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痣—— by令疏
令疏  发于:2023年11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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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菀不急不慌地在“福”字末端绣下最后一针,语气绵软轻快:“有人要哄我出府呢。”
果然,府中静悄悄,有人要作耗。
对于顾菀来说,如今最重要的,便是七月十五,去祈国寺见太后的事情。
既然如此,那就把要作耗的人按住。
“如今到了七月,府中的厨房,是不是也该上冰碗子了。”顾菀抚了抚绣出的精致“福”字,满意地笑了起来,口中轻轻吟问。
有几缕泛着热烈的日光洒下,落在顾菀本就明艳逼人的面上。
本该是昳上加艳的娇媚美貌,可却有那么几分让人不敢触碰的凌厉。
顾菀眼儿一转,眉目流转间是一片冰冷。

◎她不愿辜负自己,更不愿辜负肃王◎
“王妃, 这是镇国公老夫人补送的回礼呢。”流芳园中,常嬷嬷向靖北王妃微笑展示:“里头那些帕子、香囊与荷包,都是顾二小姐亲手绣的。”
靖北王妃拿过一个荷包一看, 赞叹道:“果然是心灵手巧。”
常嬷嬷颔首应和道:“王妃您看中的世子妃人选,自然是贤惠乖巧的了。”
“等外头,我们原先住的靖北王府修整完毕,就让屿儿上门提亲。”靖北王妃在口中盘算着:“可要快些定下来, 不然总有些妖魔鬼怪上门说亲,也不瞧瞧自己,什么算计都写在脸上——我家可不要那等性好矜伐的姑娘作媳妇。”
也不能等着让皇上赐婚,这更是两眼一抹黑。若是给了个仇家的女儿,或是性子不安生的, 那她后半辈子, 可要看着家宅不宁了。
“王妃说的是。”常嬷嬷乐呵呵道:“而且依着奴婢看,世子对顾二小姐也有些上心呢。”
比如游园宴上,王妃吩咐世子去找顾二小姐。世子不但用心去寻找,见找不见人, 险些要回去带兵,到瑶池园中找人。还是突然出了永福公主被当众捉.奸之事,又有人报看顾二小姐回了府,世子这才作罢。
靖北王妃摇首哼道:“他就是根木头!要是上心, 就该早早过来同我说,与我一起商议婚事!而不是现在成日价儿地往练武场跑, 只晓得炼将整兵!”
“我若是盼着他给我带回来媳妇, 等我老死估计都不可能!”
“自从咱们世子每日去练武场之后, 太子与武王也渐渐都常去了, 还想约世子饮茶, 不过世子全都推却了。”提起练武场,常嬷嬷压低声音道了这一句。
靖北王妃神色一顿,随后无谓道:“这是朝堂上的事情,让他自己去处理历练一下,也不是坏事。”
外间传来走动声,常嬷嬷扬声问去,得到宫女恭敬地回答:“回嬷嬷,是做御膳房将做下午茶的冰碗子给送来了,王妃可要现在就用?”
