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小舟往地面上翻时,忽而又变得平稳下来,稳稳落在地上滑行了一段距离慢慢停下。
宋小河目瞪口呆地从小飞舟里爬下来,惊道:“师父,这是我第一次坐你驾驶的小飞舟没摔到地上!”
苏暮临下来的时候腿还在打摆子,小声道:“这也太吓人了,我差点就跳下来了,没想到最后竟然稳稳落地,小梁师父还是有些本事的。”
梁檀也惊魂未定,正满脸的纳闷,他记得自己在最后关头已经放弃控制飞舟了的。
“小河姑娘。”沈溪山不知何时走到了她身后,笑着道:“可有受伤?”
宋小河马上就把吓得出神的老师父丢到脑后,转身往沈溪山走了两步,说道:“没有,我们来晚了吗?现在是不是要出发了?”
沈溪山道:“不晚,队伍还在集结。”
宋小河从袖中摸出油纸包,打开之后里面是新鲜的樱花糕,钟慕鱼亲手做的。
她递给沈溪山一块,然后往自己嘴里塞了一块,说:“百炼会二月才开始,如今才正月,我们路上可以慢些,走走看看,对吗?”
她平时身上带了不少吃的,经常就随手分享给身边的人,有时候在山上走路遇到些小动物,也会喂点。
沈溪山起初一直推拒,次数一多,他也懒得再摆出一副笑脸说不吃,直接顺手就接过来了,有时候吃点,有时候放进储物灵器中。
沈溪山把樱花糕接下,说:“路线已经定好了,若是沿途的风景好,路上倒是可以慢些走。”
宋小河大部分时间都在山上,只要是能跟人下山,就是在荒山野岭她也不会觉得无趣,更何况这次同行的还有沈溪山。
去年春末,她还对师父说起过这个心愿,那时候总觉得遥遥无期,甚至有时候连看到沈溪山都是件难事。
却没想到差不多一年过去,她曾经的心愿竟然实现了大半,如今的她也能穿着乙级猎师的宗服,与沈溪山站在一起说话,共享吃食。
还能一同下山,结伴而行。
宋小河正乐着时,梁檀已经收了飞舟站在旁处唤她,“小河。”
她赶忙咽下嘴里的樱花糕,对沈溪山道:“师父唤我,我就先去了,若是有什么事沈溪山猎师再唤我就是。”
沈溪山笑容一顿,“你叫我什么?”
“这个……”宋小河早就想好了说辞,笑着道:“如此叫你,更显得尊重。”
沈溪山岂能被她这种拙劣的话所蒙骗?他目光稍转,看了不远处的梁檀一眼,自然明白是这老头让她这么叫的。
于是他道:“你我既是同门,如此叫太生疏了,你唤我沈师兄便可。”
“不可以。”谁知宋小河却扬起一根指头摆了摆,认真道:“你拜入仙盟比我还晚上一年,若真论起来,你才是我师弟。”
她倒是时时刻刻记着这么个说法。
沈溪山笑了笑,竟有几分宠溺,“小河姑娘想怎么叫就怎么叫。”
师兄师弟的,于他来说没什么分别,只要别叫他该死的“沈溪山猎师”就好。
谁知他话说得不清楚,宋小河以为他并不介意,还顾忌着师父在身后,她不敢随意改口,就道:“那沈溪山猎师先忙,我告辞了。”
沈溪山气得牙根痒。
于是他又叫住了宋小河,“且慢。”
那边梁檀唤了宋小河之后,就见她跟沈溪山磨磨叽叽地说了好一会儿,要走的时候又被沈溪山给叫住。
他暗道这小子真不是一般的黏人。
刚要再喊宋小河,却见她突然转身回来了,走到梁檀的跟前时,她开口道:“梁檀师父,方才唤我何事啊?”
就这么一句话,险些把梁檀气得直愣愣栽倒在地。
养了十几年的徒弟,被一个男人耍得团团转。
梁檀恨铁不成钢,往宋小河的脑袋上敲了几下。
宋小河抱着脑袋呜呜咽咽,一边抹眼泪一边道:“我这么称呼,是表示对师父的尊敬。”
“我这么打你,是表示我收了你这个蠢徒非常痛心!”梁檀回道。
以往别人动宋小河,苏暮临早就一蹦几尺高,扯着嗓门开骂了,但动手的人是梁檀,他也没办法,只得赶忙去拍梁檀的后背,说道:“小梁师父千万别生气,当心气坏身子。”
宋小河捂着脑袋低着头,也道:“师父我错了。”
梁檀这才渐渐消气,说:“这次下山,你就跟在我身边,别乱跑,晓得吗?”
