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东西藏得隐秘,沈溪山找起来颇费力气。
找到的便是承载了梁檀记忆的灵石。
里面是梁檀与濯雪寻找仙草的路上被寒天宗的人所抓,关进了一个密不透风的石屋之中,其后就是他们带着梁颂微去看,并提出要梁颂微松口同意入钟家,改姓一事。彼时梁檀被严刑拷打得奄奄一息,倒在地上看那几人对兄长施压,想要出声阻止,却只能从嗓子里发出“嗬嗬”的声音来。
再然后便是钟慕鱼的出现,梁檀求她传话,钟慕鱼隔着铁栏流了满脸的泪,点头答应他。
再之后,便是有人来释放他,给他疗伤的同时,抽取了这段记忆。
梁檀的这一段记忆藏在灵石里,被严仁立封在自己寝房的地下三层,若不是沈溪山心存了折腾寒天宗的心思,要他们大半夜拿着铁锹挖,还真挖不出来这玩意儿。
这段记忆梁檀到死都没有找回去,自然也不知道当初梁颂微是因为他才主动放弃了那一魄,如今被沈溪山翻找出来,成了给寒天宗和钟氏定罪的铁证,也算是梁檀当初没有白白挨了那一顿打。
沈溪山将证据供上,向青璃简单将任务汇报,殿中还坐着左晔和柳莺莺。
待他汇报完毕,青璃将灵石收起来,忽而问道:“你回来时,可看见围在外面的那些人了?”
沈溪山颔首:“弟子从中而过。”
青璃道:“你应当听说了他们为何事而来,以你所见,该不该将宋小河交出去?”
沈溪山就道:“弟子拙见,不敢断言。”
她道:“但说无妨。”
沈溪山便道:“宋小河纵然有错,也轮不到他们来定罪。”
青璃轻笑了一下,看着沈溪山,目光中含有深意,“前两日钟氏有个小孩儿前来寻我,言有办法解决眼下困境,我问他有何办法,你猜是什么?”
沈溪山根本不用猜,他知道得清清楚楚。
“他提了聘礼来,要求娶宋小河。”青璃缓声说:“你觉得这方法如何?”
沈溪山微微掀眸,弯唇一笑,眉眼潋滟,“弟子觉得这倒是个不错的方法,若宋小河嫁入钟家,外山围的这些人自然就会散去,宋小河也会得钟家庇佑,她体内的寒冰之力传于夫家也不算外泄,还能将清檀雷法传承下去,这不是正正好?”
青璃稍稍一挑眉,没说话,反倒是左晔一下子站起身来。
他郑重地皱着眉,声音如钟,“让宋小河嫁进钟氏,犹如将她往火坑里推,这孩子那日所爆发的力量非同一般,先前是仙盟的疏忽将她在后山放养十多年,如今发现她这般天赋,合该好好栽培才是,不该让她早早嫁人,若是以后有机会登上大道……”
柳莺莺掩着面轻笑,“你这人眼中除了大道就是大道,古人不是常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姻吗?若是两个孩子两情相悦,结了亲对修道也大有益处,作何阻止?”
沈溪山面色从容,对于此事的态度似乎是可为可不为,神色平静倒像是议论一件不熟之人的寻常事。
青璃的目光从他脸上掠过几次,这才出口道:“还是要看宋小河自己的意愿,若是她愿意,此事就成,若是不愿,我们也无法强迫。”
左晔点点头,又坐下来,问道:“外面那些人盟主想如何处理?”
