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贺肃王妃与肃王新婚之喜。”木掌柜亲手执了一精致木盒,面上笑意如花:“民女无甚相送,就奉上一盒十二份不同的花饼,择取每月盛放的不同花朵,是民女亲手所作,祝愿王妃娘娘和肃王一年顺意美满。”
她这话说得极让人舒心,送的礼也是极好——既不算珍贵,规划不到“贿礼”这一层面,但却能看见足足的诚心,令人动容。
“木掌柜客气了。今日是我请木掌柜来,有事情想要求教,却先得了木掌柜的贺礼。”顾菀眼底掠过几分惊喜,接过木盒后交予琉璃,随后亲自引了木掌柜落座,奉上一盏好茶:“今日木掌柜指点之恩,我没什么好回报的,只能请了太医院一位相熟的太医,请其上门为木掌柜的弟弟看一看腿疾。”
她将一块刻了“马”字的木牌递到木掌柜的手中:“马太医的府邸就在西边双福巷的巷子口,离木掌柜的府邸距离不远。”
木掌柜闻言微微有些愣神,而后如冰雪沐阳一样,脸上扬起格外温和的笑容:“王妃娘娘竟然还记得民女的弟弟,让民女感激不尽。”
“娘娘好意,民女无法言谢,愿意将经营了二十余年的商法经验教与王妃娘娘。”
“您有什么疑问,只管开口询问便好,民女定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
“木掌柜既然这样说,那我便不客气了。”顾菀见状,笑如浅涡,将早就备好的账册打开,将自己的疑惑之处一一细细道来,向木掌柜请教。
木掌柜并不嫌弃顾菀的问题浅显简单,面色温和又恬然地为顾菀耐心解答问题,不时穿插一些生动活泼的例子,语言柔婉中带着诙谐,往往三两句就能解决顾菀的疑惑之处,让她恍然大悟。
等到问完最后一个问题时,外头晚霞已然是漫天的艳红。
映在顾菀睑间,有一种火焰烧燎的美艳。
然细细望去,美艳中有几分由幸福安宁生成的和婉。
“今日多谢木掌柜了。”顾菀笑意诚衷,对木掌柜道:“要是木掌柜不嫌弃,留下来用一顿晚膳再走罢。”
这整一下午的畅谈,叫顾菀对木掌柜生出更多的好感与欣赏来。
面对不同的人和事,该柔的时候柔,该硬的时候硬,软硬兼施,方能做到八面玲珑又不叫人轻易看低了去。
若是能与木掌柜做一个交心的朋友,那是很不错的。
“瞧着时辰,肃王爷应当要回府了。”木掌柜饮了一口茶,面色温和亲切:“既如此,那民女只好谢绝王妃相邀,先行回去了。”
顾菀原以为木掌柜是要避嫌之故,不想木掌柜随后就接道:“民女怕厚颜留下用膳,扰了王妃与王爷的时光,让王爷不高兴。”
话到此,木掌柜看着明眸微怔的顾菀,单眨了眨眼,凑近顾菀耳边笑道:“王妃娘娘不知道,有时候男子,尤其是肃王爷这样年轻的男子,那股子醋劲儿比陈年的老醋还要大呢。”
◎二更◎
顾菀方听这话, 神色微怔,思绪在脑中打了个旋儿,不由自主地在脑海中想象起谢锦安吃醋是何等的模样。
是与撒娇时一样有种让人心疼的乖觉, 还是别过头装不在意的小别扭模样?
