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霈云松开他,又急急忙忙往船头奔去。
那女子如一阵风来,又如一阵风去,他看着她的背影半晌,才清醒过来,急追上去叫道:“快回来,那儿危险!”
他方才迈出去几步,就被人横臂拦住了去路:“周大人,既然知道危险,就别乱跑了!”
周子沁回头,来人正是穆武侯身边的护卫风淮,他说着话,手中的长剑已抵在自己胸前,周子沁大怒道:“放肆,我乃朝廷命官!”
“哼,那又如何?”风淮手上用力一推,将他逼至墙角。
旋梯下,一人缓缓行来,那人生得芝兰玉树,俊美无俦,却是让皇上都惧怕到无法安枕的男人。
“你……你不是在禁足么?”周子沁乍一见来人,震惊无比!
霍凌昭闻言抬眸,扫过周子沁,说道:“原来今晚周大人也在这里,是来见什么人么?”
皇帝年轻,根深蒂固的老臣都心思各异,这种卖命的事,他未必使唤的动,便只能提拔启用周子沁这样无根基的新臣,但他们毕竟年轻,做起事来不够稳妥,也不够老辣。
“你——你是故意的!”周子沁颤声道。
故意示弱,故意禁足,故意按兵不动,为的就是让他们放松警惕,好暗中继续进行自己的计划,其实他什么都知道,只是等着最后收网……
霍凌昭唇角含笑,他伸出手,在周子沁的肩上拍了拍,有些惋惜道:“是个好机会,只是可惜了!”
周子沁只觉头皮发麻,一股凉意顺着肩膀传遍四肢百骸,这么久的筹谋盘算,在今夜全完了!
霍凌昭不再看他,转头看向风淮。
风淮微微低头,回道:“回禀侯爷,公主殿下往船头去了!”
霍凌昭点点头,举步往船头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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运河之上江河滚滚,船舰之上银光闪闪,无数银甲铁卫从四面八方逼迫而来。
“是霍凌昭的银甲铁卫,怎么办?”
“慌什么,咱们也有武器,传令下去,全军戒备,时刻准备发起进攻。”
萧霈云远远看见船头站着一人,青衣黑发,长袍玉带,听这声音,看这背影,是萧霈廷无误了,船身剧烈摇晃着,她稳住身形,朝他奔去。
“什么人?”凌空一刀劈下,萧霈云侧身一躲,退开几步。
这一刀惊动了萧霈廷,他回过头来,见到来人,忙抬手制止了他,阔步朝萧霈云走来。只见他脸上带了张恶鬼面具,难怪朝廷的人没认出他。
“你怎么出来了?”见她愣神,萧霈廷摘下自己的面具扔至一旁。
原来他早就知道自己在船上么?
萧霈云顾不上多想,拉着他的手急道:“霍凌昭也在船上,我们快走吧。”
“你说什么?”萧霈廷的声音陡然变了,一双浓眉紧紧拧在一处,只是一瞬,复又平静下来,只听他又道:“他带了多少人?”
萧霈云摇摇头,攀上他的手臂,急道:“我不知道,我跟他在一起的时候,只有他一个,别管他有多少人了,咱们快走吧,要不然来不及了!”
萧霈廷抽出手,声音已恢复了镇定:“他既然有这个胆量,敢独自偷上我的船,那我就叫他有来无回!”
他转头吩咐道:“去,严密搜查内坊,凡是可疑之人,格杀勿论,一定要找到霍凌昭!”
“是!”
“你傻么?他既然敢一个人上来,说明他已有完全的准备,他绝不会让自己身陷险境的!”见他不听劝,萧霈云急道。
只是还未说动兄长,一旁的哨兵又来回道:“报——朝廷兵马已入射程之内。”
“那还等什么,放箭!”萧霈廷令道,随即转头嘱咐萧霈云:“你就在这站着,别乱跑了!”