看见靖北王妃微微颔首,常嬷嬷才道:“送进来罢。”
宫女进来后,端上比往日里小了一半的冰碗子,行礼道:“郡主吩咐过,防止王妃娘娘贪嘴,所以只让御膳房给娘娘做一半的量。”
说罢,小宫女还有些害怕,生怕靖北王妃怪罪下来。
“哪有女儿管着娘的。”靖北王妃小声嘟囔了一句,让常嬷嬷将赏赐给宫女。
常嬷嬷见宫女离开,转身笑道:“郡主这不也是关心娘娘么……郡主怕是为着游园宴上,娘娘‘吃坏’肚子的事情担心呢。”
“就算是天子龙躯来,喝了永福公主那一杯掺了料的酒,也难保不会腹痛难忍呢。”靖北王妃想起此事,眼中闪过一道冷冽的光芒。
不管永福公主,是为了什么要算计她,她都将这件事情记在心中了。往后若起夺嫡之事,她家只尊皇上,可不管最后成了皇上的,到底是不是太子。
常嬷嬷露出一脸地厌恶,而后又极快地担忧道:“奴婢见昨日,郡主还给永福公主送了些东西慰问,可见还不知道永福公主的心肠恶毒呢。照奴婢所见,还是告诉郡主的好”
“宝儿是个正直心肠,她在皇宫中长到现在,从不搞拉帮结派这些事情。给永福公主送东西,也不过是为着往日见面的情分。”靖北王妃轻叹道:“这一回我来京城,是必然要带宝儿回去的。既然以后都不会再怎么碰见,那我又何必说出来,让宝儿白白伤心一回。”
靖北王妃话音刚落,康阳郡主就急匆匆地走了进来。
素来雍容端庄的面上露出几分急切。
“宝儿,怎么了?”靖北王妃唬了一跳,以为康阳郡主听见了她方才和常嬷嬷说的悄悄话。
谁知,康阳郡主拉起她的手,张口便来了一句:“母亲,咱们给哥哥选的未来嫂嫂,恐怕要没了。”
康阳郡主喜欢顾菀,对自家母亲定顾菀做世子妃是十分的赞同,在心中也早就将“嫂嫂”两个字喊上了。
靖北王妃乍听一愣,随即回过神来:“不能吧?我看镇国公府的态度不像是要拒绝的样子啊?”
“更何况,若是论起京城中男儿,出身样貌武艺,我家屿儿都是一等一的好,谁又有我家这样的显赫尊贵?”
康阳郡主更握紧了靖北王妃的手,轻声道:“靖北王府再如何风光,爹和父亲再如何战功赫赫,怎么能比过皇帝与皇子呢?”
靖北王妃诧异地瞪圆了眼睛:“……皇子?”
“我在外头碰见柔安了。我见她高兴,就问了为什么,柔安说七月十五的祈福,太后娘娘让她跟着去。”康阳郡主声音低缓:“我原以为,是柔安熬出了头,结果柔安告诉我,太后娘娘要她给镇国公府的顾二小姐送一方帖子,邀请顾二小姐于七月十五,在祈国寺上香。”
“我大惊过后,又多问了几句,听到柔安提到了肃王。”
“母亲,太后娘娘恐怕要为肃王和顾二小姐赐婚。”康阳郡主对着靖北王妃的目光,渴盼母亲能想出个好主意。
马上就要定下的嫂嫂飞了,这可怎么办?
“奴才多谢肃王殿下恩赏。”李公公将沉甸甸的金蟾蜍放进怀中,脸上的笑比天边的太阳还要热烈:“其实奴才也做些什么,不过是在太后娘娘面前,多给柔安公主美言了几句罢了。”
想起太后方才选择人选十分犹豫的模样,李公公不禁抹了一把冷汗:“其实殿下您也知道,太后娘娘多是属意康阳郡主去邀约。”
“康阳郡主与您关系颇好,又和顾二小姐交好,是最合适不过的人选了。”
实在不用给他个金蟾蜍,让他劝着太后换成柔安公主。
说罢,李公公悄悄抬眼,去看倚在窗边的谢锦安。
微光斜落,描摹着少年郎清俊如桃花一般的面容。
高鼻俏耸,唇朱齿白。
虽是倚着窗子,但身姿挺立。
像一颗青玉雕琢的松柏,才从落满积灰的仓库中取出。
如今在清风高阳中渐渐拂去满身的灰尘,在不经意间显露出秀挺矜贵的气度。
等人回过神来时,只见光映照人的神采,如玉如殊,令人惊艳不忘。
正如太后娘娘所期盼的。
肃王殿下说要求娶之后,就比从前变得成熟了许多。
近几日更是乖乖去上书房读书,练武场也去得勤快多了,和皇上讲话时也不犟嘴了。
果然,少年娶亲催人上进呐。
李公公在心中代替太后感到欣慰。
再抬眼,就看到谢锦安转首对自己一笑,还是从前潇洒张扬的模样。
好吧,肃王殿下上进了,但不多。
李公公对那位顾二小姐有所期待了起来:还未曾定下婚事,就让肃王变了许多。
不知成婚之后,能不能让肃王脱胎换骨呢。
“康阳到底不是真正的皇宫中人,若是让她来约阿……顾二小姐,恐会被旁人知晓宣扬。”谢锦安把玩着手中的芍药小盒,险些不经意间将对顾菀的亲昵称呼说出口。
他轻轻咳了一声,掩住耳尖微红。
李公公早已经是修炼多年的人精,自是注意到了谢锦安话中那一处生硬的停顿。
但他并没有多话,只觉得自己莫名有了几分饱腹感。
行礼退下后,心中对顾菀多了几分好奇:这般小心地护着,是怎样的一位绝世佳人呢?
