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那位宫女,是不是来去匆忙?你可有看见脸?”顾菀嗓音一沉。
琉璃也收了兴奋的神色,认真开始回想:“是,而且是在奴婢刚进来收拾的时候。李公公自觉不便先走了,那位宫女姐姐在奴婢要点亮第二盏灯的时候进来的,在桌子上放下这香,嘱咐奴婢说是太后娘娘赏赐,记得点上,就急匆匆走了。”
“因着当时屋中只有一盏灯,奴婢还真没看见脸。”
说到这,琉璃不禁有些后怕:“小姐,奴婢去把那一炷香给吹灭了吧?”
顾菀却轻轻笑了,美艳流转间闪过红艳的光亮。
“不,就让它烧着。”
顾菀盯着那一炷香看了片刻, 便让琉璃先去让门窗关紧。
随后自己将香炉拿到专门辟出来供洗浴的小隔间,再伸手取下,分作三截, 各自燃起,最后将燃了三炷短香的香炉搁在小隔间的窗台上。
隔间的窗棂只为洗浴时透气所用,为了防止外人偷窥,上头做了机关, 只能开一条手指粗细的小缝,如今用来将这恐有问题的香气无声无息地透出去,正是再合适不过。
“等一炷香的时间过去,你就就香炉收回来。”顾菀做好这一切,出去同琉璃嘱咐道:“注意上头的香灰千万不要弄洒了, 拿出来后将放在窗户边上。”
琉璃一一应了, 又有些惴惴道:“小姐,这不会……又是夫人做下的吧。”
“至少有一半她的功劳——她倒是想亲手毁了我,只可惜没那个人脉能力,只能与旁人合作了。”顾菀轻声道:“有能力买通太后身边的宫女, 莫约也只有老亲王了吧。”
前段时间,蓝氏就用各种法子要哄着她出府,都被她给阻挡了。
如今好容易等来一个她出府的时机,即便是和靖北王妃在一块儿, 蓝氏也会兵行险招,鼓动老亲王出手。
看老亲王买通了太后身边的宫女, 恐怕连着蓝氏和镇国公都知道了, 她此次出来上香敬佛, 不论是靖北王妃还是柔安公主, 都只是表面。
真正的内里是太后要召见她、给她赐婚。
事已至此, 布置好一切的老亲王与蓝氏,绝不会忍受第二次的空手而归,反而会趁着这最后一个在祈国寺的夜晚,将她掳走。
也是太后多次在祈国寺顺利祈福的缘故,加上靖北王妃与世子的离开,念佛堂的守卫其实是不显眼也不森严的。
等到明日,太后带了她回皇宫,板上钉钉的赐婚懿旨一下,连老亲王都没有法子转圜,而蓝氏与顾莲只能对她恭敬对待。
那些人若要毁她,今夜是最后一个好机会。
顾菀在心中笃定。
琉璃既惊且怒:“老亲王怎地一而再、再而三!上次游园宴上……”
“正因为上次他没有如意,所以就更想要我了。”顾菀压低嗓音,眉眼间透出几分冷光:“而且上次,我是刺伤了他才得以脱身,他便更不会放过我了。”
“那小姐,咱们去告诉太后娘娘……”琉璃的手都有些气得颤抖。
顾菀轻轻笑了:“咱们如今都是猜测,没有实质性的证据,即便太后娘娘相信咱们,派人搜查,确认了那宫女有问题,估计也很难牵扯到老亲王的头上。”
若是不能一击即中,又何必打草惊蛇。
“惟有今晚,咱们将老亲王派来的人当场捉住,才能借此一举打击。”顾菀神色冷肃:“今晚睡觉时,那窗子不要关严,咱们都要装睡。”
“若真有人进来,你也不要出声,等他行动后,我喊你名字的时候,你就大喊出声。”
话到此处,顾菀的眼尾微微勾起:“你就喊‘有刺客,保护太后娘娘’。”
她到底只是个国公府的庶女罢了。
即便太后为她主持公道,禀告到皇上面前,查到了那群人头上,老亲王和蓝氏也不会有什么大的惩罚——毕竟她没有受到真正的伤害。
惟有将事情闹大了去。
意图趁着夜色刺杀太后……这个罪名便值得蓝氏和老亲王去死一死了。
蓝氏且不提。皇上知道老亲王派人进太后的院子鬼鬼祟祟,心中必有疑窦。即使皇上为从前的救命之恩相信老亲王,还是会忍不住怀疑:他有胆子在太后眼皮子底下作祟,是不是下一次也敢进建章宫作鬼?
