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沈菡偶然在湖边碰到了正在写生的张诚和白晋等人,发现他们中午不回去吃饭,拿着个很眼熟的东西吃,上前一问,才想起来三明治这个东西。
白晋:“皇后殿下,这是我们家乡的美食,它叫sandwich,它既方便又美味,您想要一块尝一尝吗?”
沈菡很感兴趣,她真的很久没吃过这个了。
现在的吐司面包都是膳房的土炉子烤出来,原材料也不同,自然不如后世种类繁多的吐司柔软好吃。吃起来有点焦、有点硬。
沈菡吃过一个后,觉得和现代的实在差得太远。
不过她可以改良嘛,白晋他们手里这个添加的东西实在太没创意了,特别朴素。
沈菡指着董鄂氏手里那个:“你拿的那个是鸡排蛋黄酱的,旁边还有牛肉的、火腿奶酪的、鱼肉的。”
中国人在美食方面的天赋绝对是与生俱来的。
膳房听皇后娘娘一点拨,很快容融会贯通,把这儿玩意都玩出花来了。
包菜厚蛋肉三明治、奶酪玉米火腿三明治、红薯里脊肉三明治、土豆泥蛋黄酱三明治,后来还异想天开搞出了几种水果的,简直不能更新颖,连沈菡都没想到他们还能有这么新奇的脑洞。
别说,吃着还不错。
玄烨有段时间天天早上起来桌上摆的早膳都是这个西洋食物,不明所以:“怎么最近喜欢上吃这个了?”不就是生菜夹着蛋肉酱,有什么吃头?
沈菡想说,我就是吃个情怀,吃个回忆。
“就是一时好奇。”
行吧,她喜欢就吃呗,玄烨也没放在心上,反正他吃什么都行。
不过沈菡后来有一天突然想起这件事,发现玄烨好像本来就认识这种食物,而且他还知道这是张诚、白晋等人家乡的食物?
沈菡心有余悸地拍拍胸口——还好当年她在永和宫鼓捣西餐的时候没苏过叫三明治的东西,不然,实在没法解释她一个深宫女子怎么知道的。
扯远了。
一行人在半山坡歇了个晌,和野餐一样,席地而坐用了膳食,补充体力。
公主们早已经习惯了沈菡对规矩的各种不讲究,此事盘坐在坐褥上吃吃喝喝并不觉得有什么——氅衣里面是裤装。
但是福晋们就有些犹豫,原本爬山就不是现在京中闺秀会进行的娱乐活动,露天席地而坐吃吃喝喝,就更不符合嬷嬷的教导了。
所以除了大福晋,其他人坐在那都吃的有点儿‘惶恐’。
沈菡看见了:“不用这么拘束,以前咱们老祖宗在草原打江山的时候,男男女女全民皆兵,饿极了就地吃草皮的时候也不是没有,哪里有那么多讲究和规矩?”
她把这事儿给扣上了个大帽子,说这是遵循满洲传统,以前大家在草原上就是席地就餐的嘛!
可尽管沈菡这么说,姑娘们还是有些放不开——这和她们学到的规矩不一样。
沈菡见状,心里真是把京中这几年越来越教条的风气给骂了个死臭!
真是好的不学学坏的,就会往家捡破烂儿!
明明一开始刚入关时候,满洲贵女们大多还是很豪放很有性格想法的。
沈菡之前翻了翻太zu太宗时候的一些宫廷内档,发现那会上到后宫妃嫔,下到普通旗女,受到的约束都要远远少于汉女。
努尔哈赤的福晋们手握权力和嫁妆,背后各有部族,她们是少数能够主动萌发出一点儿‘争斗’意识的女性。
像多尔衮的生母阿巴亥大妃,就曾试图以各种方式参与到原本属于男人的战场中来。
虽然后来还是因为种种原因死于非命,但至少,她表现出了身为一个‘人’,一个独立个体的想法,在史书上留下了‘自我’,而不是一个某某氏。
且不说她用的手段方式对不对——怎么没人批判男人争权夺利的手段对不对?
单是‘争’这个行为,在古代女性群体中都是尤为难得罕见的——因为很多女人从小就被教导要温良恭俭让,嫉妒、耍心机、挑拨是非、耍手段都是不好的行为,女子要胸怀宽广,要温顺安静,要贤良淑德……
简而言之,一切要从男人的利益出发,打理好后院。
沈菡:呸!
