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痣—— by令疏
令疏  发于:2023年11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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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便多谢公公了。”既不用送礼,顾菀就朝着李公公弯身行了一礼,以礼代礼。
李公公赶忙扶起顾菀, 和颜悦色地带着顾菀去了太后所在的念佛堂。
念佛堂前,还立着一位眉目祥和的老女官。
“那是太后娘娘身边的李嬷嬷, 很得太后娘娘的看重。”李公公在顾菀耳边悄然提点。
顾菀就噙了热情真诚却不谄媚的笑, 同与李公公那样和李嬷嬷行礼打了招呼。
李嬷嬷客气应下, 最后领着顾菀进了念佛堂。
雕刻着大朵莲花的赤红禅房门被李嬷嬷轻轻推开。
雍容舒适的驼毛绒毯, 连带着上面用暗金色丝线绣的佛法梵文, 都带着一种从容不迫的悠然,在顾菀的眼前如流水般展开。
扑鼻而来的有浓郁却不晕人的香气,像是祈国寺中常点的檀香,又像是游园宴上闻过的凤涎香,天然带了一种华贵疏离的气息。
念佛堂的禅房有顾菀先前住的四五个大,用多宝阁隔出正厅、侧间与睡房。
正厅的正中摆了一座青花缠枝刻菩萨像的大香鼎,正向上飘散着雾雾霭霭的香气,给整间大禅房都笼上了一层模糊人眼的轻烟。
等顾菀行至大香鼎旁边时,微微上抬目光,就能隐约看见一点暗紫色绣福寿纹的裙边和缀着小颗南珠的鞋尖。
耳边是女子低沉的念经声与佛珠轻微的转动声,响在顾菀耳边,自带一股威严。
李公公神色一愣,随即就明白过来什么。他正欲张口,就对上了李嬷嬷淡然的眼神,生生将准备提示的举动按压了下去。
太后考验,他若是不要命了,尽管开口也无妨。
他默不作声地退了下去,到门边将门轻轻合上,开始做一座守门的石像。
顾菀是听着李公公退开的。
不过一瞬,她就明白了当前场景要做什么,沉默又温顺无声地在绒毯上跪下,做了叩首行礼的姿势。
驼毛极其厚实温暖,如此跪着叩首,也不觉得膝盖疼与手酸。
额头微微抵在手背之上,顾菀纤薄的腰背弯成完美的弧度,像一只敛翅的蝴蝶,纤弱却不失从容,在满屋子的佛香中静静等待能够展翅的那一瞬。
大约一盏茶的时间过后,顾菀听到了书页翻过的微小摩擦声和骤然提高了一些的低沉女声:“倒也是沉得住气——起来罢。”
“臣女拜见太后娘娘,太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顾菀并未起身,而是张口向太后请安,行礼的动作一刻都不敢松懈。
太后望着顾菀恭敬谨慎的模样,放下了手中的佛经,平静端和的唇边多了一丝的笑意:“锦安说你性子好、懂礼数,如今看来是没有夸大说辞。”
“臣女多谢太后娘娘称赞。”顾菀再叩了一首。
“好啦,快起来。”太后的一丝笑意中多了一分满意,让李嬷嬷下去扶着顾菀起身,又给顾菀端来了一方圆凳坐着。
谢过太后的赐座后,顾菀方才坐下。