宋小河乖巧应了,“好。”
刚说完,前头传来两声萧响,所有人同时转头望去。
就见沈溪山和孟观行站在最前头,众人自觉地停止闲聊,安静下来。
“出发。”孟观行扬声宣布。
两队已然集结完毕,未到的人后续会追赶上主队伍,赶着天色还早,众人御灵下山。
宋小河坐在梁檀掌控的飞舟里,飞起来时摇摇晃晃,在地上滑行又相当颠簸,总之这下山之路都行得十分不顺。
沈溪山踩着剑,原本就在队伍的最前头,等梁檀驾着小飞舟翻了几次之后,沈溪山就更是看不见踪影了。
宋小河叹气。
梁檀听见了,气哼哼道:“是不是嫌师父老了不中用了?想当初你第一回坐我这小飞舟的时候,高兴得一路上都在笑,最后拽都拽不下来夜里非要在这上面睡觉,现在长大了……”
说着,习惯性地去摸自己的胡子,却只摸到了光洁的下巴,然后想起自己外出用的是年轻的模样,便赶忙轻咳两下,维持自己丰神俊朗的形象。
宋小河就道:“师父,咱们掉队了呀。”
梁檀一听,回头望去,果然见前方空无一人,他手中并没有行动路线,若是掉队还真有可能赶不上。
虽说他的确不想让宋小河去,但他自己去长安还有要事,万不可掉队,于是赶忙催动灵力追赶。
苏暮临缩在后面,小声问宋小河:“小河大人,子敬师父这样会不会太辛苦,不如让我来御符飞吧?”
宋小河回头,用手掌圈在嘴边,回道:“不必,师父就喜欢逞强。”
“宋小河,我可听见了!”梁檀一边催动飞舟一边骂骂咧咧,“如今敢在背后编排你师父了!胆子越来越大!”
宋小河就喊:“师父,我错啦!”
三人吵吵闹闹,下山之后视野开阔,没了遮挡后终于看见了前面的大队伍,梁檀催动小飞舟追上去。
仙盟地处偏僻,山脚下零星几座小城,人并不多,是以很长一段路都是大队伍都是御灵飞行。
连着赶路几个时辰,日头开始下落,于是所有人落地休息。
落脚之处相当偏僻,是一片山脚的旷野,前后无村。
梁檀年纪大了,又连续使用那么长时间的灵力,一落地就累得不行,草草吃了东西躺上苏暮临给他铺好的软垫上睡去。
苏暮临趴在地上生好了火,又拿出厚厚的毛绒毯子,轻轻盖在梁檀的身上。
对待宋小河的师父颇为贴心。
宋小河原本在烤鸡腿,见师父睡了,就将鸡腿递给苏暮临,小声说:“你在这烤着,我去去就回。”
苏暮临应了一声,在梁檀边上坐下来,认真烤鸡腿。
宋小河则悄悄离去,在人群中寻找沈溪山的身影。
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师父对小师弟的成见越来越大,今日她便是憋了一整天没去找小师弟,好不容易师父睡着了,她才敢去。
两支队伍合起来约莫有六十余人,地上围坐了一大片的区域,来来往往皆是生面孔。
宋小河走在其中,还没找到沈溪山,先被一人拦住了前路。
她定睛一看,脸竟是有几分熟悉。
这人若不是再站到她面前来,她几乎都忘记这人的名字了,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叫窦骏。
还是之前在外门时结下的旧恩怨,先前在宋小河去仙盟大殿报道加入猎门时,两人遇见又是一场不愉快。
宋小河是没想到他这会儿还敢出现在自己面前。
“小河……”窦骏笑得两个眼睛都眯起来,语气也有一种奇怪的奉承。
宋小河紧拧眉头,“你是来找打?”