再往后,皇太极的妃嫔有看不上他,主动勾搭人改嫁的,也有孝庄太后这样主动涉入权力的。
皇太极专宠海兰珠,其他嫔妃也有表现不满和妒忌的行为。
顺治朝,听说皇后嫁过来和皇帝脾气不和,也是天天吵架,最后被废了,人家啥事没有,被娘家接回去嫁人了。
顺治宠爱董鄂妃,后宫妃嫔的日子都过得不太如意,据说索尼还是谁的,悄悄把已经选上的闺女名字给抹了,接回家了,也没人说什么。
到了本朝,风气慢慢就不如之前那么开放了。
满洲女孩儿们也开始接触汉人的教育,三从四德、温柔贤惠之类的,不过还不至于立时就像汉人一样,让闺女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沈菡觉得宫里的满洲姑娘大多还是挺有性格的,早年的孝昭皇后、荣妃、宜妃,还有福格,甚至惠妃吧,不管脾气合不合,至少大家都不是个泥胎木偶,都有自己的想法和决定,不是别人叫她们做什么就做什么。
像之前的安嫔,在宫里那样特立独行,多么特别,沈菡记忆犹新。
但这两年再看选秀时候的秀女,怎么看怎么奇怪——怎么都像是不知被什么洗脑里一般,满不满、汉不汉,看起来别别扭扭的。
这不成了开倒车了吗?
沈菡越想越生气,对着玄烨义愤填膺道:“叫我说,在女子这方面,明明应该是叫汉人跟咱们学学。满洲女儿从前多豪气,干嘛非要去学汉人那样约束女子?好,就算真是非要满汉融合,非要学,那咱们为何不能照着汉唐学学?那也是汉女,汉唐不比叫咱们灭了的前明厉害?咱们照着他们学点儿好的不行,非要去学这些糟心的陋习!”
对,就是陋习!
“整天说满洲重视姑奶奶,就是这么重视的?!”
玄烨:“……”
他发现了,自从两人说开后,菡菡整个人都有点儿亢奋。她好像再没有什么需要顾忌的,所以脑子里一天一个想法,想一出是一出。
见到什么不平事都要来和他抒发一下感慨,时不时就想搞个大的,整顿一下看不惯的风气。
偶尔还要愤世嫉俗一番,把大清现在不好的地方当着他这个皇帝挨个儿骂一遍……
和他说话比以前还坦白,什么天马行空的话都敢说,五花八门,管它合不合逻辑,切不切实际,一股脑儿全倒给他,然后就让他去干。
玄烨有时候夜里睡不着翻身看看她的睡脸,想起最近这些日子都会有点儿恍惚——也不知她压抑了多久,隐藏了多久。
原来这才是完整的她,才是最真实的她。
玄烨瞧着面前生机勃勃的菡菡,心里真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慨万千。
他耐心地听完她这些想法,搂住她附和:“你说得对,回头朕上朝的时候就说说这个事。这些勋贵大臣真是太不像话了,怎么专捡些坏的学。”
沈菡恨恨道:“就是!必须得把这个风气给扭回来,最好是叫汉人跟咱们学学,或者咱们都跟汉唐学学。”
她眼睛一亮,想起一个好词儿,一拍巴掌道:“满汉融合,应该取其精华,去其糟粕啊!”感谢政治书。
像满洲之前寡妇可以随便改嫁的事就很好嘛,最近却有人开始说起寡妇不吉利,应该学汉人那样给寡妇立贞节牌坊。
还说小选应该取消寡妇的挑选。
滚犊子吧,她就不取消,必须选寡妇!
寡妇要是改嫁不了,在婆家也是受罪,还不如进宫来,她养着!
呵呵……
玄烨好声好气地哄她:“嗯嗯,你说得都对,这些事朕都记下了,回头一定想办法。”
沈菡爽了:“那你好好干!”
她当然知道这是在为难他,他忙得要命,肯定没功夫管这些。
但那又怎么样?
她就是想吐槽,想唠叨,他在这时候只要乖乖听着,顺着她说就行了。
她只需要一句话——你说得都对!
