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沈溪山声音如春风般轻柔,又或许是他本身就是宋小河心悦之人,这一句安慰起了大作用,果然让宋小河心里宽慰许多。
她叹道:“只是没想到不论做什么,最终也没能打破鸢姐的预言。”
沈溪山道:“天命注定四个字可不是随便说说,她所推算出的结果,是经过所有干涉和意外,各种演变发生之后的结论。”
“鸢姐的前世竟然如此厉害,都能推算出一个小国家的存亡了。”
是不是前世,沈溪山暂不作表,只是道:“步时鸢,极有可能是天界之人。”
宋小河不知这结论从何而来,托着腮帮子看着沈溪山,“沈猎师果真好厉害,分明是昨日才到这里,竟然什么都知道。”
沈溪山有些心虚,弯眸笑笑,说道:“小河姑娘才是辛苦,如今你体内有上古神器,多加修炼掌握神力,假以时日定能成为人界仙门百家中的佼佼者。”
“那我是不是也有机会考上天字级猎师?”宋小河问。
“自然。”说着,沈溪山想起一事,便道:“来年二月有仙门百炼会,你可要去参加?”
“仙门百炼会?”宋小河诧异道:“是人界仙门联合起来四年举办一次的那个百炼会吗?我能去?”
“若你想参加,我可以将你的名字添上去。”沈溪山说。
“哇,那可太好了!”宋小河满心欢喜,高兴得不行。
原因倒不是她能去参加百炼会,而是沈溪山连着两次都代表着仙盟参加,这次的百炼会他必然也会去,若是她能同行,就代表很长一段时间,她都能看到小师弟!
宋小河光是想想,就忍不住乐出声。
沈溪山看在眼里,暗道让她参加个百炼会就这么高兴?
不过宋小河虽然有时候喜怒无常,情绪相当跳脱,但大多时候都是在傻乐,这样的宋小河让沈溪山也会感到放松。
他今日也说了不少话,觉得有些渴了,拿起茶盏慢悠悠地喝了几口。
宋小河坐在他对面,就见沈溪山端坐着,身上衣袍洁白如雪,泼墨般的长发披在身上,衣襟处金色的徽文被光照得闪闪发亮。
眉眼带着舒缓的神色,那一颗朱砂痣就更显得漂亮脱俗。
单是这样看着,宋小河就觉得喜欢。
光亮从宋小河背后的窗子照进来,她托着下巴看沈溪山,欣赏了片刻的美色,忽而想起一事。
然后从镯子里拿出了一支开得正艳的海棠花,递给沈溪山,说:“这花送你。”
沈溪山放下茶盏,一眼就认出这是谢归化身的海棠花树,只是当时没注意她何时折下来的,他疑惑道:“送我?”
“对。”宋小河道:“是谢归,你应该知道,他在夏国变成了海棠花树,这是我从地上捡的。”
沈溪山指尖轻转,盯着这枝花,“只给了我一人吗?”
宋小河没察觉出什么异常,只道:“是啊,我就捡了这么一枝。”
“我是昨日才来此处,什么忙都没帮上。”沈溪山推拒道:“还是送给那位救了你命的同伴吧。”
“沈策?我为何要送他花?”宋小河满脸的疑问,“他救了我,下次见面我再好好谢他就是了,这花就是送给你的。”
沈溪山道:“为何给我?”
