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踩着?绣鞋下榻,追到外?间,入眼的只有空荡荡的房间。
“走就?走了,干嘛带走我的匕首?”江颂月自言自语,因匕首回忆起闻人惊阙突然靠近的那瞬间的感受,抿了抿唇,话音中带了些恼意,“怎么就?没?划伤他呢!”
翌日清晨,江颂月被吵醒,出门一看,见是祖母在询问夜间情况。
“五公子没?来。”卫章说道。
“啊?”江老夫人惊诧,“不是说一定要见着?丫头的吗?怎么会没?来?”
上回没?来是因为听了她的劝说,这回算什么?
孙女儿该失望了。
江老夫人对?闻人惊阙起了怨言,转头看见江颂月,紧皱的眉松开,装出得意的语气?,道:“就?知道他不敢来,下回再见了他,就?拿这事嘲笑他!”
“不想提他。”江颂月嫌弃地说了一声,过去扶住江老夫人,往厅中走了几步,忽然偏头问,“祖母,你想去云州吗?”
江老夫人觉得她有点古怪,仔细瞧了瞧她,注意到她眼下有一点乌青,像是没?睡好。精神却很饱满,没?有刚与闻人惊阙分开那几日的颓丧。
她猜想是夜间发生了什么,拆穿了恐怕会让江颂月恼羞成怒,踌躇了下,试探道:“有些想去。”
“那就?去住几日吧。”
“不怕闻人五趁你不在京中做出什么对?不起你的事了?”
“他喜欢做什么就?做什么,与我无关。”
“……”
外?面祖孙说着?话远离,寝屋中,收拾床铺的侍婢卷起褥子要换掉,另一侍婢奇怪,“不是才换过的吗,怎么又要换?”
“脏了。”侍婢翻过褥子,露出一点血迹,“约是县主昨日没?注意蹭上的。记得提醒厨屋,这几日多熬些补气?血的糖水。”
侍婢应答,两人没?把那点血迹放在心?上,各自忙碌去了。
这些日子以来, 因为闻人惊阙的事情,江府没少被人盯着?,府中上下都拘束许多。
去散散心也好。
江颂月决定按原计划去云州。
既然做了决定, 就不?再拖拉,江颂月麻利地将京城几个金铺安排妥当?,叮嘱管家与青桃看好府邸,择日就带着祖母踏上行程。
钱双瑛出城相送,道:“你放心去吧。京城这边我帮你看着?,闻人五有?任何异动, 我都立刻让人快马加鞭给你传信。”
时值三月初春,京郊外暖阳直照, 放眼望去,山川复苏, 新叶与山花遍地点缀。
碧空晴日与生机盎然的春景让人心胸开阔。
江颂月深吸一口?弥漫着?淡淡花香的空气?, 摇摇头, 大方道:“无?妨,他真想做什么,我在与不?在没什么区别。”
他要做的若是于?自己不?利的, 江颂月回头自会与他算账。
其余的……是她亲笔写下的休书断绝关系,她已?经没资格插手闻人惊阙的事了, 也不?会插手。
随他去吧,看他能耍出什么花招。
钱双瑛狐疑, “真这么看得开?”
“一个男人而?已?,哪里值得我消沉落魄。”
钱双瑛用眼神指责她前些日子的沉郁颓丧。
江颂月视若无?睹。
她就如闻人惊阙的意愿离开京城一段时日,看看他要做什么, 权当?是试试他那晚说?的话有?几分真假了。
两人说?了好一会儿话,直到云翘催促, 江颂月最后往京城的方向看了一眼,没看见?熟悉的人影,嘴角微垂着?上了马车。
这趟出行?路程较远,为了避免意外发生,江颂月带了许多家丁与侍婢。
随行?车队排成一列,沿着?官道前行?,路上的百姓见?此阵势,纷纷避让。
如此行?了半里路,江颂月第五次掀帘往回看,江老夫人想假装没发现都不?成。
“等谁来送呢?”
江颂月眸光低低转了转,道:“我想看看那个没脸没皮的人来了没。”
“不?是不?在意他?”
江颂月瞅了眼外面的侍婢,磨蹭了会儿,挪动到江老夫人身边,小声道:“我讨厌他,却也在意他。他来送我,我要给他甩脸子。可不?来送我,我心里空落落的,有?点难过。”
江老夫人惊诧于?她的坦荡,侧目望去,见?日光透过轻薄纱帘扫在江颂月脸上,在她眼睛下方投射下一小簇睫毛的阴影,随着?车厢轻轻飘荡。
她的表情有?点难为情,不?确定地问:“祖母,我这样?是不?是不?好?”
