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趟穿越旅程,从一开始就是单程的车票。
她仿佛成为了趴在车窗上往外看的旅人,偶尔看到窗外,站在另一个世界的哈迪斯,一见倾心却发现自己永远下不了车。
他们只能隔着车窗相望,再逐渐远离对方,直到毫无交集。
泊瑟芬想到这里,哈迪斯给予的所有温柔的回应都成为窒息的悲伤,她憋着呼吸,不想让对方看出自己难受。
情绪一变,开心跟她蹭着的哈迪斯脸上的神色也跟着收起来,他声调一低,疑惑问:“泊瑟芬?”
这一叫,直接将她叫破防了,她咬着下唇整张脸都皱成个委屈的包子,在告白的时候来个悲伤欲绝的反应实在太缺德了,她连忙转移话题企图让自己的情绪缓回来。
“哈迪斯,我喜欢你是真的。”
她说得眉头都在抖,哈迪斯都担心她要掉眼泪,只能连忙伸出手指摸在她眼角处,认真等着要是真有泪水能及时擦掉。
泊瑟芬继续抖着声音说:“你喜欢我是爱神之箭的效果,你要分清楚幻觉与现实。”
哈迪斯一脸严肃地点了点头,“我知道。”
泊瑟芬:“……”
这都不反驳的吗?至少说一句哪怕是幻觉,可其实心里还是有一点点点喜欢你的场面话吧。
她觉得自己更悲伤了。
哈迪斯握住她的手,认真地将她紧攥的手指一根一根顺开,担心她的指甲扎到肉里。
“最古老的混沌之箭,带着原始爱神最纯粹的欲念,这不是我们这代神明能去除的力量。”
泊瑟芬想到卡俄斯抬手举足就要开天辟地的模样,确实比哈迪斯的力量要强悍很多。
她努力回想跟卡俄斯的相处细节,除了下棋他们还聊了很多很多的话,可惜随着岁月过去那些画面流失了很多。
她每次要想清晰点,都只能带来剧烈的刺痛感。
“真的没有方法了吗?”她轻声自语,好似在问自己。
哈迪斯用手指慢吞吞地磨蹭着她被指甲扎过的掌心肉,一点点用抚平上面快要消失的痕迹,动作过于认真,衬得连话都显得漫不经心起来。
“宙斯是是被混沌之箭射中最多次的神明,他本身就是异常冷漠无情的神灵,也从不信任爱,爱神之箭进入他内心带来的只能是最纯粹的欲望。如果只有欲望不掺杂其余感情,就能让爱情的力量失效。”
爱神之箭拔不出来,却不代表不会熄灭成普通的金块。只要不相信爱情,不被爱情俘虏,只沉浸在爱神给的欲望中。
一旦欲望得到满足就能让箭失去效果。
比起他,厄洛斯与阿佛洛狄忒最想征服的神其实是宙斯才对。
只是连仅剩下的那十来支混沌之箭,都只是让宙斯见一个爱一个,爱一个抛弃一个。
这种毫不留情的做法让爱神与美神都得不到力量,久了只能被迫放弃往宙斯胸口扎箭。
哈迪斯认真筛选自己知道的真相,如先前教导她那样,将爱神之箭的缺点说清楚。
最后他平静地总结自己的状态:“已经无法拔-出来的箭,不管是幻觉还是外来的神力怂恿,我都视为自己的一部分。”
在神的眼里,一件无法改变的谎言就是事实,他对她的爱不管来自哪里,对他来说都是真实的。
泊瑟芬对他的话只感到目瞪口呆,三观崩裂,这就是“我反抗不了直接躺下享受还要催眠自己谎言说多了都是正确”的自我攻略全过程吗?