说罢再顾不上管她,转身下达命令,指挥战斗。
萧霈云抬眼环视,这船上不知何时涌出许多人,穿什么的都有,有些竟像是船上的客人,难怪最近,这烟云坊上生意好的出奇,原来是伪装了这许多的人么,可看他们形态各异,不像是训练有素的军队,更像是一群乌合之众。
再看那河面上的银甲军,前排的士兵举重盾挡下攻击,掩护后排弓箭手反击,推进间阵型变换不乱,这才是一支军队该有的形态,萧霈云忍不住再度上前,劝道:“这样不行,我们快走吧,现在还来得及!”
“妇道人家,你懂什么!”萧霈廷推开萧霈云,大喝道:“继续放箭!”
“你这船上弓箭储备又有多少,放出去这么多,他们依然在推进,等他们将此处包围,再和船内的人里应外合,就是插翅也难飞了!”萧霈云急道,这烟云坊体态庞大,调个头都难,她都能想象届时如小鱼蚕食大鱼一般,可萧霈廷哪里听得进去,他大部分心血都囤积在这艘巨坊上,要他不战而逃,他做不到,如今热血冲头,定要和霍凌昭一较生死。
那弓箭一波接一波,极为密集,半盏茶后,河面上的银衣铁卫像是抵挡不住一般,开始往后撤退,萧霈廷大喜,骂道:“我还以为霍凌昭的兵有多厉害,原来不过是一帮废物罢了!”
继而指着他们,对萧霈云说道:“看到没有,他们退了!”
萧霈云只觉得奇怪,她不懂行军打仗,但看这模样,似乎真的是自己错了!
“砰——”
“啊!”
大喜之际,一声巨响传来,船身剧烈摇晃起来,比先前更为猛烈,船边的守卫有不少收势不住掉入河中,萧霈云在甲板上连打几个滚才停下,起身时,发现与先前所处之地已有数丈之远。
“怎么回事?”
“报——船尾失守了!”
众人闻言大骇!
“什么?”萧霈廷更是惊怒交加,他一把扯过回话之人的领口,怒道:“怎么回事?不是说了各处要严加守卫么?”
那人回道:“有人和他们里应外合,杀了船尾的守卫,有大量士兵从河中游过,利用飞钩上得船来。”
“霍凌昭!”他咬牙喊出这个名字,多年苦心经营的心血,便要于今夜毁于一旦了。
萧霈云闭起眼,这些人一看就没上过战场,哪里能和朝廷正规军队交锋,方才霍凌昭的人佯装撤退,不过是为了吸引他们的注意力,好为水下兵马做掩护罢了!
“要杀上来了,快跑啊!”
“噗通——”
船上霎时乱作一团,已有人抵不住惧意,跳下了河。
“不许跑,谁敢临阵脱逃,格杀勿论!”萧霈廷怒吼道,可生死之际,哪里还有人肯听他调度的。
萧霈云闭起眼,她果然没看错,这不过都是一帮乌合之众罢了,自己的哥哥竟糊涂至此!
“主子,咱们也跳吧,否则今日怕是要葬身于此啊!”萧霈廷身边的男子劝道,想来是他的心腹。
“现在才想跳,恐怕来不及了,你不妨回头看看,可还有退路可走?”
话音刚落,船仓口便已涌出无数银衣铁卫,手持弓箭将场上众人团团围住。霍凌昭行步在后,缓缓走来,他眼神淡淡扫过船上众人,最后落在萧霈云脸上。
银衣铁卫似早有准备,撒下数张巨网,如捕鱼一般将逃窜跳河的人捞起。
“霍!凌!昭!你这无耻恶贼,你竟还敢出来……”萧霈廷看见来人,又气又怒,恶狠狠地叫着他的名字,正要开口大骂,却瞧见与他会面的周大人,也已被拿住,成王败寇,终是输了,喉间涌起一股腥甜,霎时喷薄而出!