宋小河说:“因为你长得好看。”
就这么个理由,沈溪山听了之后,天知道他有多大的定力才忍住没把这海棠花当场撕个稀巴烂。
这一路他顶着沈策的身份没少做事,没喝过宋小河倒的一口热茶也就罢了,到了最后她捡了枝花还惦记着送给别的男人。
就因为长得好看。
万幸的是这个男人就是他自己,否则沈溪山修炼多年的忍耐力绝对要在今晚破功,然后被宋小河给活活气死。
他收了花,语气仍旧温和无比,如玉般清朗,道:“既然已经无事,那么我便不叨扰小河姑娘了,这就去寻程猎师商议明日启程回仙盟之事。”
“好呀,那你先去忙吧,多谢你为我解惑了。”宋小河起身,欢欢喜喜将他送出了门。
沈溪山一出门,嘴角的笑容就平了,他安静地下楼,去了隔壁灵域石的客栈里,找到吴智明的房间,推门进去。
吴智明在鬼国躲得严实,并未参与战斗,身上一点伤都没有,就连先前被沈溪山割出来的伤口也恢复,只是声音还有些嘶哑。
一见到沈溪山突然推门进来,他双眼一瞪,跟见了鬼一样跳起来,“沈溪山?!你来秋后算账了?”
沈溪山原本没有打算秋后算账,但他今日火气大得很,得出出气。
他反手关门,说道:“算你不走运。”
用拳头把吴智明揍得鼻青脸肿,鼻血狂流,沈溪山出了门,尤觉得不解气。
于是又回去,喊住一个仙盟的人,问道:“可知王绪此刻在何处?”
另一边,宋小河与沈溪山面对面坐着聊了那么久,心情极好,先去找了苏暮临吃了东西之后,又去找了云馥道谢。
此前她昏睡过去,是云馥给她擦洗换衣。
只是谢归的死对云馥和钟浔之的打击都非常大,尤其是钟浔之,这几日浑浑噩噩,总是在梦中哭,患了大病,钟氏已决定下午便启程离开。
宋小河与云馥坐在一起聊了许久,被感染了情绪,她也落了几滴眼泪。
但聊完又很快释怀,毕竟现在的谢归也不是真的死透了,还在满月的体内滋养,顺利的话过个三年五年,还能再见他。
此次鬼国一行,各门派的队伍都损失惨重,唯有仙盟折损最少,大多仙门都已经离开,原本还有不少留在此处,打阴阳鬼幡的主意。
不过沈溪山一来,他们自知绝无机会,便也陆续离开,现在只剩零星几个大门派。
阴阳鬼幡的事已然传出去,届时也定然会闹得沸沸扬扬,是以仙盟打算尽快回去,将时间定在了明日一早。
宋小河夜间回去,先是好好地泡了个澡将一身的污浊给洗净,换上了厚棉衣钻进被窝里,翻来覆去睡不着,念通了共感咒。
“沈策。”她低声唤道。
沈溪山刚上床,听到这声音还给吓了一下,心说这宋小河大半夜不睡觉,念共感咒做什么?
他回道:“什么事?”
“你去了哪里?”宋小河问:“为何不告而别,不跟我们一起回仙盟吗?”
沈溪山说:“有要事在身,我去别处出任务了,你别管我。”
宋小河听他语气有些不耐烦,轻哼了一声,说:“小师弟来了这里,我整日忙着去看他,哪有什么时间管你?”