谢锦安看着李公公远去的背影,倏尔捏住了在指间轻转的芍药小盒。
康阳是靖北王府的嫡女,自然也是觊.觎着阿菀的。
可不能让她在阿菀面前说坏话。
毕竟,他这些年故意做下的荒唐事情,康阳是知道不少的。
芍药小盒是铁做的,如今被握在谢锦安掌中,流淌出些许凉意,在近夏的天气里最是合适。
他的目光沉凝在小盒上,长长太息一声。
想见阿菀了。
可他如今手头要处理的事情太多,至少要等到七月十五那日才行。
真是太久了。
谢锦安发出第九十九声轻叹。
七月初五,柔安公主的帖子和靖北王妃的帖子,同时被送到了寿梧园。
镇国公亲自迎接了送帖子的两位嬷嬷,脸险些都要笑歪过去:顾菀当真是他的好女儿,轻轻松松就与皇宫中攀好了关系。当真是不枉费他这些日子,对顾菀的格外疼爱。要些什么上好的绫罗绸缎、锦绣丝线,他都是让开了库房,叫顾菀自行选用。
顾菀看到两份一模一样的帖子时颇为惊讶。
她原以为是靖北王妃受了太后的意思,借着名头邀请她出去。可如今看着,柔安公主才是那个人。
那靖北王妃是什么意思呢?
看见顾菀一向笑容乖甜的脸上出现疑惑的神情,老夫人笑眯眯地将顾菀拉进屋子,讲了一遍常嬷嬷询问她八字的事情。
“这靖北王妃,莫约是约你再仔细看看呢。”老夫人道:“至于柔安公主……正好是在同一天,你也去和公主相处交好。”
等到靖北王妃下一回下帖子,就是两家相看的时候了呢。
老夫人在心头美滋滋。
顾菀知晓老夫人有所误解,但并不打算解释。
只低首一笑,一副极害羞小女儿家的模样。
心里渐渐有些明白了:靖北王妃和康阳郡主还住在皇宫,必然是消息灵通,从太后那儿知晓了什么。
是想趁着赐婚懿旨还没有传下时,看能不能有所争取挽回。
想起靖北王妃和康阳郡主对自己的善意和气,顾菀不由得垂下了眼帘。
若说从前,靖北王府是在她的考量范围之内的。
可如今要她选……
顾菀捏紧了手中的帕子,适才稳如深水的心跳微微一荡。
似深水中沉入了庞然巨物。
让平静如镜面水面泛起涟漪。
心中缓慢而又坚定地想道:
她必定会毫不犹豫地选择肃王。
“对了,这几日你可不要贪嘴,胡乱吃些冰凉凉的东西。”老夫人笑完,想起最近苏妈妈送上来的消息,无比关切地对顾菀叮嘱道:“你瞧瞧你母亲和长姐,这几日都有腹泻的症状,太医来看了好几回都不见好,想来是乱吃了东西,你可不能这样。”
“是,孙女多谢祖母关心。”顾菀抬起眼睛,露出一个娇甜的笑:“想来母亲和姐姐在祖母的关怀下,不日就能好起来的……只是祖母可要吩咐了膳房,叫他们揣度着给母亲姐姐送膳食才行。”
大概再过十日,等过了七月十五,蓝氏和顾莲就能大好了。
老夫人闻言就皱起了眉头:“这点事情也要主子吩咐,可见底下的人做事不当心,要仔细管教,选一些得用的人做事才好。”