“也不?是。”
小夫妻打打闹闹嘛,年轻人都这样?。
江老夫人的目光从?她眼角错开,望见?纱帘后一望无?际的碧空与开阔的山野,觉得出来走走,的确有?益于?心境的改善。
大好春光啊……
她向外指了指,道:“去甩脸子吧。”
江颂月扭头,见?车队侧前方不?远的桃林处,闻人惊阙坐着?饮茶,外面林立着?众多侍卫。
看着?像是要远行?,但他没带行?囊。
江颂月身子往外倾了倾,又退回来,假装没看见?。
等到马车驶到近前停下,卫章过来禀报了,才状似懒散地掀开纱帘,轻飘飘扫了眼向着?这边走来的闻人惊阙,松手放下纱帘。
虽然只有?一个眼神,但不?耐的情绪表达了个十成十。
这么多人看着?,为了脸面,她也不?能去见?闻人惊阙,只打发了卫章过去,自己在车厢中?悄悄偷看。
闻人惊阙穿着?一身淡青色的广袖儒衫,长发用绢带束着?,身上没有?佩戴什么多余的饰物,装束简约,挺拔立在冒出花苞的桃树前,淡淡一笑,就将身后桃花的春色压了下去。
“模样?真是周正。”江老夫人靠近车窗,对着?外面点评。
“那是自然。”江颂月也盯着?外面与卫章说?话的闻人惊阙,语气?骄傲,“这是我选的人。”
江老夫人好一阵无?言,“你选的人,也是你丢下不?要的人。”
这让江颂月想起为什么与闻人惊阙生气?,脸色一沉,不?再看他了。
过了不?久,卫章回来,道:“县主,五公子是过来送别的,路途偏远,他不?放心,特意派些侍卫护送。”
江颂月冷淡道:“不?需要。”
“五公子说?,县主若是拒绝,那就罢了。只是他恰好有?事要人去云州……”卫章回头,指了指那些侍卫,“兴许要与咱们一路了。”
官道宽阔,谁都能走。人家说?是同路,江颂月难道能不?许别人走这条路吗?
这又是在死缠烂打。
江颂月只能道:“不?管他。”
这事说?完,卫章再掏出一把匕首递来,“五公子归还给县主的。”
匕首刚递入车厢中?,江老夫人就认出来了,正是她拿给江颂月的那把。
她“咦”了一声。
江颂月连忙将匕首接过藏起,催人快速启程,打断江老夫人的询问。
待马车启动,她扭头回望,目光穿过后方跟着?的侍卫,看见?闻人惊阙远远目送着?她。
而?江老夫人在看见?匕首的瞬间就知道了,那天晚上闻人惊阙是有?出现的,只是没让他们这些闲人知晓。
不?知道他说?了什么,让江颂月心情转好,并答应去云州散心。
不?过,夫妻俩都夜里相会了,还搞这些做什么?
她有?点看不?过去,“想和好就光明正大去和好。”
“不?要,谁知道他是不?是现在仍在欺骗我……”江颂月扒着?窗口?往后方看,等到闻人惊阙的身影彻底不?见?,转回头,道,“万一他又是在骗我呢?我觉得现在这样?就很好,我喜欢。”
喜欢闻人惊阙说?喜欢她,喜欢他明确表明不?会变心,并且放下身段来讨好。
这让江颂月心情愉快,道:“我只是喜欢,并不?相信。”
“随你,爱怎么闹怎么闹。”江老夫人没眼看,转向另一边车窗看风景去了。
江颂月等了会儿,见?她一直没转回来,悄悄将那柄藏起的匕首掏出,若有?所思地翻看几遍后,朝着?外面的卫章招手。
卫章靠近,被她竖起手指噤声。
江颂月扭头确认祖母未察觉,将匕首塞到他手中?,然后向着?后方指了指,做口?型,“给他。”
卫章点头,策马往后面去了。
因为女眷多,加之顾虑着?江老夫人身体不?好,马车走得很慢,没过多久,卫章就追上来了。
按理说?把东西给了闻人惊阙就没事了,不?知为何,他神情犹豫,看着?欲言又止。
江颂月不?明白送个东西能出什么事,忍了一路,晚些时候落脚时,刻意避开祖母找到卫章询问。
卫章瞒得辛苦,被江颂月一问,立刻将所见?说?出。
“属下回去正好撞见?五公子要走,看见?他勒马时,肩上有?血水渗了出来。”
江颂月怔住。
近日京中?尚算安宁,没听说?他做了什么可能导致受伤的事啊……
江颂月回忆了下早些时候远远看见?的闻人惊阙,从?容淡然,松形鹤骨,一点没有?受伤的样?子。
“五公子特意提醒,不?让属下告知县主,说?县主定会以为他是故意弄出的伤,是在用苦肉计……”
闻人惊阙倒是没猜错,这时候无?故受伤,的确让江颂月生出怀疑。
她蜷了蜷手指,问:“伤在何处?”