等到皇帝的疑心,将赐给老亲王的丹书铁券收回去时,也就到顾菀出手的时候了。
琉璃紧紧握住颤抖的双手,对顾菀认真道:“小姐放心,奴婢一定敞开了嗓子喊,叫整个祈国寺的人都听见!”
顾菀温声叫了好,随后就叫琉璃缓一缓,再去传热水:“你先去歇歇,现在面色有点难看,不行等会儿我自己去,反正别叫外头人看出异常。”
“小姐放心,奴婢这点小事情还是能做好的。”琉璃轻轻拍打着自己的脸,让有些难看的面色疏缓下来:“小姐晚上既然要以身涉险,可要放个簪子在手中。”
“好。”顾菀温声应了:“你出去传热水时,记得去公主那屋递个话,便说帮我一个忙,今日早些熄灯休息。若是听见什么动静,先去保重太后娘娘为上。”
琉璃准备完毕,重新笑了起来:“奴婢都记下了。”
她出了门,不多时就带回热水和柔安公主应下的消息。
太后上了年纪,这会儿已经是早早熄灯睡下了。
过了片刻,柔安公主的房中也变黑了。
顾菀伸手挽了挽被热水沾得湿软的青丝,对琉璃道:“咱们也熄灯罢。”
“主子,念佛堂只剩下顾小姐的屋子还没熄灯了。”惊羽将所见一一汇报给谢锦安:“门口的侍卫也被老亲王的人下了些料,已经有些昏昏欲睡了。”
“念佛堂的四周都埋伏了人手,基本都围在顾小姐的屋子那边。”
“靖北王世子带的人何在?”谢锦安望着沉伏在夜色中的祈国寺,平静问道。
惊羽道:“世子递了话过来,他的人都围在老亲王府人的后边,只要听见暗号,就即刻扑上去将人按住。”
见谢锦安神色尚且算满意,惊羽不由好奇道:“主子是如何说服了靖北王世子?”
护驾太后的确是个不小的功劳,并且可以取信于皇帝。但就怕皇帝问起靖北王世子为何
“同他打了一架。”谢锦安动了动手腕,淡然道:“他是个武痴,打赢了他,他就同意了。”
他语气虽是淡然,昳丽的少年面容上却闪过几分意气张扬:叶嘉屿的确身手非凡,但还是他更胜一筹。
要是告诉阿菀,阿菀必定会好生夸她一顿。
可惜他却要忍住,不能将阿菀牵扯进来。
“更何况,如今京城中就三个成年的皇子。”谢锦安嗓音低沉:“太子昏庸好.色,后头还有个觊觎自己亲生妹妹的母亲。武王则是性子极易自傲,好大喜功,实则只是半瓶水晃荡。”
“若你是要忠心于皇帝的靖北王府,你会怎样选?”