她还没见过呢。
此时想起来,竟叫顾菀有一种抓心挠肺想要去探究的想法。
然而木掌柜还在眼前。
顾菀就收了那点痒痒的心思,想着在木掌柜面前为谢锦安分辨两句:“王爷他不像是那等爱吃醋的人。”
木掌柜闻言倏而笑了,清丽的面上露出少见的灿烂笑意, 从袖中掏出一枚精致的菱形小镜子,放到顾菀眼前。
“王妃娘娘若是不相信,现在找一照镜子便晓得了。”
顾菀的细眉微微上扬,忍不住垂眸看去。
随后,她便见那宁湖一样清亮的镜子中, 隐隐约约倒映出一截衣袖, 上头有蛟龙的一截爪子,还有金线绣的祥云卷草纹,一看就是朝服。这截朝服就随着主人一块儿,默默地静立在正厅的远处廊下, 悄无声息地望着屋里。
片刻后,镜子中就伸出一支骨节分明的手,将那截衣袖握住,拉到了看不见的地方。
分明无声无息, 却能让人看出几分懊恼在里头。
顾菀一时没忍住,“噗嗤”一声轻笑了出来。
木掌柜也看见了这一幕, 迅速将菱形小镜子收回, 轻咳一声, 端正了神色, 对顾菀笑着颔首道:“王妃娘娘, 民女先行告退了。”
“王妃娘娘照着民女的方法先试着经营一阵子,要是再有问题,可以再来请民女。或者信任民女的话,可以让民女带木氏商行入资,再由民女带一带。”木掌柜真心实意说了这一番话。
“好,我都记下了——我送木掌柜出门罢。”顾菀认真应下后,用帕子掩住唇角的笑意,起身要相送木掌柜。
木掌柜适才才摆出的端庄笑容一绷,险些要端不住,连连摆手道:“不用不用,哪儿需要王妃娘娘亲自相送呀,民女自己出去便是了。”
说罢,她身形一动,温婉娴静的姿态瞬间灵动起来,给顾菀行了一礼之后,立马动作迅速而又目不斜视地往门口走去。
顾菀的视角正是死角,通过镜子才能窥见一点谢锦安的身影。
但木掌柜可是看得一清二楚,尤其是谢锦安那含着不高兴和满满醋意的眼神,像护食的小狼崽子一样。而她还故意拿出镜子,让顾菀瞧见谢锦安的醋样儿,更是觉得有一股寒冰似的目光直直射向她。
此地不妙,先走为好。
木掌柜憋着笑意快速溜了。
顾菀自己撑着轻笑了一会儿,才勉强收住笑意,作出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神色自然地往谢锦安所藏的地方走去。
还没怎么靠近,廊上就漂浮着一点淡淡的焚木香气,毫不客气地为顾菀指引方向。
顾菀轻轻嗅了嗅,连忙伸手拿出帕子,用以掩盖自己的神情,又看向廊檐外头,恍惚是被外面的景色所深深吸引。
直到转过拐角,才一脸惊讶与惊喜地说道:“咦,王爷回来了呀,怎么都不派人说一声?”
谢锦安的手还攥着方才出卖了他的衣袖,一双深情动人的桃花眸子中流泄出几分小委屈,颇有些可怜巴巴地“责怪”道:“要是阿菀的笑意再收一收,就是天衣无缝了,半点也看不出来时故作惊讶的。”
顾菀敞亮亮地笑起来,伸出手将谢锦安掌心的衣袖拯救出来捋直,再勾起一点指尖,勾住谢锦安的手,明眸轻弯:“好,既然王爷这样说了,下回我吸取教训,将笑意给收一收。”
“王爷回来直接进来便是,不必担心打扰我与木掌柜的。”顾菀与谢锦安一块儿往“合韵同声”的方向走:“在这个角落眼巴巴看了半晌,吹了冷风,连掌心都变得不暖和了。”
“我已经让膳房准备了姜母鸭汤,王爷等会儿用一碗暖暖身子。”
顾菀每说一句话,谢锦安都必定点头应一声,心中有点懊悔:他今日只怕有“小人”说他坏话,急忙忙赶回来盯着,不想不但让阿菀发现了,还令阿菀担心。
当真是他做的不好。
