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和大阿哥也很好奇——他们现在只学了国语和汉学,并没有接触过西学。
玄烨这才想起来,竟然没教过儿子这方面的知识!
西学的课程还是很有必要的!
玄烨给他们解释:“地球,就是天下,我们脚下大清的这片土地,其实只是地球上的一小部分……”
这是一个比较抽象的概念,用言语很难给孩子形容。
玄烨只好用南怀仁当时教他的话解释:“大地和海洋本是一个圆形,二者合为一球居于一天球之中。就好像我们平时吃的鸡蛋,蛋黄生于蛋清之中,乃成圆球体。”
他看太子:“你读《为政》一篇,可见朱子论地?”
太子连忙回答:“是,《为政》曰,北辰,即北极也。以其居中不动而言,是天之枢轴。天形如鸡子旋转,极如一物,横亘居中,两头称定。一头在北上,是为北极,居中不动,众星环向也。一头在南,是为南极,在地下,人不可见。①”
玄烨点头,对太子学问的扎实予以赞赏:“自古以来学者讨论历法,得出的结论也不能说完全不对,只是不够完善。像北极出地的高度为什么屡屡变化之类的问题,就一直没有得出合理的解释。古人之论,也没有谈到过地球的概念。还是自西洋人来中国后,才有此一说。虽与我们的说法不大相同,然而却最符合历法根本……”②
可太子听完后仍有不解:“那之前汤先生讲‘天圆地方’……岂非谬论?”
玄烨摇头,细教太子:“汤斌所言‘天圆地方’,并非是在指说地球的形体。谓地为方,乃语其定而不移之性,这是古人论哲学之道理,不可混同而论。论形体,天有南北二极,地亦有之。天分三百六十度,地亦同之……”
沈菡静静地在一旁听着,起初还好,只是有点儿惊讶。
但当听到玄烨从天文讲到地理,又从地理讲到数理,最后竟然开始涉及到欧几里得《几何原本》的时候,她……
整个人震惊得都要呆掉了。
玄烨:“此书有趣,内中大有真理。只是学习此书需要诸多器具,这次并没带来,等回京后阿玛再教你们。”
沈菡:“……”
她知道玄烨懂西学,包括天文、算学、几何、医学,甚至音乐,都曾听他提起过。
但她并不清楚他到底精通到什么程度。
这些年他一直忙于朝政,根本没空研究,他只说曾经跟着南怀仁学过。
在沈菡的认知里,一个封建皇帝,可能也就是略微了解什么叫几何就很不错了吧?
怎么这水平听起来比她还高呢?
虽然这是因为她现在已经忘得差不多了,但他这个水平也有点太……出乎她的意料了。
沈菡看着还在侃侃而谈的玄烨,心中突然生出许多复杂的想法,难以言说。
以往她这么多年见到的,都是在私底下对着女人、孩子或是对着奴才时候的玄烨,至多见过对着长辈或是在节庆仪式上的玄烨。
这还是第一次,她见到了一个‘在外面’的玄烨,一个更‘皇帝’,更成熟,让她觉得很神奇的玄烨。
她的内心涌动着各种情绪,最后却只能化成一声无奈的感叹
——她对他的了解还是太少了。
——正如他对她一样。
南怀仁来华多年,国语和汉语都已经说得很流畅了,只有轻微的口音。
北巡这一路,他遵照玄烨的吩咐,不断地用各种仪器对四周的环境进行观察和测量。
玄烨已经意识到了自己在儿子西学教育方面的缺失,所以这些日子他一直让太子和大阿哥跟随在南怀仁身边,要求他们从现在就开始补课。
雅利奇也很好奇,想跟着哥哥们一起玩儿。
玄烨对此没什么意见,还和沈菡说让她也去。
一大清早,玄烨就要带着亲兵出发,据他说这次想往更深的山林里去转转:“朕这次去得远,要是晌午回不来,你和雅利奇就先吃饭吧,不要饿着肚子等朕。”
沈菡一边点头,一边给他整理袖子:“行,我给你的腰包里放了点心,用油纸包着。这几种冷着吃也好吃,不会掉渣滓,都是一口一个的量,你悄悄吃不会被发现的。”
玄烨一笑,在她脸颊上轻轻亲了一口:“知道了,朕会吃的,你要是无聊,就带雅利奇去南怀仁那边玩儿吧,虽然你听不懂,不过他那里有很多有意思的东西,可以打发时间。”
沈菡:“……”
她已经习惯了他的‘开放’,不过看来他对她的知识量认知也就和雅利奇差不多,还不如被他吩咐‘要好好跟着南怀仁学习’的太子和大阿哥,属于‘只能去看看热闹’的范畴。
沈菡有点儿沮丧,其实她觉得她比这个世界上的大多数人懂得都多来着。
——不过,当她亲眼见到南怀仁正在做的事情后,这个认知就有点儿动摇了。
南怀仁很好找,不光是因为他身边站着太子和大阿哥以及一堆护卫,还因为他的身边放着很多巨型仪器,在荒山野地里非常显眼。
沈菡走近后打量这些仪器,然后很沮丧地发现自己一个都不认识。
南怀仁热情地给她介绍:“回禀娘娘,这个是赤道经纬仪,这个是黄道经纬仪,那边那两个是纪限仪和天体仪。”
他说他在玄烨的吩咐下一共铸造了八种天文仪器,这只是其中的一部分:“钦天监还有一座地平经纬仪,非常巨大,无法带到这里来。”
沈菡:“那这些都是怎么运过来的?”