青璃道:“且先耗他们几日再看形势如何。”
“溪山,你此番远行辛苦,去总部领了赏就好好歇息吧,寿麟城的事差不多准备妥当,到时还需你再跑一趟。”
沈溪山揖礼告辞,转身出了仙盟大殿。
他出门的瞬间,他嘴角的弧度沉下来,面上没了笑,眉眼就拢上一层冰冷。
说尽了违心话,出了门后总算能稍稍放松片刻。
沈溪山对于钟浔元求娶宋小河一事,只有一个看法。
那就是他觉得钟浔元是活腻了,找了个最快的办法寻死来了。
只是现在他处在非常不妙的境地里。
宋小河还在生他的气,而师父也盯上了他,他自然不能再大剌剌地跑去沧海峰找人。
没了共感咒之后,他无法再随时与宋小河联系,这一点让他颇为烦躁,以至于这一趟寒天宗之行,他都表现得十分阴郁,无人敢轻易招惹。
不过沈溪山倒是不认为宋小河会答应钟浔元,只是希望钟浔元最好别再闹出什么幺蛾子来。
否则他真的快按不住手里的剑了。
一路上沈溪山都在压着脾气,一想到无法去沧海峰看宋小河,他就心浮气躁,想砍点什么泻火。
却不料回到寝宫时,看见了关如萱。
沈溪山所居住的地方,并不处于仙盟的中央地带,他喜欢清净,选了靠南的淮水峰,这是座小峰,于是山头上只有沈溪山一人居住。
他的寝房先前是仙盟一位德高望重的长老所居住时修建的,他住进来后又翻修了一遍,前后两座殿,当间连着长廊,一盏盏花灯挂在檐下,远远看去一片明媚好看。
山峰的另一头,修了一座温汤殿,里面有一汪天然的灵泉,沈溪山修炼疲惫时会进去泡一泡,解一解身上的乏意。
此刻关如萱就站在寝殿前往灵泉的路上,沈溪山只刚看见了她,顿时就觉得头大。
他停住脚步,与关如萱隔了十来步的距离,转身就要走。
关如萱却在后面追了几步,很快赶上来,“沈猎师请留步。”
沈溪山回头,厌烦道:“我没给住处下结界,是认为仙盟中没有谁会厚颜无耻到在我外出之时闯进来。”
关如萱似被他的话刺伤了,脸色一阵苍白,说道:“擅闯此地是我的不对,只是我有急事寻你。”
“天大的急事,也要等我明日去了猎门部再说。”沈溪山撂下一句,抬步就要离开,却听关如萱拔高了声音,“还请沈猎师不要阻止钟浔元与宋小河的亲事!”
沈溪山停步,回身时眉眼间满是疑问,“你说什么?”
关如萱重复了一遍,“还请沈猎师,莫要阻止钟浔元的求亲。”
沈溪山笑了笑,“你算什么东西,怎么还指使起我来了?”
关如萱垂下眼帘,语气倒是平缓,“钟浔元此番求娶乃是他背后的家族支持,且他是真心心悦宋小河,这会是一桩美满的婚事。”
这句话的每一个字,都是在沈溪山的心头上添柴浇油,一路上努力按住的情绪,在此刻猛烈地烧起来。
沈溪山冷冷道:“便是我什么都不做,宋小河也不会答应的。”
“她会。”关如萱语气肯定道:“这是宋小河解决困境的唯一办法,除此之外,她别无选择。”
沈溪山道:“你怎知她没别的选择?”
关如萱看着他,目光幽幽,神色十分柔和,劝道:“沈溪山,你自幼修无情道,是目前人界大道之途上的唯一一人,你想想仙盟为了培养你耗费了多少心血?如今你便是这天下人的希望,你若毁了无情道,就是毁了一切。”
沈溪山嘴角轻牵,头颅微微扬起,目光就变得充满不屑,“谁的期望,谁的心血,与我何干?我沈溪山想做什么,但凭己心,谁都没有资格左右我的行为。”
天才少年生来桀骜,光风霁月温润如玉的外皮下,藏了一身的荆棘反骨。
他毫不掩藏的本性,冷血无情,十足有着无情道的模样,让关如萱心里发怵。
“你若越陷越深,将来恐无法脱身。”关如萱坚持劝道。
“不需你多言,管好自己的事。”
“若是宋小河自己选择了钟浔元,你是不是就不会插手?”
关如萱忽而问了这么一句。
“没有这种可能。”沈溪山说:“她不会同意此事。”
“她会。”关如萱像是存心与沈溪山抬杠,就是要反驳他。
沈溪山当真懒得再理她,已经开始考虑用什么办法将关如萱清理出去。
就听她道:“我与她同为女子,自然能看出宋小河对你有仰慕之心,可你不曾想过吗?宋小河天性率真,涉世不深,她在仙盟里长大,此前从未下过山,世间的许多事都不懂,何曾能懂那些情情爱爱?”
沈溪山眼眸冰冷,“你不觉得你说得太多了吗?”
