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从此思绪不受控制,想着屋里闻人惊阙可能的状态,她手脚无处安放,忍了又忍,再次询问:“若是……不了呢?”
“那就难说了……”侍卫左右为难,求助无门?,只?得?如实说话,“属下也是听人说的,什么虚不受补的大?少爷用?了药,憋成残废,或是要命,少见,但也不是没?有?……”
侍卫说完,见没?人问他话了,默默退下。
而江颂月盯着紧闭的房门?又看了会儿,在心里算了算时间,越来越不安。
在双膝的麻木寒退却之后?,她猝然站起,向着房门?迈出?几步后?停住,回身怒斥:“不准乱看!”
所有?人,包括陶宿锦在内,全部低下了头。
“吱呀”一声?房门?打开,江颂月进了屋。
就在众人震惊时,门?房又响,她急匆匆跑出?来,合紧了房门?,声?音低且急促,命令道?:“今日?的事谁也不许说出?去!”
不等有?人应声?或是看清她的神色,她就提着裙子匆匆跑下了楼。
又过了许久,房门?打开,面色潮红的闻人惊阙缓步走出?来,看见的只?有?缩着脖子坐在外面的小厮木犀。
他刻意带着的微笑收起,止步在房门?口,问:“月萝呢?”
木犀站起来,苦着张脸道?:“县主她早就走了。小侯爷多?待了会儿,想看公子您的笑话,被府中寻来的下人喊回去了。”
今日?的事对木犀来说,简直是一场噩梦,就是面对辅国公时,他也没?这?样生不如死。
“公子,县主说不许将今日?的事透漏出?去,可小侯爷那嘴巴能管得?住吗?说不准明日?这?事就传开了,公子您的名声?……”
他说了许多?,闻人惊阙却只?听见了第一句话。
江颂月早就走了。
曾经他骗了江颂月许多?次,风水轮流转,如今轮到他被戏耍了。
茶楼事件过去的第二日?, 流言就从陶宿锦那儿传开。
那日江颂月给他带来了不小的震撼,碍着那句“今日?事所有人不许外传”,这回他没敢说那么露骨, 只说闻人惊阙对江颂月死缠烂打,被打了?巴掌,脸都不要了?。
是很?不要脸,反正今后他再想起闻人惊阙,脑子里率先闪现的,就是那日?他吞服□□物后, 狼狈不堪的模样。
闲话传得很快,信与不信, 各说纷纭。
闻人雨棠是信的。
她想让兄嫂和好,苦思冥想后, 摸索出了?点儿门路, 可惜闻人惊阙根本就没回国公府, 她找不到人。
到第三日?,才千难万难地从大理寺拦到人。
“我说过,别再插手我与你五嫂的事情。”闻人惊阙开口便是警告。
“没有, 我没插手!”闻人雨棠再不敢跑江家人面前说胡话了?,道, “我想起五嫂说过的一桩事,觉得可能对五哥你有点帮助, 过来与你说一声……”
闻人惊阙不觉得她能提供什么帮助,“我还要去找你五嫂,去晚了?, 她该以为我变心了?。所以,别浪费我的时间。”
自打上回让他出丑之后, 江颂月开始正常出府,只是每每遇见他,都视若无睹,不肯听?他说一句话。
闻人惊阙不好用些强硬的手段逼迫她,只能继续用这愚钝的法子表衷心。
让全城的人都来看他丢脸,能让江颂月心情好些,也行。
“你天天去赔礼,根本就不是办法。”
的确不是办法,他要解决的,除了?江颂月被欺骗的怒火,还有阻碍二人的祖父。
要与祖父动手吗?