沈溪山就说:“你最好是一整日都盯着他,免得得了空闲来烦我。”
宋小河那头沉默了一会儿,沈溪山还以为她生气切断了共感咒,却听她说:“好嘛,我不烦你,我只是想说,谢谢你在夏国救了我,我现在手里没有什么宝贝,等下次见面我再送你宝贝当谢礼。”
“你去了哪里出任务?能不能告诉我,免得出了意外,没人去寻你。”
她像是有些困了,声音软软的,似轻声呢喃。
声音传入沈溪山的耳朵,周围寂静无声,只剩下他有些乱了拍的心跳传来微响。
他的后脖颈慢慢地有些发烫。
沈溪山放缓了声音,说:“是秘密任务,不能外传,不必担心我,回了仙盟好好修炼就是。”
“好。”宋小河也没有追问,应了一声,又说:“上次你说回程的时候再给我糖……”
说着说着,她声音就变小,然后没了动静,绵长的呼吸声传来,像是睡着了。
沈溪山听了一会儿,切断了共感咒。
一切事情都已解决,只等明日回了仙盟就好,只要沈策不再出现,渐渐地宋小河自己就会忘记了。
心绪杂乱,他念了清心咒,闭眼睡觉。
夜半子时,沈溪山忽而被谁蹬了一脚,从睡眠中醒来。
神识回笼的瞬间,他听到了身边有另一人的呼吸声。
紧接着他就感觉自己怀中抱着一人,蹬他的那只脚也正缠着他的脚,脚底板还热乎乎的。
沈溪山睁开眼,一低头,就看到宋小河正恬静地睡在他怀里。
房中点了小灯,视线昏暗,光落在她的身上。
她一只手攥着他的一缕发,一只手抓着他的衣襟,脑门抵着他的胸膛,平稳的呼吸透过沈溪山的衣裳直传心口。
双脚也黏黏糊糊地缠着他的脚,脚趾勾了勾,轻轻蹬了两下,似在他的脚边找舒适的位置,然后不动了。
沈溪山看着她的睡脸,后脖子猛然传来热意,他抬手覆上去,掌心一片滚烫。
沈溪山将双指轻轻按在宋小河的额头上, 将神识探进去。
方一进去,就感觉到宋小河的体内充满了灵力,心口处的业火红莲正静静地绽放着, 所蕴含的极寒之力与龙魂的力量融合在一起, 呈现出极为乖顺的样子。
不知道是不是灵力随了主人, 沈溪山的神识一探进去, 那些灵力就缠上来, 像宋小河一样黏人。
他探到那个封印。
先前苏暮临召来的那道雷实属不一般, 一下就将这封印给打得粉碎, 但封印的本身顽固,即便是碎成这般模样,也没有消失, 勉强维持一个破碎的形状浮在空中。
正吸收宋小河体内的灵力修补。
他见宋小河没什么异样, 便将神识收了回来,看着躺在身边, 与他共分一个枕头的宋小河。
沈溪山不能让她在自己的床上醒来,否则指定露馅, 于是他将自己的发从宋小河手中抽了出来, 然后下了床, 就这么一把将她给抱起来。
她仍旧在呼呼大睡,没有任何要醒的迹象。
眼下她的体内正在修补封印, 若不是强烈的外界刺激, 她是不会轻易醒来的。
沈溪山倒也放心, 抱着人就出门了,往楼上走。
走道的门皆紧闭, 廊下挂着并不明亮的小灯笼,寂静无人。
大堂中的管事深夜还在算账, 打算盘的声音偶尔响起,更衬得夜色宁静。
沈溪山带着人上了楼,结果老远就看到苏暮临又蹲在宋小河的房门外睡觉,抱着边上的木栏杆睡得正香。
他走过去,本不想惊动苏暮临,把人放下就走,却没想到这小子耳朵好,沈溪山一靠近他就听到了脚步声,警觉地睁开眼睛。
一看见面前的沈溪山抱着宋小河,他还以为自己在做梦。
苏暮临使劲揉了揉眼睛,刚要张嘴说话,却听沈溪山道:“闭嘴。”
这是一道咒法,苏暮临的声音立即就被封住了。
接着,他就眼睁睁看着沈溪山进了宋小河的房间,片刻后独自出来,然后往他屁股上踢了一脚,说:“回你的房去。”
苏暮临摇摇头,无声道:“我要给小河大人守夜。”
“用不着。”沈溪山又踢了他一脚,这下有些重了,顿时把苏暮临踢得往前翻了一段。
他爬起来,胆大包天地怒视沈溪山,问:“你究竟要骗小河大人到何时?”
沈溪山面上带着轻笑,看起来有几分挑衅的嚣张,低声道:“那你要骗她到何时呢?”