太后则是趁此机会细细地打量了顾菀一番:的确生得妩媚娇柔,像是那等风流美人,但眉眼间自有一股沉静安然的神色,将那无边的媚色从轻狂可撷压作明艳动人。动作间更是板正合礼又不显得僵硬,一举一动间都格外令人赏心悦目。
尤其是在圆凳上坐下的时候,纤细的腰板挺直,如立在风中的一茎花枝。
……这一点,倒是和锦安很像,不论怎样,那腰背都是挺拔不屈的。
“顾小姐应当也知道,哀家请你来是为了做什么罢?”太后的目光落在顾菀身上,虽是带上了笑意,但是那威严丝毫不减。
“回太后娘娘,知道。”顾菀语气恭顺,纤密的眼睫颤颤垂下,掩住眼中的情绪。
“哀家既然愿意见你,这事在哀家心中就同意了一半了,顾小姐不必紧张。”太后缓缓道来:“哀家今日,只是想问你几个问题罢了。”
顾菀眼角眉梢间都透着一股安静乖巧:“太后娘娘请问就是,臣女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太后如顾菀预想的那样,先问的是和镇国公府有关的事情,比如为何去温泉庄子上,这些年读过哪些书等等。
顾菀一一揣度着回答了:太后想听的,必然是让她满意的真话。
无论什么长辈,喜欢的晚辈性子如何,最重要的一点“孝顺”是共同的,太后也不曾例外。
太后可以接受肃王看中的是一位庶女,可以接受她顾菀生得美貌尤甚,并不是先前预想的孙媳妇模样,但绝不可能接受一位生活在家族如一团污水、对父亲嫡母心怀愤恨的闺秀。
对镇国公府的预备报复之心,顾菀从前到今日,再到往后的日子,都没有打算告诉过旁人,更不会宣之于口。
顾菀此刻,张口闭口皆是感念老夫人的养育之恩,也是她实在无法昧着良心感谢镇国公与蓝氏的缘故。
“镇国公老夫人,哀家当年也有几分交情,是个和善大度的人。”太后对顾菀的回答颇为满意:“你不愧是镇国公老夫人养大的,这几句话的时间交谈下来,很有老夫人当年的风范。”
顾菀再次起身谢过太后夸赞。
这一回,她怀中用锦缎包着的披帛,吸引到了太后的注意力。
“这是臣女献给太后娘娘的礼物,还请太后娘娘笑纳。”不等太后开口,顾菀就乖觉地将锦缎双手奉出,心中还有几分小庆幸:她选的披帛布料亦是暗紫色,今日太后也穿的暗紫色,可见太后对暗紫色,是有那么几分喜欢的。
“顾小姐有心了。”太后对锦缎中的礼物不算感兴趣,只在口头赞了顾菀一句:十六岁的小姑娘罢了,能送些什么礼物呢?要不就是由家中长辈作主,送一些名贵又不出错的物件,要不就是小姑娘自己动手,做了些香囊手帕以表诚心。又因她爱信佛教,这礼物十有八.九要与佛家沾上一点边。
可等李嬷嬷将锦缎一层层打开,太后原先如古井一般的眼神有所波动。
太后眼前,是一根暗紫色的披帛。上头最为显眼的,就是用暗金色与暗银色丝线交错绣成的“福寿”二字,摆列整齐又不死板,字形秀美且华贵大气,针脚细密则彰显绣者的细腻心思。再细细地看下来,暗紫色的绸纱上蒙了一层极薄的细光纱,在灯珠的映照之下似星空般静静闪着柔和的光亮。若是在好的日头之下,就更似将细碎的宝石缀在上头,并不是耀眼的富贵逼人,而是不露声色的雍容高雅。
太后……太后不得不承认,如此看下来,她对这一条披帛,很是心动并且满意。
而且这是太后收礼以来,第一次见有人头一回送礼,居然没送与佛教相关的礼物。
可见用心呢。
轻轻用手抚了抚这条披帛,太后指尖感受到细软时,眼中的笑意也跟着加深起来:“这是你……亲自绣的?”