说罢,老夫人又压低了声音,自言自语道:“不止膳房,其他地方最好也……”
“孙女先下去了。”看老夫人循着自己的思绪往下走,顾菀便起身行礼告退,回自己的小院中继续绣缝披帛。
为着这件百寿百福披帛,顾菀这几日都在熬夜点灯刺绣。
如今已然完成了大半,只看模样,是极低调又不失贵气的。
——只盼着太后能喜欢。
顾菀揉了揉泛酸的指尖,仰头活动间,眼神更见坚定。
七月十五,是只准成功,不许失败的。
她不愿辜负自己,更不愿辜负肃王。

时间如一捧鞠起的清水, 在指间转瞬流逝。
不过是熬了几天的夜,顾菀便发觉到了七月十四的晚上。
“小姐今天可别熬夜了。”琉璃忧心忡忡地叮嘱道:“明天可是大日子呢。”
要去见靖北王妃和柔安公主,她家小姐可一定要养足了精神才是。
说罢, 琉璃就端上来一小碗蜜枣牛乳马蹄羹:“这是老夫人吩咐素月姐姐给送来的——国公爷也送了一碗宵食,不过奴婢给扔去喂狗了。”
呸,先前参与和纵容算计小姐,现在见小姐得了贵人青眼, 就来装好父亲了,真是叫人厌恶。
“扔的时候小心些。”顾菀轻轻拍了拍琉璃的手,轻笑着安慰道:“别生气,不值当。”
琉璃长长呼出一口气,将面上生气的神情给压了下去:“小姐, 奴婢这几日已经学会将心思都关在肚子里, 不再显露出去啦。”
学会琥珀姐姐口中的稳重谨慎,她就能更好地帮小姐了。
“那正好,明日你陪我去上香,看看琥珀的教学成果怎样。”顾菀舀了一勺甜羹, 眼尾上勾,语气轻快。
“我、我吗?”琉璃指着自己,眼瞳因为惊讶而睁大。
琥珀进了屋,从后头给了琉璃一个轻轻的小巴掌, 打在肩膀上:“瞧你,还是不稳重!”
说完, 琉璃转头将怀中的东西呈给顾菀:“小姐, 奴婢将您要的东西取来了。”
她手中是一柄小巧的匕首, 通体暗色, 若是藏在衣袖中, 是极其不显眼的。
顾菀自从游园宴后,就意识到了一件事情——女儿家若是用锋利的簪子防身,虽然方便携带,但是威胁性还不够。要是碰见丧心病狂之徒,是压根不怕那小小的簪子的。
最好是带着一柄锋利的匕首。
顾菀拿过匕首,稍一用力,泛着冷光的匕首刃就从鞘中脱出。
再随手取过一张帕子,将匕首抵上去,捏紧一划。
小小的“刺啦”声过,帕子就变成了两截。
满意地点了点头,顾菀将匕首放到枕下,对琥珀吩咐道:“将我素日穿的素色以上收拾两件出来”
“过两日蓝氏和顾莲便要身子好了,你要帮我好生看着她们,也要助祖母压住府中众人。”
琥珀就弯膝道:“老夫人处置膳房诸人威严利落,在府中已有雷霆之威,小姐只管放心去就是。”说完,她就下去收拾衣裳。
一边的琉璃还尚处在惊讶中,此刻就疑惑问道:“小姐,咱们不是去那儿上香吗,难道还要在那边住几日么?”