这还要多谢李皇后、永福公主与武王自己,都时刻在叶嘉屿的雷区之中蹦跶,让叶嘉屿厌烦。
惊羽拱手:“属下明白了。”
“等念佛堂中最后一盏灯熄灭了,他们就会行动了。”谢锦安将话头转到今日之事上:“你同我悄悄潜伏进去,等着他们得手。”
说到此处,谢锦安眼眸中泛出如狼一般的野光:“就趁着他们得手后的那一瞬松懈,我进屋去,你留在外面处理旁人,拖延到世子带人赶到——记得,要留活口。”这样,才好指证老亲王。
说罢,谢锦安就紧紧地盯着顾菀那未熄的灯光。
他不是第一回 做这样的事情,今晚却是格外地紧张。
他会拼了性命,在之后的混战中,保阿菀毫发无损。
琉璃将蜡烛上的灯熄灭了。
屋中霎时就陷入一片黑暗,惟有从窗子缝隙透出来几缕月光。
顾菀将枕头下的匕首取出,握在手中,背对窗子作入眠状。
琉璃在怀中揣了蜡烛和火石,也学着顾菀的模样。
大约一盏茶的时间过后,顾菀就听到密密的窸窸窣窣声,以自己的中心,一点点地靠近。
片刻后,原先没关严的窗子就被小心地推开。
窗子旁边的桌子上,顾菀特意将香炉放在那里。
里头是沉甸甸的香灰。
一道粗犷的男声传入顾菀耳朵之中:“四当家的!俺看了,这香烟炉子的灰全都满了,这两个小娘们将这迷香都吸得足足的!”
另一道男声低声呵斥道:“老九,小声点,不要惊动了旁人。”
随后便是两道翻窗入室的声音。
粗犷男声又道:“四当家也太小心!那色迷迷的死老头不是说了吗,吸完了这一炷香,睡得比死人还沉!”
“她们是吸了迷香,这院子里别的人又没有!万事谨慎为上。”所谓的四当家就道:“那死老头说的话也不能尽当真!他与我们不过是合作关系,难保不会转头就坑死咱们!”
两人一边说,一边往屋子里靠近。
美人塌上缩着的琉璃被忽略过去。
两人往床榻上“睡着”的顾菀走进。
顾菀将呼吸放得疏缓,心中却是如擂巨鼓。
她原以为,老亲王所派遣的,必然是府上的侍卫或是亲卫,不想听着这两人的话语,只是和老亲王合作?
且听这两个人的口音,竟不像是京城人氏惯常说的官话,反倒和景州那边的方言相似,语言也颇为粗俗……
景州,山匪。
老亲王这一回,要借刀夺人?
顾菀握紧了手中的匕首,一边猜测,一边静静地等待着。
探过了顾菀的气息后,老九就说道:“四当家,俺就说了,这小娘们睡得死沉嘞!”
“嘿嘿,四当家,那死老头说玩腻了,就把这细皮嫩肉的贵族小娘们给我们带回山寨里面!那俺们要不要趁此机会,先看看这小娘们如何……”
他嘿嘿笑着,忍不住将手伸出去。
四当家“啪”一下打到了老九伸出去的手上。
“看什么?来的时候一晚上玩了三个娘们,你还不知足?”他警告道:“死老头说了,要看到完完整整的顾小姐,才给俺们景山寨那五万两白银!”
大当家可是专心嘱咐了,此次下山,帮在温竹山失手的兄弟们报仇是次要,给景山寨带些要紧的银钱来才是最重要的!朝廷实行剿匪行动,声势浩大,他们景山寨急需银钱补给。
老九揉了揉被打疼的手腕,有些眼馋地望着床上的顾菀。
嗳呦,瞧瞧这玲珑有致的模样,还是位大家小姐,他从前还没有玩过这种呢。
虽然看不清脸,可让那死老头念念不忘的,必然是个大美人呢。
老九在心中馋得流口水,可撑不住四当家碎碎念似的警告与催促,暂时收起了那点歪心思,上前将顾菀扛起。
四当家见得了手,就立刻行至窗前观察,确认了院中寂静无人发现,接应的人就在院子外头之后,他就率先翻了出去。
顾菀稍稍屏住呼吸,在老九的背上握紧匕首。
她等着老九翻窗的那一刹那,将匕首高高举起,冲着老九的背狠狠扎了下去。
在血.花迸溅的那一刹那,顾菀娇声喝道:“琉璃!”