顾菀含笑大方点头:“回太后娘娘,是的,是臣女一月前开始绣的。”
一月前,便是刚知道要来面见她的时候了。
太后在心里想过这些,不由抬眼去看顾菀:秋水似的眼瞳底下有几分被遮过的乌青,白皙的手指尖上也有几分做长了针线活的印子。
……的确是亲手绣的,还是熬了许久的夜绣的。
“哀家是第一回 受到披帛呢。”太后的面上泛起明显的笑意:“还是百寿百福的花样——哀家很喜欢。”
李嬷嬷和李公公都稍显惊讶地看了眼顾菀:第一回 送礼能送到太后娘娘的心坎之上,真是不简单呐。
“太后娘娘喜欢就好。”见太后含笑,顾菀面上的笑也更真切鲜活了些:“太后娘娘本就福泽深厚,寿数绵长,有千种万种的福寿待享。”
“臣女便想以这条百寿百福披帛,给娘娘千万的福寿运气,添上小小的一笔,也是臣女身为天下万民之一的一点小小心意。”
她在太后面前抬起眼,亮晶晶的眼儿中满是真心。

◎这是太后,对顾菀的最后一项考验了◎
太后历经深宫数十年, 自然见过形形色色的人,也养出了一双能分辨人心的眼睛。
她一眼就能看出来,说着这些话的顾菀, 眼底流淌着的,是和谢锦安一般的真诚。
是真的祝愿自己百寿百福,瑞泽绵长。
比在她的每年生辰上,说些长篇大论祝词的大部分孙子孙女, 都要真心许多。
便让太后想起了谢锦安来请求赐婚时,和她说的一句话——“往后数十年,孙子都好好孝顺您”。
“和顾二小姐一道。”
她彼时听到时不过付之一笑,现在再回想起来,就格外相信并且心动。
太寂寞了, 就总是盼着有人陪陪自己。
谢锦安是皇子, 太后不愿意拘着他的性子,老坐在宫殿里,就由着他四处游玩。
康阳郡主愿意,可她一来是别人家的孙女, 二来母亲与哥哥也入了京城,哪里有常常陪伴太后的道理呢。
幸而最近柔安公主颇为孝顺,太后的心情才好了一些。
可柔安公主到底是要出嫁的呀。将来有了一位驸马,再生上几个孩子, 就一心奔着驸马家去了,哪里记得常回来看太后呢?
但顾菀就不一样了。
她嫁予谢锦安, 将来就是王妃, 是太后名正言顺的孙媳妇。
时时入宫伴太后凤驾, 实属正常。
这样想着, 太后就有些激动, 甚至于落下了几滴开心的泪水。
她亲自起身,将佛珠搁置在小几之上,去扶了顾菀起身:“好孩子,你真是有心了。”
“往后你常常陪着哀家,和哀家多说说话,好不好?”
“臣女在琴棋书画上都不算精通,惟有在说话逗趣上有几分天赋。”顾菀神色添了喜悦,不露痕迹的放松,更多是让长辈喜欢的腼腆乖巧:“承蒙太后娘娘不嫌弃臣女,臣女往后就天天讨太后娘娘高兴,让太后娘娘笑口常开,笑到百岁千岁里去。”
说罢,她抿了抿唇,浓密的眼睫弯弯,蜷起一点羞怯:“太后娘娘,请恕臣女说一句不敬的话——您是王爷的祖母,臣女、臣女往后想像对臣女祖母一样地孝顺太后娘娘。”
太后从来都是多愁感性的,因在这深宫中磨砺数十年,才渐渐变得坚硬威严,惟在儿子孙子面前露出几分。
如今听了顾菀这一番话,她心肠触动,将那内里的柔软情不自禁地透了出来:“好好好,哀家怎么会嫌弃呢?”
“快坐下,快坐下……李嬷嬷,将哀家最爱的雨前龙井给顾小姐沏一盏来。”
顾菀借着太后的手坐下,面色微红地同太后谢恩。
天家威严便是如斯,即便是一盏茶,一声问好,都能让人动辄谢恩。
她坐下后,背脊依旧是挺拔端正的,原先紧握的双手却渐渐有些松弛下来:从太后如今的态度来看,她已经通过了太后的考验,赐婚的事情,莫约是十拿九稳了。
顾菀心头涌起一点点喜悦与高兴。
太后也坐回了自己的高椅之上,顺带平了平激动的心。
端起茶盏、吹茶的间隙,太后语气亲和地问道:“对啦,哀家还未曾问过你,你是如何与锦安认识的?”