“在左侧后肩,依属下的判断,是利刃划出的新伤,不?出两日。”
两日……前一日夜里,他们刚见?过。
江颂月曾朝着?闻人惊阙拔刀威慑,因为情绪激动与昏暗的环境,她一直以为自己没有?伤到闻人惊阙。
实际上是伤到了,他不?想被自己知晓,才夺走匕首,并且很快离开?
江颂月往来的方向望去,车队驶出大半日,已?经离京城很远了,看不?见?任何闻人惊阙的影子。
她扫视过不?远不?近跟随着?的众多侍卫,觉得心里有?点沉闷,明媚的春光都无?法?将其解开。
行?程过半,江颂月派人提早一步去云州通知宋寡妇,第二日,就有?人来接他们了。
来的是宋寡妇的小叔子,叫连云生,少时荒唐,没少与江颂月起争执。
两人以前不?对付,近两年没怎么见?,再碰着?,关系恶劣如旧。
“不?是说?带着?你那名门贵胄出身的夫婿吗,人呢?”与江老夫人问过好,连云生张口?就戳江颂月伤疤,“年前大嫂还说?让我多与他学学,学什么?怎么被女人休弃吗?”
江颂月这一路都惦记着?闻人惊阙后肩上的伤,眼看要到云州了,好不?容易把闻人惊阙从?脑中?移出去,被他一提,所有?努力?白费。
当?初写下那封休书,她的确是想闻人惊阙被人耻笑。
如今有?人在她面前这样?做了,她却只觉恼怒,警告道:“连云生,不?会说?话就闭嘴。”
连云生惊奇,“出发前,大嫂要我对你客气?点,我想着?你都将人休弃了,定是十分憎恶那位五公子,才在你面前嘲讽他。怎么着?,江颂月,你嘴上绝情,心里念着?旧情,听不?得他被人辱骂啊?”
江颂月一时竟然无?法?分辨出他是真心的,还是在反讽。
拿不?定主意,干脆冷眼瞥去,不?予理会。
连云生也不?忍气?,回了她一个大大的白眼,找云翘等人去了。
江颂月一向认为人以群分,连云生可以说?是由?宋寡妇抚养长大的,所以从?某个方面来说?,这两人是有?些相似的。
只不?过宋寡妇年纪大,显得稳重罢了。
果然,抵达云州连府,宋寡妇与江老夫人闲谈几句之后,对着?江颂月说?出的第一句话就是:“你与你夫婿真的完了?”
两人问的方式不?同,主旨一致。
江颂月有?点气?,怀疑年前宋寡妇邀请她来云州的本意就是为了见?闻人惊阙。
她带着?点赌气?的意味说?道:“完了。”
“可惜了,我一直想见?见?这位盛名在外的五公子呢。”
瞧江颂月不?接话了,宋寡妇转而?与江老夫人说?话,每一句都带着?闻人惊阙的影子。
江老夫人顾及孙女儿的脸面,说?完京城流传的的那些,就回屋歇息了,其余的,让她亲自去问江颂月。
宋寡妇真就来问了,“这么好的男人落到你手里了,你怎么舍得把他踢开的?他究竟犯了什么错?”
宋寡妇与闻人惊阙没有?过直接的会面,仅有?的一次交流是那封书信。
单看书信看不?出人的品性,但能从?字里行?间察觉的到那是个文质彬彬的年轻公子,再看看称呼、用词等等,不?难看出他是在意江颂月的。
而?从?年前江颂月的回信上来看,她也是中?意闻人惊阙的。
宋寡妇不?能理解,得是多大的过错,能让正值甜蜜的小夫妻分开?
“说?说?。”她一个劲儿地催,“这么好的男人,你看不?上他哪一点?”
江颂月被催得急躁,听宋寡妇也被闻人惊阙外在的虚名欺骗,转开脸,不?高兴道:“他根本就不?好,你们都被他骗了!他明面上风度翩翩的君子样?是装出来的,私下里完全是个、就是个……”
她还没想到合适的措词来描述,宋寡妇眼睛一亮,抢先道:“风度翩翩的样?子是装的……那就是个床下君子,榻上风骚的浪荡人?”
