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跳出来拦沈溪山,纯纯找死。
他的这句话刚落下,就见沈溪山一抬手,金光在指尖迅速转了一圈,其后苏暮临就感觉到了一股强大的力量,猛地将他两臂架住,往后一拖。
霎那间,他就被送到了不知道仙盟哪个鸟不拉屎的角落里,手里还攥着一把扫帚。
苏暮临在漆黑的夜中站了会儿,抬手给自己抽了两嘴巴。
另一头,送走苏暮临之后,整个院中都显得安静不少。
沈溪山推开栅栏门,往里走,“我进来了。”
宋小河扬高了声音,道:“不准进来,出去。”
沈溪山于是往后退了一步,又站在院外,幽幽看着宋小河,“所以我现在连站在你面前说话的资格都没有了吗?”
他双眸漆黑明亮,映了光,显得漂亮又可怜。
宋小河只要对上这样一双眼睛,十成十是要认降的。
就这么看一眼,她就会心软,“你……”
她咬了咬牙,一下就头扭到另一边去,道:“你有什么话,站在那里一样可以说。”
沈溪山见她把头扭过去,就知道这招没有失灵彻底,便压低了声音,显得有几分可怜巴巴,“共感咒被人动了手脚,我无法念通与你说话,所以就想来看看是怎么回事。”
宋小河并不知道这事,她听闻后愣了愣,想起之前从盟主殿离开时,青璃在她眉间点了一下。
想必那一下就是切断了两人的共感咒。
宋小河心里空落落的。
这个共感咒也陪伴她很长时间了,从鬼国开始,只要她遇见什么危险,都会感觉心里有依靠,因为她可以随时随地与沈溪山说话。
现在想来,当时沈溪山与她结下共感咒的初衷,目的便是为了在他需要的时候知道宋小河的位置,恐怕也根本不是为了让她在害怕的时候能够及时呼救。
所以他才会对宋小河说没事不要念动共感咒去烦他。
宋小河的思绪连到这,心生难过的同时,火气也噌噌往上蹿。
她一下就从秋千上站起来,一开口,语气自然也就充满攻击性,“你不是总嫌我念共感咒烦你?如今切断了不是正好合你心意?”
沈溪山怔了怔,“我没有。”
宋小河道:“沈策,这是你亲口所言。”
沈溪山皱眉,“别叫我沈策。”
“为何?”宋小河疑惑道:“这不是你自己告诉我的名字?还编了个外门弟子的身份,现在怎么嫌弃起这个名字了?”
说着,过往记忆涌上脑海,宋小河喃喃道:“这么说来,你当初拿出的天字级玉牌,也是真的,你却骗我是仿制。”
她又道:“你骗我的太多了,我都记不清楚了。”
沈溪山心里堵了一口气般,出不来下不去,“我当初对你隐瞒,也是事出有因。当时我与仙盟猎师同在酆都鬼蜮出了意外,他们都丧生其中,只有我不知为何活了下来,但身上却被下了封印,回到仙盟后,我当时只想尽快再回鬼蜮解开封印,在知道有人暗中谋划着要害我的情况下,我无法暴露身份。”
“我只能改了容貌换了姓名隐藏,后来我恢复之后,认为沈策本来就是个假身份,我舍弃了便好,所以根本没想着与你解释,可听闻你随他们前往鬼国,师父当时不同意我去,我也只好再化成沈策随你们一起。”沈溪山停了停,后面的话就有些不大好说了,他将话一转,说道:“是我骗了你,对不住,我从未生出耍你之心,也是真心与你……交朋友。”
宋小河问:“那为何现在又承认了呢?你想舍弃沈策的身份,出了鬼国之后就该解了你我的共感咒。”
共感咒一解,宋小河就再也联系不上沈策了,只要沈溪山再丢了宋小河给他的那把长剑,“沈策”此人的痕迹会被彻底抹去。
是沈溪山要瞒,却不认真瞒,导致宋小河被这么一点透,就轻易地揭穿了他。
沈溪山不说话了。
不解共感咒,无非就是他自己存了天大的私心,想时时刻刻都与宋小河有着牵连。
不主动坦白沈策这一重身份的原因也很简单。
那就是沈溪山动了该死的春心,变得贪婪。
若宋小河喜欢沈策,他便是沈策,若宋小河喜欢沈溪山,那他便是沈溪山。
他只想做宋小河喜欢的沈溪山,而非被她当作朋友的沈策。
可是这话,修无情道沈溪山无论如何也是说不出口的,后脖子的灼热如同按上了一块被烧红的烙铁,巨大的痛楚持续不断地传来。
宋小河看着他,缓声道:“我知道。”
沈溪山心中发紧,“你知道什么?”