她的笑颜极为和蔼,不像是一开始威严肃穆的太后娘娘,反倒像是普通人家的祖母。
但原先被搁置在一旁的紫檀木佛珠被太后重新捏在了手上。
一点一点地、又悄悄转动起来。
让顾菀在雨前龙井的茶香之中重新回过神来,稍有放松的一根弦又再次绷紧。
一切都很让太后满意,那太后就只剩下最后一个疑问了:她一个回京不过半年左右的镇国公府庶女,是如何让闹腾爱玩的肃王,在熙熙攘攘的游园宴上一眼看中,急匆匆赶着回来请求赐婚?
且看她对太后宣召毫不惊讶的模样,太后就知道肃王给她透过风声了。
那便是肃王与她在游园宴前就认识了。
是如何认识的?
是偶然巧遇,还是有人蓄意图谋,想要攀龙附凤?
——这是太后,对顾菀的最后一项考验了。
顾菀伸出手,将天青色茶盏的盖子拿下。
登时,就有薄薄细纱一般雾气状的茶香涌出,中和了屋子里原先浓郁的香气。
“回太后娘娘,臣女是在三月二十四日头一回碰见王爷的。”她仰起脸,望着太后,声音如茶香一般沁人心脾,又带了一分属于自己味道娇怜:“那日是臣女第一回 逛京城中的珠宝铺子,所以记得格外清楚。”
“臣女与姐妹们逛着选完后,就回去上了自家的马车,准备回去。不想臣女才刚刚踏上马车,那马儿就忽然疯了,挣脱了缰绳冲了出去,在街道上疾驰狂奔,没有人能阻止。”
“便在马车要撞上建筑侧翻时,王爷就像天上的谪仙下凡似的,救了臣女。”
“即便王爷自己受了伤,却是一声不吭,还关切问了臣女情况。”话到这一处,顾菀细柔的嗓音中夹了些微微的哭腔,眼角眉梢间像见了天上的骄阳,映出着动人的光辉,眼中秋水荡漾,似要下起一场淅淅沥沥的小雨:
“臣女……对王爷便这样认识了。”她虽语含哭腔,说出这句话时,尾音却是带笑的。
让人觉得,她能与谢锦安相识,便是此生无憾了。
太后手上的佛珠再次停下。
她有些长久地凝视着顾菀,心中相信了顾菀九分,将剩下的一分疑惑目光递给了在那不动、装作石像的李公公:她怎么从来都没有,听过锦安提过这英雄救美的事情?
李公公接收到目光,赶紧小跑过去,俯身到太后耳边,轻声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肃王殿下因怕太后娘娘您责怪,又觉得英雄救美,反倒在人姑娘前受了伤,面子上过不去,所以嘱咐了奴才,一律不准将这话给您知道的。”
“太后娘娘您放心,那日肃王殿下出宫是临时起意的,事先没任何人知道。”甚至是鸽掉了与皇上约好的查功课,让皇上又生了好一通火气。
“而惊马的事,奴才防止有人要算计肃王殿下,也派人去查过,好似和镇国公府的夫人有一点关系……”
太后的眼神在李公公的讲述下彻底柔和了起来。
她抚养谢锦安长大,也是知道他的性子的——虽然是意气不羁的模样,但若是有在乎的,便会拼着性命也要护着。
若这孩子不是对顾菀先生了情愫,又怎么冒险去做这英雄救美的事情?还伤到了自身。
要是搁在旁人身上,太后敢保证:任凭有一百条惊马当街狂奔,也碍不着他谢锦安鲜衣怒马游京城。
即便两人后来有所交往,太后也基本能认定,都是谢锦安在背后一手推动。
先哄得一见钟情的姑娘答应与自己成婚,然后就急匆匆地来找她这个皇祖母赐婚了。