萧霈云惊呼一声,正要上前相扶,却被风淮拦住去路。
霍凌昭不理会他的谩骂,举步朝萧霈云走去,他伸出手,淡声道:“跟我回去,我不杀他!”
周子沁抬眸看向那对男女,月光下,二人身影修长,仪容静好,宛如一对璧人,也只有如此风华的女子,能让穆武侯霍凌昭倾心了吧!
“你说真的?”萧霈云不敢置信,对上他的双眼。
“只要他不再与我作对,我就留他一命,绝不反悔!”
他眼中满是认真,萧霈云缓缓伸出自己的手,眼见二人双手便要交握,萧霈廷蓦然仰天大笑,惊扰了二人!
“哈哈哈哈哈……”他像疯了一般,看着不远处的二人,“霍凌昭,原来你也有软肋啊!我偏不让你如意!”
他说罢,纵身跃起跳入滚滚运河之中。
“啊——”
萧霈云在震惊中尚且来不及回神,只听风淮一声令下:“放箭!”
“不要!”萧霈云挣扎着要过去,却被霍凌昭揽住抱入怀中,底下传来此起彼伏的惨叫声,是那些被巨网网住的人,乱箭之中,哪里还分得清谁是谁!
她疯狂捶打着他,急道:“你说过要放他一条生路的,霍凌昭,你答应我的!”
“可我也说过,他不能再与我作对,阿云,不是我不放过他,是他不放过自己!”
“我不管!”萧霈云大怒,爆发出惊人的力量,竟挣脱霍凌昭的怀抱,纵身扑向那船橼,直直地落了下去。
“阿云——”霍凌昭惊叫道,他奔向船边,吼道:“全都停手!”
密集的箭雨停下,底下是奔腾的运河之水,月色下显得幽深而可怕,她就那样落了下去。
为了让他停手,不惜用自己的性命逼他,阿云,你这样对我公平吗?
霍凌昭的手颤抖着捏成拳,半晌,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备船!”
风淮看着身边的男人,周身散发着冷冽骇人的戾气,知道这次他是真的怒了,可又有什么办法,那是别人的亲生兄长,殿下不顾性命相救,也是人之常情,孽缘啊!
作者有话要说: 狗蛋:真是气死我了!
第91章 山上一夜
萧霈云落入河中,冰冷的河水瞬间淹没了头顶, 萧霈云只觉身边窜过几道流矢之后, 一切便归于平静, 她暗松一口气,他终是停了手,她能做到的, 也仅此而已了。
运河底下幽深不见底, 不可视物, 萧霈云找不到兄长, 只能顺着运河暗流往河边游去。初春夜里的风比隆冬还要寒上几分, 萧霈云浮出水面的时候,正赶上一阵夜风刮过, 真是要冷到骨子里去,萧霈云不禁打了个哆嗦, 还是河里暖和一些, 但总泡着也不是个事儿, 她做足了准备,才从河里爬了上来, 虽已咬紧了牙关, 整个人却还是忍不住颤抖起来。
烟云坊不知驶离京城多远, 眼下除了这条无边大运河,便是旁边这一座大山,她不知身处何地,正迷茫间, 忽见河面一艘小船迎面驶来,萧霈云不知是哪路人马,顾不上多想,钻进树丛间往山里跑去。
这山没有路,萧霈云在草丛间胡乱穿梭着,顾不上野草树枝从身上划过,身后是窸窸窣窣的脚步声紧追不舍,她脚下更是片刻也不敢停,湿透的衣衫贴在身上,又冷又重,萧霈云到底是女子,这大半夜的消耗下来,已觉困乏,此刻脚步也逐渐慢了下来,眼看就要被人追上。
“啊——”
忽然,她脚下踩了个空,整个人从地面直坠下去,一双温暖的手扶上她的腰身,将她揽入怀中,熟悉的气息霎时包裹了她。
来人是霍凌昭!