想到这儿,谢锦安就忽然想起什么,从袖中取出巴掌大的、用厚油纸仔细包裹起来的东西,带着点儿笑意,将它放到顾菀的手中:“这是杏花记最出名的杏仁糖酥,甜甜的,阿菀喝完药后,可以用来清口,是再好不过的。”
顾菀接过这小小的油纸包,登时就有一股浓厚的酥甜香气扑鼻而来,连带着这温温的小纸包都变得沉甸甸起来。
“我记得三日前出去逛晚市的时候,杏花记门前排队的人都从街头过了桥,排到两大条街开外了。”顾菀双手将油纸包捧起,整个人浸在糖酥的甜蜜香气之中,歪头对谢锦安笑道:“王爷当真是辛苦了。”
“阿菀喜欢的话,我往后有空就帮阿菀去买。”谢锦安仰起下巴,云淡风轻地说了一句,但在话至尾音,还是忍不住添了一句:“这是最后一份杏仁糖酥,幸亏我跑得快。”
“王爷生得高,腿又长,认真跑起来想是常人追不上的。”顾菀踮起脚尖,笑着比划了一下,格外用心真挚地夸了谢锦安一句。
说话间,两人便已经到达“合韵同声”,琉璃早就带着旁的下人操持着,将晚膳给摆好,最后奉上两盅新鲜出炉的姜母鸭汤。
“王爷今日重新上朝,可还顺利?”顾菀慢悠悠抿了一口鸭汤,对着谢锦安软笑道。
谢锦安点点头,回想起太子与武王两党唾沫横飞的模样,心中有淡淡的鄙薄,但俊面上神态不显,只三言两语概括过去:“阿菀放心,一切顺利的,只是太子和武王似乎在政事上有一点争执,险些闹了个不愉快。除此之外,便是父皇委派了些政务给我处理,多是些文事。”
“太子和武王有所争执,想来是各有道理,王爷不必参与进去。若是被皇上问起,最好避而不答,说些自己的想法移开皇上的追问才好。”顾菀慢声细语道来,细想了想如今朝中的形式,抬起眼帘望向谢锦安,语气温柔:“不知王爷处理皇上布置的政务,烦不烦心?”
她在成婚前觉着太子和武王都不是会善待兄弟、关怀百姓的好皇帝人选,对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曾有过一阵炽热的想法。
然而顾菀也想过,这是一定要迂回问一问谢锦安的意思。他性子如朝阳般张扬,要是实在不喜争权夺利、批阅奏折,就要另寻一个合适的法子。
逐鹿有逐鹿的法子,而于波涛汹涌中全身而退,顾菀亦有别的办法。
这行事目标定然要从一开始就定好的,否则摇摇摆摆、中途确定,就会变故太多,连自己都掌握不住。只能像在高空中失了翅膀的候鸟儿,在罡风中无力挣扎,任由外力因素,将自己推到不知是悬崖,还是深渊的地方。
顾菀话音落下,谢锦安先是微微摇了摇头,而后放缓手上动作,在心里思虑:他在阿菀面前,自是光风意气的少年郎,干干净净、张扬风发,应当毫不沾染朝堂诸事,尤其是夺嫡之事。
但他知晓,这些年来,自己是如何野心勃勃地筹谋人脉、暗藏锋芒。
他想……一点点地透给阿菀知道,这样往后,阿菀也就能少生他一点气了。
心中拿定了主意,谢锦安就放下手中的碗筷,敛起眉眼间的几分笑意,多了一份负责之感:“父皇分到了我手中,则是我的分内之事,我必然是认真做好的——况且这些政务,并不算太困难,多有旧例可循,做久了也能找到几分趣味。”
“有时候,去藏书阁借阅前头的法律例案,能找到不少令人印象深刻的例子。”
这话说得,让顾菀秀眉微动,眉尖缓缓松开:“王爷能这样想,不觉得处理政务是繁杂琐碎、深深厌恶的事情,我便放心了。”
“王爷这样积极上进,我也不能闲着。”顾菀的眼睛扫过谢锦安的腰间:“我在闲暇时,给王爷绣一绣里衣腰带、荷包香囊,好不好?”
谢锦安立时就轻笑起来,英隽昳丽的面闪着动人的光:“好。”
待到用完膳后,琥珀就捧着木掌柜所赠的木盒前来回话:“回王妃娘娘,不知这木盒要收到哪里比较好?”