真是个……心急的臭小子。
再看眼前的顾菀,回忆起初遇,眼中已经泛起缱绻含情的眸光。
眼见就是姑娘家情窦初开、爱上拯救自己的英雄的模样。
想起李公公的最后一句话,太后对顾菀的观感除了有对晚辈的喜欢和对孙媳妇人选的满意之外,更多了一份心疼。
……若是嫡母心疼的话,也轮不到由祖母养到现在了了;要是父亲在乎的话,这及笄的大事情,也不会在庄子上草草了事了。
太后心中对蓝氏的印象便降低了:往日宴席上,看着是个端庄的诰命夫人,内里居然这样对美貌的庶女刻薄。
唔,也是,她记得镇国公府的嫡女在样貌上,不是顶顶出众的,照着她这未来孙媳妇比,可是差远了。
在太后心中,已经是将顾菀当作未来的孙媳妇看待了。
正是越看越喜欢的时候。
“快些品一品这龙井茶合不合你口味,若是你喜欢,我回头让李嬷嬷给你带一盒回去。”太后此刻已经是笑眼眯眯,催着顾菀品尝雨前龙井,见着顾菀形容娇美,又不免叹气:“你回京城的时间短,是不是不知道锦安从前做过的胡闹事情?”
这样美貌的姑娘,性子又好又孝顺,真是实打实地便宜了锦安。
“回太后娘娘,臣女都知道的。”舌尖滚过雨前龙井的茶香,顾菀轻笑着回答道:“但臣女相信,那些不过是王爷的表面罢了。”
“王爷的内里,其实是个光明磊落的君子。”顾菀的神情中有几分坚定。
太后听得心中一酸,不由得想起一些故人往事。
罗氏就是个行事公正的性子,她的儿子如无意外,应当也会如此。
可偏偏锦安,正是因为从小够恣意,够胡闹,生得文武不全,才平安长到现在。
“你能这样想,哀家很高兴。”太后的笑容中多了一抹欣慰的神色。
“锦安他……从小到大,相信他的人是不多的,他愿意信任的人也是不多的。”
“你能这样相信锦安,锦安也信任你,就很好。”
顾菀眼前闪过谢锦安的面容。
是像朝阳一样鲜活耀眼的少年郎,是像清风一样恣意随心的少年郎。
在皇宫十几年,竟是少有人相信的。
那被卷入宫中诸事的漩涡中时,也时这样孤身一人么?
顾菀指尖轻轻一颤,心尖有些泛涩。

◎这一炷香……有问题◎
说完那一番话, 太后心中满是欣慰,温声对顾菀道:“等明日回宫之后,我就下懿旨, 给你和锦安赐婚。”
顾菀收起心中的涩意,郑重起身,对太后行了大礼:“臣女多谢太后娘娘成全。”
“往后臣女必然不负太后娘娘的期盼,必定会永远信任王爷、关爱王爷。”
这是她对太后的承诺, 也是对肃王的承诺。
太后亲自扶了顾菀起身:“好孩子,哀家相信你一定能做到。”
她略微思量了一下,对顾菀道:“哀家见你喜欢,你愿不愿意陪着哀家在这念佛堂住一晚,等明日下午再和哀家一道入宫, 接哀家赐婚的懿旨?”
“臣女愿意和太后娘娘在一块儿。”顾菀细眉弯弯, 乖顺回答。
“正巧旁边的左厢房没人住,我让李嬷嬷去收拾一番,你带了东西来就住在那儿。”太后道:“柔安一个人陪着我,恐怕觉着无趣, 你来了也可以让柔安有个伴。”
顾菀轻声笑道:“柔安公主性子亲和,是臣女见过最平易近人的公主,臣女瞧着公主,也是很孝敬太后的。”
太后闻言赞同, 旋即又似想起什么似的,问道:“那日游园宴, 你有没有见过永福?”