闻人惊阙觉得若是没有祖父的插手,江颂月会怪他,但不会严重到这种程度。
他想杀了?祖父。
可辅国公从头到尾对付的人都是他,锁在屋中?、茶楼遇袭等等,比这更狠辣的招数他都遇到过,不过是少?时寻常的考验罢了?。
这中?间像江老夫人那样无辜被连累者,不是祖父的错,而是他自身能力不足,未能全身而退的错。
要怪只能怪他自己?。
有些事情,自小便是这样听?的、学的,时间久了?,即便理智知晓这道理不对,心中?也已?经形成固定的思维,难以更改。
辅国公怕是连这点都算到了?,所以从不直接对江颂月等外姓人出手。
再有是,就像祖父说的,生在闻人家,得了?这个姓氏带来的利益,就该听?话地为它做出奉献。
这是辅国公的掌控欲,也是获利者该履行的责任。
闻人惊阙愿意放弃从这个姓氏中?得来的一切,是祖父不愿意放过他。
所以,要杀了?祖父吗?
杀了?祖父,江颂月能接纳他吗?
闻人惊阙不确定,他迟迟未动手,是因?为每当有这个想法时,就会不由自主地把辅国公与江老夫人放在同一高度做对照,心中?便生出些许迟疑。
“你得示弱,得按五嫂的喜好去讨好她啊。”闻人雨棠不知他思绪飞远,焦急地提醒他。
江颂月喜欢读书人,闻人惊阙只要换上身素雅的衣裳,拿着本书册坐下,手边放上一盏热茶,就能勾得江颂月移不开眼。
但前提是江颂月愿意与他同处一个屋檐下,愿意赏他一个眼神。
闻人惊阙不想听?废话,道:“无事就回府去。”
这种语气闻人雨棠很?熟悉,每次爹娘谈起正事,都是这么打发她的。
她不服气,但无可奈何?,转身时气恼嘀咕:“她想要的是事事依赖她的乖男人,你总这样,她能接受你才怪了?……”
“站住。”闻人惊阙将她喊停,“再说一遍。”
闻人雨棠吓一跳,以为他生气了?,小心地打量了?他之后,规矩道:“五嫂当初看上你,除了?喜欢你的长?相,更多的是因?为你瞎了?,必须要依赖她、离不开她。”
闻人惊阙知道江颂月喜欢他的脸,不知道她有这样的小心思。回忆过去,察觉到每次他示弱后,江颂月都会格外的宽容和温柔。
他以为那是因?为江颂月喜欢他、心疼他,现在看来,是他想多了?。
“你怎么知道?”
“在菩提庙那会儿,五嫂自己?说的。”
闻人惊阙若有所思。
他大概明白?江颂月为何?想要一个事事依赖她的男人了?,因?为她遇见过心思深重的人,并因?此吃过亏。
是贺笳生。
就像大多数男人喜欢温柔无害的解语花一样,她想要的是个没有任何?攻击性、能够完全为她所掌控的男人,这样的人能让她感?到安心。
这么想的话,两人分?开后,他所做的一切都是错的。
装瞎这事本就让江颂月愤怒,谎言又让她对未来产生了?不安。
他的纠缠,使她陷入流言的风波。
清除康亲王府,他声名大噪,反而让江颂月感?受到更大的危险与压迫。
一个不能掌控的男人,对江颂月来说,是藏在暗处的不稳定因?素。
他越是出众,江颂月越是回避,哪怕真?的喜欢他,也很?难接纳他。
所以,要取得江颂月的原谅,他得先变成个无能废人?
他是不介意做废人的,就怕成了?废人,祖父仍不肯松手。
上元节后,气候迅速转暖,江老夫人见江颂月闷闷不乐,提议趁着这时去云州小住几日?。
江颂月尚未做下决定,云州来信,宋寡妇道,闻人惊阙于十日?前曾给她去信,提醒她年前曾邀江颂月开春后去云州游玩。
信件被原封不动地送到江颂月手中?。
云州距京城,寻常车马需走三日?路程,江颂月若去,为了?照应祖母,少?说得耗费上五日?时长?。一来一回,加上小住的时间,至少?要一二十天。
“他想把我支开?”江颂月原计划是有这一趟行程的,被闻人惊阙一催,反倒不肯去了?。
经由那日?望仙楼里,闻人惊阙情难自控出丑的一幕,她心中?平衡许多,听?见闻人惊阙的名字不再一味躲避,而是歹心猜测:“他定是要做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情!”