顾菀抿了一口甜甜的牛乳马蹄羹:“是,大概要住三日这样。”
上回肃王同他说过了,太后在祈国寺,要祈福三日。
一是为国为民祷祝福运最为重要,二是想观察细看她的性情模样。
所以太后,应当会在最后一日见她。
自然,要是太后直接召见就更好。
快一日定下懿旨,她就更多一天放心。
“去将那披风拿给琥珀,明日我也一起带过去。”顾菀的目光落在那件暗红羽纱斗纹披风上。
因为披风过长,琥珀就将它挂在高高的木头架子上……也正是肃王身量的高度。
有好几次,在暗暗绰绰的灯烛映下,顾菀轻轻活络酸涩的眼儿时,总是会一错眼,将挂在那儿的斗篷,看作一道颀长沉默的人影。似乎下一刻,那披风帽檐落下,就会露出一张面如桃瓣的少年俊面。
她的心就会微微一跳,轻微得顾菀分辨不出是不是受惊的原因。
而下一眼定睛望去,顾菀就能发现是自己的错觉。
心头也已经平静了下去,似风平后不再泛起涟漪的小渚。
此刻再看到这披风,顾菀就有一种直觉:不管太后明面上允不允许肃王跟着去,肃王都一定回来祈国寺寻她的。
琉璃点头脆声应下:“明日小姐正好可以还给靖北王妃呢!”
顾菀就弯唇笑了起来。
是可以正好还给肃王呢。
翌日,顾菀早早起身,打扮梳洗完成,再小心地将披帛
一出小院,竟是看到了镇国公的身影。
“父亲。”顾菀上前见礼,是乖巧女儿的模样:“祖母昨日喝了太医开的安神汤,现在还没起呢。”
她以为镇国公是要来给老夫人请早安的。
不想镇国公却是摇了摇头,上下打量了顾菀,皱起眉头道:“菀儿,你这样打扮,是不是有些太素静了,莫约靖北王妃会不大喜欢呢。”
顾菀平平静静地抬起眼,只见镇国公眼神热切:“你祖母都已经和我说了——菀儿,机会难得,你可以一定要把握住才行。”
若是和靖北王府做了亲家,何愁不能以此谋划更多的权势?
果然,老夫人还是同镇国公说了。
也是,这样对镇国公府有利的事情,怎么能不告诉镇国公呢。
顾菀在心中怅然叹息。
幸好未曾将与肃王的事情告诉任何人。
为的就是防止镇国公知道这件事情。
看这几日镇国公的行动便知,原先暗中支持太子的他,已经悄悄退了。
正等着看最后谁会是赢家,才下注呢。
镇国公不会允许她与肃王成婚的。
恐怕还要将她关在府里,对外称病才是。
不会向今日这样,对她“关切”询问。
心头转过几分庆幸,顾菀抬首时眼神乖顺,浅浅笑道:“是,女儿都知道的,一定给咱们镇国公府增光。”
镇国公十分满意地点点头,不禁又说了几句:“菀儿,你真是父亲最得意的女儿,不枉为父对你十几年来的生养之恩。”
“是,那女儿先走了。”顾菀及时地用帕子掩住嘴,才掩住了嘴角露出的讥讽笑意。
生她的,是她的生母袁氏。养她的,有袁氏,也有老夫人,可独独不关镇国公的事。
如今要让她为镇国公府报答养育之恩,真是……令人作呕。
等转过身去,顾菀的步子走得飞快,迅速远离镇国公。
及至到了门口,顾菀才停下脚步,稍稍整了整衣裳裙边。
门口已经停了一辆华贵大厢的马车,由两匹骏马拉着。
马车旁站着的,是……靖北王妃与靖北王世子。
“见过王妃,见过世子。”顾菀扬起笑容,走上前去见礼。
靖北王妃赶紧上前亲自扶起,笑容温柔又热情:“柔安要先陪太后娘娘去祈国寺,所以请我来带你一程,她就不来接你了,正巧我也约着你上香呢。”
她刻意提到了太后,却见顾菀神色间毫不惊讶,笑容温婉中掺杂了些感谢:“多谢王妃。”
靖北王妃跃跃欲试,要为自家儿子争取的心,就凉了半截。
看顾二小姐的样子,是知道柔安公主的邀约,其实是太后要召见的。
可见肃王向太后提请给他和顾二小姐赐婚,并非是肃王在人群中一见钟情,而后回来一厢情愿地请求太后的。
至少……顾二小姐是知情,且不反对的。
“咱们先上马车罢,趁着晨时人少,赶紧到了地方才好。”靖北王妃略有灰心,但还是强打起干劲,对顾菀笑道。
然后用眼神示意自己的儿子去前面骑马开路。
坐在马车上,看着叶嘉屿在马上伟岸宽厚的背影,靖北王妃有些得意地颔了颔首。
是跟着他爹从小摔打出来的男儿,看着背影就是安全感满满的。
再回首看坐在对面的顾菀。
细眉窈窕,秋瞳明媚,举止斯文。
配上她家儿子,该是多好呀!