游园宴上, 永福公主闹出的丑事, 已经是太后心中的一根刺了。
只要永福公主还在, 未来还能出现在众人眼前, 那旁人就永远能想起因为永福公主而被泼到皇家头上、不可磨灭的污水。
身为皇室嫡女,享受着皇室所给的优越待遇,不思量着做善事给皇室带来好名声,反而卖官鬻爵、当众淫.乱,败坏皇室的名声!
简直和老亲王没两样!
“回太后娘娘,臣女见过。”察觉到太后心头有几分怒气,顾菀垂下眼帘,嗓音柔软:“永福公主很有皇室威仪。”
“永福公主还赏赐了臣女御酒喝,臣女十分感激。”
“而且,臣女还看到永福公主与柔安公主姐妹情深,柔安公主帮着永福公主抄写佛经,说是为姐姐祈福。”顾菀最后软软笑道:“如此姐妹相恭,是臣女学习的榜样。”
太后就将目光落在顾菀垂下的面上:玉肌雪肤,吹弹可破,怎样看都不会是擅长喝酒、会喝酒的人。而御酒,多是皇帝与大臣宴饮时随用,度数颇高。
想想顾菀先前与康阳交好,永福又素来和康阳不对付……
多半不是赏赐,而是借着赏赐为难。
而柔安……太后是知道一些永福公主欺负妹妹们的事情的。
可李皇后护着,皇帝不在意,永福公主也没做出什么出格的欺负,太后也只能不痛不痒得申斥两句。
永福下一回还是我行我素。
想到这,太后对永福公主这个孙女愈加厌烦:就这样拖累皇家的废物,李皇后还有脸过来,请她向皇帝开口,放永福公主出来?
真是做春秋大梦!
“傻孩子,那不叫皇室威仪,那叫性子跋扈。”太后对顾菀更是见怜:“你往后嫁给了锦安,若是再碰见永福,一定不要怕。要是她不讲道理,你就回来同哀家说,哀家给你做主。”
给永福公主上完眼药的顾菀柔声应下,又给太后行了一礼道谢。
“臣女先去自己禅房收拾东西,回来后与柔安公主一道,陪着太后娘娘诵经祈福。”顾菀眉眼轻弯,对太后主动说道。
太后连连道好,派遣了李公公随着顾菀回去。
在到禅房的路上,李公公笑着说道:“奴才给王妃娘娘贺喜了。”
这话落在顾菀耳中,像是一点烛火落在炭盆之上,溅起几分滚烫,烫得面颊在夜色的掩护下略显嫣红。
“还要多谢公公的提点。”顾菀嗓音低低道谢。
李公公却不敢受:“都是王妃娘娘您自身聪慧。”
若是顾二小姐一进去,不顾正在诵经的太后,直接大声请安,那就是彻底断了这一条王妃之路了。
看如今顾菀顺利通过太后的考验,又很得太后的喜欢,李公公就不由道:“等懿旨下来,皇后娘娘与皇帝陛下,恐怕也要召见您呢。”
“等到了那时候,我再同王妃娘娘仔细讲讲该如何应对。”李公公笑得热情。
这一声又一声“王妃娘娘”飞入顾菀的耳朵中,直让她面色红热。
“好,多谢公公。”顾菀捂了捂有些滚烫的脸,对李公公道:“公公现在,还是不要叫我王妃了吧。”
李公公悟道:“是是是,奴才心急了,等您与肃王成婚那日,奴才再正儿八经地叫您一句王妃娘娘。”
琉璃一直在禅房中握着手紧张等待,心中不住地祈祷顾菀能够一切顺利。
小姐与她,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小姐顺遂如意,那她也就是顺遂如意了。
一看到顾菀与李公公一同回来,琉璃就迎了过去。
顾菀神色尚且端住,李公公脸上却洋溢着喜气。
琉璃一下子就放了心,上去欢喜道:“小姐!”
又给李公公行礼:“见过公公!”