关如萱看着他的神色,忽而笑了,神色中有一丝凄凉,“原来你心里都知道,也是,你这般聪明的人,何曾不懂?宋小河仰慕你,无非就是因为你模样生得好,能力又拔尖,慕强是每个人的天性,她将你视为追逐的榜样,所以才会将这种情感视为喜欢。”
“够了。”沈溪山打断道:“现在闭嘴,滚出淮水峰。”
剑意在空中猛烈地翻滚,袭卷至关如萱的周身,她赶忙催动灵力抵御,仍是固执地说出后半句话,“若是天运之子另有其人,哪怕不是剑修,不是仙盟之人,宋小河也一样会喜欢,她喜欢的,从来就不是沈溪山这个人……”
话音未落,一道迅猛的攻击破了她的灵御护盾,将她击飞数丈,身体毫无缓冲地摔在树上,下一刻,一柄长剑破风而至,直直地朝她头颅刺来。
关如萱吓得只用了一瞬间就浑身发抖,冷汗湿了脊背,双腿瘫软倒没力气闪躲。
只听耳边“咚”地一声闷响,长剑从她耳朵边上擦过,狠狠钉入树干,剑身嗡鸣不断。
“滚。”
沈溪山的声音冰冷至极,满含怒意。
关如萱擦了擦嘴角的血,一拂袖身影消失,离开了淮水峰。
四下清幽冷寂,沈溪山站在月下,银白的光覆在脸上,将他的一半脸描摹上皎洁的华光,另一半脸却藏在阴影之中,沉郁得仿佛攀上一股邪气。
沈溪山本不想动那么大的火,只是关如萱不知死活,硬是将他心底的刺狠狠往心尖里钉,他才没忍住出手。
“宋小河说了喜欢我。”
也不知道是对谁说话,他的语气里有一丝倔强,喃喃道:“她不会骗我。”
仙盟中不知何时开始流传起宋小河要嫁去钟家的消息。
起初, 沈溪山是不在意的,觉得不过是仙盟弟子捕风捉影,捏造不实之事。
直到他回山的第三日, 前山的众人被耗了太多时间, 终于闹起来, 由钟浔之带领着八大长老以及其他门派的领头人一通闯入了盟主大殿, 势要青璃今日必须给个说法。
他们只有一个问题, 宋小河交还是不交?
沈溪山正前往盟主大殿的路上, 听到有人说今日就会宣布宋小河与钟家人的婚事, 届时喜酒一摆,眼下这事自然而然就散了。
他听得眉头紧拧,竟是直接走到了那交头接耳的几人面前, 问道:“这种消息, 你们究竟是从何听闻?”
那几个弟子一下就被吓愣了,怔怔道:“方才见有人去了后山传唤宋小河, 我多嘴问了一下,才得了这消息, 倒也……不知真假。”
“不知真假, 却在此处乱传?仙盟是你们议论闲情逸事的地方?”沈溪山冷声道:“自去领罚, 若有下次,便收拾行礼回家去, 心思不在修道上, 留在仙盟也无用。”
他说完, 就直接转身离去,模样冷酷至极, 没有了平日里装出来的半分温润模样。
原本要前往盟主大殿的脚步一转,望着沧海峰去了。
此刻他心中的所有烦躁情绪达到了顶峰, 分明入了夏季,他的脸色却像是覆了腊月里的霜雪,眉眼间淬冰。
共感咒被切断后,他与宋小河就再没了联系,心里总感觉空了一块。
尤其是前去寒天宗出任务的时候,离仙盟越远,他的心里就越空。
如今回来了,分明踩一踩剑就能去沧海峰,就能见到宋小河,他却因为各种原因的限制无法前往。
沈溪山何曾受过这种束缚,仿佛被大山死死地压在了底下,半分挣脱不得。
他可以一忍再忍,为了所谓的天下道途,和背负在他身上的那些虚无缥缈的期望,与宋小河保持好距离。
但前提是,那些人的手别伸到宋小河的身上。
沈溪山前往沧海峰时,院门开着,苏暮临正坐在院中,老老实实地收拾樱花树腐烂掉落的树皮。
他刚一落地,苏暮临就闻到了他的气味,转头望来。
“她人在何处?”沈溪山开门见山就是一句话,询问宋小河的下落。
苏暮临继续扫地,不冷不热道:“走了。”
沈溪山声音冷然,“去哪里了?”
苏暮临长长地唉了一声,有些说风凉话的意味,“跟那姓钟的走了呗,小河大人这几日嗜睡越来越严重,难得就清醒那么一会儿,姓钟的说有正事找她,便将她带走了。”
沈溪山周身的气场在瞬间有了变化,掩饰不住的怒气几乎是一下子散出来,眼眸微眯,“钟浔元?”