南怀仁:“皇帝陛下指派了一位官员主管我的仪器安全运输,这些都是用马驮来的。”
雅利奇对仪器不感兴趣,但对这个长得不一样的大胡子很感兴趣,好奇地问他这是在做什么。
南怀仁:“公主殿下,我在遵照伟大的皇帝陛下的吩咐,记载大气和土地的各种现象,测算纬度、磁针差度以及山的高度。”
沈菡:“……”
这个事情要怎么算?
完了,她竟然不会!
输了orz。
太子和大阿哥是被安排来学习的,但显然他们两个没有一点儿西学或者说数学、天文学的基础,乍一接触这些知识,和听天书一样。
大阿哥还算平静——他本来就不感兴趣。
太子看起来却像是受了很大的打击。
他从小在众人的夸赞中长大,文治武功都学得不错,师傅们也都夸他学得好。
这还是头一次遇到他完全无法理解的知识。
而且这还是汗阿玛指定让他们学的,他身为太子,怎么能学不会呢?
沈菡见太子整个人都有些烦躁了,安慰道:“这个大概是要有基础才能明白的,你一时不理解不代表什么,等你学过基础课之后很快就能理解了。”
南怀仁听到她的话反应过来,也安慰太子:“是的,太子殿下,德妃娘娘说得对。您没有学过数学和天文学的课程,无法理解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
太子心里稍感安慰:“是,德额娘,我明白了。”
只是他仍然难以摆脱惶恐的感觉,特别是当汗阿玛回来以后。
胤礽很害怕汗阿玛问他学会了什么,他却回答不出来。
不过玄烨自己学过这些课程,当然知道基础课的重要性。
他让两个孩子跟着,只是希望他们先对这些有个概念,熟悉了解一下,具体的课程肯定要回京后再安排的。
玄烨嘱咐太子:“南怀仁是有真学识的,天文地理与数术之中,大有机窍真理。你为大清太子,当明白天下之大,清楚疆土之边,方能心怀警慎,不妄自尊大。其中的学问,待回京后,阿玛再找师傅为你分说。”
太子松了一口气,恭敬应下:“是,儿子一定勤奋向学。”
作者有话说:
①本章参考文献:南怀仁回忆录,康熙著作《几暇格物编》地球一篇,《论语·为政》等。
康熙这个地球仪,是中国最早的,也属于世界上很早的之一。
康熙对西学的研究在那个时代看是很广泛也比较深入的,虽然因为时代局限性,他只研究了自己感兴趣的部分,还因为三藩之战中断了数年,不过以他的时间和精力来讲,这个学习速度和广度,足以说明他极高的智商和充沛的精力。
②明清沿袭“内中外夷”的华夷世界观,有时也在这个意义上使用“中国”一词,但仍未以之作为正式国名。康熙本人所写的书中使用了这个词。
康熙和南怀仁对地球的理解只是站在那个时代上的理解,不是很正确,不过已经很进步了。
◎真实的我。◎
太阳渐渐落下山去, 漆黑的夜幕开始笼罩,营地中燃起星星点点的篝火,照亮了原本暗沉的河岸。
不用整天赶路后, 整个营地的氛围都显得轻松了不少,不当班的侍卫围着火堆烤肉、喝酒, 肆无忌惮地大说大笑。
玄烨并不禁止, 反而觉得如此做派才能体现满洲精神, 因此常与将士同乐。
御驾驻跸的屋子前也燃着一架篝火, 玄烨与沈菡带着雅利奇从屋里出来。
篝火前站着几个人,太子、大阿哥、南怀仁和两个不认识的大臣。
众人互相见礼,两人给皇上行完礼, 又给沈菡见礼道:“奴才索额图(明珠),参见德妃娘娘, 五公主。”
沈菡让这两个名字吓了一跳, 勉强保持镇定道:“免礼。”
这两个人名可真是如雷贯耳啊!