“这里头是木掌柜送的,说是亲手所制的花饼。”顾菀笑着接过,一边给谢锦安解释由来,一边道:“我想着快到冬日了,屋里头点起炭炉,要是再燃起熏香,屋子里头就会闷闷的、气味繁杂;要是放新鲜的花朵,一不留神就会被烘蔫了去。”
“倒是这花饼正好,只放在那里,就会幽幽地飘着香气,不用人烦心的。”
“阿菀从来都想得这样周全,我都听阿菀的。”谢锦安满脸赞同欣赏,等到看到木盒最上方的秋海棠花饼时,不由脱口而出:“木掌柜的消息,还真是灵通。”
顾菀有些惊讶地看了秋海棠花饼一瞬,颔首同意谢锦安所言,心中倒无甚厌烦之情。
消息虽然灵通,但只是这样无关紧要的小消息,足可见木掌柜的进退得宜,令人喜欢。
须臾后,顾菀又带着点欣慰的目光看向谢锦安。
她的新婚丈夫呀,生得俊美,人品端正,面对朝政积极上进,接人待物亦有所敏锐之处,就连这少年意气的性子,也是格外有可爱之处。
这将来的路呀,有的是盼头往前走呢。
顾菀如此笃定地坚信着。
妩媚娇柔的眉眼中,悄无声息地显出一分坚韧与执拗。
十月底,最重要的一件事情,便是重阳节的祭祖祈福、饮宴祈寿之事。
朝中诸位臣工们,除了要随着皇上诚信祈祷之外,更多的要将心思花在敬上的祝祈笺表之上——这可是要呈现给龙眼亲自过目的,算在每年的官员考核之中。
要是一个不小心,入了龙眼,那可就飞黄腾达了。
尤其是今年重阳。
景州派官之事已经要进入敲定的尾声,想要争取的官员自是要用尽浑身的解数,想要吸引皇帝的注意。
顾菀也格外重视这场重阳宴席。
这是她成为肃王妃之后, 第一回 在重要场面出现,必定要拿出十分的劲头,不能被别人挑出一点错处来。
是她的名声, 亦是谢锦安的颜面。
重阳宴前一天,照例提前半天放了休沐,各家晚上回去自行祭祖,明日和皇帝一块儿祭拜先祖皇帝与天地, 祈寿祈福。
顾菀从皇宫回来后,便细心看起明日要穿着的王妃朝服,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上头的朝珠与金约、领约,确定万无一失之后,才吩咐琥珀将其挂起。
谢锦安从外头进来时, 瞧见的便是顾菀难得谨慎严肃的神色。
“阿菀不必如此紧张。皇祖母方才已然说了, 要你明日紧跟着她便好。”谢锦安手指微蜷,对顾菀展颜宽慰,顺手奉上一盏清心宁神的花茶:“而且,还有靖北王妃在呢。”
顾菀轻抿一口花茶, 清香满口,浅笑摇首:“我不紧张的——只是皇祖母愿意带着我,是我的福气。但我也总不能躲在皇祖母身后,有些人情历练, 规矩仪态,都要我自己做到才好。”
“王爷放心, 我绝不会让旁人有非议咱们王府的机会。”
谢锦安闻言并不欢喜, 只含了淡淡的笑意, 替顾菀挽起冲鬓边垂下的发:“阿菀还说自己不紧张呢。”
“明日宴席上, 阿菀只管怎么样舒心怎样来, 不要时时刻刻都紧绷着。”
“那些想挑刺的人,不论你做得如何,总会有地方出来唧唧歪歪的。阿菀将他们当作苍蝇一样,很不用费心神去看的,”
望见顾菀眼底的紧张之色并未完全消退,谢锦安抿了抿唇,说起一个消息:“今日我回来时,瞧见皇后的凤驾又出宫往永福公主府去了,想来又要近乎半夜才回宫。”
永福公主的胎过了前三月,不说稳定,反而越加折腾起来,连带着牵挂女儿的李皇后日夜奔走在公主府与皇宫的两点一线之间,精神俱疲。
德妃与淑妃自是趁此机会,将权柄在自己手中掌握得更牢。
故而明日,应当不会有皇后出言为难这样的意外出现。
顾菀闻言微微笑起来,对谢锦安颔首:“王爷既然这样说,那我就放心了。”
她伸出手,轻巧巧将谢锦安想要藏起的小指勾出,眼露几分惊讶:“王爷的小指是怎么?”
