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人?惊阙趁机出手,搂着?她卧倒在榻上。
傍晚那会儿,两人?之中是重?新?燃起的翻腾欲海,这会儿则是相依偎的无?尽温情。
两人?身上都带着?残余的清雅水汽,身躯隔着?单薄的寝衣贴着?,温暖舒适。
闻人?惊阙对这感受想念得很,抱紧江颂月,头埋在她衣襟口狠狠吸了一口,毛茸茸的头发弄得江颂月脖颈瘙痒。
江颂月揪着?他后脑的头发,道:“我想了想,你不能承认是夜鸦山三当?家。”
“你想我回国公府?”洗刷了罪名,辅国公就不会轻易放手了。
闻人?惊阙当?她怕自己获罪,抬起头道,“不怕,承认了也出不了事,至多身败名裂。我无?所谓,只要你肯养我。”
江颂月在心里嫌弃了下他的厚脸皮,道:“我想你与我一起待在我家,也想你有好名声?。”
国公府不是什么好地方,辅国公也不是个好祖父,那个爹存在与否同样没有区别?。
江颂月不想闻人?惊阙回去,更不想两人?的孩子长在国公府,也被那样对待。
以前她想等闻人?惊阙被所有人?厌弃后,把?他带回江家,让他依附着?自己。
那是因为她高攀国公府,除了被闻人?家嫌弃之外,没有别?的办法能让闻人?惊阙跟她走。
也是因为没有安全感,才会有那样的打算。
现?在不同了,闻人?惊阙喜欢她,什么都愿意为她放弃,只要摆脱了辅国公,两人?想住哪里都可?以。
“你这人?藏了许多见不得光的秘密,心思重?的很,但我还是想维护住你的好名声?。”
江颂月喜欢闻人?惊阙,不想闻人?惊阙遭人?谩骂、被人?瞧不起。
她道:“你把?夜鸦山的事糊弄过去,就说是夜鸦山余党栽赃你的,以后继续做你的大理寺少卿。这样,才不会有人?敢轻视我、轻视咱们的孩子。”
“至于祖父那边,咱们用这事威胁他,看他是将府邸看得更重?,还是宁愿舍弃百年声?誉,也要困住你。”
商户终究比不上权宦,能有更好的选择,当?然要把?握。
况且,被撵出家门的罪人?,听起来不风光。
闻人?惊阙废了些劲儿把?自己的名声?毁了,顺势逼得祖父对他放手,绕了一圈,江颂月要他挽救回去。
他预先提醒,“这回是你要我装的,以后别?拿这事与我吵架。”
正聚精会神思量后路的江颂月听了,火气一下子上来,“你的意思是前些日子吵架,都是我在无?理取闹?”
“没有。”闻人?惊阙道,“不过你现?在发火就有点那意思了。”
江颂月“蹭”地坐起,指着?外面?道:“出去。”
闻人?惊阙觉得这结果?纯粹是他自己嘴贱折腾出来的。
好不容易把?人?哄好了,明?知江颂月介意他伪装出来的假面?,非得去撩一撩她的胡须,把?人?惹毛。
但江颂月这会儿的生?气与前两个月的不同,柳眉低竖,杏眼圆睁,微微鼓着?脸颊,样子甚是可?爱。
闻人?惊阙喜欢她这模样,逗她道:“现?在赶我出去,是会被祖母知晓的,到时候我可?就不与你一起演戏哄她高兴了。”
这下江颂月真?气着?了,假装和好哄江老夫人?高兴,是两人?心知肚明?的幌子,也能说得像模像样?
她一翻身面?朝里,不理闻人?惊阙了。
闻人?惊阙等了会儿,侧身拢了拢她的长发,哄道:“方才是说笑的,不论何时,只要你开口,我都会配合你。”
江颂月不回答。
她算是看清了,闻人?惊阙就是在故意招惹她。
闭着?眼酝酿了会儿睡意,听见身后有坐起的动作和书册翻动的声?响,江颂月心里有点奇怪,闻人?惊阙睡觉前还要看书?