江颂月面颊倏然涨红,嗫喏好几下,在她兴致盎然的目光下,崩溃道:“你都看了些什么奇怪的东西啊!”
第73章 猜测
宋寡妇已过不惑之年, 掌管着?相邻八大州府中最大的水上商队,独撑家?门这么多年,见识过许多常人难以想象的事情, 对?男女情爱,并无常人那样避讳。
遭了江颂月一阵愤然难堪的质问,她摆摆手,道:“这是在夸你那个五公子呢。”
江颂月没见过这样夸人的,更不想让她点评闻人惊阙在床榻上是什么模样,高声道:“我说的是他表里不一, 不仅不是正人君子,还是一个目无法纪、善使心计的混蛋!”
“他既做了大理寺少卿, 定不会是什么良善之辈。”宋寡妇对?她口中的闻人惊阙的真面目并不吃惊,反惊诧于?她的不齿, “你竟一直觉得他是真温润君子的?出去后, 别说曾跟了我三年。”
江颂月脸面通红。
在成亲之前?, 她与闻人惊阙并不熟悉,仅有的几?次见面,他都表现得很?是逸韵高致、温柔体贴, 和传闻中的一样。
而且在大理寺中已经有个不讲情面、满身血腥的司徒少靖撑起凶煞的名头了,谁会想到?闻人惊阙的随和儒雅样是伪装的呢?
“你不要他, 是因为?他暴露了真面目?”
“不是。”所谓的真面目江颂月也不算被骗,在成亲前?几?日, 她就隐隐有感觉,确认后接受的也算快。
她气的是,“他装瞎骗我。”
“骗了你什么?感情还是钱财?”
江颂月嘴巴一合, 有点说不上来。
初知?闻人惊阙双目是装瞎的,她那?么绝望和难过, 一是因为?祖母遇险。
那?次是国公府内斗的事情,与她没有关系,也不是闻人惊阙的错。
二是因为?当时没有任何心理准备——半盏茶之前?,两人还你侬我侬——突然遭受重大的冲击,江颂月觉得自己?成了笑话,一时情绪崩溃。
闷闷不乐许久,前?些日子才想通,闻人惊阙真是戏耍她的话,不至于?赔上他自己?的婚事,应该拿婚事吊着?,在她最沉迷时予以重击,然后大张旗鼓地?娶新人才对?。
“不说话,那?定不是钱财。怎么,他骗了你的感情?”宋寡妇没得到?答案,兀自猜测,“我们云州离京城远,我听见的都是被人夸大了不知?道多少倍的流言,听说被休弃后,他日日去找你求和,非你不娶,这是真的假的?”
“真的……”
“那?他能用装瞎骗你什么?”
“骗我照顾他、可怜他!”
宋寡妇眉梢一挑,道:“那?样的出身,可不缺你的照顾。”
江颂月屡次被驳回?,又?急又?气,“你到?底帮他还是帮我?若是帮他,我这就回?京城去了!”
“帮你,这不是帮你分析呢吗?”
宋寡妇对?各种事情都看得很?开?,从与闻人惊阙短暂的文字接触,和今日江颂月的回?复来看,她给出一个江颂月从未想过的大胆看法。
“那?位五公子怕是在你们成亲前?,就肖想你许久了。”
江颂月有点生气,“不要胡说,成亲前?我俩都没见过几?回?,而且我问过他的,他没有意中人。”
宋寡妇摇摇头,道:“你怎么问的?”
江颂月记不太清了,纠着?眉头回?忆许久,也没想起,只?记得那?时两人在山洞中避雨,搜寻的侍卫正在逼近,她很?急,问得很?匆忙。
闻人惊阙没有直接回?答她,而是在之后让武夷将军转答了“没有”这两个字。
宋寡妇换了个说法,“成亲前?你与他确认过他没有意中人,那?么他也与你确认了?你怎么答的?”
这个江颂月记得,她答的也是没有,闻人惊阙这才提出两人成婚的建议。
她说了假话,其实那?时候她已经惦记闻人惊阙很?久了。
江颂月心里打鼓,她说了假话,那?么闻人惊阙是否也说了假话呢?
洞中避雨那?会儿,两人还不熟呢,他若是说有,喜欢的人是她……江颂月扪心自问,她不仅不会相信,还会觉得闻人惊阙为?人轻浮。
可他怎么会喜欢自己?呢?