沈菡不免悄悄打量了一眼。
纳兰明珠现任武英殿大学士,从长相和气质上看, 他不太像满洲人,更像汉人。
不过想想能养出纳兰性德那样的文人,有这个气质倒也不意外。
但纳兰性德今年五月刚刚过世,失去了最骄傲的长子, 纳兰明珠显得十分清癯,面上犹带憔悴。
玄烨关怀地询问了几句, 虽并未提及纳兰性德,但语意真挚。
明珠感怀道:“劳万岁惦念,奴才不妨事。”
沈菡知道玄烨对纳兰明珠的才能一直是比较认可的。
穿越前她了解的比较片面, 以为康熙重用明珠是为了打压索额图。
但自从玄烨和她叨叨的事情越来越多后, 她渐渐明白了。
不管是索额图还是明珠, 二人都是很有才能和眼光的能臣,并不是完全凭借玄烨对平衡权势的考量才坐上高位的,主要还是靠他们自己。
特别是纳兰明珠。
如果说索额图的晋升和权势还有太子的原因在,那纳兰明珠的崛起很大一部分还是因为他的能力和眼光确实出众——沈菡并没有听说他与大阿哥有关联。
明珠和惠妃并无亲属关系,大阿哥现在整天在畅春园读书,偶尔出去跑马围猎,身边也跟着无数的侍卫,一举一动都在玄烨的监管之下,两人根本无从接触。
沈菡现在也明白了皇子与朝臣之间的忌讳,在他们开府出宫,得到自由之前,与朝臣勾连简直是不可能的事。
——太子不算,那是皇上默许的。
便是惠妃,在皇上禁止内外仆妇擅自行走、泄露宫内事务后,能与娘家接触的机会也极少,她更不可能敢与朝臣勾连。
当然,明珠能走得那么顺,里面也确实有他本人与皇室血缘亲近,和玄烨对权力平衡考量的原因。
不过沈菡从玄烨的话里听着,倒觉得明珠此人最有本事的地方是揣摩圣意。
——他的主张往往最贴合玄烨的意思和想法,换言之,他本人也是个十分有眼光的人。
正如几年前玄烨收台湾的时候。
朝廷先是为了‘打和不打’争来争去,决定打了以后又为了‘用不用施琅’吵个不停。
之前玄烨平三藩时,对台湾一直是招抚的政策。
但三藩平定后,他认为时机已到,态度便转变为武力征剿,而且倾向于任命内大臣施琅为水师提督。
因为施琅在康熙六年就曾上疏请求尽快解决T湾问题,不要养寇为患。
此后又屡次上书,解释台湾对大清的重要性,认为其膏腴田园及渔盐之利甚大,乃财富聚集之地,‘可资中国之润’。
而且台湾孤悬海上,易为贼寇所趁,若是勾连外国,待其羽翼丰满,必成大清心腹大患。
玄烨对其奏疏所言极为认可,不过那时条件不足,此议只好搁置。
如今时机极好,玄烨觉得正该一鼓作气,拿下台湾!
他向保举施琅的李光地等人询问施琅的能力,李光地答了三点
——施琅与海上有世仇,熟悉海况,有谋略、郑氏惧之。
李光地之言果断且有分寸:“若论才略实无其比,至功成之后,在皇上善于处置耳。”
玄烨遂决定启用施琅,以武力征台!
但朝中反对者甚多。
许多高级官员觉得‘海洋险远、风涛莫测、长驱制胜、难计完全’,断不可取。
且极力反对任用施琅,因为施琅原是郑成功的部下,曾经降而复叛,后又因得罪郑成功,叛而复降,忠心难料。
群臣‘以为不可遣,去必反’!