江老夫人盲目附和:“可不是嘛,说不定是要趁机迎娶新?人。”
看见江颂月眼底的隐忍悲愤,她暗道孙女儿果然还是在意的。
自己?赌气硬撑着,到头来气坏了?的,还是她自己?。
老夫人觉得这不是办法,不搭理闻人惊阙归不搭理,怎么能让自己?心里不痛快呢?
“闻人五还想着从宋寡妇那寻求帮助呢,没想到宋寡妇会把他出卖了?吧?”江老夫人用夸张的语气说道,“你说他想什么呢?宋寡妇与我,肯定都是偏心我们丫头的啊。”
这话江颂月听?着舒服,将闻人惊阙给宋寡妇的那封信揉成一团,扔出了?窗外。
她让人研墨,道:“我偏不去,一定要留在京城亲眼瞧瞧他搞什么鬼。”
提笔给宋寡妇写信,落下两个字,笔尖一顿,她跑出房间,将皱巴巴的信件捡起摊平,道:“不能这么轻易地放过他。”
江颂月一刻也等不及,传来卫章,命他务必亲自将这封信交到闻人惊阙手中?。
傍晚,卫章回来,江颂月正陪着祖母用膳,筷子一放,急切问:“他怎么说?”
“五公子看见信直苦笑,之后试图从属下这里打听?县主的火气有没有消减。属下没搭理,他约莫是气急败坏了?,说不论如何?,今日?一定要见到县主。”
“什么气急败坏,他肯定是故意做给你看的。”江颂月觉得闻人惊阙会觉得没脸,但不会气急败坏,多半又是有什么阴谋。
他最会伪装了?。
至于今日?必须要见到自己?……
今日?天已?晚,她不打算外出,闻人惊阙想见她,只有两个途径,一是正当求见。——她拒绝。
再是夜里翻墙来见。
上回听?说闻人惊阙有这想法,江颂月怒不可遏。
这回听?见,因?连着两次给了?对方难堪,她情绪有所好转,相对平静些。
上回闻人惊阙想来,被祖母阻拦,让江颂月白?白?布置了?那么多人手防备,她至今耿耿于怀。
“他当真?说了?今日?一定要见着我?”
“属下听?得真?真?切切。”
“好。”江颂月目光发狠,当下离了?膳食厅,带着卫章亲自检查府中?防守去了?。
江老夫人看着身侧空荡的椅子,觉得孙女儿气势汹汹的样子比上个月郁郁寡欢的模样好多了?。
在茶楼让闻人惊阙丢了?一回脸,能有这么大的转变?
她着实?好奇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问侍婢:“那日?闻人五究竟在丫头手底下吃了?什么亏?”
几个知晓内幕的侍婢霎时间满面红霞,推推搡搡,一个也没脸说出来。
闻人惊阙在屋里有多狼狈,江颂月进屋后又看见了?什么,众人无从得知,但一定很?令人含羞忍耻就是了?。
所幸江老夫人的好奇心没那么重,问不出来就算了?,只要人不再如先前那般阴郁就好。
江老夫人本意是两个年轻人有矛盾,但是感?情不假,爱闹就闹吧,不损身盖体就行,才这样想过,就听?侍婢说江颂月往枕头下藏了?把匕首。
老夫人吓得魂差点飞出去。
“怎么还用上匕首了?!”