沈菡开心了,满足了,笑眯眯地钻到他怀里,用甜言蜜语奖励‘懂事’的康熙爷:“你真好,都是因为有你,我才能过得这么好。”
这是实打实的真心话。
要不是玄烨本身就是个思想开放的人,是个见多识广,很愿意接受新事物新思想的人,是个能送妃嫔改嫁的皇帝,她哪里敢跟他说这些。
如果不是他,换做是清朝的任何一个皇帝,哪怕她再怎么得宠,她也绝不敢露出这些想法,也没有机会见识和接触那么多事。
她只会慢慢枯死在后宫里,成为紫禁城红墙下的一抔黄土,无人问津。
沈菡从玄烨怀里仰头亲他的侧脸:“你不知道,我有多么庆幸,遇见的是你……”
如果第二次生命注定要付出穿越到清朝的代价,遇见他,真的是上天对她最大的怜惜了。
这样一箩筐一箩筐的甜言蜜语,简直要把玄烨给埋进去了。
玄烨真是……
他活了一辈子,再没见过比她更直白、更坦然、更热忱,更会打动人心的女子了。
当你得到了她的心,她的爱意便如骄阳下肆意盛放的牡丹,无遮无拦,摄人心魄。
这世上,根本就没有她这样的人。
玄烨觉得自己的眼眶有些热了……
“我也是。”
她是上天赐给他的珍宝。
——你不知道,我有多么庆幸,能够遇见你。
皇后娘娘在皇上完全不讲道理的宠爱之下,日渐放飞自我,说话和行事都变得愈发直白,整个人的气质也变得慵懒松散,像一只软趴趴、懒得动脑子的大猫咪。
最先感受到这种变化的,是每天都和额娘见面的雅丽奇。
本来她最近偶尔自己出门玩,额娘还会盯她两眼,旁敲侧击地问两句。
去哪啊?出去玩?和谁一起去?什么时候回来?
问得雅丽奇一颗小心脏忽上忽下,小鹿蹦跶——她现在还不想让任何人知道这件事。
可是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额娘突然就变了。
看她单独出去,也不问,反而高兴地嘱咐她多玩会儿:“女孩子就是应该多往外面走一走、看一看,不能老是闷在屋子里。”
沈菡看了看抽条长个的女孩,突然想起来闺女是不是从来没自己出过园子啊?
“要是园子里玩够了,不如叫策棱带着你往京里头转转去?”
阿哥们长大后都能随意出园子,整天带着人在京里转悠,这北京城都快被她们逛遍了。
可现在想想,公主们好像都没出去过?
沈菡一愣,突然想起来——不但公主没出去过,她自己也没出去过啊!
清朝的北京城长什么样?好不好玩啊?
“啊?”
雅丽奇还没反应过来,完全没想到额娘会突然说出策棱来,刚想解释一下,沈菡却已经想起了别的心思。
她也好想到京城玩一玩转一转啊!
但如果她只是个妃子,那还好说,但现在她已经是皇后了,再出去是不是不太安全?
这不是她能不能乔装打扮的问题,身处宫闱养尊处优几十年的人,走出去一看就和街上的百姓不一样,再加上身后跟着的侍卫,不引人注意是不可能。
沈菡想到这里有些泄气。
听说京城还有白莲教的余孽在反清复明,哎,看来出去玩是不大可能了……
雅利奇看额娘在那边神游天外,没空理会她,赶紧擦着汗抬脚溜了。
额娘真是,人家还没考虑好呢,怎么好说出来呀……
皇后娘娘的自在和直率也给新嫁进来的三位福晋留下了很深的印象,或者说,颠覆了她们原本对‘主子娘娘’的认识。
——皇后几乎是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兴致来了说干就干。
福晋们上次跟着去爬山已经觉着很新鲜了,要知道她们在家可是很少出门的。
结果没几天,清溪书屋又传话来,说皇后打算自己包饺子,问她们吃不吃,吃就多包点儿。
这对她们来说也是极新鲜。
几位福晋在家从来没下过厨,满洲姑奶奶的课程里没有这个,京里大家庭都有自己的厨子,便是想吃什么新鲜,也用不着姑娘下厨,买着吃就是了。
太子妃收到消息后有些犯愁,婆婆要包饺子,当儿媳妇儿的不管会不会,总该过去帮个忙,难道还干等着吃吗?