一众反对派中,明珠等少数力主‘武力撤藩,启用施琅’的人,便显得尤为突出。
明珠对形势的分析与玄烨的看法一致:“如今郑经已死,贼无渠魁,势必衰微!”
他不但支持任用施琅,在后来施琅与总督姚启圣发生意见不合,导致进军不顺时,还极力支持施琅请求专征之议。
玄烨当时已经因为施琅几次三番以‘风大不顺’为由延缓进军,颇感不快。
明珠提议:“不若以一人领兵进剿。两人同往,未免彼此掣肘,主将不能行其志,于战事不利。”
议政王大臣会议也认为此议可行。
玄烨几番思量后,最终采纳了这个建议,对施琅尽释前嫌,力排众议,任命他为福建水师提督总兵官,加授太子少保,将征剿一事尽托其手。
这些细节沈菡并不尽知,她只记得玄烨有段时间十分纠结。
一会儿跟她夸施琅其人有能为,过段时间又突然说施琅总是推脱不前,是不是有问题。
没几天又回来说,明珠等人说得有道理,可能是主将不和导致的。
沈菡:“……”
她多少能听懂一些,但他说得七零八落的,她也判断不出事情的全貌,只能当个闲话听。
不过其中有一点令她印象深刻。
澎湖大捷到京后,玄烨曾高兴地与她分享:“当时施琅几番推脱,朕不清楚其中的缘故,很是生气。不过念着施琅深知水性贼情,海上风浪不测,比陆上用兵要艰难数倍。朕既然不懂,就不应该瞎指挥,是以当时朕也没有强令他进军。现在看来他果然有能耐,没了掣肘,不过数月,便拿下了台湾!”
沈菡虽然没说什么,只是安静听着,但其实当时心里很佩服他。
权力是很让人着迷的。
一个人身处高位、大权在握的时间久了,会越来越难听进不同的声音,更或者根本就听不到不同的声音。
像沈菡自己,以前做小格格、小福晋的时候,经常能听到紫芙和青衿给她提建议,她也很愿意接受。
但自从她成了嫔、成了妃,她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身边人反驳她的话了。
明明她一直宽以待人,从来不随意惩处宫人,也从来没有‘因言罪人’。
但紫芙等人就是慢慢变成了‘应声虫’,偶尔提个建议都要犹豫再犹豫,小心翼翼的。
要不是沈菡时时提醒自己要自省,要克制权欲,在这种‘唯我独尊’的环境中一呆十几年,她绝对会变成一个固执己见,完全不容反驳的人。
相比之下,玄烨做了二十几年的皇帝,他周围几乎都是完全臣服于他意念之人。
他掌握着天下人无法想象的权力,却能克制自己不去外行指挥内行,知人善任,给予一个降将那么大的信任。
实在令沈菡钦佩。
施琅攻占T湾后,朝里又为了“该不该留守台湾吵起来”。
沈菡:“……”
她明白玄烨的好脾气和好耐性是哪儿来的了,让谁听他们吵上二十几年,脾气和耐性也不能不好。
朝里真正有见识和远见的人其实并不多。
很多大臣根本不清楚台湾是个什么地方,只凭自己仅有的认识,认定其为弹丸之地,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提议‘迁其人,弃其地’。
沈菡:什么鬼?费这么大劲打下来,然后把这块儿地方扔了?
还有更搞笑的,之前积极主张收复的大学士李光地,认为台湾离得太远,不便管理,他提议最好的方法是把台湾让给荷兰人,让他们‘世守输贡’。
沈菡当时听到这个实在没憋住:“他是傻叉吗?!”
把辛辛苦苦打下来的地方送给外国人管理?脑子没病吧?就这还大学士?
玄烨:“……”
这话怎么不太像她的风格呢?
沈菡:“……”
现代人,难免对这个问题反应过激,一时激动,没忍住。
她努力往回圆:“那什么,我就是觉得他这么干也太傻了。地方再小也是咱们的国土,怎么能交给外国人,外国人根本不可能和咱们一条心!”