“沈猎师乃是天之骄子,出身名门望族……”
“好了。”沈溪山光听她前半句,就知道这是他不爱听的话,马上打断了她,“你别说了,你知道个屁。”
宋小河怒视他,“我就要说!”
沈溪山沉默。
宋小河继续道:“你自小便天资不凡,修炼更是比吃饭喝水都简单,不管走到何处都是众星环绕,被人捧着的天才,而我不过是自小被父母遗弃,被师父收养的一个小弟子,不管如何修炼都难以追赶上同龄人的脚步,如若不是我有这机遇得了业火红莲,或许现在的我,仍然是仙盟里连月考核都过不了的人。”
说着,她翻起旧账:“哦对,你还嘲笑过我愚笨,连月考核都能不合格。”
沈溪山深吸一口气,说道:“那些不过都是虚名,什么天纵奇才,仙门望族,我何曾拿这些东西说过事?若真要比较,你体内不还有龙魂吗?”
“谁知道那是不是我的魂魄呢?”宋小河道:“我知道我体内有个封印,或许我跟苏暮临一样,被人塞了一缕不属于我的魂魄在体内。”
沈溪山道:“只有兽族灵族才能以体养魂。”
宋小河没接话,但那表情看起来十足不信。
沈溪山的后颈疼得厉害,加上宋小河的态度对他颇有敌意,心中的烦躁越来越盛,几乎要压不住。
他道:“宋小河,我先前的确骗了你,也跟你赔不是,任何补偿我都可以做,但我现在必须要恢复共感咒。”
宋小河下意识拒绝:“我不要。”
沈溪山心口一闷,还要说话,忽而一阵夜风卷起来,将宋小河的长辫和衣裙撩动。
下一刻,树冠上万千花瓣随风飘落,在眨眼之间枯竭。
沈溪山将眸光一抬,看着樱花树,有些怔神。
宋小河看见了如暴雨一般落下的花瓣,也意识到了不对劲,她抬头望去,就见原本满枝头的花在顷刻间全落下了,露出黑色的树身和光秃秃的枝丫。
樱花的花瓣柔软,一场风就带走了所有的花朵,宋小河就仰着头,眼睁睁看着这棵自她五岁起就常开不败的樱花从落花到枯萎。
她一下慌了神,抓着长生灯急急道:“师父,师父!樱花落了!”
长生灯没有任何回应。
宋小河两步扑过去,抚摸着疾速枯萎的树身,“怎么会这样?樱花树为何突然枯萎了?分明刚才还是好好的啊!”
她惊惶失措地绕着树转了一圈,像是想找出树枯萎的原因,同时对长生灯喊个不停,喊着喊着就哭起来。
宋小河在这棵樱花树下长大,从未想过会有这样一日。
就好比她从未设想过师父会离开,当日梁檀化作灵光散去的痛苦,再次涌上宋小河的心头。
她无力阻止樱花树生命的流逝,只能抱着灯站在树下,在漫天的樱花雨中啜泣。
沈溪山到底还是进了院子,站在宋小河的身边,低头看她。
几日不曾站得这样近看她了,沈溪山的目光变得充满贪婪,像是细细描摹她的眉眼。
“樱花树的寿龄只有二十到三十年,不管用什么法术维持它的盛放,到了寿终之时,它一样会枯萎。”沈溪山轻声说:“生命是六界中最为寻常,也最为宝贵的东西,走到尽头时,谁也无法留住。”
宋小河揉着泪眼说:“但师父说,这棵树存活了几百年。”
沈溪山:“……”
要说骗,还是梁檀骗宋小河的最多。
或许现在梁檀死了,变成长生灯时而会亮一下的魂魄,所以宋小河才没与他计较。
沈溪山道:“人界没有存活那么久的樱花树。”
宋小河哭得抽噎,心里一阵一阵地痛着,像被钝刀子刮一样,难受到要窒息。
其他的烦心事更是让她觉得疲惫不堪,她现在不想再跟沈溪山说话了,只想回到自己的房间,躺上那张师父亲手给她做的床榻,好好睡一觉。
明日醒来,或许一切都会变好。
宋小河眼中都是晶莹的液体,转头看着沈溪山时,眼底的泪被灯盏照亮,显得一双红红的眼睛澄澈至极。
