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寿嬷嬷还记得这殿外尚有许多不知根底的新宫人,生怕隔墙有耳传了出去。
是以见主子哭出了伤心,就忙劝她收一收,又亲自去门外看着风声。
舒舒觉罗氏也醒过神儿来,这可是在宫里,可不敢给女儿招祸。
连忙收了眼泪安抚钮祜禄氏。
“塔娜乖,不哭了!有额娘在呢,往后就都好了。”边哄边轻抚着钮祜禄氏的后背。
钮祜禄氏感受着额娘温暖的双手,熟悉的安慰,渐渐平静下来。
许久未见的母女俩有说不完的话。
舒舒觉罗氏对着女儿自然只说府里一切都好,法喀继承了爵位后,福晋待她一直很客气,她妹妹也健康机灵。
“法喀和妮楚娥都很挂念你,可惜进宫不能夹带,他们给你准备的不少东西,都没法给你。”
钮祜禄氏听说妮楚娥知道额娘能进宫后,赶了几天几夜做好了几样针线想给她,心里又是高兴又是难过。
“以后女儿就能接牌子了,虽然法喀大了不能进后宫,但妮楚娥还小,见见倒没什么妨碍。等下次额娘再来,就带上她吧。至于东西……”
钮祜禄氏想了想:“可以当作中秋的节礼进上来。”这样就没什么妨碍了。
舒舒觉罗氏:“好,听你的。”
两人聊完公府众人,舒舒觉罗氏问起女儿在宫里的情况。
钮祜禄氏对过去的日子绝口不提,只说最近太皇太后赏了很多东西,她过得很好。
舒舒觉罗氏哪能看不出女儿粉饰太平之意,真过得好怎么会是这副样子?
太皇太后如今的荣宠虽好,但这后宫毕竟还是要看皇上脸色过日子的。
舒舒觉罗氏不无担心地问道:“皇上……最近可来过?”
钮祜禄氏面色一僵,并不想谈论这个话题。
舒舒觉罗氏见女儿一言不发,提起皇上眼里毫无情意,冷淡抗拒的样子,还有什么不明白?
舒舒觉罗氏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就是对长女宠爱太甚,由着她养成了骄傲刚烈的性子,没有教她一点女儿家的温顺柔婉。
——塔娜出生的时候,正是她和公爷恩爱正浓,最受宠的时候。
家族如日中天,父亲权倾朝野,又对她宠爱有加,塔娜在府内府外几乎无需忍让任何人,可以随心所欲做她的一等公府格格。
哪怕塔娜将来出嫁了,以公府的权势,难道还给不了她依仗?
舒舒觉罗氏只希望女儿一生恣意欢喜,所以从未约束过她。
可,舒舒觉罗氏没想到最后竟是这么个结果。
要是早知道塔娜会进宫,会成为皇上的女人……
“塔娜,你不要拗着,仔细听额娘说。”
舒舒觉罗氏不能放任女儿这样下去,她才十七岁,还有大好的年华,不该就这样枯萎在后宫里。
“额娘知道你的性子犟,这些年又受了很多苦。可你要知道,皇上……他不是普通的男人,也不是你一个人的夫君。”
皇上是天子,是这天下人的主子。
寻常人家的女人尚且要以夫为天,何况皇家?
哪怕强逼女儿打断脊梁骨,她也要让女儿好好活下去……
“你受过的苦,于你是折磨。可对皇上来说,雷霆雨露,皆是君恩。你若心生怨怼,便是不忠!”
钮祜禄氏直愣愣地盯着舒舒觉罗氏,难以想象这是自己额娘说出的话。
舒舒觉罗氏只做不见:“你如今心里全是愤懑。我只问你,你可还记得自己的身份?要是哪天皇上来了咸福宫,瞧见你这副样子,你会有什么下场?”
“我……”
钮祜禄氏无言以对,心里又委屈又憋闷,半晌僵着脖子憋出一句:“我管有什么下场!大不了一死了之,难道这么多年了,我还稀罕这所谓的圣宠吗?”