窦骏忙道:“不不不,如今你都是乙级猎师了,我哪敢惹你生气,我这次来找你,是诚心赔不是的。”
宋小河沉着嘴角,一脸不高兴的样子,“你只需要说对不住,然后滚开就行,别的话一个字别多说。”
“以前的事都是我不对,我有眼无珠,冒犯了你,现在我都想明白了,诚心跟你道歉,望小河大人有大量,莫要跟我计较。”
“宋。”宋小河将这个字的音咬得重重的,强调道:“宋小河,这是我的名字,我与你没有唤小名的友好交情。”
窦骏顿时十分没有面子,脸也变得难看起来,一阵青白,但还是强忍着,低声下气道:“是我越矩,不过我说了我是诚心来给你赔不是,还望你能给个机会。”
“我也说了别跟我说废话,让开,我没多少时间跟你闲聊。”宋小河冷着脸,抬步就要走。
窦骏并不出手阻拦,只是道:“沈策——”
就这么一个名字,立即让宋小河顿住脚步,停下来看他。
窦骏见状,弯唇笑笑,说道:“应当是你的朋友吧?你可知道他去了哪里?”
宋小河当然不知道,她将窦骏一再打量,摸不准他的来意,只道:“不用你管。”
“恰恰好我就知道他在何处,难道你就不好奇?”窦骏道:“他为何如此神秘,来历究竟是什么,你都不想知道?”
沈策来历的确神秘。
一开始,宋小河只以为他是仙盟外门的弟子,但后来前往酆都鬼蜮时,他表现得一点不像是个外门弟子,后来在夏国,面对任何危险情况他都无比镇定,哪个外门弟子能有这样的胆识?
只是宋小河交朋友,从不在意身份家世,所以从没有细心过问。
如今沈策又不见踪影,不告而别又始终让宋小河在意,所以提及他的来历身世,宋小河难免会动了探寻的心思。
她转头看了一眼窦骏,冷哼道:“用不着你瞎操心。”
那模样简直油盐不进,窦骏稍微急了,“我当真能告诉你。”
“不需要。”宋小河道:“你莫来烦我就好。”
窦骏见她又要走,知道这次怕是留不住了,于是道:“若是你想知道就去山脚的林中,我在那里等你到子时,届时你去了我们再详谈。”
宋小河佯装没听见,毫不犹豫地抬步离开了。
她心说我若是想知道沈策的去向,直接问他不就是了?
她在周围转了几圈都未能找到沈溪山的背影,还引得许多人频频向她张望,宋小河只得暂时作罢,去了个较为空旷的地方,坐在石头上,念动共感咒。
灵契通的一瞬间,宋小河先是听到了潺潺水声,然后唤道:“沈策!”
沈溪山猝不及防,被吓一大跳。
他下意识往下沉了沉,然后反应过来这是宋小河念了共感咒,并非出现在身边。
入夜之后,沈溪山就听到山涧有流水声,便独自来了此处发现一汪清泉,随手捏了个结界脱了衣裳下泉泡着。
正月里,山涧的泉水格外冷,他浑身赤果地沉进去,浑身都被凛冽的寒布满,却有一种别样的舒适。
此处安静,无人打扰,正享受时,却听到了宋小河的声音。
他撩了一把水,问道:“何事?”
宋小河问:“你为何在水里?”
这是她连通了沈溪山的视线。
“泡澡,净身。”沈溪山说:“看不出来?”
“呀……”宋小河干巴巴地发出一个音节,然后沉默了好一会儿,然后问:“上回我问你究竟去了哪里,你还没告诉我呢?”
“说了是机密。”
“你告诉我,我不跟别人说,也不算机密外泄啊。”宋小河嘟囔道。
“你可以试着用这套说辞去说服给我分派任务的人。”
清冷的月洒下大片皎洁的月光,覆在沈溪山的臂膀上,将少年的皮肤照得如无瑕之玉。
泉水波光微动,倒映着月,也倒映着沈溪山含笑的眉眼。
宋小河便说:“方才有人跟我说知道你的身世消息,要我子时去找他。”
沈溪山一听,眉眼当即沉下去,笑意消失,问道:“何人?”
宋小河回道:“你都不告诉我,我为何要告诉你?”
他一时也分辨不出来宋小河说的是真是假,微微皱眉道:“宋小河,我在仙盟不认识任何人,若是有人说知道我的信息,那是骗你的。”
“我觉得你才是骗我。”宋小河说:“既然你不肯说,我就去问别人,这总不算是机密外泄吧?他说等我到子时,我现在去还来得及。”
她说完,就切断了共感咒,沈溪山都没机会出声阻止。
不管找上宋小河的人知不知道他是沈策的事,其目的都是很明显,要引宋小河上当。
宋小河头脑简单,还真有可能就这么去了,沈溪山越想越觉得不对,于是从清泉中起身。
然而宋小河虽然头脑确实简单,但也要分人。
如若那窦骏骗她说是知道关于沈溪山的一些秘密,她指定立马上当了。
但除此之外的其他人,她虽好奇,却没有必须知道的欲望。
况且沈策去做什么了,来历是何又干她宋小河什么事?她只要确认沈策还活着就足够了,方才那样说也不过是要故意气一气沈策。
切断共感咒后,她托着两腮仰头看月,心想着小师弟到底去了哪里,怎么处处不见踪影?