玄烨以前从没听她对他的话发表过意见,这还是第一次。
而且,他可真没想到她现在竟然已经有这种见识。
不枉他这两年跟她唠叨了那么多,眼界确实见长了。
玄烨颇有些惊喜地赞她:“你说得对!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汉人尚且不能与咱们同心,何况西洋异人。朕虽笃好西学,但朕学习他们,只是为了了解万物之理,却不是为了信奉他们。”
玄烨虽然重用南怀仁等人,予以他们极高的待遇和地位,但实际上,他对洋人一直怀有很深的戒备心。
Hela 因为他始终记得,双方立场不同,他们所为之主是他们国家的皇帝,而不是他。
这也是沈菡觉得玄烨很神奇的地方之一。
玄烨作为一个古代人,接触外国人比普通现代人都多,而且他当时年纪还非常小,‘自我’尚未成型,竟能抵御住传教士的描绘,做到‘学而不信’,意志实在有够坚定。
至于李光地等朝臣狭隘的想法,玄烨并不生气,人无完人,即使他是天子,也不可能对所有事情都有正确的看法。
朝臣存在的意义,就是带给他不同的声音和建议。
而如何从中辨别甄选出正确的答案,那是皇帝该做的事。
这大约也是玄烨比较倚重明珠的原因,因为他的答案往往最贴近玄烨心中正确的选项,在诸多大事中都能站对阵营——站在了皇上所在的阵营里。
到底是该放弃还是该留守台湾,在朝中争执了许久,玄烨纵是皇帝,也不能一意孤行。
为了统一众人的思想,他反复给反对派做说服工作。
最后在说服诸多朝臣后,才召开议政王大臣会议商讨。
明珠代为奏报会议商讨结果,认为施琅奏请驻兵防守之议甚是恰当,并提议将郑克爽、冯锡范等人及其家族迁至京师,编入旗下,不令在外省安置。
玄烨认为其所奏甚为恰当,‘即依行’。
——史载,康熙二十三年,清廷于台湾设一府三县,总兵官一员,兵八千;澎湖设副将一员,兵二千,隶属于福建省。
从此,台湾和大陆统一起来,其行政建制与内地划一。
作者有话说:
本章参考文献:《康熙皇帝》《康熙大帝》《清史述论》《南怀仁旅行日记》:皇帝和几个他倚重的阁老在篝火前……
之前跳时间线是因为敏感事件,这个大事只能用回忆讲一下。
【标红】这就是个历史事件,与现代无关,千万不要讨论其他敏感问题,会被JJ屏蔽,当历史看待就行了。
◎两个世界。◎
说回明珠, 沈菡虽然对诸多事情的细节不清楚,但只从她知道的几件大事看,不管是擒鳌拜、平三藩还是收T湾, 明珠的提议和立场,一直都是和玄烨保持一致的。
这一点比起从擒鳌拜之后总爱和玄烨唱反调的索额图可是好太多了。
——他除了擒鳌拜站对了立场, 之后基本就没怎么站对过。
沈菡打量一眼索额图……
他与明珠年纪相仿, 都是一名清癯的老人了, 只是他的气质不比明珠那么文雅, 面上甚至隐约带有一丝狠厉的味道。
沈菡微微一皱眉,不自觉地看了太子一眼。
她记得……约莫是两年前吧,玄烨好像是被索额图气到了, 回来骂了一通,话中对索额图此人十分失望痛恨。
之后索额图被革去议政大臣、内大臣、太子太傅, 只留了佐领, 其弟心裕、法保也受到惩处。
沈菡虽然没有刻意去打听此事,但, 事关太子,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消息很快连后宫都传得尽人皆知。
那段时间她隐约能够感觉到一股暗流,连胤禛都有一些不安, 但母子俩人默契地没有提起这个话题。
不过之后玄烨对太子依旧关怀,荣宠有加, 又提拔了索额图的女婿伊桑阿为大学士,后宫才慢慢平静下来。
此人沉寂两年多,没想到竟然又出现在出巡队伍里了。
沈菡见玄烨与索额图有说有笑, 简直像是君臣亲密的典范, 强忍住没有再看太子, 不知道他现在是个什么心情……
夜空清澈,星斗满天。
众人围坐在篝火前闲谈——主要是玄烨与明珠和索额图在聊,其他人都是干巴巴地听着,不发一言。
亏得还有雅利奇在旁边跑来跑去的玩儿,气氛倒不显得尴尬。
沈菡其实有点儿不太明白玄烨的意图,若说是亲近臣属,何必把她们娘俩儿叫出来。
若说是“家庭聚会”,又何必把明珠和索额图这两个死对头找来呢?