落地时他长腿一踢,只听“咔嚓”一声,什么东西便滚到了旁边,大约是猎人的捕兽夹。
萧霈云方才站稳,他便松开了手,腰上那仅有的温暖霎时撤离,萧霈云不禁又打了个冷颤,紧接着,又有什么东西蒙头盖来,堪堪遮住了她整个头顶。
他这是在生气么?
萧霈云头上蒙着东西,一动也不动,侧耳听着外面的动静,可他半点声响也不肯发出,无奈,她只能自头上取下那物什,是他穿过的大氅,她抬眼便见他站在跟前,只是脸别向了一边,不去理她。
“阿嚏——”萧霈云忍不住打了个喷嚏,这天真冷啊,不过她觉得身边这个男人更冷,光是这副神情,就能把方圆几丈内的人都冻僵了。
霍凌昭心中余怒未消,听她这一声喷嚏,却还是回过头来,抬手一把夺过她手上的大氅,抖开绕在她身上,将她整个人都裹起来,复又恶狠狠地说道:“活该!”
萧霈云鲜少见他这样情绪化,一时不知作何反应,只是心底腾起一股感觉,既暖又甜,虽被骂了,却还是忍不住扬起了唇角,笑了起来。
“笑什么?”霍凌昭为她拢紧大氅,皱眉看着她,萧霈云登时生出些莫名的委屈,看着他又霎时红了眼眶!
霍凌昭不仅有些后悔,是不是自己语气重了,可她今晚坏了他的大事不说,还用命来威胁他,生气也不是假的。
他沉着脸,看着她在他跟前又哭又笑,这女人拖着一身湿衣,在这大寒天的山里跑起来比兔子还快,从山底追到半山腰,才堪堪将她追到,还好是活生生的站在他面前,还好流箭没能伤到她,否则这笔账他都不知道该找谁去算,想到这里,他心中怒气顿时消了一半。
“用死来威胁我停手,这样你就满意了?”霍凌昭伸手为她抹去脸上的眼泪,他语气比方才柔了几分,可萧霈云知道,他是压着怒火的。
“对不起!”萧霈云半晌才整理好情绪,咬着下唇,抬头看他:“可我只有他一个亲人了,我不能看着他死,如果重来一次,我还是会这么做!”
嗯,对不起是真的,下次还敢!
霍凌昭怒极反笑,他强忍着怒火说道:“唯一的亲人,那沅西镇上那个呢?”
萧霈云闻言一惊,他这话是什么意思,她脱口急道:“她是七年前那场大旱灾里的流民,父母双亡,身世可怜,你不要碰她!”
“好,她不算,那念儿呢?”
“……”
原来他早就知道了,他知道她认出了霍承念就是萧安,他什么都知道,却什么也不说,萧霈云垂下头,说道:“他是我亲哥哥,这世上我已经没几个亲人了,萧家和霍家的仇恨就到此为止,行吗?”
“那如果这次是他要杀我呢?你也会这样逼他停手么?”霍凌昭逼近一步问道,“回答我!”
萧霈云听他语气,竟有几分赌气的意味,她侧头避开他的目光,低声道:“你说过,他斗不过你的!”
“我是说假如!”
“没有这种可能。”
“原本是没有,现在我也不确定了!”萧霈云疑惑抬头,只听霍凌昭长叹一口气,低声又道:“还是即使事到如今,你依然希望我死!”
这一声极低,她还是听清了:“我没有!”
她抿着唇咽下后面的话,愣怔地看着他,她虽然不知道,易地而处,她会不会奋不顾身去救他,却也绝不希望他去死。
霍凌昭的眼神里,是藏不住的怒焰。
这段时间他赋闲在家,为的就是让皇帝和萧霈廷放松警惕,如今抓到他们的把柄,他便能一举击破,原本计划天.衣无缝,可谁能料到,在这里会遇到她。
罢了罢了……
他长叹一口气,没有再继续逼问她,也没有再跟她争辩,低头看着紧拢着大氅的她已瑟缩成一团,不禁又开始心疼起来,好在这捕猎的地洞还算宽敞,霍凌昭捡了些干柴,生了堆火,萧霈云才觉得浑身的血液又流动起来。
“脱了!”火光跳跃,霍凌昭没头没脑来了一句,萧霈云闻言一愣,怀疑自己听错了!