下一刻,眼前有火光亮起。
琉璃的惊呼震响念佛堂:“快来人!有刺客,快些保护太后娘娘!”
老九骤然被刺中,发出一声惨嚎:“四当家,这小娘们在装睡呢!快点将外头的兄弟们喊过来,把这小娘们运出去!”
说罢,他就强撑着痛意,将顾菀给抛掷出窗子外头。
身子不受控地往窗外抛去,顾菀拔出匕首,准备刺向下一个贼人。
却是听见耳边传来两声惨叫。
她落入一个熟悉的怀抱。
鼻尖是轻盈清淡的焚木香气, 触手是熟悉且结实匀称的少年身材。
顾菀脑中略略空白了一瞬,回过神来时,下意识地将手中沾了血的匕首松开, 由着它落在地上。
“王爷?”顾菀在下坠力的影响下,紧紧地攀住谢锦安的身躯。
院子外墙上已经是涌上一群身着暗色衣裳、手持武器的人,涌到院内,和念佛堂的侍卫扭打起来。
登时就是一片喊打喊杀的声音打破祈国寺夜晚的宁静。
有灯笼在打斗中被掷到地上, 里头的蜡烛倾斜,烧出一小片的火光骇人。
有艳红的血迹泼洒到地上。
顾菀第一次见识到,何为“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她轻皱眉头,闭上双眼, 露出如血一般红艳的痣。
又轻颤颤地唤了一句“王爷”。
随脚将方才扔出顾菀的贼人踩在脚下, 谢锦安环住顾菀纤细的身子,急急问道:“阿菀,阿菀,没受伤罢?”
“没, 王爷,我没受伤。”顾菀稍缓神思,极快地恢复了镇定。
她仰起脸,对谢锦安道:“王爷随我一同去太后屋中, 保护太后娘娘安危罢。”
肃王不擅武功,若是呆在这外头厮杀, 不慎伤着了自身可是不好的。
不若随着她进太后那间屋子, 肃王在门口持着武器警戒, 既能在一定程度上保证自己的安全, 也可以有一个保护太后的功劳在身上。
后头皇帝问起, 肃王就能凭借此得皇帝的几分另眼相看。
这是顾菀为着谢锦安做的打算。
谢锦安却是稍一抿唇,抱紧顾菀,脚下用力一蹬,从左厢房落到太后所住的主屋门前。
“阿菀,你先进去。”谢锦安一边轻声说着,一边将顾菀往主屋里面推。
见顾菀细眉微蹙,还要开口,谢锦安就定定地看向顾菀。
他眼中潋滟的桃花眸光,在此刻变作如磐石一般的坚定,亦亮着如皎月一般的自信:“阿菀,你相信我,我不会受伤的。”
顾菀回望片刻,小声道:“我信你。”
然后就不再抗拒,被谢锦安推进主屋之中。
正好琉璃被一清秀侍卫也带了过来,顾菀就拉着琉璃一块儿进了主屋之中。
合上门时,顾菀听见那清秀侍卫对谢锦安拱手:“主子,靖北王世子说,外头有不少埋伏的人手,要再过一刻钟才来。”
而后头谢锦安回了什么,顾菀已经是听不清了。
肃王与靖北王世子……
这两个都很熟悉的名字放在一块儿,顾菀有些反应不过来,心中涌动起几分奇怪之感。
可她来不及细想,在转身向太后娘娘行礼的那一刹那,她就收起了心中的所有情绪,去扮演一位在刺杀前娇柔却坚韧的姑娘。
“给太后娘娘请安。”顾菀按规矩行了礼,又头一回有一些不顾礼数地起身,目光焦急地看向太后:“太后娘娘可有事情?”