侍婢轻快道:“老夫人莫要担忧,匕首应当是用不上的。县主让人在院落周围设了?索套和捕网,里里外外共有十一道关卡,只要五公子敢来,一定会被活捉,他到不了?县主屋里的。”
这是掏出家底来对付闻人惊阙了?。
但江老夫人放心了?,最起码这些陷阱只抓人,不伤人。
她认为倘若今夜闻人惊阙真?的来了?,一定会被这些关卡拦住,提起的心就放了?下来。
想了?想,她决定哄孙女儿再高兴些。
另一边,江颂月刚要躺下,就瞧见江老夫人过来了?,怀疑她是要为闻人惊阙说话,面色立刻变了?。
“祖母哪能帮他个外人?我是来给你送匕首的。”江老夫人让侍婢送上一把镶着红宝石的象牙匕首,道,“这把匕首来自西面草原上,据说是个什么亲王命人打造的,削铁如泥,石块都能劈开,正适合用来对付这等夜闯姑娘深闺的恶徒。”
江颂月接过匕首在帕子上试了?试,险些划破了?自己?的手,真?落在闻人惊阙身上,定会让他皮开肉绽。
她心情愉悦地收下,抱着祖母说了?会儿暖心话,让人将老夫人送了?回去。
屋中?仅剩她一人时,江颂月躺下,枕着匕首,静心准备着待会儿嘲讽和羞辱闻人惊阙的语句。
她同样觉得闻人惊阙真?来的话,绝对闯不过前面的索阵陷阱,定然会被活捉。
届时她不仅要将闻人惊阙五花大绑,还要用这把匕首恐吓他,然后在天亮后,大张旗鼓地将其押送到京兆尹去,让他在百姓与同僚中?丢尽脸面,让他再也抬不起脸。
第71章 夜色
祖孙俩包括府中下人,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院子周围的陷阱上,以至于人真的进来了,无一人察觉。
闻人惊阙从屋顶跃下, 推门前动作迟疑。
上回茶楼一别,江颂月就?没?与他说过一句话,他不知道江颂月是否仍不肯见他,这样?闯入又是否会让她的不快加重。
他在房门口停了会儿,借着?庭灯展开怀中那封皱巴巴的书信,摸着?皱痕, 心?情稍微放松。
让人送信前,他想过宋寡妇会把事情告知江颂月。左右结果都不会比现在更?差, 所以他仍是送了。
江颂月让人把信扔给他嘲笑,好歹愿意搭理?他了。
不管是嘲笑还是折磨, 只要江颂月愿意理?他, 他就?是有希望的。
闻人惊阙推门, 悄然潜入。
房中一如既往,燃着?一盏小灯。
记得江颂月看见他复明的双眼就?会怒不可遏,进入内室后?, 闻人惊阙第一时?间将烛灯熄灭。
烛影波动的瞬间,床帏中的江颂月翻身坐起, 手刚触及枕边,人影已?侵入帐内。
模糊的黑影出现在面前, 江颂月并不害怕。
只看个影子,她就?认出来了,那是闻人惊阙。
闻人惊阙没?什么好怕的, 他敢说一句两人私下相处的亲昵来羞辱她,江颂月就?用他服下春/药后?的丑态反击。
她只是惊震人竟然无声无息到了她屋中, 在手腕被熟悉的手掌抓握住时?,羞耻与愤怒喷涌,她猛力挣脱,扬手就?是一巴掌。
眼前突然由明转暗,她尚未适应这样?的环境,准头不够好,这一巴掌拍在闻人惊阙肩膀上,闷闷的,与她的声音一并响在寂静的夜间。
“滚!”
面前黑影停滞,随后?退出床榻。
被带动的纱幔晃悠了几下,闻人惊阙温和的声音传入,“滚到这里行吗?再远就?不好说话了。”
安排了这样?周密的部署,仍是让他闯入,江颂月觉得耻辱,用力擦着?被他攥过的手腕,声音充满攻击性,“谁准你来的?”