江颂月心口砰砰地?跳,想相信,又?不敢信,犹豫了会儿,道:“他怎么可能很?早就喜欢我了……在那?次意外之前?,我连话都没与他说过。”
“谁知?道呢。”宋寡妇道,“不过这倒是给了他装瞎的理由——给你个台阶,也给你们两人创造了接触、成亲的机会,多好啊。”
江颂月被这几?句话说得心神不宁,生出想立刻回?京,当面与闻人惊阙确认的冲动。
可她不能丢下祖母不管,也怕自己?自作多情了。
江颂月魂不守舍,晚间?席宴上也没能打起精神。
入夜后,她辗转反侧,顺着?闻人惊阙很?早就喜欢她这个思路,回?忆着?与闻人惊阙成亲前?,两人所有的相遇。
最早就是她初被封县主,入宫赴宴那?回?,闻人惊阙在湖心亭醒酒,隔着?很?远很?远,对?她笑了笑。
江颂月对?那?个笑印象深刻。
她能回?忆起那?天大雪中回?眸看的一眼,记起回?府路上买的热腾腾的板栗糕,可再之前?的与闻人惊阙相关的记忆,她一丝也找不到?。
在睡意涌上时,突地?,江颂月灵台一亮,记起离宫时宫人说的一句句。
“五公子约莫是醉酒认错了人。”
江颂月瞬间?清醒,从榻上坐起,迷糊觉得或许那?日闻人惊阙并没有认错人,他早就认得她……至少是在她十六岁之前?!
这个想法让江颂月彻底没了睡意,她披衣起,坐在窗台前?,绞尽脑汁向着?更久远的记忆搜寻。
她记忆中没有,所以是闻人惊阙单方面见过她?
从自己?身上想不出,江颂月就从闻人惊阙身上找线索,这么一想,记起闻人惊阙踪迹全无的那?两年。
他说过,那?两年里,曾来过云州。
翌日天亮,连云生打开?房间?就看见了江颂月,撞鬼似的跳起来,“大清早的你一声不吭站我门口,你发什么疯?”
“我想问你,前?几?年我在云州时,你有没有在我身边看见过奇怪的人,或是什么怪事?”
“最大的怪事就是当年我手下留情,没把你当男孩子按在地?上揍。”
江颂月在云州那?几?年,整日地?跟着?宋寡妇,可要说相处最多的,还得是年岁相近的连云生。
那?时两人年岁都不大,连云生看不惯江颂月这个外来的丫头比他学的快,江颂月也看不惯他游手好闲,两人没少吵架和相互捉弄。
江颂月想着?,她对?闻人惊阙没印象,很?大可能是因为?当初她脑子里只?有与连云生作对?,没有过多观察周围。
或许连云生有发现什么呢?
“我认真的,你仔细想想我身边有没有奇怪的地?方。”
连云生见她神色焦急,一边往前?厅走,一边嘀咕:“多久以前?的事了,我上哪儿想的起来?”
两人从后面庭院走到?前?厅,远远看见大早就来府上商议出海事宜的船工,连云生终于?有了点儿头绪。
“奇怪的人没见着?,怪事还真有。你记不记得,就是你回?京前?,咱们不是跟着?大嫂去了趟汀江吗?那?几?个月里,一跟你对?上我就倒霉……”
江颂月回?忆了下,问:“难道不是你看在我要走了的份上,让着?我的吗?”
连云生两眼一翻,道:“你想多了,我计划着?趁你离开?云州之前?,好好捉弄你的,屡次不成,我还莫名其妙着?呢,差点真以为?有菩萨暗中保护着?你了。”
江颂月一直以为?那?几?个月是他收敛了性情,意识到?并非如此后,急切地?问他详情。
“记不清了,比如说我想设陷阱将你绊下水……”
那?时两人都是十五岁上下,他没江颂月稳重,总被嫌弃,就想捉弄人。结果江颂月没事,他从船舷边转身时,膝上一痛,莫名倒栽进了水中。
江边水浅,无需凫水也淹不着?,只?是浑身湿透很?是狼狈。
连云生记得那?日他在水中扑腾时,江颂月幸灾乐祸,直说他是王八。
“一两次就算了,每次都是我倒霉,你说算不算怪?”诸如此类的事情很?多,现在回?想起来,连云生还是觉得诡异,“你怎么忽然问起这事?怎么着?,不会真有什么鬼神跟着?你吧?”