【我喜欢你。】
【我也喜欢你,虽然是谎言,可谎言说喜欢你,我就当作真的喜欢。】
泊瑟芬无力地垂眸,可能是她是个对于感情认知比较传统的人,实在没法说服自己他的「喜欢」是真的喜欢。
果然,哪怕得到他相同的回应……也是假的。
这就是刚告白就要失恋吧。
泊瑟芬觉得自己一个连天崩地裂的创世场景都瞄过的人,就算经历一个小小的失恋也不是什么大事,难受个两分钟就能镇定下来。
可是这股如影随形的失落却真实地让她意识到,自我安慰法并没有什么用。
喜欢某个人跟见过什么场面压根没有关系,就是一亿年的星辰直接倒灌到眼里,爱而不得的遗憾依旧让人觉得悲惨。
“那你……”泊瑟芬进行最后的垂死挣扎,“对我也只是欲望吗?”
一旦满足了,就跟那个辣鸡宙斯一样自动熄灭?这是不是代表,只要他没有对她产生任何感情就能摆脱爱神之箭?
哪怕这可能是最后一个解决问题的方法,泊瑟芬的心就跟脸一样依旧拧成苦巴巴的酸橘子。
想让哈迪斯恢复正常的渴望跟她失恋的悲伤并不冲突,她可以边祝福他边自己蹲墙角哭一哭,顺便给自己的初恋栽两朵花当墓碑。
倒霉主人公不经历一场惨兮兮的悲剧恋爱,都不算有戏剧冲突。
哈迪斯还在疑惑自己的表达哪里让她不开心,正在快速审视自己说过的所有话时,就听到她的问题。
紧随而来的是她的情绪像猫爪般拍了拍他的心,还一拍再拍,挠得又痒又疼,还带着酸涩感。
不到一瞬,他立刻找到了让她不开心的答案。
他意识到自己习惯了无情如上位者的说话节奏,连表达自己最柔软的情感都用上了最乏味冷漠的表达方式。
要更热情,更直白才行。
哈迪斯扣住了她想要离开的手指,低下头吻住她。不是刚才那种纯洁的轻贴,而是更深更持久的缠绵。
气息交融的亲密感让人不由得沉沦而下,泊瑟芬只觉得自己就像是躺在被太阳晒过的暖被里,所有情之所至的接触都毫无刻意的痕迹。
泊瑟芬都没发现,她被他带着,抱着太过贴近,最后连脚都踩在他的凉鞋上。
她被吻得晕乎乎得想睡觉的时候,哈迪斯摸了摸她的脸,让她看墙壁,那是一大片暖色的繁花,是种很舒适的美感。
看久了,人的心情都跟着变好。
“迷宫刚才就已经消失了。”哈迪斯的声音带着惯有的平淡,气息却能听出乱了点节奏。
泊瑟芬抿着发麻的唇瓣,不解地看他,发现他的眼眸黑而带着湿润的清亮,多了几丝柔软的温度。
“厄洛斯的箭带来的磅礴欲望,每次在夜里都会疯狂攻击我,你与我同床的时候,我担心会失去理智侵袭你,就在这里绘制了这个迷宫。”
泊瑟芬第一次来这里看到这片壁画的时候,只是觉得有种让不舒服的奇异感,却没有想过是哈迪斯特意绘制的。
毕竟哈迪斯有些审美确实很阴间,哪怕用了大量的色彩也总是让人感觉阴森森,连侍从跟酒童要不是看习惯了,那尖尖的脸跟那纤长的四肢都有种说不出的惊悚感。
“用神力编织出来的迷宫是用来囚禁怪物的。”他并没有掩盖自己是「怪物」这个事实,只是三言两语就将自己曾经所有痛苦的挣扎轻松揭过去。
“「怪物」不会轻易满足,欲望也不是一次就能解决的事情。”哈迪斯眼神里的温度变得炙热,带着让她后颈发麻的掠夺狠劲。
在迷宫里,他失控的时候就是这种模样,泊瑟芬都有点怵他。
他克制着自己每一寸危险的动作,没有让她感受到过分的冒犯,只是言语却带着毫无遮掩的渴求。
“我现在哪怕只是看到你的头发,你偶尔路过的背影,或者一朵遗落的花都会忍不住去追逐。”
哈迪斯眼里的光亮被某种更深的黑暗吞食,他的唇落到她的耳侧,看着鲜花盛开的墙说:“我对你的欲望并未得到满足,囚禁我的迷宫却没有存在的必要。”
泊瑟芬定定地看着他,说不上是紧张还是困惑的心情让连呼吸都屏住了。
哈迪斯难得有了闲心,低声问:“你知道为什么吗?”