苏暮临怒道:“我没有骗她,只是她没问我,我不主动说罢了。”
被沈溪山封了嗓子,他再怎么喊也发不出声音,配上愤怒的表情,看起来有些可笑。
只是这凶蛮的样子完全是空壳子,沈溪山只往前走了一步,苏暮临就吓得立即往后跳了一大步。
“皮痒了是不是?”沈溪山问他:“是现在滚回你房中,还是被我打一顿再滚回去?”
苏暮临刚学了一句老话,叫做识时务者为俊杰,这会儿正派上用场,麻溜地转头跑了。
沈溪山抬手,随意一甩,金光附着在宋小河的门上,瞬间消失不见,形成个防护结界。
随后他走下楼,回到自己房中睡了。
半夜折腾了一下,沈溪山起得有些晚,出客栈时正看到宋小河与苏暮临在一起练剑。
她换了一身乌金的窄袖白绒短衫,腰身束得纤细漂亮,长裙绣着五彩云纹,外头笼着一层墨纱,转圈时长裙飞扬,织金发带飞舞起来,显得整个人都充满着蓬勃生机。
墨色衬得人皮肤白,也显得眉眼更为精致。
只是她与苏暮临的剑招都耍得不伦不类,也不知是跟谁学的,看起来很笨拙。
但周围却站了一圈的人围观,同时露出佩服的神色并窃窃私语。
沈溪山听见有人说:“这宋猎师当真是深藏不露啊,剑招竟然如此诡谲,实在是参不透。”
另一人回道:“当然,你若是能参透,那在鬼国里来去自如,毫发无伤取得阴阳鬼幡的就是你了。”
沈溪山:“……”
原来是宋小河拿回阴阳鬼幡的消息被传开了,现在有不少人上赶着恭维她。
他了解宋小河的德行,一点夸不得,一夸就翘尾巴。
果不其然,眼下宋小河虽然看起来是专心练剑的样子,实际耳朵竖得老高,心思全在周围人的谄媚吹捧中,手中的剑已经开始胡乱抡了。
她嘴边压着一抹笑,看起来得意极了。
在宋小河第五次走神戳到苏暮临的肋骨,戳的他嗷一声叫喊之后,她才收了剑,说道:“好了,今日就练到这里。”
苏暮临如蒙大赦,赶忙道:“小河大人的剑法越发出神入化了,幸而用的是木剑,若是铁剑怕是早把我刺成筛子了。”
“哼哼。”宋小河叉着腰仰头笑了两声,脸皮极厚地接下了这盲目的吹捧,道:“你知道就好。”
余光瞥见一抹红色,宋小河恍然转头。
就见沈溪山身着束袖的织金赤袍,长发以小金冠高高束起,其余的墨发披在肩头,眉眼淡淡的,就这么站在日光下,俨然人间绝色。
与宋小河对上视线的瞬间,他眉眼轻动,露出一个清澈的笑。
凛冽的寒冬吹来一阵春风,迎面扑到宋小河的脸上,有一种令人心痒的缠绵。
她痴痴的,也跟着笑了笑。
“小河姑娘,起那么早练剑,当真刻苦。”
众目睽睽之下,他隔了十来步的距离,温声对宋小河说话。
宋小河现在倒是感觉不好意思了,将木剑别入腰间,俏脸微红,“不过是闲来无事。”
沈溪山就道:“闲来便练剑,那更是勤奋上进。”
别人夸赞她就已十分得意,换作沈溪山的夸赞,宋小河那更是不得了,从耳朵红到脖子,笑嘻嘻道:“沈猎师过奖。”
沈溪山对她笑笑,而后转身离去。
两人之间虽然只有寥寥几句,但这交谈的氛围却非同一般,看得周围人目瞪口呆,也没人再议论,皆愣愣地盯着。
沈溪山走了之后,宋小河正偷笑着,一下子就被身边的众人给围住了,你一言我一语地问她为何与沈溪山关系这般亲近。