“你不冷么?”霍凌昭见她半晌未动,又道:“我听人说,肌肤相亲也能取暖,还是你想试试这样?”
萧霈云闻言又是一愣,待明白过来,脸腾地红了,整个人缩在大氅中,忙将湿漉漉的衣服脱下。
霍凌昭接在手里,耐心就火烘烤着,火光映在他的侧脸上,英挺俊朗,萧霈云看他认真的模样,心中五味杂陈。
其实自打从西山上下来,她知道那么多事以后,心中所有的仇恨,忽然没了支撑,她还没想好应该怎么面对他,这么快又见了面,偏偏还是这种情形下……
“这么看着我干什么?”霍凌昭抬眼看她,淡淡道。
“唔——”萧霈云被抓了个正着,有些羞赧,想了想,说道:“那个,你不回去么?”
她其实想说,咱们不回去么?这里又冷又黑,萧霈云委实觉得回船上要比在这里好的多,其实有他的大氅撑着,就算穿着这身湿衣,她也还可以再坚持坚持的!
霍凌昭看着她,一双眼睛又明又亮,正可怜巴巴地看着自己,心中一动,他别开脸,面无表情地说道:“不回去,与清风明月相伴,又有美人作陪,多好!”
说罢犹觉不解气,又忍不住补了一句,讥讽道:“反正冷的又不是我!”
萧霈云闻言气结,却又无可奈何,她低声道:“冷的是我!”
说完悻悻低下头,心里骂了他一百遍。
霍凌昭回头看她,见她缩成一团,抱着自己的身子,躲在大氅下瑟瑟发抖,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他勾勾手指,说道:“过来!”
“不去!”萧霈云亦赌气道。
“你不过来,可别后悔!”
萧霈云想了想,小步挪到他身边,没好气道:“干嘛?”
霍凌昭展臂将她箍在怀里,开口道:“自己找罪受,骂我干什么?”
“……”
萧霈云对天发誓,她真的只是在心里骂的,她无辜地看着他,说道:“我真没骂你,我都没说话!”
“你心里骂的,我都听见了!”
“……”
这也行?
她正欲开口,霍凌昭猛然吻上她的唇,直将她后面要说的话尽数堵了回去,他用舌头轻启她的牙关,他吻得有些凶,似惩罚一般,在她唇齿间攻城略地,萧霈云分明看见他眼中燃烧的火焰。
良久,他才将她放开。
霍凌昭凌乱地喘息着,忽然笑了,这似乎是第一次,他吻她的时候,她没有喊打喊杀。
萧霈云亦比他好不了多少,此刻心里砰砰直跳,这种感觉有些像刚成婚的时候,她一脸莫名地看着面带笑意的霍凌昭,霍凌昭当然不会自煞风景,他轻咳一声,故作严肃道:“看你下次还敢不敢在心里骂我。”
“……”说着将脸转过去,唇角掩藏不住的笑意却出卖了他,萧霈云低下头,暗自叹了口气,唇上似乎还残留着他的味道,这样的光景,好似都是偷来的,就这样吧,放肆一回!
“阿云!”
“嗯?”萧霈云抬眼看他,霍凌昭蓦然开口道,却欲言又止,萧霈云问道:“你想说什么?”
“没什么,就想叫叫你!”霍凌昭淡淡道,时间越久,他越怀念跟她在一起的时光,可横亘在两人之间的仇恨,使他们见面就要打要杀,这片刻宁静,来的有些不真切,于他来说,更是弥足珍贵的。
萧霈云急了,问道:“你有话就说!不要故意吊人胃口!”