舒舒觉罗氏闻言心里疼得更厉害了,却不敢对女儿软语轻言半分:“死?是,死多容易啊,你死了一了百了,可对得起你阿玛的在天之灵?”
提起遏必隆,钮祜禄氏顿时心如刀绞
——阿玛疼她、护她这么多年,她却连阿玛最后一眼都没能见到。
舒舒觉罗氏见状又下了一剂狠药:“你阿玛拼上自己一条命,才为你换来一线生机。要是知道你这样自甘堕落,轻易放弃,前不顾家族荣辱,后不念亲人之痛,额娘和弟妹全都抛诸脑后,只想着一死了之,不知道九泉之下还愿不愿意认你这个女儿?”
钮祜禄氏愣住:“什么?”
舒舒觉罗氏也是无奈,这事儿原本她打算带到棺材去,死都不说的。
其实遏必隆当年入罪被贬,虽然身体每况愈下,但还不至于这么快就到了大渐弥留之际。
毕竟是一等公府,好大夫尽有的,精心调养着,少说也还有个两三年的光景。
谁知去年五月仁孝皇后崩逝后,遏必隆的身体却突然急转直下,不过三个月就到了回天无力的地步。
舒舒觉罗氏这些年早已失宠,身为侧室,除了偶尔侍疾,已经很少能见到遏必隆。
伺候在侧的一直是继福晋巴雅拉氏。
舒舒觉罗氏当时得知消息,只顾着伤心,并没发现其中的蹊跷。
没承想皇上来过之后,遏必隆突然叫了舒舒觉罗氏过去,细细嘱咐了一些事,她才明白他的一番苦心。
舒舒觉罗氏想起当时的情景就忍不住眼泛泪光
——她实在没想到他竟为女儿打算至此。
“你阿玛当时道,如今朝里因为与三藩的持久战,已是筋疲力尽,人心也一日日涣散。再加上一天不停地满蒙、满汉之争,皇上和太皇太后此时亟待拉拢满洲的亲贵们,否则外患未除,若内忧再起……”
舒舒觉罗氏言语未尽,但她知道自幼坚持读书,又被家族女先生教导数年的女儿一定能明白这里头的纠葛。
“去年先皇后一去,你阿玛……其实就有打算了。后位不能久悬,若要立继后,论家世、论资历、论家族背后牵连的势力,论……现在哪个能带给朝廷最大的好处,除了咱们家的女儿,还能有谁呢?”
“但,”舒舒觉罗氏一停顿:“偏偏你身上除了这些好处,还有旁人都没有的忌讳。”
钮祜禄氏摇摇头,不敢再听:“额娘!”
舒舒觉罗氏直视着女儿的眼睛:“就是你阿玛……”
钮祜禄氏双目含泪,可舒舒觉罗氏却不放过她,仍死死盯着她道:
“皇上当年恨极了鳌拜,也厌恶你阿玛。鳌拜已死,但只要你阿玛活着一天,哪怕立你有再大的好处,皇上也是决计不会立你的。而一旦立的不是你,失了这次的机会,以你的性子,在这宫里就再也没有出头之日了。”
舒舒觉罗氏说到这里,语气有些哽咽:“你阿玛道,反正他只有两三年好活了,只看皇上为了安抚亲贵老臣还能来探望他,这事就有机会可寻。你嫡妹当时年纪还小,尚未承宠,他可以请恩旨接回家。但你却已进宫数年,又身涉从前旧事,只能从宫里挣活路了。所以他宁肯少活几年,也不愿见你悲苦一生。”
钮祜禄氏双眼红肿:“阿玛是为了我才……”
舒舒觉罗氏用手轻轻拭去女儿的眼泪:“塔娜,你阿玛是为了你,但也不单单是为了你。也是为了法喀,为了妮楚娥,为了公府上下大大小小几百口人,为了整个钮祜禄氏一族!”