宋小河被挤在中央推来推去,耳边吵得嗡嗡响。
后来众人挤着挤着不知怎么就急了眼,然后相互头推搡动起手来,打作一团。
宋小河从缝隙中费力地挤出来,赶忙带着苏暮临飞快地溜了。
黑雾鬼国的事已经了结,阴阳鬼幡也回收,这一行也折损了不少仙盟猎师,为了避免节外生枝,必须尽快回到仙盟。
是以在宋小河练完剑后半个时辰,仙盟整合队伍,启程出发了。
来时为了掩人耳目,众人扮作走镖队伍,实打实地用双腿赶路,把宋小河累得不轻。
但眼下阴阳鬼幡的事情已经暴露,也没必要再遮遮掩掩,于是各自御灵飞行赶路,入夜后才休息。
宋小河不会御灵飞行,就在苏暮临的飞符上,舒舒服服地趴着,一边看话本一边吃东西。
上回从酆都鬼蜮回去时,沈溪山御剑独行,脱离队伍先回仙盟。
这回倒是没那么着急了,虽然也远远在队伍的最前头,但也是跟着大家一起休息赶路。
宋小河向来是坠在最后面,她有时候看话本看累了,站起身踮着脚往前看,还能隐隐看到沈溪山的身影。
不过此行并不孤单,宋小河身边总是围绕着人。
除却一开始就与她有些交情的倪莹之外,其他的都是听说了她在鬼国的事迹和看到沈溪山与她温声说话的场景。
来时他们总怀疑沈溪山与她有些不同寻常的关系,现在传言像是坐实了,他们对宋小河就更加热情了。
倒不是仙盟总有这拜高踩低的风气,实在是沈溪山拥有的名望太大,追捧他的人数不胜数,但因其站得位置太高,又修的是无情道,鲜少看他与谁亲近,所以一旦谁有了与他私交过甚的传闻,则立即就会被众人缠上,刨根问底。
宋小河这几日实在是被缠得烦了,大部分时间就闭着眼睛装作在睡觉,要不就是骗别人自己练法术时出了岔子,耳朵暂时聋了。
所以有时候沈溪山回头看宋小河时,就看到她在跟别人比画手语,进行一些莫名其妙的交流。
好在飞行赶路比较快,本来小半月的路程,只用了五天便结束了。
宋小河终于又回到了仙盟的天山上,猛地吸了一口清新的空气,只感觉浑身都舒畅了。
这次鬼国走了一趟,也算是险象环生,既有欢声笑语也哭肿了眼睛,如今回来了,尘埃落定,往事就随风而去。
宋小河就还是仙盟里,勤勤恳恳修炼的弟子。
这次梁檀得了消息,在外门接她,宋小河老远就在天上看见了,趴在灵符边上冲下招手:“师父——!”
她嗓门大,喊得众人都能听见,纷纷低头张望,想看看宋小河的师父是什么人物。
却见一年轻男子着银灰色长衫,长发用白玉簪束着,双手负在身后,容貌极是俊美,站在人群之中很是晃眼。
他听到宋小河的叫喊,仰头看来,抬手摆了摆,露出个温眷的笑,相当丰神俊朗。
单是这模样,就足够唬人。
众人低低议论,大多没见过这号人物。
但也并不是所有人都不知情,有一人就低声道:“这不是敬良师尊吗?他灵力太弱,隐居仙盟后山偏僻之处多年,在仙盟几乎没什么权利地位,前些时候还被来挑事的逢阳灵尊打掉了牙……”
宋小河没听见,若是听见约莫也要跟人争执几句。
她这会儿正沉浸在回家的喜悦中,赶忙让苏暮临将飞符降下去,落到梁檀身边,她一蹦一跳地朝梁檀跑去。
“师父!”宋小河扑到他怀中,与他来了个大大的拥抱,“你怎么知道我今日回来?是特地来接我的吗?”