苏暮临在这一刹那,感受到了巨大的压迫力,他下意识缩起脖子,往后退了几步,弱弱道:“对,就是他,这几日他总来找小河大人,不过大人多半都在睡觉,今日来得巧,碰上了小河大人清醒的时候,于是就将人喊出去了。”
说着,他主动报出位置,往一个方向指了指,“往那边去了。”
他所指的方向,正是前往仙盟大殿的路。
沈溪山二话不说,沿着那方向而去,背影都带着杀意。
苏暮临思来想去,觉得不放心,拽着扫帚悄悄跟上去,想着若是沈溪山气急败坏之后暴露本性,对小河大人出手,他也能帮帮忙。
脑中立即浮现沈溪山召剑而出的模样,苏暮临又想,不一定是帮忙对抗沈溪山,帮忙求饶也是可以的。
沈溪山行了一段路,他脚步很快,与御剑几乎不相上下,不过片刻就追上了走在前面的两人。
宋小河仍是那一身白裙黑袍,丸子发髻看起来有些松散,雪白的飘带系在两端,小辫子有两条垂在身后,随着她走路时微微摇晃着。
从后面看去,她微微低着头,一副情绪低落的模样。
而钟浔元就走在她的身边,时不时侧头与她说话,许是得到了一两句的回应,他扬起一个笑容。
这笑容落在沈溪山的眼里,自然是无比地刺眼。
他快步上前,不加掩饰的脚步声同时将前面的两人惊动,钟浔元在第一时间就转头看来,而宋小河则是停下后,慢吞吞地侧身,反应慢了半拍。
天穹布满鱼鳞似的云朵,灿烂的阳光自云的缝隙中落下来,形成千百光束,覆满沧海峰辽阔的土地上。
有一束光正巧落在宋小河的身上,将她的面容照得清楚,每一处细节都展现在沈溪山的眼中。
这阳光如此灿烈,却好像照不进宋小河的眼底,漆黑的双眸仍旧浑浊,不见先前的澄澈。
“宋小河。”沈溪山唤她。
宋小河看着沈溪山的瞬间,神色立马就有了变化,虽然说极其细微,隐藏在她的眼角眉梢之中,亦无法从那些小变化中窥探她的想法。
可宋小河对他的出现有了反应,已经让沈溪山心中有了宽慰。
“你要去何处?”他问。
宋小河看着他,没有立即应声回答。
钟浔元倒是主动开口了,“沈猎师,可有事寻小河姑娘?”
这番语气,倒像是往他房中找人一样。
沈溪山的肺都要气炸了,满腔的污浊戾气,却是弯眸一笑,眼眸被阳光照得透亮,漂亮至极,“我寻宋小河,与你何干?”
钟浔元就道:“是我先来的,且寻小河姑娘有正事。”
“何以我的事就不算正事?”沈溪山反问。
钟浔元耸了耸肩,一副欠揍的模样,道:“那便问问小河姑娘的意愿?”
宋小河低下头,半边面容藏在了阴影之中,低声说:“走吧。”
对谁说自然是不言而喻,钟浔元冲沈溪山笑了笑,道:“抱歉,我们有事,沈猎师换个时辰来寻她吧。”
换个时辰?
换什么时辰?是在他们在仙盟中宣布亲事的时候,还是宋小河穿上嫁衣坐上花轿的时候?
沈溪山心说,对他来说倒是没区别,只不过到了那时候,他要找宋小河说话,得先砍了钟浔元才行。
他两步上前,在宋小河转过身去的时候,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低头时语气也变得温柔,“宋小河,你先前不是想学如何召剑收剑吗?我现在就教你。”
宋小河攥着拳头,看着他捏着自己手腕的地方,“可是我愚笨,学不会你的剑法。”
沈溪山声音低下来,涩声道:“你学不会,我便一直教你。”
宋小河又说:“我现在不得空。”
“你得空。”沈溪山的语气有几分倔强,直白道:“别去。”
宋小河抬手,想将沈溪山的手拂开,他稍微用了些力,隐隐有些抵抗的意思,却又见宋小河微微皱起眉毛,像是因为手腕的桎梏感觉到疼痛。
沈溪山一下松了手,他道:“你当真要去?”
宋小河抬头与他对视:“是又如何?”