“你阿玛拼却性命给你挣来了今天的局面,可后面的路就只能靠你自己了。从此以后,公府上下所有人的性命,你弟弟妹妹的前程,钮祜禄一族的荣辱,便全都在你一个人的肩上了。”
舒舒觉罗氏看着女儿:“塔娜,你可明白?”
锦绣辉煌的正殿静谧无声,仿佛过了很久很久……
钮祜禄氏:“额娘,女儿明白了。”
这宫里不关心继后人选,只一心过自己日子的人还是少数,毕竟是未来的主子娘娘,几乎关系到后宫每个人的生活。
所以,在太皇太后接连不断的赏赐下,想巴结咸福宫的人简直不要太多。
可惜咸福宫一直闭门谢客,大家巴结都摸不着门路。再加上皇上一直没发话,也没去过咸福宫,久而久之,这些人也就慢慢散了。
毕竟后宫里,还是要以皇上的心意为准。
而皇上这些天几乎寸步不离地守在钟粹宫——据说马佳福晋的胎气不稳。
钟粹宫里,纵太医使尽了浑身解数,最后也只将将把马佳氏的胎往后拖了半个月。
六月二十五,马佳氏虚弱的身子终于再也撑不住了,挣扎了一天一夜,产下了自己的第四个儿子,也是她现在唯一的儿子。
玄烨看着襁褓中斤两不足,哭声细弱的小儿子,面上一片平静,但旁边的杜太医却生生吓出了一身冷汗,回话时都战战兢兢的。
“小阿哥……因尚不足月出生,有些体弱。但好在距离足月时日不算太长,精心调养着,或可慢慢养回来。”
玄烨淡淡道:“那就多调几个擅儿科的太医过来,轮流看着吧。”
“是。”
产房里仍留有挥之不散的血腥气,马佳氏气力早已耗尽,却仍撑着不肯休息,不管琪儿怎么劝都执意等着万岁
——以前生产,皇上都会进产房看她的,只不知这次还会不会……
见到玄烨进来那一瞬间,马佳氏的眼睛陡然亮了起来,强撑着想要坐起来。
玄烨疾步上前止住她:“起来做什么,躺着吧。”
马佳氏刚才已经见过了小阿哥,孩子成了那个样子,她既心痛又愧疚,只盼皇上不要因此而厌弃她。
“皇上,都是我不好,小阿哥…….”
玄烨给她掖毯子的手一顿,想要说些什么吧,看到马佳氏面色蜡黄,气虚力弱的样子,终归还是心里不忍,最后只能若无其事道:
“别胡思乱想,小阿哥没事,不过有点体弱之症,朕已嘱咐了太医院精心看护,过几个月就养回来了。”
玄烨抿了抿马佳氏抹额边散乱汗湿的头发:“你累了这一场,也别强撑着了,睡吧。朕不走,就在这儿守着你。”
马佳氏见皇上一如既往地温柔体贴,并没有怪她,心里终于放松下来。精神一散,转瞬便睡熟了。
玄烨又在床边坐了一会儿,等她面色放缓,气息平稳悠长后,才静静起身离开。
顾问行缩着头,心里直叹气,皇上这一年从钟粹宫出来就没有心情好的时候。
皇上心情不好,他们这些伺候的就得倒霉。
想起马佳福晋,顾问行也是唏嘘,他算是亲眼看着马佳福晋怎么把一手好牌打得稀烂的。
别看现在皇上还记挂着她,看起来和旧年没什么大分别。
但顾问行伺候了皇上这么些年,对皇上的性子再了解不过。
皇上心里装的都是正事、大事,本就不甚在意后宫。马佳福晋能数年得宠,一是她以往的性子投了皇上的缘,能让皇上开怀;二是毕竟有多年的情分在,她又殇了那么多孩子,皇上对她存着怜惜。
可现在马佳福晋性子变了,整天郁郁寡欢,强装笑脸儿,不仅不能给皇上解闷,反而让皇上每见她一次都心烦好久。
这样下去,时间久了,皇上哪还愿意见她呢?