白皙隽长的小指上,有几分并不均匀的红色,乍然一看像受了伤。此刻勾起来一瞧,并不像被夹伤或是被刺伤那样的血红,让顾菀放下了一点心。
“这……这是今日在御膳房的时候,不小心沾了朱砂,没洗干净。”谢锦安俊面上神色微顿,半晌后偏过脸解释了一句。
顾菀将信将疑地盯了两眼,未曾再开口追问下去,而是看了眼正在门口站岗的小时子,细眉轻弯:“我看今日小时子搬了许多的折子进来,都是皇上分给王爷的政务么?”
那也有些,太多了吧。
“大多是从前的旧折子,内容多为水利沟渠、交通修缮之事,是父皇特意吩咐给我,让我将前朝的相关方法收集抄录下来,再让我附一份感想。”谢锦安想起书房中高高的一沓折子,轻轻地叹惋了一声:“父皇要的急,我恐怕要在书房中再多睡几个晚上了。”
如今皇上吩咐给他的事情,并不是如太子武王一样被托以时务。但就这样不显眼、实打实地做下来,最后受益颇多的,就是谢锦安自身。
可见皇上……是忍受够了太子与武王,两个人在他眼睛里面,没有一个是能让他满意的。
顾菀自是想到了这一点,眼睛微微亮起。
“王爷这样勤勉是好的,就是千万要注意自个儿的身子。”顾菀想了想,决定陪着谢锦安去前院的书房一趟。
她亲手将书房点起好几盏明亮的灯烛,放到适合的位置,保证这些灯烛既不会刺眼,也不会过于暗淡,这才满意点点头。
“明日午时是重阳宴,王爷莫要过晚睡。”顾菀瞧了瞧书房屋角的小巧夜漏,算着时辰道:“我等会儿回屋核对完今日账目,再绣一会儿女工,大约亥时过半的时候,我会派琥珀过来,等得知王爷熄了灯,我再去睡下。”
她帮着谢锦安磨好了墨,扬起芙蓉一样的娇面,对谢锦安甜笑道:“王爷昨夜说心疼我,想来一定会为我不熬夜的。”
“阿菀放心。”谢锦安没忍住,捧起顾菀的面儿,在其眉间落下轻轻的一吻,低笑道:“阿菀的话,我必然视若圣旨。”
他握了握顾菀的指尖,将挂在书房的一件长袍给顾菀披上:“更深露重,阿菀回去后,睡前喝一碗浓姜汤驱寒。”
顾菀低头拎了拎逶迤成拖尾的长袍,浑身缠绕着清苦好闻的焚木香,鼻尖冒出些羞赧的微粉:“王爷关心——只是等我回去之后,这长袍底下便脏了。”
她记得,谢锦安穿这长袍时格外身姿英挺,所以他对这长袍颇为喜爱。
谢锦安不以为意,笑得潇洒,眼中流露出期待:“我也不是小气的人——阿菀回头给我绣几条腰带,以作补偿,好不好?”