玄烨和两人聊了一会儿,看着半圆形的夜空,突然又和南怀仁聊起了星座。
玄烨:“朕之前听你说过,时隔多年,都不确定记的准不准了……”
沈菡惊讶地听着他与南怀仁用法语对话,讨论天上的星星。
再看其他人,也是一脸惊讶的表情。
玄烨教导太子:“这种是海外西洋国度的语言,以后你们也该认真学习一下。因为只有学会他们的语言,你才能更好地了解他们的知识,进而了解他们的国家。”
他还让南怀仁拿了一个小型的星座图表,现场教太子如何按照星座的位置计算时刻。
沈菡:“……”
她此时脸上的表情一定和太子一样懵。
还是雅利奇说话不用顾忌:“阿玛,你好厉害!”
索额图和明珠反应过来,也连忙夸赞圣上真乃不世出的奇才!
奴才真是望尘莫及啊!
沈菡见到两人的反应,才多少摸到了一点儿他的意思。
不过,她觉得他这qiang好像打偏了,可能不小心击中了本就压力山大的太子……
也有点戳中她了……
不过玄烨应该是没注意到,众人散场后,他还在对沈菡道:“之前是朕疏忽了,胤礽的国语课程学得不错,汉学也有了基础,正是该接触西学的时候。朕平三藩之前对西学甚感兴趣,可惜这些年太忙,一扔下就是这么多年。如今事情不多,抽空也该捡起来。不过南怀仁年事已高,知识也有限,朕已命人在国内寻访还有没有其他传教士,若是找到,都带到京里来,给阿哥们上课。”
玄烨说完,见沈菡若有所思的样子,不解道:“怎么了?”
沈菡心里思绪万千,一时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她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顺着心意开口道:“我……我也能学吗?”
她的声音太小,玄烨差点没听清:“什么?”
他反应过来:“你也想学西学?为什么?”
不是连学着管宫务都嫌怪累的,怎么会想学西学这么冷僻的东西?
——之前在畅春园时,玄烨为了锻炼她的气势和手段,连哄带骗地好不容易才让她接下了畅春园的内务。就这她还觉得麻烦,恨不能关起门来只过自己吃吃喝喝的小日子。
玄烨带她住到畅春园,原本的打算是希望她离开宫里那个环境后,心情放松一些,不再有那么多焦虑,或许就能慢慢打开自己,成长起来。
因为玄烨知道,人的成长是需要环境和条件的,而人之所以恐惧,大多是因为未知。
她一直躲在永和宫里,脑中总是充斥着对外界压力和风雨的各种幻想,胆子永远都不会练大。
即使他会保护她,但她的恐惧感却并不会因为有别人的保护而消失。
只有走出来看清楚这个世界,明白恐惧的源头,自己强大起来,才能真正战胜恐惧。
继而有勇气站到更高的地方,不再惧怕“高位”带来的风雨。
——玄烨自己对此深有体会。
玄烨虽然对幼年登基之前的事情印象不深,但他却能很清晰地记起当时自己内心充斥的‘恐惧’。
玄烨在很小的时候就明白了‘宠爱’的概念。
——汗阿玛是个任性的人,他的宠爱从来都是随性泼洒的。
从玄烨开始有自我意识和环境意识起,他就明白自己的身份是一个‘不受宠的皇子’,他的额娘是一个‘不受宠的妃子’。
也是在同一时间,他明白了‘宠爱’的威力。
因为不受宠,即便他是皇子,竟然也需要看奴才的脸色过日子。
又因为额娘不受宠,从两岁起就住在宫外避痘,直到登基才回到宫中的他,想见额娘一面都是那么难。
那个时候的玄烨,根本感受不到‘皇子’身份带给他的安全感,有的只是孤立无援,和对身边环境深深的恐惧。
后来他成了皇帝,这个身份有着至高无上的权威性,按理说他该有安全感了。
——但没有,完全没有。
直到现在,鳌拜那张脸还深深地刻在玄烨的脑海中。
童年时四辅臣掌权带给他的压力感,坐在宽大冰冷的御座上那种孤寂感,仍然在他的心中盘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