“真的只是想叫叫你,你要是困了,就靠着我睡吧!”
萧霈云气极,忍不住打他,可她那拳头,打上去挠痒痒一般……
直至忍不住困意袭来,靠在他肩上睡了过去。
火焰跳跃了整夜,直至天空露出晨光,方才熄灭。
萧霈云这一夜无梦,睡得极沉,转醒时,天已大亮,霍凌昭将烘干的衣服递给她,萧霈云重新穿戴整齐,才回过身来看他。
见他满眼笑意,忍不住问道:“你笑什么?”
她还是昨日那身黑黝黝的厨娘装,头上裹着一块青黄.色头巾,显得有些不修边幅,他的阿云向来极爱美,没想到也会穿这样的衣服。
“没什么!”霍凌昭敛了笑意,伸手牵过她,说道:“走吧!”
萧霈云不识路,亦步亦趋地跟在霍凌昭身后走着,很快二人便下了山,大运河之上,河水翻滚,仿佛任何东西都能吞噬与包容,昨夜那场恶斗,已洗刷得一干二净,看不出任何痕迹。
霍凌昭的银衣铁卫并同烟云坊的花船,皆已不知去向。
萧霈云玩笑道:“啧啧,一个人都没有,他们是不是都不要你了!”
霍凌昭亦笑道:“我让他们先回京城,我们两个单独走走!”
萧霈云闻言一愣:走走的意思,是要走回京城的意思么?
她来不及多问,便被霍凌昭带走了,天黑的时候,两人赶至临近的城镇,舒舒服服洗过热水澡,又宿了一夜。
第二日清晨,霍凌昭从店家处买了两匹马,萧霈云乐颠颠地骑在马背上,心里舒畅极了,可算不用自己走了,她没告诉霍凌昭,昨天躲他的时候,脚上跑出两个水泡,若不然他又要说她活该。
两人走一段跑一段,格外悠闲自在,萧霈云看尽沿路风光,心情大好,行走了半日,她才终于觉察出些不对,她坐在马上,不太确定地问道:“这好像不是回京城的路吧?咱们是不是走错了!”
霍凌昭好笑地看着她,叹气道:“这才觉出不对啊,你也不怕被人卖了,这一路南行,怎么会是回京城的路呢!”
萧霈云白他一眼,回道:“你应该还没穷到要做人贩子的地步吧!”
这果然不是回京城的路,也不知道他要带她去哪里?
霍凌昭抬眼看她,眸中尽是笑意:“暂时还不至于,以后就不知道了,等我一穷二白的时候,也可以考虑。”
他口是心非,若真要卖了她,他舍不得,只不过这话,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说的。
风撩起她的衣袂和头发,美的动人心魄,萧霈云看着远处农舍冒出的白烟,只觉宁静安然,若以后果真没了权势,没有财富,能来这样的地方隐居,过平淡安逸的小日子,也不失为一个好结局。
她眺望远处,开口问道:“我们究竟要去哪儿?”
“去见一个人!”
“见人?见什么人?”萧霈云闻言奇道。
霍凌昭冲她笑笑,在她脸上捏了一把:“到了你就知道了。”
其余的却不肯多说。
萧霈云见他故作神秘, 冷哼一声, 将脸别开, 虽然心中好奇万分,却也不想叫他得意,便闭口不再多问。
两人骑马一路南下, 连赶了几天路, 初时萧霈云还有游玩的兴致, 到后来, 兴致便被劳累代替了。
就在萧霈云快被颠得不耐烦的时候, 霍凌昭却勒了马,说道:“到了。”
“到了?”萧霈云放眼望去, 可目光所及之处荒无人烟,她疑惑地看向霍凌昭, 他是认真的吗?此番他不是来见人的么, 可这地方怎么瞧也不像有人住啊!
“翻过前面那条河就到了!”霍凌昭率先跳下马, 朝她伸出手,道:“下来吧, 前面的路不好走!”