她语气中带了一丝央求,小声道:“沈溪山,我知道我笨,有时候你们说的话我听不懂,你们做的事我也看不明白,高攀不上你那聪明的脑子,你就安心走你的飞升大道,别再与我这种人有牵扯了。”
她说完就转身,抱着长生灯勾着头,回了自己的房间去。
沈溪山活到现在,还没听说过脑子还有高不高攀一说的。
他盯着宋小河的背影,看她进了屋,熄了灯,周围都静下来了,他也没动弹。
若说宋小河笨,但她有时候又非常聪明。
显然是青璃将她唤去之后说了什么,沈溪山了解自己的师父,她是神仙,所做的一切都是从人族的利益出发,上回她提出要检查沈溪山的断情咒,他就已经意识到师父起了疑心。
青璃不会直接对宋小河说什么,她会以温柔的方式,拐弯抹角地让宋小河明白她的用意。
她或许还不明白她和沈溪山的无情道有什么关系,但她知道,青璃不会无缘无故找上她,说一番让人似懂非懂的话,然后切断她与沈溪山之间的共感咒。
而至于她说了什么,沈溪山根本都不用猜。
沈溪山这次没再追上去。
他意识到现在就算是找上宋小河,老老实实道歉认错补偿,也都是没用的。
因为此刻挡在他面前的,是他脖子上的禁咒,是无情道,往大了说,可能是整个关乎整个人族气运的道途。
沈溪山在原地站了许久,最终转身离开了沧海峰。
约莫是知道沈溪山去了沧海峰,青璃次日一大早就把他喊过去派活。
原本钟氏的事都不让他插手了,但青璃见他似乎太闲,一桩桩事又撂在他身上,说是查清楚了当年所有参与谋害梁颂微的人,名单上条例得清清楚楚。
钟氏已经落网,但寒天宗尚未开始整顿,于是就由沈溪山带队,揣着名单前去抓人。
沈溪山临行前又悄悄去了一趟沧海峰。
遥遥看见宋小河盘着腿,坐在枯萎的樱花树,抱着长生灯发呆。
他头一次跟做贼一样偷偷摸摸,藏在暗处看了她很久,又对此感到无可奈何,最终忙正事去了,带着人出了仙盟。
樱花树的枯萎对宋小河的打击太大了,她变得极为沉默。
苏暮临那晚跑回来之后,用了半宿的时间将地上的花瓣清扫干净,整个院子什么都不剩下。
其后光秃秃的树枝也开始无力地弯曲,树皮掉落。
宋小河完全变了模样。
彻底没有了笑容不说,她再也不像先前那样对长生灯没完没了地说话了,经常找个地方一坐就是几个时辰,双目怔怔的,有时候忽然就掉了眼泪。
苏暮临想过各种办法,催动法力想要将樱花树复生,或是给宋小河准备一些好吃的,整天陪在她左右说话。
可是都没用,宋小河像是现在才真正意识到师父的离去,她将所有痛苦明明白白地摆了出来,整日失魂落魄。
苏暮临曾在酆都鬼蜮的边界处见过一些死魂,那些死魂有些被魔神吞吃了一半魂魄,有些则是因为一些事故变成残魂,它们就像现在的宋小河一样,像是完全没有思考能力,漫无目的地飘荡着。
苏暮临越看越觉得害怕,一方面不理解为何龙神大人会困在这些凡人的情感之中。
一方面又担忧着急,眼看着宋小河一日比一日消沉,他却毫无办法。
这时候又想起沈溪山了。
沈溪山总有办法解决问题,或许他也能解决宋小河心里的困境。
只是他现在不在沧海峰,苏暮临也无处去寻他。
这一走就是大半个月,宋小河从一开始的无精打采到后来越来越嗜睡。
一天里她几乎都在睡觉,每日醒来接近正午,草草吃过一些东西后,又跑去房中睡,苏暮临不敢打扰她,大部分时间都安安静静的。
到了后面,她的嗜睡的症状急剧加重,有时候甚至在吃饭时,捧着饭碗就睡过去了,苏暮临喊上好几声她才会醒。
然后就是宋小河随时随地的睡觉,时而歪在树下,时而躺在菜边上。