沈溪山紧紧盯着她的眼睛,仿佛与她僵持了很久,又仿佛仅仅那么一瞬。
随后沈溪山笑了笑,神色依旧温和,化作润泽万物的春风一般,他说:“不如何。”
“是我打扰二位了,你们先去忙正事吧,告辞。”
沈溪山说完,微微颔首,转身离去。
微风掠袍而过,撩动他发上的金丝带,他像是又恢复成众人所熟知的那个谦谦君子。
宋小河看一眼他的背影,随后一声不吭,转身离开,与他背道而驰。
她此番前去,并不是去盟主大殿,而是被青璃传唤去了她的住处。
青璃的住处并没有那么富丽,只是简简单单的小四合院,外面笼着一层淡青色的结界。
钟浔元到了地方就止步,让宋小河独自进去。
她站在门前,正准备抬手叩门,面前的门却忽而开了,青璃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进来吧。”
宋小河推门而入,就看见青璃坐在院中,身姿有些慵懒,正拿着扇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晃着。
“弟子拜见盟主。”宋小河躬身行礼。
青璃道:“仙盟大殿因为你的事闹翻了天,大批人冲入内山,要我将你交出来,怕是耗不下去了,今日唤你来,是想问问你的意向。”
“先前钟家的那个孩子也来找过我,他的提议我知晓,你是如何想的?说与我听听。”
宋小河半垂着眸,目光平静无波,忽而提着裙摆跪下来,说道:“恳请盟主将弟子逐出仙盟。”
青璃道:“这是你深思熟虑之后的结果吗?”
宋小河回道:“是弟子给仙盟惹了麻烦,自然不会再留在仙盟,一人做事一人担,就算是被围剿至绝路,弟子也绝不会再回仙盟,连累昔日师长。”
青璃忽而弯眸笑起来,缓声夸赞道:“好孩子。”
她叹一声,站起身来,说道:“人族生命短暂,却是六界中最古老的族中之一。纵然世间有不少心术不正的奸诈小人,可也多的是你这种通身流淌着不屈血液之人,才有了千年万年的传承与沉淀,形成了如今这般礼仪之邦。”
“仙盟本就是为天下大道而建立,又岂能为私欲将你逐出?”她走到宋小河的面前,一转手腕,便有一股力量将宋小河轻柔地拖起来,她摸了摸宋小河的脑袋,说:“不必担忧,若是这点小事仙盟都解决不了,如何在人界立足?”
一边说,她一边拿出一封信,递给宋小河,说道:“这是千机派传来的信,若是你在仙盟心烦憋闷,可去南方走一趟。”
宋小河看见信封上写着“宋小河亲启”四个字,打开一瞧,上面便是龙飞凤舞的字体,洋洋洒洒地写了一篇。
前半段内容是将钟氏和寒天宗破口大骂,用词粗鲁,毫无顾忌,后半段却是安慰宋小河,也知道她将要面临的处境,道她若无处可去,便往南方而去,千机派随时欢迎她。
落款人名为聂枕冰。
宋小河未曾听过这个名字,但将信从头到尾读了一遍,似乎也猜到了究竟是何人送来的这封信。
她将信仔细收起,颔首道:“多谢盟主,弟子无意连累仙盟,不管何时盟主将我逐出,我都不会有任何怨言。”
青璃道:“此事你不必担忧,自会有解决的办法,回去好好休息,过些日子还有事要你去忙。”
宋小河再次谢过,随后揖礼告辞。
出去的时候,钟浔元还守在门口,见宋小河出来,他又慌忙迎上来,“如何?青璃上仙与你说了什么?”
宋小河却将目光一落,在他脖子上扫了几眼,说道:“你脖子上的胎记又露出来了。”
钟浔元一怔,下意识用手捂上了脖子,灵光微闪,一下就将脖子上的红痕给遮掩住,随后他笑道:“多谢小河姑娘提醒。”
“不必谢。”宋小河打了个哈欠,有几分懒怠:“钟公子请回吧,我也要回去睡觉了。”
钟浔元倒也没有继续追问,温笑道:“小河姑娘路上小心,改日我再去寻你。”
宋小河没有应声,转身走了。
她仿佛从奔流不息的小河,变成了平静无波的死水,仿佛任何东西都无法在她身上激起波澜,只有在看见沈溪山的那会儿,才有了那么点涟漪。
宋小河在阳光下缓缓行走着,日过将她的影子照在地上,一人一影相伴而行。
回到沧海峰的小院,宋小河已困得不行,只想倒头就睡。
然而进了院中才看到,沈溪山就坐在樱花树下的秋千上,轻轻晃着。
树身庞大,还没有完全枯死,秋千依旧能荡。
沈溪山就坐在上面,像个孩子一样玩了起来,院中不见苏暮临的踪影。
“你在这里做什么?”
宋小河站在院门边问。
沈溪山慢慢停住秋千,并没有起身,转了个头看她,他问道:“这么快就回来了?”