“没?人准许,我这是强闯。”
一句话让江颂月气?得没?了声。
她瞪着?外?面。
烛光灭了之后?,月光显得格外?清幽明亮,从纱窗斜透进来,披在闻人惊阙背上,几乎全?部被他阻隔。
他停在床幔外?两尺距离处,大?半身子处于明晃晃的月光下,而江颂月则完全?融在晦暗的床榻内。
黑暗和面前遮挡的纱幔给了她安全?感,在外?面都是可信赖的自己人的情况下,她可以暂时?容忍闻人惊阙的存在。
江颂月嘲道:“堂堂大?理?寺少卿,强闯他人闺房,被人知晓了,你的脸还要不要了?”
闻人惊阙道:“我本就?不是什么遵守法纪的人,欺君之罪都犯下了,强闯闺房算什么?再说了,我的脸面早就?没?了。”
声音温润亲和,话中内容却十分轻佻,一点不像他在外?装出的芝兰玉树模样?。
江颂月喉头一哽,默默将这个仇记下,“你就?装吧,早晚有一日你会被人揭露,届时?定会名?声扫地、遭所有人唾骂。”
帐外?默然。
江颂月感觉压制住了他,心?情转好,屈膝坐起,面朝纱幔外?的人影说道:“我说过了要与你恩断义绝,你再怎么追着?我解释,我也不相信。今后?你想娶妻就?娶妻,想纳妾就?纳妾,与我无关。也不必在我周围人身上做手脚,他们都知晓我讨厌骗子,绝不会帮你骗我。”
最后?一句带了点儿冷意,对?闻人惊阙含沙射影。
闻人惊阙默了一默,问:“我如何解释,你都不信?”
“不信。”
“那便罢了。”
他竟真的不解释了。
江颂月嘴上说不听,实则心?中是不理?解的。
成亲以后?,闻人惊阙对?她的亲昵、包容、对?祖母的关怀,都可以说是装出来的,可两人都分开两个月了,她处处给闻人惊阙难堪,闻人惊阙并未将二人私下里的亲昵透漏给外?人,也不曾拿这些来对?付她。
他厚着?脸皮来讨好自己、讨好祖母,还故意去破坏他自己的名?声,好让所有姑娘都嫌弃他,不肯嫁他。
江颂月面上什么都不说,心?底已?有动摇,她想知道闻人惊阙当初究竟为什么要欺骗她,现在缠着?她又是想做什么?
难道真的是喜欢她,非她不可?
被追着?两个月,江颂月现在想听他的解释了,好不容易有机会,他竟放弃了。
江颂月怀疑闻人惊阙在故意气?她。
她冷声冷调道:“不说就?滚出去。”
“最初我是想解释的,后?来反思了下,怎么解释其实都是借口,我骗了你是不争的事实。费尽口舌解释,还会让你觉得我巧言令色,继续以此为借口拒绝我。”他说完,特意停了一下,问,“你会吗?”
江颂月斩钉截铁道:“会。”
闻人惊阙眼角一跳,无奈道:“……我就?知道。”
他又问:“所以从头到尾,只有我真心?喜爱你,你对?我的照顾从来都只是妻子对?夫君的责任,没?有半点真感情?”
江颂月的心?因前半句悸动了下,手指攥紧了些,坚定回答:“没?错。”
“那你当初为何答应与我成亲?”
“因为……”江颂月想起过去闻人惊阙假装摸竹简,实则光明正大?糊弄她、诱她痴迷的假模样?。
闻人惊阙一定是知晓她喜欢他的。
她不能承认。
于是道:“因为你长得好看。本以为你有一张脸值得喜欢,现在看来,脸也是没?有的。”
被见缝插针辱骂的闻人惊阙于月光下低头,隐藏起面上神情。
片刻后?,他抬头,道:“无妨,你喜不喜欢我,都阻挡不了我喜爱你。”
江颂月更?气?了,想骂他、想打他,想质问他,你的喜欢就?是欺骗我吗?