还有这次的事,更是大大触了皇上的忌讳
——皇上本就厌烦心思多的女人,马佳福晋这正怀着孕呢,竟然心存……怨望,多思多虑,最后甚至影响了皇嗣!
顾问行心道,瞧着吧……
皇上今天没怪罪,那是她刚生了小阿哥,皇上怜惜才不忍迁怒。
可这事,皇上必定已经在心里大大记得了一笔。
皇上如此看重子嗣,马佳福晋却这样不知轻重,令皇上失望,想必……失宠之日不远了。
顾问行缩在一边正想着呢,就听辇上的皇上突然问道:“纳喇格格有几个月了?”
顾问行立马打起精神,算了算:“回皇上,将要五个月了。”
“嗯,去翊坤宫,今儿的晚膳就在她那用吧。”
“喳。”
纳喇格格已经几个月没见过皇上了,一听消息立马喜上眉梢,费了好一番心思精心打扮。
谁知玄烨见了她却是一皱眉:“正怀着身孕,怎么上这么浓的脂粉?”
纳喇格格笑脸一僵,摸摸脸颊,尴尬地辩解道:“奴才这些日子气色不佳,脸上生了斑,怕容颜有污,搅了皇上的兴致。”
再说也不能素面朝天地见驾啊。
玄烨见她身形已显,脸上确实有些掩盖不住的倦色,到底没再说什么。
“女子有娠,面容不佳很正常,朕又不会在意。这些脂粉往后就不要再用了,对孩子不好。”
纳喇格格讪讪道:“是。”
膳桌摆在了堂屋,纳喇格格规规矩矩地在一旁侍膳。
玄烨摆摆手:“你也坐吧,不必站着伺候了。”
纳喇格格却不敢逾越:“奴才不敢,伺候皇上是奴才的本分,奴才虽有身孕,却绝不敢忘妾妃之德。”
纳喇格格统共侍寝过没几次,皇上又素来待她不亲近,她每次侍驾都是诚惶诚恐,一点都不敢疏忽的。
虽说现在有了身孕,但这几个月皇上的冷落,早就把纳喇格格从喜悦中打醒了——有了身孕也不是就一步登天了。
所以她半分不敢僭越。
这次好不容易见到皇上,纳喇格格打起了十二万分的小心,只求能让皇上满意,能多来瞧瞧她。
玄烨的手轻轻一顿,见纳喇氏坚持,便随她去了。
一顿饭没滋没味地用完,玄烨擦擦手,对纳喇格格道:“朕有些乏了,先去歇会。你现在怀着身子,饿不得,不用急着过来伺候。你先用膳,多吃点,要是觉得饭菜冷了,就让膳房再送些热的过来。”
纳喇格格难得被皇上如此关怀,心里高兴极了。
不过皇上在暖阁里等着,纳喇格格也不敢多耽搁,随便挑了两口还热乎的垫垫,就漱漱口进了东暖阁。
玄烨见纳喇氏不过片刻就进来了,一皱眉:“这就用完了?是膳不合胃口?”
纳喇格格满脸堆笑:“奴才不饿。都这个时辰了,奴才瞧着皇上累了,想着还是先伺候皇上歇息要紧。”
玄烨面色彻底冷了下来。
他这一日先是被马佳氏生的小阿哥弄得心烦意乱,紧接着又让纳喇格格的不识相气个正着
——一心只想着争宠,全不顾肚子里的孩子。
当下再也压抑不住心里的怒火,冷声斥道:“这个时辰?你也知道都这个时辰了?你不饿,难道肚子里的孩子也不饿?口口声声妾妃之德,却一心只想着争宠献媚,全不顾腹中胎儿,你也配为皇嗣之母!”