江颂月神情恍惚,没有回?答他,怔忪片刻后,揪着?他继续询问,直到?连云生再也想不出其他怪异。
接下来几?日,江颂月离了魂似的,总是心不在焉。
江老夫人最初有些担忧,细心观察后,发现她是疑惑居多,没有苦闷和伤怀,便由她去了。
到?月中这一日,云州有盛大的赏花节,江老夫人被宋寡妇带出去看热闹了,江颂月兴致缺缺地?留在连府,仍是想不通自己?最早何时与闻人惊阙相遇过。
她时而埋怨闻人惊阙早早就认识她,瞒着?她不说,时而怀疑是自己?想多了,或许两人以前?根本就未曾相逢。
正对?着?窗外锦绣花团唉声叹气,府中侍婢通传,“县主,京中来人,说是钱双瑛姑娘派来的,有话与县主说。”
江颂月心尖一动,连忙去前?面见人。
临行前?钱双瑛说过,一旦闻人惊阙有异动,会立刻来通知?她。
他能有什么异动值得人跑来传话?
江颂月心里猜着?,还有点忧虑,也不知?道他肩上的伤好了没有……
脚步匆匆到?了前?面,风尘仆仆的传信人一口茶未来得及饮下,看见她,连忙放下茶盏,道:“县主,京城不知?何处起了流言,说五公子离京那?两年曾在夜鸦山与贼寇厮混,就是夜鸦山那?早死了的三当家?!”
江颂月一怔,怀疑自己?听错了,缓了缓呼吸,道:“你再说一遍。”
“京中有流言说五公子曾入夜鸦山为?匪,惊动了宫中,据说皇帝要亲自查阅所有山匪口供……闻人五公子已经被暂时革职,国公府岌岌可危……”
第74章 码头
堂堂公府公子, 放着锦绣前程不?要?,自甘下贱去做贼寇,不?必说江颂月, 就是传话的下人都不信。
“本来没多少人信的,是那传言越说越像真的,连五公子何时入山、怎么与余望山交好、夜鸦山下的密道都说得一清二楚,还?有人说刚攻破夜鸦山时?,就有贼寇指认了五公子,大理寺的人认为贼寇是故意往五公子身上泼脏水污蔑, 没将那话当回事……”
江颂月觉得若她是大理寺的人,也会这样?认为?。
闻人惊阙怎么可能与贼寇有牵扯?
再说了, 前一刻她还?在怀疑闻人惊阙那两?年在云州……不?对。
江颂月从传信人那儿听完所有,让人将他带去安歇, 自己回房梳理时?间。
大理寺的宗卷上说, 夜鸦山二三当家?死于六月, 而江颂月是十月回京的,若闻人惊阙真是夜鸦山三当家?,中间这几个月在云州也是有可能的。
江颂月再次想起余望山死前说的, 闻人惊阙骗了他。
如果闻人惊阙真的去过夜鸦山,江颂月大概知道余望山的话是什么意思了。
这样?的话, 她就没那么担心闻人惊阙了,就算他真的去过夜鸦山, 协助审查、捉拿余望山的事情也是他做的,这点毋庸置疑。
功过相抵,他不?会被判死罪, 只是,再想得?到皇帝的宠信、维持国公府的风光, 怕是难了。
不?知道府里会乱成什么样?呢……
江颂月对辅国公没什么感情,让她忧愁的是袁书屏等?女眷,总有些人爱欺辱落难凤凰……
晚些时?候,宋寡妇与江老夫人回来,知晓了这事,又是一番惊诧。
“你可要?回京去?”
江颂月闷声道:“我回去做什么?”
“回去帮他洗刷罪名……哦,不?对,是回去看他的笑话,让他知道欺骗你的代价。”宋寡妇拖长嗓音笑话起江颂月。
江颂月说不?过她,过了会儿,道:“他才不?用帮,我觉得?这事根本就是他自己弄出来的……所以?才要?把我支开。”
那晚他要?她来云州散心,说要?解决她的烦心事,让她开心。
可江颂月一点都不?开心。
“真是他自己弄出来的,能舍弃手中的泼天富贵与百年荣誉,我倒对他高看一眼。”
江颂月与宋寡妇说不?到一起去,哼了两?声,跑去找了江老夫人。
江老夫人道:“不?是还?在查吗?等?等?看吧,说不?准只是人云亦云呢。”
也有道理。
辗转过了两?日,江颂月终是忍不?住,就要?回京去,钱双瑛再次派人传信,说事情悬而未决,不?过她去打听消息时?,遇见了闻人惊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