靖北王妃越想越是痛心。
她也不是那等弯弯绕绕有八百个心眼的人,很想干脆直接地问顾菀一句,是否和肃王之前相识、两情相悦。却是怕顾菀一个女儿家生羞,也担心顾菀一旦点头,事情就彻底不可转圜。
于是,靖北王妃最后开口问道:“顾小姐此次去寺庙上香,可有想求些什么,比如姻缘之类的?”
“我不求姻缘,但求身边诸人诸事皆是圆满。”顾菀眼角眉梢流转过笑意:“不知王妃是要前去求些什么?”
靖北王妃听得有些心急:这不求姻缘,是因为觉得姻缘父母定,自身随缘便好,还是已经知晓姻缘去处,所以不问?
但亦不好改口去问,只能指着自家儿子英武的背影,叹气道:“我自然是为我家这根木头求姻缘了!”
“顾小姐,你瞧我家屿儿,可是会讨女儿家喜欢的?”靖北王妃将头转向顾菀,眼底有几分期待。
“世子高大英俊,正气凛身,我相信有不少闺秀小姐会倾心世子的。”顾菀大大方方看了叶嘉屿的背影一下,而后对靖北王妃道:“世子这般年轻有为,王妃不必担心世子的婚事。”
看着顾菀眼底没有丝毫的害羞,满满都是对自己的安慰,靖北王妃只觉得心口有些发痛。
想要进一步再问询一会儿,马车就停了下来。
“母亲、顾二小姐,祈国寺到了。”叶嘉屿从马上翻下,对着马车上拱手道:“母亲,儿子便去练武场了……”
“不许去!”靖北王妃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看儿子的眼神犹如看一块木头桩子:“你好容易陪我出来一趟,又要草草离开?偏生康阳在宫里留着,你便要叫顾小姐一人陪着我上香?”