今日散朝时,身后的礼部侍郎挺着肚子,言语间皆是在炫耀妻子亲手绣的腰带,让谢锦安瞧了艳羡不已,心中扎了痒痒刺一样。
“不过几条腰带,王爷想要,我自然答应。只不过近日事务繁多,要先等一等才好。”顾菀存了几分逗弄的心思,拢了拢身上柔软的长袍,对谢锦安歪首轻笑。
等到谢锦安俊眉微垂,薄唇抿起,明月一样的桃花眸中涌入一分水色,才踮脚凑到谢锦安耳边,小声说道:“嗯……等我将王爷春狩可能会穿上的骑装做好,我就给王爷绣腰带。”
对于顾菀而言,绣些漂亮的日用物件,算得上是一个喜好。
每当瞧见旁人欢欢喜喜用上,再被旁人夸赞,是顾菀从前难得欢喜的时候。
到如今,这些小欢喜,已然不是枝头红果那样难得,却仍然可以锦上添花,平添欢悦。
在谢锦安耳边耳语完,顾菀就侧过头去,明眸弯弯地看了一眼谢锦安。
果见那张俊面上失落的神情尚未收起,就有几分惊喜浮起,如春风拂过的郊野一样明亮动人,眼神炽热地盯着顾菀。
低头略略一碰,就亲了亲顾菀白嫩的颊。
“我从明日起要多抱一抱阿菀,好让阿菀知晓我的身量尺寸。”谢锦安嗓音沉沉却不失清朗,似得了逞的小狸奴,意气潇洒地露出个乖笑。
“王爷可不用担心我弄错了尺寸。”顾菀眨了眨眼,用指尖轻盈推开谢锦安,轻哼道:“我回头就去宫中问一问尚服房,就知道了。”
推开两三步,她伸手捂了捂发热的颊,看着灯烛下昳丽耀眼的男子,软声道了句“王爷早些睡”,就慌不迭离了书房。
直到走到中院,顾菀才停了脚步。
惟面上的红热愈加扩大,胸口的小鹿亦越发活跃。
方才、方才王爷的眼神,当真是比滚水还要炽烫,带着深深化不开的情意,无声无息地裹住她。
让她不禁面红耳热,腿脚发软,耳边的心口跳动声如雷一样轰鸣。
顾菀发觉,谢锦安……真的很喜欢亲她。
尤其是映在她颊上的亲吻,蜻蜓点水一样,轻轻悠悠,酥酥痒痒,能勾起人心头无端的缱绻琦思。
是、是新婚那夜,顾菀亲自教与谢锦安的亲吻法子。
他如这世间最为好学的学生,将它牢牢地刻在心中。
并且随时随地去实践。
顾菀下意识地咬了咬唇,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正站在中院的廊下,含着些或许可以称之为傻笑的笑意,呆呆地立在原地。
一回头,就对上琥珀带着理解了然的笑意。
她面色愈红,像刚淋了一场雾雨的粉桃。
努力平静半晌后,便伸出手,如往常一样由着琥珀扶着回去歇息。
但那怦怦不停的心跳声,直到顾菀沉入梦乡,都没有彻底变得平静下来。
那厢,谢锦安望着顾菀有些慌乱的背影,心中觉得甚为可爱。
连惊羽静悄悄落在书房中时,还能看见他嘴角噙着的笑意。
可把惊羽给吓得不轻,以为自己犯了什么严重的错误,回话时声音都有些抖。
“事情应当都安排好了罢?”谢锦安敛起眼底的笑,转而划过一抹沉光,不轻不重地瞧了瞧桌沿。
“主子放心,一切都已经妥当。”惊羽拱手应道:“只是……镇国公府的大小姐,自从上回王妃归宁后,就一直在着意打听与太子相关之事,不知是否……”
“不必管她,镇国公府那儿也可撤出些人手。”谢锦安轻嗤一声:“顾大小姐既然执意要带着镇国公府寻一条死路,那就……帮帮她罢。”
翌日一早,顾菀与谢锦安便一同坐上马车。
他们要先去太后的寿康宫,一气儿给太后、皇上和皇后请过安,再由皇上带领着,与在建章宫等待的诸位臣工汇合,一起跟在皇上后面,进行祭祀大礼。
◎谢锦安与顾菀同时勾起一抹笑◎