柔安公主给太后披上了一件披风,对顾菀道:“顾小姐放心,我一听见动静,就来皇祖母的屋子里看着了。方才又仔仔细细检查了这屋子内外,确保了没有贼人躲藏。”
“还是柔安关心我这把老骨头。我还没睁开眼睛,柔安就奔进来了。”太后很是欣慰地拍了拍柔安公主的手,转头又让李嬷嬷将顾菀给带到自己身边来:“你也是个好孩子,要不是你警醒,恐怕这群贼人已经闯进来了。”
太后眼睛一动,就看见了顾菀想要遮住受伤血迹的动作。
她皱起眉:“怎么受伤了?李嬷嬷,现在不好出去,你快那些伤药来。”
“太后娘娘放心,臣女没有事情,这是贼人的血。”顾菀开口止住了李嬷嬷,声音带着颤抖地对太后道:“贼人悄悄潜入了臣女房间,向往太后娘娘您这边来。他们不意这间屋子晚上住了臣女,一时不查被臣女刺了一下,才让臣女的丫鬟有开口呼救机会。”
说到这,顾菀眼周红红:“幸好太后娘娘没有出事。”
“傻丫头,往后遇到这种事情,要先注意自己的安危。”太后闻言,大受感动,拉过顾菀沾了血的手,叹气道:“为了哀家,第一回 做伤人的事情,恐怕吓坏了吧,你先去浣个手,然后来陪哀家坐在这里。”
太后抬起沉静的眼眸,望向被屋门阻隔住的打斗声,对顾菀和柔安公主道:“你们放心,有哀家坐镇,外头又是皇家的精锐侍卫,绝不会叫这些贼人得逞。”
“等今晚过后,哀家倒是要看看,哪些不要九族的疯子,敢来刺杀哀家!”
顾菀与琉璃与侧间用冷水浣过手,重新回到太后面前。
“哀家方才做在里头听着,怎么听见了锦安的声音?”太后有些担忧地问顾菀。
“是……王爷来找我,正巧和打头的贼人迎面撞见了。”顾菀垂眸解释道:“臣女让王爷进来,王爷不肯,要在外头制乱贼人,保护太后娘娘。”
太后听完这话,当下就焦急起来:“他怎么到这样要紧的时刻也这般胡闹!李嬷嬷,快去传哀家懿旨,让肃王进来!”
凡是刺客,皆是凶狠不要命的那种。肃王是她抚养长大的孙子,若是被贼人伤到要害,可怎么是好?她百年之后,又如何向罗氏交代?
太后神色惶急,顾菀在此刻想着的,却是方才谢锦安的那一句“阿菀,你相信我”。
少年眸光明亮,像是天边的皎洁月光,指引着凡人某一刻的信仰与方向。
“太后娘娘且慢。”顾菀在太后面前跪下。
她应当顺从太后的心意,让李嬷嬷将肃王从外头拽回来。一来能多升一升太后的好感,二来也能保证她看中的未来夫君不会出事。
可顾菀此刻却叩头道:“太后娘娘是为肃王的安危着想,臣女十分明白。可王爷适才是执意要去外面压制刺客,太后娘娘想强行召回,一来怕王爷正与贼人纠缠,一时分心受伤;二来王爷身为男子,在面对刺客时,却和咱们女子一样躲在屋中,事后旁人恐怕借此非议王爷胆怯懦弱;三来皇上垂问此事时,王爷也不好回应的。”
“臣女恳请太后娘娘,信任王爷可以利落杀贼。”顾菀再抬首时,眼中眸光盈盈:“而且这贼人已经暴露,臣女相信祈国寺中和外头必有侍卫赶来,王爷不会是以一敌多的危险局面。”
她话音刚落,外头果然传来支援声,有“保护太后娘娘凤驾”的呼声传来。
太后细想了几番,不免道:“你说得颇有道理,倒是哀家思虑不周了。”
“你能这样事事为锦安着想,哀家真是欣慰。”太后扶了顾菀起身,抬头看向手边点燃的灯烛,长叹道:“锦安挨了他父皇许多年的骂,也叫他受一受夸奖罢。”
顾菀便含笑行了一礼:“臣女代替王爷,谢太后娘娘。”
门外的打斗声,莫约过了一柱香的时间,就渐渐停下了。
顾菀站在太后身侧,一直紧紧地盯着门外。
直到柔安公主碰了碰她,她才松开一直紧紧捏在手中的帕子。再微微地动一动掌心,她便发现上头全是腻腻的冷汗,随着她愈跳愈快的。
李公公在太后的示意下,大着胆子打开了一条门缝。
大概是门口的场景太过骇人,李公公的腿往底下软了几分,这才欣喜对太后娘娘道:“外头的贼人已经在肃王殿下的带领下全都捉住了!奴才瞧着肃王殿下和靖北王世子皆是威风凛凛,没有受伤!”