这话问得叶嘉屿沉默下来:他的确是个武痴,往日陪伴母亲的事情,多是康阳来做。
他抬起眼睛,看了眼马车的车厢。在母亲繁复的衣裙对面,能看见一角逶迤的蜜色裙摆,边上绣着细碎精致的花朵,透着一股淡雅。
“是,那儿子今日就陪着母亲。”叶嘉屿定声答应下来。
靖北王妃这才算满意,同顾菀一块下了马车。
祈国寺虽建在郊外,但是是在最靠近皇宫的东郊。
加上由皇家出资建造,是御用的祈福场所,平日里也有侍卫巡逻。
因此整个东郊人烟寂寂,此刻晨时,除了巡逻的侍卫和零零星星的官员家马车,惟有清脆的鸟啼一二。
祈国寺也沿用了皇宫的风格,椒红高大的围墙,用了墨黑的瓦片压着。
顾菀在马车上瞧去,只觉得是天家威严的气派,倒少了些佛门的高洁重德。
才下马车,就有一位中年模样的僧人走来,白净圆胖,看上去极为和气。
“王妃莅临,小寺不胜惶恐。”他双手合十,先道了一声“阿弥陀佛”,然后对着靖北王妃道:“贫僧是祈国寺的副寺,住持现今有要事在身,故而派贫僧来接待。”
靖北王妃知晓这要事,值得便是接待太后,客气地回礼道:“副寺言重了。若是可以,让我自行上香即可,不必副寺时时陪伴。”
副寺也明白有些的贵人脾气,就是不喜欢有陌生人在侧,便从善如流道:“贫僧先领着王妃、世子与这位小姐进去。”
“好。”靖北王妃微笑应下,转身拉了顾菀进去。
叶嘉屿就像一座沉默伫立的高塔,跟在后面。
一行人先由旁门入了正殿,净手后,在摆好的垫凳上燃香拜佛。
两侧还有僧人在低声诵经,密密的经文声为殿中笼上了一层肃穆严正的气氛。
正殿的佛祖金身修得极大,脚触莲台,头顶屋穹。
顾菀叩首起身时,总能对上佛祖慈善含笑的眉眼,似真有一道悲悯的目光落在她身上,问询她的祈求祈愿。
让人不由自主地去虔诚俯身祈祷。
顾菀合起双眼,在心中轻声求道:
万事圆满难,她今日只求与肃王的赐婚懿旨顺利赐下。
其余的圆满,由她自己来挣。
等拜完佛祖,副寺就带着他们绕过正殿,往寺庙更深处走。一边走,一边简洁地介绍了寺庙可以赏玩的景观。
末了,副寺在正殿后门口停住:“……余下的各个侧殿、藏经阁、寺中景观,王妃、世子与小姐可以自行观赏。等到了午膳时分,贫僧会遣小沙弥来请诸位前往用膳,”
靖北王妃颔首应下,转头见不远一处偏殿人来人往,竟是和正殿一样香烟袅袅。
副寺一观王妃神色,再扫了扫身后跟着的顾菀与叶嘉屿,平声开口:“那方侧殿供奉的是诸位菩萨,往来的施主,多是前去上求子、求夫或求妻疏的。”
“若方才在佛前求愿与此相关,亦可再去上疏祈求,多献一重诚心。”
求夫疏……
顾菀眉心微微一动,眼前浮现一双潋滟的桃花眸子,如水盈目,含情脉脉,似乎在询问——“顾菀,你愿不愿意嫁我”。
一阵清风拂过顾菀泛粉的耳畔。

◎(双更合一)今晚可以与阿菀说话了◎
靖北王妃闻言心动, 对顾菀笑道:“顾小姐可要随我一阵去看看?”
“好。”顾菀回过神来,捏着帕子抿唇笑着应下。
等进了旁门,就见殿中佛香袅袅。
有人捧了精心书写的求疏, 在菩萨前叩拜后再供上。
若是没有提前写疏书也无妨,殿外设了几座小几,只消用浸了檀香的水净过手,消去杂念, 就可以坐在小几前,诚心写下一份求疏。
殿中自有官员女眷注意到了靖北王妃与她身边的顾菀。
在一番涌动的眼神交换后,众人压下心中的讶异,决定先将自己的求疏献给菩萨再说。
等献完求疏,再去与靖北王妃打个招呼。
指不定就能有所际遇了呢。
“屿儿去写一份求疏罢。”靖北王妃觉察到落在她与顾菀身上的隐晦目光, 觉得有些不舒服, 便挥手让自家儿子去写求疏,自己拉了顾菀走到无人能看到的廊下。
“顾小姐可是也想去写一份求疏?”靖北王妃见顾菀目光仍然落在偏殿上,就开口道:“若是如此,那便不必陪着我, 同屿儿一起去写一份便好。”
顾菀轻笑着摇摇头:“王妃误会了,不过是我未曾见过,所以好奇多看了几眼。”
“况且,我也……不用求夫求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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