“顾小姐的丫鬟真是懂礼数。”李公公笑着应下:“小丫头,快给你家小姐收拾东西,太后恩旨,允准你家小姐陪伴太后居住。”
琉璃闻言更是高兴,手脚利索地就进门收拾了。
同李公公招呼过后,顾菀也进屋收拾。
她要将枕头底下的匕首先收好,不然琉璃看到恐怕是吓着了。
“小姐,今日白天基本无事,只有个小沙弥说要来换上檀香。”琉璃一边收拾,一边和顾菀汇报白日里的情形:“奴婢想着不能让人轻易进来,就说等晚上小姐回来再说。”
顾菀轻声道:“以后在外面,就是要这样的谨慎才好。”
待一切都收拾好了,顾菀携着琉璃往念佛堂走。
柔安公主在太后门前等候。
见顾菀回来,她含笑上前,柔美的面庞上带着喜悦:“恭喜三皇嫂了。”
说罢,她顿了顿:“方才我进去,皇祖母对我的态度更好了,多谢三皇嫂的美言。”
“公主先慢些这样喊我,我还有些不习惯。”顾菀摇首道:“而且公主误会了,我没为公主说好话,只是如实回答了太后娘娘的询问。”
身后李公公带了琉璃去要住的左厢房。
“顾二小姐肯说实话,于我而言已经是难得了。”柔安公主挽起顾菀的臂膀,用很小的声音道:“往日我被长姐欺负,连我的伴读也不肯作证。”
“往后的日子便不同了,公主不要灰心才是。”顾菀轻声回应。
柔安点头:“我不灰心,我要过好自己的日子,这才是最重要的。”
两人说笑着进了屋中。
太后已经在侧间供着的佛像前跪着了。
在她身后,又安置了两个厚厚的蒲团,是给顾菀与柔安公主准备的。
听见她们来的声音,太后停了诵经声,回首微笑:“来了,就陪哀家这把老骨头念一念佛经,也是为着天下万民祈福,是积德的好事情。”
顾菀和柔安公主异口同声地应下,旋即就开始同太后一块儿念佛经。
为着不扰到太后,顾菀将佛经翻到与太后同样的页数,念起来也是格外轻声,就怕自己一不小心打断了太后,反倒是让太后对自己的印象变差。
顾菀陪着太后念了一个时辰,李嬷嬷就在旁边不动声色地观察了一个时辰。
给顾菀二人送上茶水,笑容满面地送出门后,李嬷嬷就去回了太后话:“奴婢在旁边仔细看着,顾二小姐很是诚心,没有半分偷懒敷衍的时候。”
“除了为天下祝祷外,奴婢看着顾二小姐的口形,也有为太后娘娘您与肃王殿下祈祷长寿安康呢。”
“真是个实诚孩子。”太后神色舒展:“等她与锦安成婚后,便让她时时来陪着哀家罢——等回宫后,你去库房里找一找,哀家当年进宫时带进来的红玉手镯在哪里。”
李嬷嬷闻言心中略惊:太后这是要将经年宝贝的东西给顾二小姐添嫁妆呢。
可见顾二小姐很合太后娘娘的心意。
那自己,要不要做一份顺手人情,用私房钱也给顾二小姐送一份礼呢?
李嬷嬷尚且在琢磨,顾菀已经是回到了左厢房。
即便是念佛堂中的一间厢房,也比顾菀昨日住的要宽大精致不少。
床头的香炉上已经燃了一炷香,是琉璃方才才点燃的。
“小姐,这是一位宫女姐姐拿过来的。”琉璃有些兴奋道:“果然是宫里面的檀香,和祈国寺中的是不一样的。”
顾菀看着那一炷香,心中莫名突地跳动了一下。
她鼻子灵,从这一炷香中嗅见了一点似曾相识的味道。
像是……游园宴上,那一杯桃源浆的味道。
或者说,被下了药的桃源浆的气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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