“那就好,那就好。” 太后拍着胸口,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快让肃王到我的面前来看看——靖北王世子也来了?”
李公公定了定手脚,应下后就往外头去了。
不多时,谢锦安与叶嘉屿双双进来见过太后。
二人衣衫上都溅了血迹,微微泛着暗红色,瞧着让人心惊胆战。
“皇祖母放心,孙儿和世子已经将那些贼人全都拿下了!”谢锦安俊面仰起,眉眼间意气飞扬。
叶嘉屿照旧寡言,只请罪道:“臣下救驾来迟,还请太后娘娘责罚。”
“世子快请起,你已经是来得很及时了。”太后先对叶嘉屿摆手,然后用嗔责的眼神去看谢锦安:“肃王,你也太冲动了!应当等一等世子,再去的。”
谢锦安长眉不倒,自信笑道:“皇祖母也太小看孙儿了——孙儿虽然不精于文武,但当年打人的基本功,可是父皇手把手交的,孙儿还不至于忘却。”
“这屋子里头的,是孙儿的祖母、妹妹与未婚妻,孙儿合该拼力守护才对。”说到这,谢锦安朝着太后拱手又行一礼。
叶嘉屿闻言,颇惊讶地用目光看了看谢锦安,又转向顾菀,最后一不小心对上柔安公主的眼睛,就默默地收回了目光。
“哀家还没赐婚呢。”太后也看他们两个,随后轻笑一声:“今日可要多亏了你们——只还请世子多走一趟,随着李公公到皇宫向皇上禀告此事。”
“这是自然,臣一定快马加鞭,将此事如实告知。”叶嘉屿躬身行礼,旋即就和李公公一道出了门。
“咱们收拾一下,也该回宫了。”太后理了理身上的披风,对众人道:“面见皇帝,不可马虎,先回自己屋里收拾一下仪容,半炷香后随着哀家一道进宫。”
顾菀随着柔安公主一道应了,走出屋子时下意识地奔着谢锦安去。
谢锦安的下颌上也溅了零星的血点子,在灯下看着,颜色鲜艳,更衬得少年玉面清隽了。此刻少年只是眉眼弯弯对着顾菀笑,混不顾身上的小狼狈。
进了西厢房的屋门后,顾菀忍不住伸出手,想用指尖擦去那血点子:“王爷没有受伤罢?”
“阿菀不必,我等会儿自己去洗一洗。”顾菀的指尖虚虚点向自己的面容,谢锦安只觉得那处泛起痒意,便捉了顾菀的手,笑道:“阿菀放心,我真没有受伤——阿菀若不放心,等会儿我给阿菀看看?”
谢锦安将这话说完,才发觉有些不对,却是为时已晚。
只能眼睁睁看顾菀嗔自己一眼,道了一句“我才不看,我信王爷没有受伤”,就带着贴身丫鬟进屋整理仪容了。
他轻轻叹出一口气,伸手从袖中摸出一把精致染血的匕首。
“你这回换的新匕首,倒是挺好用的。”谢锦安对默不作声、和厢房阴影融为一体的惊羽道。
惊羽看了一眼那匕首,回道:“主子,这把匕首不是属下带的……当时那群贼人对您两面夹击,属下来不及递出武器,看地上有这匕首,便抛给主子了。”
谢锦安神色微顿,恍然想起了什么,朝着厢房里看去。
这匕首……是阿菀的?