正想着,忽而一人走到了面前来。
她抬头去看,就见是寻找了许久的沈溪山。
宋小河惊喜地站起来,“沈溪山猎师!你去了何处?我一直寻你来着。”
沈溪山匆忙从山涧赶回来,老远就见她老老实实地坐在石头上,离人群远远的,仰头看着月亮一动不动。
他暗松一口气,走到她面前时,她才发现有人。
沈溪山道:“小河姑娘在想什么如此入神,连人来了都不知道。”
宋小河道:“在想为何找不到你。”
沈溪山心道,分明是在想沈策。
他眸色温润,缓声道:“我方才去周围探查了一圈,免得山上有野兽在夜间下来觅食,伤了门中子弟。”
“原来如此,那你当真是辛苦。”宋小河伸手去拉他的手腕,感受到他皮肤竟然是刺骨的寒冷,一下就松了手,讶异道:“你的身体为何这么冰凉?”
沈溪山说道:“夜间寒风大,我不耐冻。”
宋小河回头看了看,说:“那你赶快回火堆旁坐着烤烤吧,我就先回去了。”
本来宋小河来找沈溪山也没别的事,就是想跟他说两句话。
可出来寻他太久,若是师父途中醒来发现她不在,怕是又要骂她,所以宋小河便想着赶快回去。
这话落在沈溪山的耳中却又是另一番意思。
他觉得宋小河是急着去找那个所谓知道沈策身世的人,上赶着去上当受骗。
这当然不行!
沈溪山叹了一声,道:“许是方才风吹得太久了,头竟然有些痛,小河姑娘你先回去吧,我坐在此处休息片刻。”
宋小河方才摸他的手就被冰得缩回来,再一听他头痛,立马道:“是不是吹得患了风寒?快去让医修给你看看呀。”
沈溪山就坐下来,声音低低的,“不过是些小病,抗一抗也就过去了。”
“那也不行,你别坐在此处了,去火堆旁暖和暖和。”
“那处人多,我若去了,定是又有很多人来吵闹我,还是此处冷清。”沈溪山温声说:“不妨事,小河姑娘先回吧,不用管我。”
宋小河怎么可能不管他?只觉得他为了大家的安全在外面吹了那么久的寒风,顶着头痛回来,又要孤单一人坐在这里。
让她扔下沈溪山自己回去,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她马上也跟着坐下来,说:“那我陪你在这里坐一会儿吧,等他们都睡了,你再回去。”
沈溪山一句客套委婉的推拒都没有,只勾出个淡淡的笑,“那便多谢小河姑娘相陪。”
他面上是笑,内心早就一片凶戾。
心说等宋小河睡着了,他倒要去看看究竟是谁胆子那么大,在他眼皮子底下动手脚,撞上来找死。
宋小河全然不知,心疼小师弟平日里这般辛苦,说道:“师父说的果然没错,身份地位越高,所承担的责任就越重,原以为沈溪山猎师出了门能够轻松些,没想到在外也并不舒坦。”
“无妨,这些我早已习惯。”沈溪山道。
他是需要忙碌一些事情的,毕竟闲下来之后,来烦他的人就会变多,还不如让他整日忙着。
沈溪山隔空取物拿了几块炭和干木柴堆放在面前,再抬手捏出个火诀,点燃木柴,热意立即传过来。
他转头,目光落在宋小河的脑袋上,忽而问:“还痛吗?”
宋小河纳闷道:“什么痛?”
“你的头。”沈溪山道:“白日看到敬良灵尊打你了,是不是我提出的让你对敬良灵尊用尊称,才致使你被打?”