可是她真的不会这个……
太子妃原本在家时也是受过家族各种培训的。石家自从接到指婚的圣旨,前前后后请了七八个宫里出身的教养嬷嬷教导她。
从宫里的人际关系,起居作息、衣食住行、说话办事等规矩,明里暗里各种忌讳,嬷嬷们每天从早到晚的给她上课,就是怕太子妃进宫后对宫中的规矩不熟悉,做错事。
嬷嬷说:“紫禁城是这天底下最规矩的地方,您是贵人主子,是未来的国母。入宫之后任何事情都要再三思量,谨言慎行。旁的福晋犯点小错不要紧,又没人盯着她们。可您要是犯错了,满朝上下,宫里宫外可都看着呢,到时候立足不稳不说,可能还会带累家里。”
额娘说:“你阿玛去得冤枉,家里这是叫人盯上了。你阿玛没了,玛法也跟着去了,堂伯堂叔那边终究是隔了一层,又远在外省,也帮不上你什么。孩子。进了宫,可千万千万要小心,一定不要着了旁人的道……”
是啊,她要千万小心,为了这桩婚事,石家已经搭上了两条人命。可她却连一丝悲意也不能有,还要欢欢喜喜地嫁进来。
她没有退路了,她不能叫任何人失望,不能被人指摘。
结果太子妃学了个十项全能嫁进来,鼓起勇气好好表现,想着一定能令帝后满意,结果皇后不需要她会这些东西,只需要她会包饺子。
太子妃:“……”
沈菡没有在清溪书屋搞这些,这里说起来是玄烨的寝宫,儿媳妇过来不像话。
而且阿哥们住在西路,清溪书屋在东路,总是这样来来回回也不是很方便。
沈菡对着畅春园的舆图琢磨半天,最终把畅春园女眷集体活动的地点定在了中路的延爽楼,这里离着太后住的寿萱春永殿也很近。
沈菡有心也叫太后和身边的姑姑们过来一起乐一乐,别看这些人都老了,但老了也未必就不爱热闹,只是有时候环境逼得她们不得不喜静罢了。
太后听说要叫她过去和年轻人一起玩,一边笑一边摆手:“你们年轻人自己乐呵就行了,我就不去了。再说我要是去了,她们几个小姑娘该不自在了。”
沈菡就坐在太后的身边,挽着她的手劝:“正是因着她们刚进来,对咱们不熟悉,才要一起玩一玩,熟一熟。等她们和这园子里的人都熟了,自然也就自在了。”
沈菡和太后一个园子里处了这么些年,从没闹过一丁点儿不愉快,两人之间也不用藏着掖着。
沈菡就和太后念叨现在园子里这四位福晋:“大福晋是个好的,这些年对上孝顺,对下慈爱,体贴大阿哥,教导格格们,再没有比她更贤良的媳妇了。”
太后也跟着点头:“是,皇帝的眼光一向敏锐,挑的这个大儿媳妇儿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这姑娘性子柔和,说白了就是有点儿软、有点儿乖,不是个特别有主见、有手腕的人。
但是庶长子媳妇,就得是这样的姑娘才合适呢,真找个满肚子心机,一心想着出头上进的,皇家还能有安生日子过吗?
所以这几年,不管是太后还是帝后,都对安静温婉的大福晋很满意。
人处得久了,都是会有情分的。
沈菡:“但嘉慧如今的日子有些不好过了……”
沈菡在一旁观察了这么些天,实在是有些看不下去了。
哪怕她抬抬手指点她们一二呢,也好过看着她们就这样在死胡同里瞎转悠,撞的头破血流也不知道回头。
女子活在世上,本就比男子艰难百倍千倍万倍,何必再内耗自己,平添烦恼。
太后听完良久无言,轻轻拍了拍沈菡的手:“你呀……”
大福晋的处境太后多少也知道一些。
原本大阿哥这些年一心只求嫡长子, 弄得宫里宫外人尽皆知,嘉慧却至今只得两女,心理压力已经很大了。
如今太子妃这一进门, 又将自从嫁进来后就没遇见过人际难题的大福晋衬得“不作为”,一下子就把大福晋推进了两难的境地里。
太后叹了声:“是,嘉慧也不容易。”
沈菡点头,嘉慧现在的状态其实已经有些慌乱了。
“她现在每次和其他人一起来我这儿请安都小心翼翼的, 话也不敢随便说,每说一句都要看其他人的脸色。”
嘉慧是既不敢抢了太子妃的风头, 又不敢丢了大阿哥的脸,左右为难, 不过数月, 竟然憔悴了不少。
太后听明白了:“怪不得你这些日子总带着她们几个转悠, 合着是想帮着大福晋调解一二?”
沈菡伸手给太后续了杯茶:“也不单是大福晋, 太子妃这个孩子吧, 也太紧绷了。”
沈菡观察了她几个月,原以为她在园子里住一住,时间长了也就松快下来了。
可也不知石家到底是怎么教的人, 怎么把一个才十七八岁的小姑娘教得这样老成板正?