他是个有耐心的老师,连提问都带着宠溺的温和,甚至附带正确的答案。
“已经有比迷宫更好的力量束缚住我。”
哈迪斯低头轻嗅了下她发丝上的开的花,最近她头顶大多开着的都是代表爱意的犬蔷薇。
泊瑟芬觉得他温柔得不像话,对那个答案隐隐有预料,却依旧希望他没有陷得那么深,好有救回来的希望。
可惜哈迪斯的皮肤温度却让她的奢望都成了幻影,他的身体如火在燃烧。
“黄金的羽翼下诞生的不死神灵,立于混沌中的厄洛斯,手持着金色的爱欲之箭,任何神明在他的箭之下都必将放下神智与计谋,无法逃脱那份渴慕繁衍的心动。”
他像在念诗,用一种古老的韵律,将这段话娓娓道来。
这些颇有美感的句子有些熟悉,也许她先前蹭在某片残缺的泥板上看过,模糊不轻的字句留下了星点的印象,然后又在他诉说中补全了完整的段落。
“繁衍来自欲望,心动来自爱。”
哈迪斯扣着她的手指,单膝跪下仰头望着她。哪怕是如此卑微的姿势,他在自己孱弱的主神面前依旧强势得可怕。
泊瑟芬却看到他的眼神里的热情,纯粹到没有任何后退的余地,也没有一点不甘愿的挣扎。她不自觉低下头,被蛊惑般地想要更亲近他。
而他的声音也在恰好在这一刻响起。
“爱将永远燃烧。”
来自混沌之中最纯粹的欲念,一旦化为真正的爱意,就会延绵不息地烧下去。所以再也不存在欲望满足,就能让箭失效的可能性。
他用最直白的表达,回馈她犹豫地递出来的「情书」。
“我爱你,泊瑟芬。”
泊瑟芬所有动作都凝固在这句告白里,她想告诉自己是假的……
哈迪斯将她的手牵到自己唇边,垂眸虔诚吻着,“永不熄灭,永远燃烧地爱你。”
高大的男人跪在她面前,所有的花朵都落在他脚边生长,他低垂的脖颈白如水银,眸子里的黑暗不再如鹰爪般锋利冷酷,而是流动着柔软的炙焰。
这是她从未看过的美景,仿佛空气都染上了闪烁的光。
泊瑟芬再也说不出半句话来,生怕亵渎了他此刻剥开一切,虔诚得让她动容,甚至感动得眼泪都要涌上来的回应。
她只能也蹲下身去,反扣住他热得干燥的手,然后依偎在他怀里,安静而紧密。
第89章 想要
静谧的黑夜中, 正在拨弄着星子玩弄的小爱神猛然回头,他金色的发丝哪怕在无边的黑暗里也泛柔亮的碎光,像是沉睡在倪克斯胸膛上的一颗金琥珀。
“赫尔墨斯。”他因为乏味的匿藏生活, 而感到了无生趣的情绪又被调动起来, 整个人扑到赫尔墨斯身上。
双手做枕正在沉睡的引路神,还在做着水起草涨,牛羊吃得膘肥体壮,他的信徒都能靠着畜牧业获得一袋黄金的美梦。
被厄洛斯一扑,整个人直接蹦跶起来,他快速扫过小爱神的手,没有拿着那把恶毒的爱神之弓,才松一口气, 压抑住想踹开这家伙的冲动。
然后他猛然发现有什么不对,定睛一看,才几岁大的小爱神,不知道何时竟然长高。
厄洛斯趴在他身上,满眼笑意, 脸上圆润的肉消瘦了不少, 精致的少年气取代了天真婴儿肥, 他举止多了一些孩童没有的从容。
“你看,赫尔墨斯, 我长高了。”他开心地扯着引路神的衣布,将自己的脸凑到赫尔墨斯眼前,两个人贴得很近。
因为足够近, 赫尔墨斯清晰地感受到小爱神抽长的身高, 增加的体重, 甚至是他的脸部轮廓的每一丝青涩的变化。
赫尔墨斯不适应地用手按开他的脸, “你哪来这么多信仰力?还是摆脱了你母亲的桎梏,她终于想到要分点力量给你长大了?”