这模样明显不正常,急得苏暮临团团转,带宋小河去了一趟仙盟的医仙阁,却没能查出任何问题来。
宋小河整日沉默,不言不语,对自己的身体也不在意,困了就倒头睡,醒了就找些东西吃,如此持续好几日。
直到三月初,钟氏族人大批从长安遥遥赶来,将仙盟团团围住,连带着其他数个门派前往仙盟大殿,要青璃交出宋小河。
宋小河的头一个麻烦,就这样找上门来。
她先前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杀了寒天宗宗主以及钟氏家主二人,此举是当众触犯仙盟律法,就算回到仙盟之后青璃将此事拦下,不惩罚宋小河,但不代表没人追究她的过错。
当年害梁颂微之人皆已被审判伏法,钟氏剩下的人大多都是无辜清白,仙盟不可能因几人将整个家族定罪,是以此事慢慢收尾之后,他们就迫不及待上门,找仙盟“讨公道”了。
钟氏家主已死,继位的当是嫡脉长子,钟浔之。
他当时身受重伤在房中休养,昏迷数日,压根不知发生了那么大的事,等他醒来时祖父与父亲皆丧命宋小河之手,姐姐钟慕鱼以泪洗面,终日念叨着我错了,像是得了疯病。
仙盟大肆搜查钟家,抓人审问,钟浔之这一觉睡醒,钟家天翻地覆。
他年纪尚轻,坐上家主之位后,八大长老补齐了空缺在旁辅佐他,转述此事给他的又都是钟家人,哪会说一句钟家的不是,于是故事的经过被添油加醋,将过错全部归咎于宋小河的身上,说给了钟浔之。
钟浔之恨意滔天,在众长老的怂恿下,纠集了其他几个门派,上门讨伐仙盟,要青璃交出宋小河。
理由很简单,宋小河杀钟懿盛二人时换下了仙盟的宗服,那就是代表自己行事,既如此,钟氏也只向她个人寻仇。
仙盟若不交出她,便是存心包庇,此后便无人再信服仙盟。
人界千百门派本就不服仙盟,若青璃这次坏了规矩,后果可想而知。
苏暮临看见前山站了乌泱泱的钟家人,打听了消息,便连滚带爬地赶回沧海峰,却看见沧海峰来了个客人。
宋小河出了院子,站在栅栏边跟那人说话。
苏暮临认得此人,正是先前在长安总是纠缠着宋小河的钟浔元,当初从他手里坑来的三套衣服,苏暮临喜欢得很,现在天天换着穿。
他也是钟家人,准没安好心。
苏暮临想着,就偷偷躲在石头后面,竖起一只白绒绒的兽耳,偷听两人说话。
钟浔元显然来了有一会儿,跟宋小河打过了招呼,也说明了前山的情况,他道:“如今这境况,仙盟怕是保不了你。”
宋小河道:“无妨,我本也不想拖累仙盟。”
钟浔元就说:“你有所不知,他们这次举着维护人界仙门的大旗,他们要的根本不是你这个人,而是你那日所释放的寒冰之力。届时加入钟氏的仙门会越来越多,哪怕你离开了仙盟独自逃走,他们也会联合起来对你追缉,日后你的处境将会无比危险,麻烦源源不断,更何况你身边还有那位能召神雷的苏少侠。”
宋小河沉默着,没应声。
那钟浔元笑了一下,便说:“螳臂难以当车,以你自己之力是无法对抗那些联合起来的仙门,我倒是有一个主意,不知小河姑娘能否接受。”
宋小河问:“什么?”
钟浔元道:“嫁给我,若是你我成亲,你自然就成了钟家人,必然不会再为难你,且有我旁支一脉给你做靠山,钟学文刚接任家主之位不久,在族中毫无发言权,他便是再恨,也无法再纠集外人对你动手。”
“当然。”他又说:“前提是你愿意传授钟氏寒冰之力。”
“呸!”苏暮临暗骂一声,心说这人到底是出长安的时候没带脑子,还是进仙盟之前把脑门掏空了,这种话都说得出来?
他简直一刻都忍不了,马上传信给沈溪山。
等沈溪山那恶人回来不给他肠子打出来,都算生得他抗揍!