老成这个东西是教能教出来的吗?那是在岁月中一天天练出来的。
强行让一个年轻人领会这些, 旁人看她只会觉得奇怪别扭, 觉得她心思深沉,不好亲近。
虽说太子妃这个位置是有点特别, 处事要谨慎一点,可也没必要谨慎过头,把宫里当成龙潭虎穴一般。
沈菡自己还是皇后呢, 也没这样‘不敢多行一步路,不敢多说一句话’的。
太后想想这些日子太子妃的行事, 摇摇头:“这孩子是叫家里给教偏了,石家原本就更偏向汉家,教导子孙也是汉人那一套来法,可不就把好好个姑娘给拘成这个样子了吗?”
谁说不是呢。
沈菡对太子妃没感情,原本也不太想管这些事,可一来大福晋一向孝顺乖巧,二来,她俩要是处不好,下面的弟妹也难做,园子里的整体气氛也容易受影响。
最重要的是,这虽只是妯娌间的一点小摩擦,但任由她们今天你送个菜,明天我送个汤的搞下去,万一被有心人拿来做文章,把大阿哥和太子给扯进来……
沈菡靠在太后身侧撒娇:“皇额娘最是慈和,孩子们对着您不紧张,对着我才是真的紧张呢。您带着小辈们经常聚一聚,教她们些道理,慢慢地,这些年轻人自然也就亲近起来了。”
等到太子妃多参与几回集体活动,慢慢也就明白了,实际上她身上那些枷锁都是她自己给自己套上去的,只要她的处事不再那么拘谨,大福晋也就慢慢跟着恢复正常了。
太后心里本就没有多排斥,闻言哪里还会推辞,捧着沈菡递过来的茶盏,笑着答应了。
延爽楼位于中宫(寿萱春永殿)的北边,只隔两道清溪夹一道土山,西北边儿就是前湖。
从清溪书屋溜达过去也不是很远。整座建筑横楼面阔九楹,叠架三层,是畅春园内最为高大宏伟的一座建筑。①
沈菡给几位福晋介绍:“这儿原本是清华园挹海堂的一座旧楼,后来内务府雷家在原本的楼基上重新改了改设计,又往上加了一层。”
楼层高了,视野也更好了。
登上延爽楼的最高层,将四面窗户全部敞开,畅春园的景色尽收眼底,碧树丹花,连园子外的丹稜白莲和玉峰塔影也清晰可见。①
南北湖中的湖心小岛上或飞或栖着无数珍贵的鸟兽,绿孔雀、蓝孔雀、鸳鸯、鹭鸶……
沈菡指着延爽楼的正前方:“那边儿是牡丹园,现在花期过了,往年每到四五月份的牡丹花开的时候,那里的景致都是这园子里最好的。”
玄烨经常会邀请臣子一同游园,牡丹园的景致在整个京城都是很出名的。每年到了花期,姚黄魏紫与各色芍药争奇斗艳,园里还有不少珍贵罕见的绿牡丹,更是引得众人每年竞相观赏。
今年花期来得早,恰在太子妃嫁进来之前,四月二日的时候,玄烨叫了陈敬亭、张英等几个近臣,到牡丹亭后面,延爽楼旁边的瑞景轩赐茶赐食。之后君臣几人又去了牡丹园泛舟赏景、写诗作画。①
沈菡:“今年你们都没能赶上,等来年花期的时候,我带着你们过去赏玩。”
宁楚格和董鄂氏都很高兴,她们在家里可见不到这样的景色。
原以为嫁作皇家儿媳后,要更加规行矩步,没想到皇后娘娘待她们还是这样宽和,一点儿都不拘束她们不说,还领着她们满园子玩儿。
宁楚格和沈菡最亲近,性子也最开朗,此时听完挽着沈菡撒娇道:“额娘,那秋天冬天有什么好玩的吗?”
“秋天山上有枫叶,园子里种了可多,过几天就红透了,到时候咱们去山上赏枫叶,喝菊花酒。冬天南北湖都会结冰,冰层很厚,也有可多好玩的,就是有点儿冷,出来玩得多穿点儿。”
滑冰、坐冰车、冰嬉、冰球、冰灯会……反正只要想找乐子,总是能找到的。
董鄂氏在旁边静静听着没说话,但心里也跟着期待起来。
大福晋见一旁的太子妃还在端详牡丹园,心里忖度了片刻,最后鼓起勇气主动开口道:“殿下喜欢牡丹园?”
太子妃刚才在出神,听到问话惊了一下,侧头一看是大福晋,多少有点尴尬:“嗯……我只是见那里好像是前朝的区域,在想咱们也能过去吗?”