说到这里,赫尔墨斯也失笑地摇了下头,就阿佛洛狄忒那个自私又敏感的性格,不将厄洛斯使劲踩到自己美丽的脚趾下,让他重新变成婴儿就够仁慈了。
怎么可能会愿意分一点力量给爱神。
毕竟他先前在宙斯身侧,就曾听过偷喝了酒的美神小声与赫拉笑着说,打算不断削弱厄洛斯的力量,让他重归婴儿时期,再试着再次将他吞食下去,消化完他身上最后的爱情之力。
现在的美神,因为掌控爱的力量不完整,甚至连爱神之弓都拿不起来。
虽然可能是醉后中毒的胡言乱语,但也能在这些玩笑里看出美神对爱神的戒备。
厄洛斯翻身打了个欢喜的滚,开心地大笑起来,“是来自死亡的爱意,滋生了灵魂相知的神力,在我的身体里开了花。泊瑟芬跟哈迪斯终于互相爱慕,互相交合了。”
他跳起来,对于自己的身体有种欣喜若狂的探索欲,他边扔开自己的饰针脱下衣服,边在如旷野的黑夜里狂奔大喊:
“我能感受到爱意在我体内蓬勃地生长,我从来没有这么饱满地感受过爱对我的意义,哈迪斯!泊瑟芬!让爱火将你们的骨头焚烧在一起,成为我成长的养料吧。”
赫尔墨斯不忍直视地用手重力按脸。虽然能成长是一件大好事,可是像是厄洛斯这种表达欢喜的方式。
冥王或者泊瑟芬看到了,都要将他毫无用处的脑壳踩到地上,如踩碎一只乌龟壳那样啪嗒裂开才算解气。
厄洛斯又飞快地冲到自己曾经的老师面前,他收起喜悦的神色,用稍显稚嫩嗓音对他说:
“我不能让阿佛洛狄忒将我的力量重新收走,她的掌控欲让我感到窒息。”
这是孩童的厄洛斯很少思考的问题。
虽然他也会拼命想着怎么反抗自己母亲的掠夺。
可是更多凭借孩童恶意的天真,横冲直撞,到处惹祸来发泄自己的痛苦。
年岁一上来,连脑子也成熟了些。
赫尔墨斯握住他的手臂,想让他更冷静点。
“为何哈迪斯与泊瑟芬相爱的力量,全部都归属与你,以前不都是直接放到阿佛洛狄忒的篮子里,等着她自己享用吗?”
厄洛斯从美神的肚子里出来的时候,神权就被美神剥夺了大半,导致厄洛斯永远长不大,只能成为依附她的属从。
属神,从神,是无法反抗强大的主神对自己的剥夺的。
连带所有信徒对他的直接信仰,都会先到达主神手里,主神要是不贪婪,才会将这份信仰原封不动还回去。
孩子,更无法轻易反抗赠与自己身体的母亲。
除非足够强大,强大到完全能无视命运的束缚,或者拥有推翻上一辈,改变大地所有生灵的未来的伟大神权,才能有吞噬上一辈的资格。
例如为人类来与神灵带来黄金时代的克洛诺斯,就打败了代表残暴莽荒,只懂无脑繁衍的乌拉诺斯。
而能让所有生命看到文明曙光的宙斯,成功地让命运的选择站在自己身侧,才从自己的父亲手里争夺到统治权。
厄洛斯明显不可能有这种能改天换地的能力,这让赫尔墨斯无法理解。
少年的爱神有一头璀璨的金发,他意气风发地双手环胸,得意地仰起头说:
“因为阿佛洛狄忒她不喜欢死亡的气息,更惧怕哈迪斯的神力。她生怕自己的美貌被死亡污染,长出衰老的皱纹,就直接隔绝了整个冥府。”
所有如果任何一个冥神突然想要爱情的滋润,美神也是对此不屑一顾,并且避之不及。
死亡的国度,从来都是光明、欢愉、幸运、爱情,所有美好的神厌弃的地方。
厄洛斯兴奋地来回踱步,他急于跟自己唯一的伙伴分享自己的好事。
“当初我故意将箭对准哈迪斯的胸口的时候,也是在狂赌哈迪斯会折服在爱情的诱惑下。”
赫尔墨斯听出不对劲,“等等,你是故意将箭射向哈迪斯的?”