萧霈云点点头, 将手递给他, 谁知他握住她的手轻轻一拉,自己双手改为放置她腋下,轻易便将她抱离了马。之后,霍凌昭一手牵着二人的马, 另一手牵着她便往前去。
这路的确不好走,准确的说,不能算路,不过是一片湿泥土地罢了,兴许才化了雪,地面泥泞不堪,任凭萧霈云如何小心仔细,却还是沾了不少泥在鞋面上。
行不多时,便听到潺潺的水流声,萧霈云举目朝前看去,果然看到一条宽河从面前经过。
只见水流湍急,猛浪若奔,河面上只用竹子架起一道窄桥,仅能容纳一人一马,看起来不甚稳妥。
萧霈云皱起眉头:究竟是什么人,有这么大面子,能让霍凌昭不远千里来相见。
霍凌昭牵着她的手向前,却觉得她走得愈发慢了,不由地回头看她,见她神色纠结,笑道:“怎么,还真怕我把你卖了!”
萧霈云朝他翻了个白眼,她只是有些走不动罢了。随即目光落在霍凌昭的鞋面上,不过连日赶路落了些许灰尘罢了,这些湿地里的泥巴仿佛怕污秽了他一般,竟是半点也没粘上。
萧霈云扁了扁嘴,复又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她自认轻身功夫不错,可眼下湿泥还是包裹了厚厚一层,现下举步难行,她恨恨地跺了跺脚,也不知道在和谁置气,当即沉下脸,不悦道:“这里真的有人住么?”
霍凌昭自然也注意到了她的窘态,他轻叹一口气,无奈笑道:“当然有了,你踩着我的脚印走吧!”
两人又走了片刻才出了那片湿泥地,霍凌昭拾起地上的枯枝,蹲下身子叫她:“过来!”
萧霈云拖着沉重的双脚走了过去,刚要开口,便被他一把拉下,她身子一矮,堪堪坐在他的腿上,霍凌昭的左手抱着她的身子,另一只手则用枯枝,细细为她刮去鞋底的泥。
原来他都知道,萧霈云看着他低垂的睫毛和漂亮的双眼,他总是这样细心体贴的,和从前一样。那只贴在她柔软的小腹上的手仿佛燃烧起来,透过层叠的衣物将柔情传递给她,一直灼烧到她心底里去。
萧霈云不由地伸出双手,攀上他的脖子,霍凌昭手上的动作一顿,抬头看她,她的双眼也正看着他,她低声道:“谢谢你!”
“嗯!”他口中淡淡应着,眉眼却溢出了笑意。
“站住,你有本事别跑!”河面上,传来一个清亮的女声,惊扰了二人。萧霈云循声望去,只见一布衣女子身背箩筐,风风火火地追赶着一个男人。
那男人与她相距七八步,他身后背着一大捆干柴,手里扬着铁斧,一个跟斗翻上竹桥,朝那女子做着鬼脸:“我没本事停下,你有本事抓到我啊!”
那女子大恼,她大喝一声,纵身跃起,双腿如螺旋一般,转眼在空中踢出七八步,直朝男人面门踹去。
那男人不慌不忙,随即旋身一跳,蹲下马步,按理说男人身子沉,这竹桥理应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可那男人双脚竟似长在了竹桥上一般,半点声响也没有惊起。
他运起手中黑黝黝的铁斧,用斧面去格挡女子双腿,只听“邦邦邦”几声响,便挡下女子所有攻击,随即他握住女子小腿,嘻嘻笑道:“这样可打不到我,相公教你,先用右腿攻我面门,左腿趁我不备,锁我咽喉,我必得分神来挡,你再出长拳阻我去路……”
如此这般,如此那般,那男子口中喋喋不休,女子果真如他所说,朝他打去,两人缠斗不休,愈战愈勇……
霍凌昭开口道:“阿云,你可认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