又想起刚才大福晋叫她殿下,连忙小声道:“大嫂不必这样客气,叫我淑慧就行了。”
“淑慧?”这也是个汉名。
“好巧,我的闺名中也有个‘慧’字呢,我的闺名叫嘉慧。”
嘉慧指着那边的牡丹园给太子妃解释:“那边虽是前朝的区域,但园子里其实并没有那么多的限制。除了九经三世殿那边咱们不能过去闲逛,其他地方倒不大要紧。皇额娘不管待咱们还是待宫人,都是极和蔼宽容的,便是小宫女们不当值的时候,也能就个伴儿过去赏一赏花的。”
太子妃也感受到了大福晋亲近的意思,连忙接话:“原来是这样,不是大嫂说,我都不知道这些呢……”
两人在一旁你一言我一语,带着一点生疏慢慢交谈起来,附近的沈菡等人自然也都看到了。
太后笑着和沈菡说悄悄话:“你看,我就说她们都是聪明孩子,再不用咱们多操心的。”
皇家选人就少有走眼的时候,那些心肠毒辣的女子,除非她有千百般的聪明会演,哪里逃得过上头人的眼睛呢。
沈菡:“是啊,都是好孩子,看她们这样我就放心了。”
另一边的三福晋和四福晋也看到了,凑在一起说话。
她们两人的处境很相似,一嫁进来都发现头顶上两位嫂子的关系有些微妙。
董鄂氏小声对宁楚格道:“你不知道,你进来之前,我其实可慌了呢。”
她进了园子大概三五天就发现这件事了,然后就陷入了纠结中,既不好跟着掺和,也不能干看着无动于衷,怎么办呢?
“我那会就可盼着你快点进来,我好有个人商量商量。”
四阿哥和她们家三爷关系是极好的,而且四阿哥是皇后娘娘的亲子,四福晋嫁进来,肯定能得到皇后娘娘更多的指点,到时候她跟着四福晋学就行了。
董鄂氏就在家里盼啊盼,一边心惊胆战的看着大嫂和太子妃给帝后进孝心,一边什么也不敢做,数着日子盼着四阿哥和四福晋大婚。
果然四福晋嫁进来后她就有参照了——四福晋没动静,一点儿都没掺和。
宁楚格也小声和董鄂氏说话:“我进来也发现了,不过额娘说了,不叫我掺和。”
宁楚格不比前面三个嫂子有那么多顾忌,她和沈菡关系可亲近多了,发现问题直接就去请教婆婆了:“额娘,您看我怎么做才更合适呢?”
她这样直白亲近地过来请教,叫沈菡很有一点惊喜——哎呀,这姑娘果然很对脾气呀!
沈菡也完全不藏私地指点她:“你不要管,也不要跟她们学,你是最小的,这时候最好就是低调点。”
沈菡给宁楚格分析大福晋和太子妃各自的处境:“她们俩这是身份和位置所迫,不得不如此,但你和三福晋要是再掺和进去,这味道就变了。”
而且沈菡估摸着现在三福晋也正在观望:“你们俩都不掺和,安安静静地,慢慢她们就醒过神来了,可你俩要是跟着也这么干,以后这园子里可就再也消停不了了。”
你卷我卷大家一起卷,什么时候是个头?
沈菡让宁楚格安心待着,只要她和三福晋两个都不动弹,就没人会去指摘两个人。
三福晋听完心里长舒一口气:“太好了,我可终于能安心了。”
今儿的集体活动举办的十分圆满,虽然福晋们都不会包饺子,但沈菡又不是真为了吃这几个饺子,图个热闹有人气罢了。
不会更好,大家你教我,我教你,看着对方也和自己一样笨手笨脚,手忙脚乱的样子,岂不更有趣一些?
玄烨今晚回来就见菡菡哼着没听过的小调,一副心情极好的样子:“今天玩得很开心?”
沈菡高兴地过来搂住他的腰,抬起头两眼亮晶晶地看着他笑:“快夸夸我,我可是成功把老大媳妇儿和老二媳妇儿给调和好了!”
玄烨捏了捏她的脸:“哦?这么厉害啊,快说说,怎么做到的?”
“两个姑娘其实都是懂事的好孩子,又没什么原则上的矛盾,不过是缺了点儿沟通……”
她唠唠叨叨、嘀嘀咕咕了一大堆今天的事情:“儿媳妇们都不会包饺子,包的歪歪扭扭的,还好馅儿是我调的,味道还不错,能吃。不过她们看着自己包出来的饺子都还怪不好意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