宋小河摸了摸脑袋,笑道:“没事儿,我经常挨揍,只要我落两滴眼泪哭两声,师父就不会生气了。”
她笑的时候,眼眸里映了火光跳动,显得娇俏可爱。
沈溪山眸光映了月,显得格外温柔,轻声说:“是我的不是,下次不会了。”
一时间竟不知道是披上了温柔端庄的假面哄人,还是出自真心的悔过。
当然不管是真假,宋小河都抿着唇笑,心神荡漾。
她与沈溪山说着话,慢慢地困倦就袭上心头,加之沈溪山小施法术,她很快就睡过去了,迷迷糊糊地靠在沈溪山的肩上。
沈溪山将她轻柔地放在绒毯上,再将毯子一折,盖住她的身体。
然后起身,敛着的眉眼染上几分冷漠,抬步去找那不知死活的东西。
沈溪山若想找人, 实在太轻易。
山脚一片旷野,放眼望去望不到尽头,没有任何遮挡物, 所以宋小河说的那人定是在山脚边上等着。
他将宋小河安顿好, 便只身行入夜色中, 沿着山脚去找。
很快就探到了生人的气息, 他隐蔽生息, 脚步落在地上一点声音都没有, 朝着那人走去。
只见那人穿着丁级猎师的宗服, 站在一棵树边上,似乎正等得着急,脸上都是不耐的神色, 频频朝人群的方向张望。
沈溪山走过去, 站在他身后时,他都还没有丝毫察觉。
“你在等谁?”沈溪山幽幽开口。
这一声可把窦骏吓得不轻, 整个人都蹦起来,一嗓子喊劈, 发出难听的声音。
若不是沈溪山提早就设下了结界, 声音传不出去, 只怕这一声连宋小河都能吵醒。
窦骏吓个半死,一回头发现是沈溪山, 脸色就更难看了, 还没等沈溪山开口说什么, 他就已经浑身颤抖,双腿打起摆子。
“沈、猎师?你为何会来此处?”窦骏掐着声音问。
沈溪山全然没有平日里言笑晏晏的模样, 眸子里全是漠然,以至于精致的脸也显得冷冰冰的, 分外清冷。
他眼眸往下垂,显出几分轻蔑的样子来,“我当真有人那么胆大包天,却没想到也是个胆小的。”
窦骏的心理素质显然不行,就怎么一个表情一句话,就把他吓得往后退,腿一软栽倒在地上,“我、我……”
沈溪山道:“你说你知道沈策的来历和身世?说给我听听。”
窦骏面如土色,抿着唇不肯开口,似在做最后的挣扎。
“说。”
沈溪山耐心告罄,眉眼覆上寒霜,挑起一个笑容,浑身上下充满着危险气息,任谁看了都不会觉得他像个好人。
“不就是沈猎师你吗?”窦骏颤着声音道。
“你倒是真的知道。”沈溪山眉尾轻动,轻声说:“你觉得这话说出来,你还有命活吗?”
“沈猎师,饶了我吧,我不过是受人指使,并无害宋小河之心!”窦骏的心理防线全面崩溃,跪在地上冲沈溪山哐哐磕头,脑门撞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几个用力的响头过后,他人就有些晕了,跪都跪不稳,往地上歪。
沈溪山淡然地看着,待他磕破了脑袋,血流了一地时,他才抬手。
指尖金芒轻闪,窦骏一下子就停止了所有动作,愣愣地跪着,双眸无神。
沈溪山问道:“是谁指使你?”
窦骏张口,“关如萱。”
意料之中的答案,沈溪山并没多少意外,又道:“目的是什么?”
窦骏答:“向宋小河揭穿你的身份。”
沈溪山心想,他这一层身份还挺遭人惦记,就那么想要宋小河知道?
可就算是她知道了又能如何呢?