不是说乱射吗?
厄洛斯立刻点头,“我有段时间不是一直追着阿波罗跑吗?他代表理智的力量,让我时常陷入狂乱的脑子能得到片刻的宁静。然后我发现他费尽了力气,将一位美貌的伊利翁少女送到海上去。”
厄洛斯说到这里,忍不住笑出声,“我还以为他又爱上什么女孩,想要在海上搞出风暴,然后打扮得跟只漂亮的天鹅一样去拯救对方,收获她的心。结果!”
他惊奇地摊开手感叹:“我竟然看到哈迪斯出行,那艘船恰好横亘在他出行的道路上,而那个少女的身体里已经换了个灵魂。”
赫尔墨斯面无表情地捧场,“换了个泊瑟芬。”
厄洛斯立刻点头,“阿波罗肯定预言到了什么,我立刻意识到这是个巨大的机会,我的箭对上死亡从来都是失败的。可是阿波罗不会突然想让种子神与死亡神相遇,我就试着将箭射出去。”
说到这里,厄洛斯眼神亮得跟他弄乱的星子一样,“我竟然真将爱神之箭送入哈迪斯的心里。”
阿佛洛狄忒为了隔绝衰老的威胁,不要来自冥府的信仰。
所以这部分来自冥府之主的爱慕信仰力,就全部给了他。
来自统领一个黑暗国度的王者的爱慕之心,所产生的力量抵得过成千上万个普通人的信仰,他立刻将这股力量一股脑吞噬到身体里,直接让自己成长起来。
而且死亡的腐蚀,都被泊瑟芬的爱意净化了。
赫尔墨斯觉得自己有点跟不上小爱神的节奏,他一脸颓废地叹气。比起对方的兴奋,他想到的是,阿佛洛狄忒如果知道自己儿子偷摸着自己成长了,她会歇斯底里来阻止。
不,搞不好她已经感知到了。
他立刻按住少年爱神,皱着眉头警告他,“给我藏好你的气息,不要再到处蹦跶,赫拉恨不得要将你切烂,现在多了阿佛洛狄忒的注意,危险就如你身后的秃鹫,随时要食你的腐肉。”
而且他就没有想过阿波罗能看到哈迪斯与泊瑟芬的相遇,难道就没有看到他的存在吗?
真是蠢死都不知道,爱这玩意果然是让智慧降低的最佳利刃,随便被爱划伤一下脑子就不用要了。
赫尔墨斯觉得要是自己蠢点也就不用头疼那么多了,他双手用力揉脸,企图规划他们以后的生活,总不能永远躲在夜神手臂下。
小偷之神已经考虑要偷谁的神力,来掩盖自己的气息,好伪装成不受关注的次级神或者山间宁芙,获得自由游荡大地的机会。
大地的一天天荒芜下去,他那些依赖换物为生的信徒们,会受到重大打击。
哈迪斯与泊瑟芬相爱,这让他感受到绝望。因为泊瑟芬可能以后就待在冥府里,哈迪斯还带走了大量的可食用的植物本源种子。
饿死的人会一批一批地出现,也就没脑的爱神还在欢腾,他要想方法能改变一点是一点。
赫尔墨斯突然抬头,猛然擒住厄洛斯的手,他脸色阴冷无比,“厄洛斯,你在干什么?”