梁檀拍了拍她的后背,“这是自然,你师父我可不是随意抛头露面的人物,没什么大事才不会轻易来外山。”
“可是之前珍娘养的鸡一连下了五个蛋,你不是还提着东西来外山道贺吗?”宋小河说。
梁檀就信口胡诌:“鸡生蛋,孕育新的生命,岂能不算大事?你还小不懂那些,日后就明白了。”
宋小河哦了一声。
梁檀揉了揉她的头说:“这一去辛苦你了,回去给你熬仙汤喝。”
宋小河许久没吃师父做的菜,想念得很,立马振臂欢呼。
沈溪山踩着剑浮在半空中,低头往下看,正看到这师徒俩其乐融融的一幕。
视线落在梁檀揉她脑袋的手上,将宋小河的笑容看了个仔细。
他发现宋小河在不同的人面前的模样也是不同的。
下了山之后她虽然热情交际,喜欢跟人聊天打闹,但知礼节知分寸,偶尔闹点小脾气也很快就消气。
在他面前则更有几分拘谨,不论是说话还是行事都刻意收敛了。
但她好像是因为她极其依赖梁檀,所以在梁檀面前,她总像个孩子一样,哭与笑都完全不加掩饰。
沈溪山就停留了那么一会儿,就已经有人停下问他为何不走。
眼看着梁檀牵着宋小河,带着苏暮临回山了,沈溪山也御剑飞走。
回到后山,梁檀便懒得再用灵力维持年轻的模样,恢复了头发花白的样子,面容苍老许多,但仍能看出当年的清俊。
他频频回头看安静跟在后面的苏暮临,最后终于忍不住问道:“你总跟着我们做什么?”
苏暮临立刻道:“小河大人去哪我便去哪。”
梁檀说:“你在内门不是有住的地方吗?”
苏暮临回:“天没黑,我不回去。”
梁檀又道:“晚饭只做了三人的分量,没你的份。”
苏暮临很是无所谓:“我不吃。”
“当真就对我们家小河痴心一片?”梁檀笑眯眯将他上下打量,说道:“模样倒是好看,家住何处?令尊是什么人物?细细说来,我或许能考虑考虑你。”
宋小河捡了根木棍在前面挥着玩儿,听到这话就扭头,说道:“师父,你要考虑他什么?”
梁檀就道:“我作为你的师父,不能总看着你做白日梦,肖想着练无情道的那小子,眼看着你慢慢也大了,合该找个体己的道侣,我也不知道还能活个几年,届时还得有个护着你的人是不是?”
宋小河说:“珍娘养的那只鸡都活了八十年呢,师父总不可能没鸡的命长吧?”
梁檀的脸一黑,“那是只妖鸡,凡人如何能跟妖比寿命?”
宋小河道:“哎呀师父你就放心吧,如今我也变厉害了呢!况且我正朝着小师弟一步步靠近,又不是非得要道侣,若是日后我与小师弟相处成交心的知己同伴,也一样可以与他相互照应。”
“有什么用?朋友同伴这些虚无缥缈的关系,随时可以为了一些私利翻脸,况且你有所不知,”梁檀停了一停,慢声说道:“那小子身上有断情禁咒,真正是绝亲缘,绝情缘,压根不会与谁相处成知己同伴。”
“断情禁咒?”宋小河头一回听说,好奇地退了两步,来到梁檀身边问:“那是什么?”
“是盟主亲自在他身上下的咒印,此咒断情绝爱,若是动心便会由黑转为红色,一眼就能被人看出来……”
“那这个断情禁咒是什么时候下在小师弟身上的啊?”