但这事已?经发生,生气?无用。
她记起前几日钱双瑛说过的话,“有气?就?撒出去,撒他身上去,憋在心?里难受的是你,他一点感觉都没?有!你这是用他的错,来惩罚你自己呢!”
很有道理?。
江颂月道:“你说你喜欢我,承认你骗了我,那我要你跪下道歉,你肯吗?”
“我依言照做,你原谅我吗?”
“不。”
闻人惊阙叹气?,“那我也照做,只要能让你开心?些。”
话音落地,他向前踏出一步,身影一低一倾,半边身子就?上了榻。
黑压压的影子隔着?纱幔放大?,离得太近,让江颂月心?中发紧。
她缩着?肩往床榻内躲了躲,定睛再看,发现闻人惊阙是屈起右膝跪在了床榻边上。
轻柔垂着?的纱幔被他膝盖压住,绷紧,在月光的照射下,宛若一道凝固的水流,朦胧映着?闻人惊阙的面庞。
江颂月已?经很久没?正眼看闻人惊阙那张俊美的脸庞了,乍然近距离看见,心?跳加快。
她不愿表现出来,硬着?口气?道:“谁让你跪床上了?”
“地上脏。”闻人惊阙道,“跪近点儿不好吗?你不高兴了,还能拿脚踹我。”
江颂月心?一横,道:“好啊,那你两条腿都跪下来。”
闻人惊阙身子向前倾来,另一条腿也上了榻。
床榻经得住他的重量,紧绷的纱幔却不行,在膝盖的牵拉下,“撕拉”一声,从顶端撕裂,薄纱犹若柳絮,轻飘飘地在两人中间垂落。
月光随着?纱幔下滑,落在江颂月发顶、眉梢与鼻尖,逐步将她整个人暴露出来。
她又一次近距离看见那双让她喜欢、让她憎恶的双眼,知道自己的模样?同样?毫无遮挡地落在闻人惊阙眼中,一如曾经他假装眼盲堂而皇之看自己那样?。
江颂月脑子一热,抬脚就?踹了上去。
脚底重重蹬在闻人惊阙腰腹,他闷声一哼,躬着?腰,本能地将其抓住。而江颂月因脚上的抓握脊背发麻,身子一颤,往后?仰去。
她双臂撑着?床榻,色厉内荏地呵斥:“你做什么?”
闻人惊阙喘了一下,喑哑道:“不是与你说过,我不喜欢被碰这里吗?”
他的确说过,在展露身上伤疤那日,江颂月只将手覆了上去,就?被强硬制止。
因为少年时?的重伤,他已?经形成一种?藏在骨子里的抗拒本能,不让人碰他腰腹。
江颂月想起确有其事,小腿挣了下,道:“还不松开你的脏手!”
她的脚踝被闻人惊阙抓着?,隔着?衣裳浅浅抵在他腰腹中,依稀能感受到里面绷紧的腹肌与灼热的体温。
江颂月觉得太过亲密了。
闻人惊阙有着?同样?的想法。
他不爱被触碰到腰腹部位,但这样?的亲密他已?经许久未能体会到,放开前,抓着?江颂月的脚踝虚虚压下,凑在她耳边,低声道:“舍不得。”
大?抵是夜色与照入屋中的清晖作祟,江颂月从中听出些缱绻缠绵的味道,这让她心?脏乱跳,回忆起两人曾经在榻间的相拥与亲密。
两人发生矛盾的前一日,她对?闻人惊阙的爱意达到顶峰,看见他就?想扑上去,想时?刻搂着?他脖子与他拥抱、与他亲吻。
骤然分开后?,她很不习惯。冬日的夜晚那么冷,床榻空荡荡的,怎么也暖不热。
现在看见闻人惊阙出现在眼前,心?里怨他骗自己,讨厌他不听话,但也很怀念抱在一起的温度。
她恨自己不争气?,眼睛睁大?瞪着?闻人惊阙,憋得眸中湿润。
泪光折射着?月光,盈盈波动,让闻人惊阙清晰地看见她的不甘心?与委屈。