皇宫门口已然聚集了一些马车——是些格外殷勤的世家贵妇, 携着自己的女儿早早前来。虽然未曾到时辰,但要做出几位恭敬积极的模样,若是宫里头的贵人想起来, 派人来门口瞧一瞧,给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那可不是个机会么。
顾莲与蓝氏亦在其中。
和从前所装扮的端庄温婉之风不同,顾莲今日打扮得格外富丽, 要走人间富贵花的格调,可惜过于清丽的面庞有些撑不起来,倒是有些不伦不类的。
还有一点和以往不同的是,竟无人与顾莲蓝氏搭话。
其余贵女们聚在一块儿,围成一个圆, 说说笑笑, 有意无意地忽略站在外围、想要开口加入的顾莲和蓝氏。
徒留二人有些尴尬地站在原地。
顾菀轻轻撩起帘子,撇了顾莲母女一样,唇角有几分轻笑。
细数数她放出去的消息:纳刚出阁女儿的婢女为妾、自视甚高无端驱逐路过的无辜商贩、推着女儿被赐婚给老亲王……
这一桩桩的消息悄无声息地被放出去,就像春日里出墙的杏花, 静静地散出许多清浅的香气,引人在背后悄悄地讨论。兼之从前,就有有关蓝氏善妒的风言风语,此刻众人更觉着镇国公人品不端。
那他的夫人与女儿……想来定然不和表面上那样好相与, 虽家里出了个王妃,但还是离着远些好。
谢锦安懒懒撩了一眼外头, 与顾菀几乎是同时勾起一抹笑。
瞧着外头的情形, 应当是近日声名不正的吴太师屡屡造访的消息起了点作用。
小间子这件事情办得倒不错。
镇国公这样的人, 最爱惜的就是自己的脸面名声, 最贪恋的便是无穷无尽的权势利益。
如今的镇国公, 想一边儿干着下作事情得利,一边儿瞒着旁人护住颜面,充作是自己的本事得来的。
可哪儿有这样鱼和熊掌兼得的美事呢。
即便有,也落不到镇国公的头上。
先坏了镇国公府的名声,逼得镇国公急起来,像钻牛角尖一样钻到权眼里,妄图用更高的权势压下这些屡屡不绝的传闻。
一旦镇国公有些这样的想法,都不必亲自动手,吹来两阵风都能叫镇国公自己绊倒自己。
后头传来一声浑厚的马鸣,
“原来义母与姐姐在咱们后面,那骑马的必然是世子了。”顾菀与靖北王妃、康阳郡主的关系愈加相近,能亲亲近近地唤一声“义母”与“姐姐”,对叶嘉屿倒是和从前的客气模样没什么分别,未曾改口。
“阿菀怎么知道的?”谢锦安的语气中不动声色拈了几分醋味:“想来是近两日去了三回靖北王府的缘故。”
难怪,他昨日下午写完折子,去寻阿菀时,阿菀并不在府中。
顾菀一时未察,侧首对谢锦安露出个带着点惊奇的笑:“靖北王府养的马儿,都是从边境带过来的,鸣叫时真的与京城中的马儿不同,多了几分久经沙场的粗狂沉稳。”
所以她一听就听出来了。
说完这一句话,顾菀忽地就咂摸出几分醋味来,面上的浅笑倏尔明艳许多,似微风拂过水光潋滟的小渚,荡漾间让人挪不开眼。
“原是要叫王爷一块儿的,可瞧着王爷在书房勤勉的模样,我便自己去了。”顾菀眉梢露出几分巧笑,故意别开眼去:“没想到王爷如今在话语中酿醋呢,还是对着义母与姐姐。”
谢锦安见顾菀扭过脸去,以为顾菀哼着不愿理他。
但微风拂来,吹起马车帘子的一角,有一线微光落在顾菀手上——那截晶莹玉润的小指,正在颇为欢快地点着节拍,显示出顾菀的好心情。
“等那些折子都写完了,我就可以与阿菀一块儿去了。”谢锦安对着那玉指忘了片刻,不由得手指轻移,将自己的衣袖挪到顾菀的衣袖旁边,瞧着它与顾菀衣袖上的花纹相映,无声无息又心满意足地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