知道的。”顾菀笑容中掺杂了几分讥嘲的叹息:“想来镇国公府中已然是大闹了一场。”
蓝氏与顾望志满意得,自以为是凭着自身的本事坐上探花郎之位,若不是老夫人阻拦, 几乎要摆上三天三夜的流水席。
但如今,他们知道自己所得意骄傲的东西,是因为镇国公的银子,恐怕要气疯过去。
不过, 他们生气的不是镇国公擅自买了探花郎之位,而是生气为什么花了钱却被发现,如今更是深陷泥沼。
琉璃轻哼一声:“闹得好!顶好闹上个不眠不休,也是他们自己的报应!”
“可是奴婢瞧着,大小姐很是镇定的模样, 甚至送了不少东西去太子那儿。”琥珀为顾菀添上一盏润喉的茶:“太子虽未说什么, 但也都收了下来。”
可见二人竟都有些余情未了。
“听闻皇上遣了太子与武王所有的司寝宫女,命他们禁足专心反省,想来正是寂寞的时候。”顾菀不以为意,说到下头这一句话时, 眼中的温度却冷了冷:“不然,也不会争着向康阳姐姐送东西了。”
若要复起,比起勤勤恳恳做事、消除皇上疑窦、再一点点重新聚集自己的力量,迎娶权贵之女, 可谓是一条捷径。
而春闱之事中,几乎一半的世家都被削爵, 不能再用。剩下的一半, 不是子女俱已成家、难以拉拢的纯臣, 就是实在混得不成样子, 连给子孙做荫官都不能。
纵观京城中, 惟康阳郡主、李丞相府嫡女并张瑛能算得上家中权势依旧。
可后头两位都是文官,哪里有兵权来得实在?
“你去传下话去,凡是康阳姐姐近日用的东西,必定要格外仔细,若是出门,是要仔仔细细地盯着的。”顾菀皱一皱眉,很不放心地叮嘱琥珀。
她经过老亲王的恶心歪缠,便知道,一个男子若定要娶一个女子,指不定会使出什么下流卑鄙的手段,强逼着女子下嫁。
想了想,顾菀还是道:“罢了罢了,快些去宫中递牌子,我亲自与康阳姐姐说一回才好。”
“是,奴婢省得。”琥珀微笑应下:“只是主子这一月也太忙了,才刚刚操持完四小姐的及笄宴会,忙着应对向四小姐求亲的人家,等十二月还有三小姐入亲王府的事情。”
镇国公府四小姐的及笄宴,是在肃王府举办的。
因镇国公府被搜检过,蓝氏无心让人进门看笑话,就想着草草了事,也不请什么客人来,别说顾芊和孙姨娘,就连顾菀都觉得有些过于荒谬过分,就作主在肃王府摆了个及笄宴。
也是告诉别人,将来顾芊自有做肃王妃的姐姐撑腰,即便镇国公府倒了,顾芊也有个肃王妃之妹的身份。
果然,虽有不少人家觉得镇国公府要不行,将顾芊排除在求娶行列,但亦不缺乏求亲之人,只顾菀瞧着都不大行的样子。
“拦着求亲的人倒没什么,让李管家客客气气拒绝就是了。”顾菀是被琥珀提醒,才想起顾萱还有几日便要入亲王府了,淡淡道:“至于三妹妹——听闻亲王府并不打算大办,既如此,咱们送一份厚礼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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