据钟浔元所言, 这其实是一个权宜之计。
他对宋小河说,钟家现在逼得紧,大概整个家族里只有钟浔之一人是真心要为父爷报仇, 而其他人都是奔着那场惊人的寒冰之力。
他们想要的, 就是要宋小河归顺钟家, 不论是强权压制也好, 还是她心甘情愿也罢。
只要宋小河嫁进钟家, 那就属于钟家人, 便是达到了他们的目的。
更何况中间还牵扯了旁支和嫡系的各种明争暗斗, 越是大的家族,越是难以团结,其中勾心斗角数不胜数, 但凡露出了头的, 都是冰山一角。
而钟浔元似乎当真为宋小河着想,所提出的让两人结亲, 还有让宋小河传授寒冰之力,都是表面上的假象而已。
只要她嫁去钟家, 先佯装妥协, 在假借寒冰之力做做样子, 将眼下这个难关混过去就好,之后是聚是散, 皆由宋小河所言算数。
钟浔元特地来找宋小河, 说的便是此事。
现在宋小河的困境非常明显, 若是仙盟为了维护律法将她交出去,那么她所面对的就不止是钟家一族。
钟浔元说:“小河姑娘, 我知道你可能心中不愿,但我还是希望你能好好考虑, 以你现在的能力,还不足以对付那么多联合起来的仙门。”
宋小河始终安静,她微微低着头,目光像是落在了某个具体的地方,又像是在走神发呆,听完了钟浔元的话,她才有了那么一点反应。
只见她眼睫轻抬,目光无神地看了钟浔元一眼,声音平静道:“多谢钟公子好心,既是我所为之事,必不会让仙盟替我承担,况且若我害怕那些歹毒之人的迫害,也不会在那日释放寒冰杀掉害死我师伯的罪魁祸首。”
单看宋小河当日的行为,大概所有人都会认为她是怒极之下的一时冲动。
但宋小河并不是,她在动手之前就已经想过利弊,所以才会在挥剑前换下了仙盟的宗服。
她就是要在所有人的面前血刃仇敌,为师父和师伯报仇,让天下人都知道恶有恶报。
宋小河道:“我敢做,自然就敢当,不劳钟公子费心。”
钟浔元看着她,忽而眉眼一舒,笑着道:“我就猜到小河姑娘不会答应,方才不过是跟你随口一提,你若是不愿意就罢了,不过小河姑娘不必担忧,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或许还有别的办法能够解决你的困境。”
宋小河微微颔首,情绪淡然地回一句,“多谢。”
她神色耷拉下来,像是有些疲惫了,而后打了个哈欠,说道:“钟公子请回吧,我要回去休息了。”
钟浔元像是想多与她说会儿话,但见她下了逐客令,也只好笑着应了两声,告辞了。
见他离开,藏在暗处的苏暮临才鬼鬼祟祟跑出来,追上走到院中的宋小河,明知故问道:“小河大人,这人都跟你说了什么?”
宋小河含糊道:“没什么。”
苏暮临心中焦急,想劝说她两句,却又不敢暴露自己方才偷听的事,就道:“沈溪山出去也有一个月了,应当快回来了吧……”
宋小河听到他的名字,脚步顿了顿,神色有些恍然。
沈溪山去出任务一事,宋小河是知道的。
那个时候宋小河还没有嗜睡的症状,只不过白日里也无精打采,不修炼,不出去玩,连摆在书架上的话本也不看了,天天发呆。
只有沈溪山离开的隔日,她得知了消息后,独自来到已经枯萎的樱花树下。
她看着逐渐衰败脱落的树皮许久,闭上眼睛双手合十,一动不动许久。
苏暮临在边上研究着,不明白宋小河在做什么。
但那日,是她看起来稍微“正常”的一日,至少她没有像个傻子一样,什么事都不做,直愣愣地坐着出神。
再往后,宋小河就患上了嗜睡的症状,起初苏暮临以为她太累了需要好好休息,便没放在心上,可嗜睡越来越频繁,苏暮临察觉到不对劲时已经晚了,仙盟的医师看不出她身上的问题,苏暮临没有办法,只好将求助的信传去了沈溪山的手中。
还没等到沈溪山的回信,他就传了第二封。
将钟浔元的这番胡话添油加醋,狠狠告了他一状。
他想,沈溪山应该很快就会回来了。
宋小河听到这句话,回头看了他一眼,“你怎么知道?”