他有些不确定地想着。
顾菀在屋中用极快的速度换了一身衣裳,顺便在心中排演了一边等会儿在皇帝面前该如何说。
如今众人都认为这些人的目的是刺杀太后,皇帝心中也就自然而然形成这样的认知,派人去彻查这件事情。有皇帝的御令,老亲王十有八.九会被顺藤摸瓜地找出来。老亲王可不会傻乎乎忍下这一弥天大罪,最后只能承认自己的真实目的,为了减轻自己的罪责,估计还会将镇国公和蓝氏给拽出来,直言是他们刻意引诱。
那她……只在皇帝面前做惶恐惊讶、不知自己已经被垂涎已久的小女儿模样就行。
定好这个主意,顾菀又想到了老亲王的另一个可能行为:他或许会用顾萱的那些信件,说是她顾菀爱慕虚荣、勾.引他老亲王。等到认识肃王之后,又一脚将他给踹开。借用此,来攀污她顾菀的名声,指不定皇帝相信了,会将她赐给老亲王,从此饱受老亲王的折磨。
这成功的可能性是极低的——不说旁的,只看太后在旁边呢,哪里会听信老亲王的话,让他如愿以偿?
若老亲王仍不甘心,钻了牛角尖要走这一条路,那可……正是合顾菀的心意。
当今圣上素有贤名,因有老亲王在,更为百姓称颂,也多了一层“知恩图报”的好名儿。但顾菀可不信,皇帝能一而再再而三地偏袒老亲王,甚至惊扰了太后与皇家寺院的清净。到了如此地步,就不是知恩图报了,而是脑袋糊涂、偏私袒护皇亲了。而有老亲王这一闹腾,落在镇国公府脑袋上的罪责,可就更大了。
顾菀微微一笑,将最后一支玉簪簪到发髻上。
心底流转几分思绪,恍然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
等再出门,看到谢锦安手上的一抹银光时,她才想起自己忘掉了什么。
是她在混乱中,掷在地上的那一柄匕首。
顾菀心中一跳,有些紧张地捏住袖子边边,抬首去望谢锦安。
谢锦安此时背光而立,桃花眸子仍旧明亮,只是此刻她看来,许是因为心理作用,有那么一分的晦暗不明。
“阿菀可见过这柄匕首?”谢锦安温声问道:“这匕首虽不起眼,却做工精致,不大像贼人所携带的。”
他在打斗中就发觉了一个问题:老亲王所派遣的这些人,身手也算不错,可不像是正规训练练出来的,反倒带着一股野路子的匪气。话语也是粗鄙不堪,口音颇似景州那块儿的。
像是……景州山匪。
发觉这一点,谢锦安几乎要冷笑出声。
老亲王倒是学聪明了,不用自己的人,要借着山匪的手。
可如今朝廷誓要剿灭山匪,老亲王却将山匪引入京城,甚至送了人到太后面前。
他倒要看看他的好父皇,这一回会如何护着老亲王。
惟有这柄匕首的由来,谢锦安有一点点的疑窦。
他话音刚落,就看顾菀眸子水润,看了看他受伤的匕首,乖巧摇头道:“我没见过这柄匕首,许是哪一位侍卫落下的?”
谢锦安就笑:“或许是吧。”
是他莫名多想了,阿菀这样娇弱,哪儿可能随身携带这种利器。
不过也是,要给阿菀准备一份防身的小器具才好。
“今晚王爷的身手矫健,出乎我的意料。”顾菀望着谢锦安,含笑夸道:“可见外头人都是胡诌的,王爷也不是那等荒废学业,文武俱差的人。”
她歪首去看谢锦安,嗓音曼曼。
不知为何,顾菀总想着去夸一夸谢锦安。
让他更自信些,也更愿意上进些。
“阿菀这样夸我,我往后就争取变得更矫健些。”谢锦安轻轻咳了一声,与顾菀一道去太后那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