纳喇格格突然被皇上当头痛斥,大惊失色,‘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一殿伺候的奴才也慌忙跪下伏身,大气不敢喘。
玄烨见纳喇格格面色惊恐,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样子,到底顾忌她的身孕,只得深吸几口气努力压下了自己的怒火。
但玄烨实在不愿再看到她这张脸,扔下一句:“你好自为之。”
便大步流星离开了。
作者有话说:
资料载:
康熙十年进宫的六位格格中,有一位是遏必隆的女儿。据内务府档案载,遏必隆曾请旨说自己女儿年幼需要保姆照顾洗漱、穿衣等事项。而此时孝昭仁皇后(生于顺治十六年)已经十三岁了,已至婚龄,所以不是她。温僖贵妃是康熙十九年进宫的,有明确记载,所以也不是她。这姑娘后来是死了还是出宫了,现在还没有公布的资料。遏必隆的家谱中也未写明确这是他哪个女儿。按照年纪和剧情,以及史料记载中,六位格格中的佟佳氏格格十六年也被送回娘家了。本文将这位格格设定为孝昭的嫡出妹妹,她四妹,继福晋巴雅拉氏所出。康熙十年为三岁,后来遏必隆老病待死,在康熙探望的时候请旨把她接回家了。史载这位后来嫁给了太宗之孙不入八分辅国公云升为继妻。
钮祜禄氏的册文,后世评价中都称她“览披图史”,是康熙三个皇后中文化水平最高的一个。按照其他外八旗格格进宫时的档案“携带家下女子四名”看,她大概率也是带人进宫的,所以这里设定为带了家族专门配备的女先生。
宫里的人,从上到下都是看着皇上脸色过日子的。
当天瞧见皇上怒气冲冲从翊坤宫出来的人不少。
虽说宫人不知道是出了什么事,但只看过了那么些天,乾清宫的人一个个还跟吃了哑药似的缩着头,连顾大总管都脚步匆匆,悄没声儿的,就知道皇上这火估计一时半会儿下不去。
虽说惹怒皇上的,可能是翊坤宫现在唯一住着的小主纳喇格格,但宫里人多有眼色啊,可不想当那个被殃及的池鱼。
所以这些天几乎所有人都自觉夹起了尾巴过活。
小主们不敢串门子了,姑姑嬷嬷也不敢高声呵斥了,连宫道上补墙修瓦的都轻手轻脚地,生怕吵着隔了‘八百里远’的皇上。
慈宁宫里。
太皇太后弄明白这里头的事后,也是无奈得很,忍不住和苏麻喇姑念叨:“吉鼐,哎,我都不想说她了。”
苏麻喇姑给太皇太后递了盏茶,宽慰道:“您该说的早都已经说尽了,福晋愣是听不进去,您又能怎么办呢?”
太皇太后叹了口气:“她这是痰迷了心窍,非要一条路走到黑了……”
太宗、世祖两朝的前车之鉴还不够明显吗?
怎么这些女人就非要在这上面给自己找不痛快呢?
太宗那么宠爱姐姐,福临也恨不得把董鄂氏捧在手心上,可这碍着他们宠幸其他女人了吗?
哪个不是阿哥格格一个个地生出来?
爱新觉罗家是出痴情种子,可爱新觉罗家的皇帝不能只是她一个人的痴情种子。
非要对一个皇帝存着不该有的痴念,不撞南墙不回头,那不是自己找罪受吗?
姐姐和董鄂氏都是吃了这个亏,一面受着皇帝的‘偏爱’,遭着六宫的嫉妒;一面又巴望着不可能实现的‘独爱’,最后生生把自己给折磨死了。
多明显的例子,马佳氏在宫里待了那么些年,怎么就是想不明白呢?
太皇太后真是百思不得其解:“你说她们好好过日子不行吗?怎么一个个的都非要……”
巴望着一个男人的‘爱’过日子呢?