苏暮临挠了挠头,哪能说他方才偷听时给沈溪山传信了,于是扯谎道:“我今日去前山的时候听说的,说是寒天宗那边的人抓捕得差不多了,正押回仙盟呢。”
宋小河哦了一声,再多的反应就没有了,转头回了寝房,倒头就睡。
苏暮临无法,只好转头去给宋小河准备吃的。
如今只有各种各样的吃食,才会让宋小河稍微打起点儿精神来。
仙盟前山汇聚了七八个仙门,其中以年少的钟浔之为首,钟氏的八大长老辅佐,由他们带头,领着其他仙门逼迫青璃交出宋小河。
仙盟上下也因此在三日内开了四次会议。
青璃将其他两门的门主召集,商议此事。
左晔和督门的门主柳莺莺都有着相同的意见。
于情于理,宋小河都没做错,少年人快意恩仇,实属正常之事。
但是从律法方面,宋小河的确有违,此事不是简简单单的一个小错误,仙盟素来以律法严明公正而立于人界,多年来铁面无私,处理犯错仙门从不手软,这也是众仙门厌恶抵触仙盟的原因。
现在宋小河在大庭广众之下犯错,若是包庇,仙盟多年来努力在人界立法的威严如大厦将倾,摇摇欲坠。
尤其是青璃乃天界之人。
面对人界众生,神仙不可藏私。
不交出宋小河,仙盟威严扫地,可把宋小河推出去一事,又无人赞同,只好先将钟浔之等人安置在仙盟。
事情僵持了三日,众仙门在前山守着不肯离去,仙盟弟子也因此停了大课,事情闹得沸沸扬扬。
第四日,沈溪山归来。
自内门的柱门处落下,长剑反握在手中,一袭雪白的天字级猎师宗服,于乌泱泱的人群中十分晃眼。
外面七八个仙门原本将路围得结结实实,偏生他从中而过,辟出一条道路来,无人敢上前阻拦。
苏暮临得到消息的第一时间,就奔去找了宋小河。
今夜的宋小河破天荒地清醒着,正坐在门槛上用双手托着脸颊,仰头看着漫天星空。
沧海峰地势高,每到夜间,那繁密的星星就像是悬在头顶上一样,给人一种触手可及的错觉。
星海汇聚时,天地间只剩下了月色。
繁星密布,皎月高挂。
宋小河怀里抱着长生灯,于夜风中沉寂。
“小河大人!”苏暮临远远跑来,喊着,“沈溪山回来了!”
宋小河听见了声音,目光落下来,看向苏暮临。
他从远处跑来,“我亲眼所见,他从大门处走进来的,独身一人!”
宋小河道:“大惊小怪。”
苏暮临跑到她身边,也坐在门槛上,说:“这怎么算是大惊小怪呢!他回来了,就代表……”
话说了一般,他忽而卡住。
宋小河问:“代表什么?”
代表沈溪山看见了信,脱离了队伍提前回来,代表他很在乎宋小河,也代表宋小河的困境可以解决了。
苏暮临有着天生的种族特性——慕强。
他虽然觉得沈溪山是个喜欢欺负人的恶人,但在关键时候,他就是能够解决面前的问题,所以在苏暮临的心中,沈溪山要比钟浔元好上百倍千倍,他的归来,自然让苏暮临高兴。
苏暮临想了想,说:“就代表寒天宗那边的事处理好了呀,那些伤害大人师伯的人,一定全部伏法,届时仙盟开审定罪,必能昭告天下,还小梁师父和他兄长一个公道!”
听了这话,宋小河面上才有了一点笑容,低下头对着长生灯说:“是啊师父,你听见了吗?仙盟将那些害师伯的人都抓了,一定会狠狠给他们惩罚。”
长生灯闪了一下,像是梁檀缓声说知道了。
宋小河低头看了灯许久,最后抱着长生灯回房去了,苏暮临看着她这模样心里也难受,在门外蹲着,守了半宿。
沈溪山回仙盟的第一件事,那必然是先向青璃汇报此次的任务。
她已经察觉沈溪山身上的端倪,将宋小河传过去谈话并切断了共感咒,沈溪山不可能顶风作案,一跑回来就往沧海峰去。
三十年前的事,如今处理起来相当麻烦,更何况严仁立胆小,当初做了那些事后极力掩埋,几乎将所有能够留下痕迹的证据都销毁,沈溪山找得不耐烦,加上心情本就不虞,此番去便是狠狠将寒天宗的人折磨了一番,连着二十多日,寒天宗的长老高层没有一个能睡安稳觉。
沈溪山几乎将整个寒天宗掘地三尺,终于找到了严仁立当年所保留的证据。
说是证据,其实也是为了钳制钟氏的把柄,这种胆小的恶人,凡是做了恶事必定会给自己留条退路,怕东窗事发的时候钟氏将全部罪责推到他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