厄洛斯手心里藏着一枚黄金箭头,散发着浓郁的爱意气息,他刚才无声无息想要将箭扎入赫尔墨斯的后背肌肉里。
一旦中箭,赫尔墨斯逃不过爱意的调弄。而且,这里就他们两个神,他第一眼看到总不可能是化为自然的倪克斯。
厄洛斯被抓到也不尴尬,而是无辜眨了眨眼,“你看我也长大了,可以找一位年岁大点的情人。”
赫尔墨斯沉默了下,才一脸惊诧地「啊」了声,似乎觉得对方的理由很不可思议。
厄洛斯振振有词地说:“你是我老师,有义务教导我各种关于美德的知识。”
赫尔墨斯面无表情重复:“美德?”
厄洛斯露出个从美神那里学来的笑容,让人神都疯魔,“别惧怕爱,赫尔墨斯。”
赫尔墨斯一脸平静、平静……终于忍无可忍爆发。他抡起大拳头就往他那张可恶的脸上使劲揍,“你就是想要夺走我的神力,找什么情人,我现在就当你父亲,把你抡起来扔出夜神的怀抱,让赫拉撕了你,让阿佛洛狄忒将你一块肉一块肉切下来扔到熏香炉里变成香火。”
厄洛斯捂着脸被打到抱头鼠窜嗷嗷直叫,狂奔了三天三夜到了夜的边缘,看到了烈日之下,寸草不生的大地。
盖亚的躯体是瘦骨嶙峋的骨头架子,遍布了无生命的碎骨头。他身为爱的神灵,竟然感受不到盖亚的任何情绪。
以前生机藏在大地中的时候,他偶尔从地面上跑过去,也能感受到这位敦厚的「母亲」给予的情绪反馈。
爱护,温柔,或者还有些别的细微,却不易察觉的情感。
可是自从泊瑟芬从大地里堕入冥府,大地就跟死了般,寂静得让情绪敏感的神觉得惊恐。就好像,大地的灵魂其实是泊瑟芬。
而失去了她,大地也就死了。
赫尔墨斯不知道何时站在爱神身侧,拧着眉头一脸哀愁,“你办的幸事,我们依附人类的香火而壮大。如果再这样下去,我们就会彻底沦亡。”
沉睡成为自然的一部分,对他们来说跟死了没有两样。
厄洛斯顶着满头包,凭借直觉反驳:“阿波罗能看到未来的命运,他既然让泊瑟芬与哈迪斯相遇,肯定对我们有好处的,别忘记阿波罗也是靠着人类的信仰而活的神。”
不止阿波罗,连宙斯都赞同泊瑟芬在地下,肯定有巨大的好处才能驱使他们贪婪的统治者,去干这件风险极大的事情。
赫尔墨斯没想到没脑子的爱神也能说出这么有道理的话,他手臂横在他脖子上使劲勒住,“也对,大的事就让宙斯他们去烦恼,我只要在灾难来临时,尽量保住我的信徒就行。”
厄洛斯被勒到脖子都变长了,他扑腾了着说:“我还能长更高,让泊瑟芬跟哈迪斯更相爱吧,或者你的爱意也能……”
赫尔墨斯继续用拳头将他往死里捶,顺带还用脚又踢又踹,总算是让他安静了。
爱跟爱神这俩破玩意,烦死神不偿命。
做了各种爱来爱去的事情后,终于从迷宫里爬出来的泊瑟芬感受到万众瞩目的围观体验。
一路跟哈迪斯走往自家屋宇的时候,所有壁画上是侍从都情绪沸腾了,他们抱住百合番红花,端着酒,还有头顶水果编织篮,在他们走过的背后欢欣鼓舞地偷着声庆祝。
“她回来了。”
这个她,泊瑟芬立刻意识到他们在说谁。
“脸色红润没有成为一具冰冷的尸体,连头发都很活泼。”
头发活泼这种形容……不对,重点难道不是尸体吗?