他叹了口气?,松手退后?,被在膝上狠狠踹了一脚。
“膝上踹不疼的,要踹往肩上、脸上踹。”
他边说边下榻,刚卷起撕裂的纱幔,听江颂月闷声道:“你抱着?我。”
意外?来得太快,太不寻常,闻人惊阙不解其意,但仍是俯身抱住了她。
身躯相贴的瞬间,阔别已?久的温暖与碰触让两人心?底一热,双双没?了声音。
春夜寂静,闻人惊阙抱着?怀中温软的身躯,手抚着?她背后?的浓密长发,莫名?其妙的,想起入府时?,在园子里看见的晚开腊梅与同时?绽放的迎春花。
他觉得江颂月就?是早春料峭寒风中摆动的迎春花,娇艳,坚韧。
江颂月愿意接纳他,闻人惊阙很高兴,他想亲吻,低头看了眼江颂月紧闭着?的双目,决心?还是不要得寸进尺了。
事情总是要一步步发展的。
看吧,前几日他还见不着?人,今日就?能相拥着?躺在一处了。
若是江颂月就?此熟睡就?好了。
显然事情不能如愿,在庭院中传来一声悠长的夜鸟啼鸣时?,江颂月睁开了眼,道:“放手,出去。”
闻人惊阙瞬间从美梦中醒来,啼笑皆非,“呼之即来,挥之即去,你把我当什么了?”
“你放不放?”
放是要放的,但闻人惊阙想多争取点缠绵的时?光,岔开话题,道:“带祖母去云州散散心?吧?我保证,回来之后?,所有烦心?事都没?了,你会开心?的。”
“你想让我去,我偏偏不去。”江颂月先否决他,再问他,“我有什么烦心?事?”
“我。”
“你才不配我烦心?。”
深夜帐中的轻声挤兑,在前些日子冷清伤怀的反衬下,显得分外?温馨祥和,就?像夫妻俩夜间斗嘴一样?。
这样?的感受,闻人惊阙也很喜欢。
但正事也得说。
他换了个法子,道:“你原本就?计划着?开春后?去云州一趟的,我不配让你烦心?,那你为什么要因为我而改变决定?”
“你少用激将法对?付我!”一句话惹怒了江颂月,她抓住闻人惊阙的手臂甩开,“滚。”
“好,我滚。”闻人惊阙放开她,身子抬起时?,月光从两人之中漏下,落在江颂月下半张脸上,照得她的唇糜艳诱人。
闻人惊阙心?神一恍惚,骤然俯身过去。
他压下,骤然靠近的气?息使得江颂月心?颤,不及多想,手伸到了枕下。
两人之中的缝隙再次被闻人惊阙遮挡,视野受限后?,江颂月狠心?闭眼,手从枕下抬了起来。
寒锋折射出一道银光,朝着?闻人惊阙手臂划去。
“我想亲……”闻人惊阙停在江颂月上方两寸处,只来得及说出这三个字,眉头一皱,反手向后?,夺下了江颂月手中匕首。
他气?息不变,笑着?接下去,“我想亲一亲。月萝,你想不想?”
还没?碰到他,就?丢了恐吓的武器,江颂月心?中憋闷,转过脸闭口不语。
“不想就?不想吧,等?你想了,随时?喊我。”闻人惊阙起身,下了榻,道,“你若是不去云州,我就?当你是舍不得我,想我每晚都来幽会。”
江颂月犹若未闻,不予理?会,过了会儿,眼前一亮,房中烛灯被重新点燃。
她躺在原处不动,听见脚步声远离、刻意发出的房门闭合声,片刻后?,还听见外?面风吹树叶的声音,和不知哪处深巷传来犬吠声。
夜晚重新静下来。
许久,她偏头向外?,看见烛灯幽幽,屋中已?经没?了闻人惊阙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