宋小河反问:“难不成我还要在那里耗上个一天一夜吗?”
“那我师父如何说?”
“要我这几日好好休息,说再过些时候就有的忙了。”
宋小河不知道是得了青璃的许诺,还是千机派那女长老的信,抑或是回来时在院中看到了荡秋千的沈溪山,她此时心情比先前好了一点,于是格外的心平气和,将沈溪山的问题意义回答了。
沈溪山勾唇一笑,“自然是有的忙。”
宋小河像是在他语气里听出了一丝嘲讽,但没有细究,反手关上院门往里走,说道:“我要休息了,沈猎师请回吧。”
“且慢。”
沈溪山站起来,抬步来到她面前,说道:“你师伯的那一魄,连同你师父被抽走的那段记忆,我找到了,你想知道在哪里吗?”
宋小河果然停住,却没有什么过激反应,静静地看着沈溪山,没有说话。
沈溪山笑了一下,漂亮的眼睛极具蛊惑,专注地盯着宋小河,又问了一遍,“宋小河,你想知道在哪里吗?”
她眼中覆满迷茫,在犹豫里苦苦挣扎,“我……”
沈溪山颇有耐心,神色也温柔,等着她将话说完整。
许久后,宋小河问:“在哪里?”
沈溪山拿出一个十分小的黑木锦盒,递到她面前,说道:“就在这里面,你打开看看。”
宋小河抬手,动作十分缓慢,像是在不停地思考,随时有收回手的打算。
但她还是将锦盒接过来,抠开上面的锁扣,将盖子翻开。
打开的瞬间,一股浓郁的香味儿扑鼻而来,宋小河仔细一看,盒子里什么都没有,一下子皱起眉毛,“没有东西,你骗我?”
“我没有。”沈溪山往她走近了一步,几乎欺身压过来,高高的身影将她整个人笼罩。
宋小河不得已将头仰起来,下意识要往后退,疑问道:“那东西呢?”
“里面装着一种名唤百眠安的香料,能够让人闻了后立即陷入安眠。”沈溪山轻声道:“我特地去医仙阁拿的。”
宋小河的神识几乎在一瞬间就变得恍惚了,她本就困倦,又吸了这种香料,眼皮顿时重如千斤,就连沈溪山的面容也开始重影。
她开口,有些口齿不清地问:“你拿这个做什么?”
“宋小河。”沈溪山说着话,手就抬起来,掐了掐她的脸颊,说:“你太让我生气了,我要惩罚你。”
宋小河还想说话,但嘴已经张不开,她往后踉跄两步,毫无征兆地失去意识,闭上了眼睛。
沈溪山顺手拦住她的脊背,将她往怀中一带。
昏睡之后的宋小河身体变得极为柔软,全身没有半点力气支着,一个劲儿地往下落。
沈溪山就将她整个抱起来,低头看着她沉睡的脸,脸上的笑容半点不剩,变得极其冷漠。
他抱着宋小河离开了沧海峰。
沈溪山回了自己的住处,抱着宋小河缓步行走,来到了那座灵泉殿。
殿中有一汪天然温汤,四根白玉柱子立在殿中四角,挂了四条腕子粗的锁链,当间连着白玉雕琢而成的莲花床,上头是一张床,铺了软和的被褥,下方还有两道阶梯连接方形汤池的两头。
莲花床能够吸收灵泉蒸腾的湿气,还能用泉中的灵气润养着躺在上头的人,是沈溪山住进来之前就有的东西,他大部分时候都是睡在此处,正经的寝房反倒不常去。
这里有阵法结界,且绝对的情景,一点杂声都没有。
沈溪山踏着一层层的白玉阶梯而上,将她放在无比柔软的被褥上。
宋小河睡得很沉,眉眼舒缓着,闭上了那双死气沉沉的眼睛,看起来与以往无异,睡颜安宁又恬静。
她的脸带着些许未脱的稚气,肤色雪白,沈溪山看了两眼,没忍住捏了捏。
随后他又拿出缚灵绳,这次不再是拴在宋小河的手臂上。
他走到床尾处,抬手将她的鞋袜脱了,直接扔到地上去。宋小河脚腕纤细,沈溪山一只手就能完全握住,另一只手用缚灵绳在她脚踝上缠了几圈,打了个结,而后将另一头系在床尾的雕花镂空栏杆上。
缚灵绳闪过微芒,放下之后就消失不见了。
沈溪山将她的脚放下,让衣裙盖住了她白皙的脚丫,来到床头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