窦骏不过是被支使的一个小喽啰,从他嘴里闻不到真正的答案,沈溪山也懒得浪费时间,一抬脚踹在窦骏的胸口上,将人踹得往后翻了好几个滚才停下,当场晕死过去。
沈溪山弹一抹金光飞入他的脑门中,取了这段记忆,转身离开。
回去时,宋小河正抱着软和的绒毯睡得正香,半张脸都埋入柔软的绒毛中,火光将她漂亮的眉眼细细描摹,显出几分与她性子相当不相符的安宁来。
沈溪山在毯子旁落座,火堆的温暖立即裹来,将他被寒风侵袭的双手再次暖热。
等指尖都散发着热意之后,他才伸手,把宋小河埋在绒被里的脸给挖了出来。
她仍在睡梦中,无意识地往沈溪山身边蹭了蹭,乖顺得不像平时的宋小河。
沈溪山想起之前睡觉,她会主动跑到他的床上去,这个谜题到现在还没有解开。
他与宋小河之间唯一相同的关联,就是那个封印。
只是宋小河的封印年岁久矣,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给下的,而他的封印则是去年去酆都鬼蜮被人算计上的。
恐怕只有找出封印的来源,才能解开宋小河总是往他床榻上跑的谜题。
不过先前他的身份是沈策,她跑过来睡就睡了,也不在意别人如何看,而现在他的身份是沈溪山,万不能在这么多人的眼睛下跟宋小河睡在一起。
思来想去,他传音给苏暮临,让他过来。
苏暮临相当不情愿,磨磨蹭蹭许久,到底还是怕沈溪山揍他,一路慢步过来。
沈溪山用下巴指了指宋小河,说道:“把她背回去,夜间看紧了,若是她有什么动静就立即把她唤醒。”
苏暮临赶忙蹲下去,将宋小河身上的绒毯掀开,正要把人往背上背,就听沈溪山说:“连着毯子一起带回去。”
“我给小河大人带了毯子。”苏暮临说。
沈溪山扫他一眼,“你带的给我。”
苏暮临气得双颊都鼓起来,对沈溪山这种强盗行径十分不满,却又是敢怒不敢言,只得把原本给宋小河准备的软垫和毯子掏出来扔到地上。
他将宋小河裹在毯子里然后背起来,一声不吭地往回走,心里默默祈祷宋小河能赶紧发现沈溪山这恶人的真面目。
将人背回去后轻放在地上,苏暮临盘腿坐在中间。
左边是梁檀,右边是宋小河,面前是燃烧的火堆。
旷野上的星空绚丽,苏暮临仰头凝望着。
其他人已经入睡,四周一片寂静无声,偶尔听见火堆里烧出轻微的噼啪声,苏暮临就会低头,先看一眼宋小河,再看一眼梁檀。
沈溪山说的果然没错,宋小河在深夜时爬起来过一次,苏暮临拽着她的手臂将她唤醒,她揉着眼睛用困倦的声音跟苏暮临说了两句话,又钻入毯子中睡去,就再没有醒来,一觉睡到天亮。
苏暮临只休息两个时辰就行,待到东方吐白,天地间有了一抹亮光时,他就睁开了眼睛醒来。
众人起早赶路,很快就全部叫醒,草草吃了些东西,然后继续上路。
梁檀昨日催动了一整天的小飞舟,今日是无论如何也没精力了,于是便让苏暮临御符飞行。
在仙盟这几个月的符修大课也不是白上的,苏暮临现在御符飞行相当轻松,且很稳健,宋小河躺在上面看话本跟躺在自己床上一样。
她捏着话本,忍不住夸赞道:“苏暮临,你这手符法越来越像样了,再努力修炼修炼,日后考进猎门来,说不定也有一番作为。”
苏暮临一听,顿时心花怒放,回头说:“我只追随小河大人,进不进猎门都无所谓。”
梁檀在一旁打坐,听到这话忍不住睁开眼睛,先是骂了宋小河:“你还说别人,且先看看你自己,除了玩就是睡,先前在沧海峰还知道修炼,现在出来了却是半点不碰法术,你这乙级猎师迟早露馅。”
宋小河撇嘴,说:“师父,出来玩干嘛还要修炼?”
“你这是出来玩吗?”梁檀一听她说话,就想往她脑袋上敲,“你这是去参加百炼会,你就等着被人当成沙包打吧,等你被打得鼻青脸肿千万别说我是你师父。”
宋小河一脸不服气,抱着脑袋往后躲,心想我不仅要说,我还写个牌子挂在脖子上,走哪都要告诉别人你是我师父。
师徒心连心,要丢脸就一起丢。
梁檀对苏暮临道:“小苏子,你在仙盟都学什么符箓?”
苏暮临道:“都是些比较基础的,我才刚考入内门没多久,还学不到高阶符箓。”
梁檀听后眉眼间晃过一丝惋惜,只说了一句让他日后勤勉练习,便没再深问。
宋小河翻了个身,就又继续看着话本。
窦骏先前来烦过她一次之后,就安静下来,没再出现,关于沈策的什么身世来历,去了哪里,宋小河很快就抛之脑后。
接下来许多天,都是白日里飞行赶路,晚上落地休息。
少数时候众人会进入城镇中寻找客栈,但大部分还是在荒野露宿。
宋小河每晚上都要爬起来一次,然后被苏暮临给喊醒,是以连着很多天宋小河都没能半夜跑去找沈溪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