这群哈迪斯绘制出来的壁画围观群众,到底对他们的冥王想得多凶残?
“好久不见。”有声音轻悄悄地响起。
泊瑟芬忍不住回头,所有壁画上的人们立刻冻住,活似刚才的开心都是想象,他们只是一副完美的画作。
她有理由相信,如果不是身侧站着个黑脸魔王,这群家伙早已经一拥而上,将她淹没起来。
“你不是说我们只是在迷宫里呆了一天?”泊瑟芬终于想起来,要事后算账,“他们都说很久没有看过我。”
都以为她死了,她是失踪了多久?
哈迪斯扭头看向走廊的大片彩绘长图,那阴森眼神比任何冰冷的剑都好使,刚才还在表演木头人的所有画中人,吓到连忙在墙上直接就给趴在了下去,将头藏入芦苇丛里。
恐吓,明目张胆毫无掩饰的恐吓。
泊瑟芬连忙拉着这尊大神往前快走,一条金色的小蛇从哈迪斯的颈部缓滑到手臂上,曲卷成臂环,红色的眼睛也带着威胁地看着那些壁画。
因为爱意比欲望深,用来装哈迪斯各种痴狂情感的容器,不会轻易全面失控,也就从神像的脚踝处解脱出来,重新回到自己的主人手臂上。
“迷宫确实只过去了一天。”哈迪斯毫无反省之心,他甚至还脸皮厚实地继续辩解,“我可以帮你回忆一下,我们的详细过程,就知道时间并没有流逝多少。”
泊瑟芬立刻毫不犹豫地拒绝,“一天,就一天。”
他的一天漫长到她以为是一世纪,要不是看在他痛苦时的自我折磨实在太吓人了,她怎么可能那么放纵他的胡作非为。
那些蛇尾神血酒水黑雾,打住打住再想下去她就也要牲口了,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的第一次能玩那么开那么重口。
当走过中央庭园的时候,她就看到那棵高耸不见顶的石榴石。红色的石榴藏在绿色的叶子里,亡灵侍从端着水盆,用亚麻布轻轻擦拭石榴的表面。
直到石榴壳在照明中反射出漂亮的瓷光。
空旷的得可怕的巨大庭院,被无处不在的植物丛,花卉与膨胀了几十倍大的巨型石榴树占据了空间。
她抬头看到,浑浊黑暗的上空,不知道何时被某种更干净透亮的气体取代,无数半透明的动物亡魂在上面飞翔嬉戏。
一只亡灵燕雀飞到她的肩头上,亲昵地用绒毛蹭着她的脸颊。
泊瑟芬痒得一缩,才发现她竟然能碰触到鸟,先前这些亡灵更像单薄的影子。虽然也能活动,可是真要触碰,时常能感受那种虚无穿透感。
哈迪斯面无表情地用手指弹开那只死透了,还想再死一次的鸟。然后他擦了擦她的脸,活似那鸟有毒,得弄干净才行。
突然他的动作顿了下,半缕头发被他的手指勾到。泊瑟芬觉得头发一紧,她刚要说话,却余光看到什么也跟着安静起来。
卷长攀花的头发颜色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在转深,最终每一丝长发都化为深浓的棕。
虽然习惯了头发动不动就如玛丽苏那样变来变去,可这还是第一次这么清晰地到看到它的转换,而且颜色直接跨越好几个度。
她抓住一捧深棕色的头发,在暗淡的阴影下,头发的颜色有一刻甚至像哈迪斯那样黑,当然火光又让头发看起来比纯粹的黑色更浅淡些。
“这是我们结合带来的变化吗?”她陷入记忆海回来后,时常闪过一些关于神的碎片常识,之前一直以为是因为接近哈迪斯,被他的力量传染了才导致自己变得不像人。
现在却才意识到,哈迪斯自身的神力是开不了花的。
哈迪斯松开了手指上的发丝,他的目光没有移开,而是依旧停留在她的脸上,人类的血液长久在她脸颊上停留,泛着健康可爱的红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