更何况这个男人还是皇帝。
当年太皇太后就劝宸妃,想开点,好好调理身子。她这么得宠,孩子还会有的。不要老是多愁善感,太宗一去别的地方就伤心难耐。
她不听,结果……
到了董鄂氏,这姑娘知书达理,性子也好,虽说来头有点不名誉,但放在草原上也不是什么大事。
太皇太后其实对董鄂氏没什么意见,她和儿子的矛盾委实是因为政见不合,他宠爱哪个女人太皇太后根本不在意。
董鄂氏人不错,儿子喜欢就喜欢吧,别昏了头就行。
谁知后来儿子犯了轴,这姑娘眼瞅着竟也走上了姐姐的老路。
现在又来一个马佳氏,太皇太后都要无奈了,怎么这样的姑娘都让自己给碰上了呢?
而且玄烨和他阿玛、玛法比起来可要理智克制得多,对后宫虽说不上薄情,但也绝不是个专情的人。
这些年虽说盛宠马佳氏,但也没断过宠爱别的女人。
所以,到底是什么给她的错觉,让她以为皇帝能只爱她一个呢?
苏麻喇姑一边给主子揉肩,一边道:
“格格,您不能依着自己的性子去猜她们,她们都是指着爷们儿过日子的人,整日心里想着的就是那点儿事。所以一旦入了巷,生了痴念,这再想走出来啊,就难了。而且女人么,有时候明知道不可能,可就是会不断地给自己找借口、找证据,自己说服自己,时间一长,可不就着了魔了么。”
像马佳福晋,和皇上相识于幼年,又数年盛宠,就自觉着最了解皇上了,能做皇上心坎儿上的人了。
可这么些年下来,皇上早不是十数年前在慈宁宫陪她荡秋千的小少年了。
皇上的世界越来越大,她的世界却越来越小。
马佳氏越觉得拽不住皇上,就越想拽得再紧一些。
可现在的皇上哪还是她撒个娇、哭个鼻子就能拽回来的人呢?
太皇太后摇摇头:“算了,不说她了。好歹她现在又有了个阿哥,皇帝既取了名字叫长生,只盼着这个真能好好站住了吧。有这么个念想留着,将来真有那一天,她也不至于没了主心骨,活不下去。”
怎么说也在自己跟前儿伺候过几年,又是她亲自挑给皇帝的,太皇太后还是不忍见马佳氏下场凄凉。
苏麻喇姑劝道:“格格放宽心,奴婢瞧着,咱们皇上也不是个无情凉薄的人,不会叫福晋没有下场的。”
“但愿吧。”
至于那个被玄烨拿来作筏子的纳喇格格,太皇太后说都不想说她
——连眼色都不会看,有什么好提的。
想起玄烨这几天还不定怎么憋气呢,太皇太后就心疼。
这孩子打小懂事,即位又早。时时刻刻把‘克制’二字记在心里,生了再大的气,也习惯性自己忍着。
这一次不舍得怪罪马佳氏,对着纳喇氏一个孕妇又不好发大火,可不就得自己憋着了吗?
太皇太后:“我记得前些日子听人说,最近皇帝新纳的格格里,有一个好像颇为受宠?”
苏麻喇姑想了想:“是听下头人提起过,叫乌雅氏,是这次小选出来的。宫人都道这位格格生得十分貌美,听说皇上最近有几次心情不好,也都是召她去伴驾。”
“乌雅氏?哪家的?”