“十二岁。”沈溪山拢袖而立,站在盟主殿的中央,朝着座上的青璃微微颔首:“距今已有七年。”
“转眼竟已过去那么久了。”青璃道:“让我看看咒印如何了。”
沈溪山有些不太明白师父的用意,这么着急将他召来竟然就是为了看他的禁咒。
但他并未出言反驳,只是转过身去,用灵力将长发束起,露出了后脖子。
随后他念动法咒,就见那原本干干净净的后脖子处就慢慢浮现出一个浓墨所染的“禁”字,在白皙的皮肤上显得极其晃眼,连着脊骨。
青璃看了一眼,便知咒印尚是完好,她说道:“大道茫茫,如今你是人界天赋最为出众的子弟,摸到飞升的门槛是迟早之事,人界已有数千年没有凡人飞升,长此以往凡人的气运必将衰落至亡,你有飞升之能,便肩负着这般重任,是凡人登上天梯唯一的希望。”
沈溪山自然明白,转过身道:“弟子知道。”
青璃又道:“天梯近在咫尺,万不可掉以轻心。”
沈溪山颔首应了。
一派温润沉稳,仿佛相当可靠。
青璃看着他,叹了口气道:“你年纪尚小的时候,性子还稍微活泼些,如今长大倒是沉闷不少,不过交了朋友是好事,宋小河性子率真,心中有善,多与她往来或许也能压一压你的杀性。”
沈溪山对此很是不屑,心说就宋小河还能压他的杀性?跟她说了没几句话,他就已经想出去砍人了。
前几日就坐着聊了些时候,他出去连揍了俩人。
不过青璃虽然知道沈溪山身边的事,手却无法伸那么长,其中大多她还并不知晓。
于是沈溪山乖顺道:“师父所言极是。”
“还有一事,甚为重要。”青璃道:“先前你在那座鬼国之中,可知道是谁召了那道雷?”
沈溪山没有停顿,只道:“弟子不知,是那雷有什么蹊跷吗?”
青璃缓缓站起身,说道:“明昼千里,撼动天地,那道雷召的是九重天上的神雷,亦是天劫之雷,人界已有多年无人能做到,此番九天神雷现世,已有不少门派隐隐打上主意,须得找出召雷之人是谁,将其保护起来才行。”
沈溪山面色如常,说道:“子弟尽快去调查。”
青璃道:“你先前偷跑下山,犯了仙盟戒律,但念在你成功回收阴阳鬼幡,立了大功,便不与你追究,好好休息去吧。”
沈溪山并未动身,只道:“师父,弟子有一事相求。”
“你说。”
“宋小河在这次回收鬼幡之行中也出了不少力,这鬼幡还是她冒死寻到的,所以弟子想为她求一份奖赏。”
青璃允了,且念在是自己徒弟的朋友,很大方道:“那便按照特等大功赏她吧。”
沈溪山这才揖礼告退。
两日后,宋小河晋升乙级猎师的卷令就送到了沧海峰,一并送来的还有乙级猎师的灵牌和宗服。
宗服是雪白短衫配上松柏绿的长裙,双袖垂着长长的绿色丝带,腰间一束,鲜亮的绿色就衬得宋小河像是春日里刚抽芽的灵草,嫩生生的。
衣料也比丁级的高了好几个档次,穿在身上不仅十分轻盈,且有保暖功效,宋小河喜欢得很。
在沧海峰玩了几日,宋小河就拿着乙级灵牌前去仙盟大殿报到,然后发现乙级猎师不仅每个月都要完成考核之外,还要在半年内出至少三次任务,否则就会面临降级的危险。
大殿的墙壁上有几块巨大的灵石,上边便写满了各种任务,标了编号和需要的人数,还有难度等级,让众猎师们自行挑选。
宋小河站在灵石前看了一会儿,什么成州的吃头妖怪,洋山的采阴魅魔,云城的专门砍人双脚收集的邪祟,看起来奇怪又危险,宋小河看了几遍,一个都不想去。
正站在石板前发愁时,就听到身边传来温眷的声音,“小河姑娘。”
宋小河一下子就听出是沈溪山,她猛地转头,前一刻还是满脸不开心,下一刻眉眼就攀上笑容,“沈猎师,你怎么也在此?难不成也是来接任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