“他玛法是以前的内大臣额森。”
太皇太后一愣,笑了:“原来是他家的,难怪了,额森人虽说滑头了点儿,惯会想些讨主子好的巧宗儿,但也确实生得好。我记得他媳妇儿也是个一等一的美人儿。当时在盛京还传过一阵儿呢,说是俏小子找了个美婆娘,不定要生出怎么个俊娃娃呢。”
额森在盛京的时候伺候过太宗,后来还随军立过功,得过爵位。他又是宫里数得着的美男子。
盛京旧宫没那么大,也没什么严苛的规矩,额森当膳房总管的时候,当时好多芳心暗许的小宫女为着能见这美男子一面,都争着抢着去给主子提膳呢。
想起年轻时在盛京自在的日子,太皇太后不由一笑:“只盼额森这孙女有他一半的精明,能哄得皇帝开怀啊……”
储秀宫里,终于被上头大佬知道了的沈菡,最近日子过得却十分平静。
不管是前些日子宫里的继后风波,还是这些天引人关注的‘宠妃’马佳福晋产子,跟她都没什么关系。
虽说沈菡现在也勉强能称一句‘新宠’了,但实际上却没有引起太多关注。
沈菡刚得宠的时候还担心过这个问题。电视剧里,妃嫔一得宠,各种找茬、陷害、下毒、打胎就会纷至沓来。
但是那么久过去了,沈菡既没路遇过拦路找茬的,也没哪个傻帽儿把她叫到宫里折辱一番。
除了旁边混得更差的几个小姑娘来过一次,连个上门拜访的都没有。
更别说特别针对她来一套阴谋诡计了
——想太多。
沈菡后来闲着没事就研究这个问题,终于在汇总了紫芙和青衿打听来的各种后宫妃嫔履历、消息后,研究明白了。
归根结底的原因——‘康熙爷’现在的后宫里受过短期、中期or中长期宠爱的女人,实在太多了!
青衿是找自己在关防衙门的教引姑姑打听的,她现在伺候着‘新宠’乌雅格格,在外面打听点不要紧的事儿,人家一般都会给面子。
教引姑姑是这么说的:
“这都多少年了,皇上大婚以来,得过宠幸的小主子少说也得有十几个了。有那刚得幸就被扔到脑后的,也有皇上宠过一两个月转眼忘了的;得宠半年以上的都不多。谁要是能被皇上记着一两年,那都是天大的福分了。除了马佳福晋,我还没见哪位小主能一直被万岁记着呢。哦,有了阿哥格格的小主,许是境况能好点儿,不过啊,”
教引姑姑凑近青衿低声道:“这有了,不代表能一直有。若这阿哥格格能站住,那皇上还会记着多关照关照。像延禧宫的乌拉那拉福晋,现养着大阿哥,哪怕不侍寝了,皇上三五不时还要去坐坐,任谁也不敢小看了不是?可这要是没站住,那转眼可就不知道被忘到哪个犄角旮旯儿里了……”
所以,像沈菡这种一没有家世,二没有子嗣,三还不知到底能受宠多久的‘新宠’,大家除了背后讨论两句,真心换不来太多关注
——说不定还没等想好怎么针对她,这人就自己失宠了呢?
等她混成下一个马佳氏再来关注不迟。
沈菡:……
虽然职场氛围比想象得好一点,同事们被老板逼得都“佛系”了。
但老板很难搞,事业发展前景很渺茫,死在沙滩上的‘前浪’们这么多,实在让人压力山大啊!
所以,沈菡最近一直在努力提高自身‘职业技能’,研究皇上的喜好,以及应对皇上各种需求的方法,力争在本职工作上取得优异的成绩。
这研究着研究着,沈菡就发现她最近好像有被迫转职的倾向。
皇上这几次召她不像是以前单纯为了侍寝,更像是拿她当消防员了。
一有不高兴就找沈菡去陪着解闷儿,她越来越像个专职灭火的了,ps:怒火。
就连一向带点儿高冷范的顾总管,最近见她态度都更亲热了。
今天他一见沈菡,脸上更是破天荒给了个笑容:“格格您可算来了,皇上这都问了您两回了。”
沈菡客气道:“顾总管辛苦,怎么敢劳动您亲自来迎呢?”
沈菡今儿一来,见顾问行竟然在昭仁殿宫门外等着,吓了一跳,这待遇可是头一遭。
顾问行半弓着腰,放下袖子,抬起手臂:“格格这是哪儿的话?您是主子,奴才伺候您是应当应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