按傍晚那会儿失控的样子,他能在床上看得下去才怪。
“我看书了。”闻人?惊阙诱哄的声?音传来,“月萝,你不是最喜欢我看书的样子吗?”
江颂月:“……”
他在勾/引她!
这人?怎么越来越讨打了?
“还不看我?”再过片刻,闻人?惊阙又说,“那我就到桌边看去了,披着?外衣,就着?烛灯,对了,再把?窗子打开,对着?外面?皎洁月光与白玉兰……”
江颂月抿着?嘴唇,想着?那画面?下的闻人?惊阙,有点心动,但更多的是被看穿喜好的恼羞。
“还不理我?那我真?去了?”
江颂月忍不住了,猛地翻过身,一把?扑到闻人?惊阙身上,压着?他道:“闭嘴啊!再说真?撵你出去了!”
闻人?惊阙被她压着?,笑得身躯不断地震动,手中书也掉落在了榻上。
江颂月瞧见了,觉得有点眼熟,伸长胳膊过去翻了一下,霎时间浑身涨红,抓着?闻人?惊阙的手臂摇他,“你又装正经耍我!”
她知道闻人?惊阙说看书是在装风雅,意图引诱她转身,可?至少得用什么游记经史之类的书籍吧,谁知道他拿的竟是她那本春宫图册!
谁家翩然公子夜里不睡觉,对窗秉烛研读春宫图的啊?
江颂月好气啊,想起宋寡妇对闻人?惊阙的形容,发现?真?是一点都没错。
这人?正直温柔的假面?下,藏着?一颗风骚的心!
被她压制着?的闻人?惊阙两手扶着?她的腰,因她的反应,笑得胸腔震动更明?显了。
翌日清早,下人?们就麻利地将行囊、马车收拾妥当?了。
用过早膳,与宋寡妇和连云生?道别?,一行人?踏上归程。
因为心中的沉郁解除,回去的行程比来时要轻松许多,沿途官道、食宿,都被闻人?惊阙个提前打理过,完全不用江颂月费心。
江颂月心情舒朗,江老夫人?也开心,这么行了小半日,她问江颂月回去之后打算怎么面?对京中流言。
“我与玉镜商量过了,那什么三当?家的事至今没能查出确凿证据,没有证据就是假的,是别?人?污蔑他。”
江老夫人?因这话中暗藏的意思怔了怔,看着?江颂月桃粉面?颊,稍微犹豫,问:“玉镜还是要回国公府?”
“不回。”江颂月神采飞扬,“他与我一起待在咱们家。”
就简单说了这几?句话,纱帘外,闻人?惊阙策马过来,挑开车帘,与江老夫人?笑了笑,向里伸手。
明?媚的春光映着?他英挺的身姿,看得江颂月脸上发热。
她掀着?眼皮瞧了瞧江老夫人?,身子一点点往外挪,在江老夫人?嫌弃地摆手时,没绷住情绪,欢快地笑了一声?,将手递给闻人?惊阙,一弓身出了车厢。
刚迈出,就被揽着?腰拽到了马背上,随着?清脆的惊呼声?,两人?一马跑到车队前面?去了。
车厢中,江老夫人?隔着?纱帘张望了会儿,发愁道:“玉镜都放弃了好名声?,月萝又要他挽回,若是玉镜有个真?心待他的管事长辈,该骂丫头不识好歹、是个搅家精了。”
进来伺候的侍婢刚坐稳,正艳羡地眺望着?外面?俩人?,闻言转回头,不解道:“县主想挽回姑爷的名声?,难道还不好吗?”
“不是不好,是会被骂,什么不识大体、瞎折腾、并非良配等等,再难听些,还能说这也想要,那也想要,为人?贪婪粗鄙……”
侍婢琢磨了会儿,大胆开口,“老夫人?别?怪奴婢多嘴,奴婢不觉得贪心有什么不好,明?明?能得到更好的,放手不去争取,才是傻子。而且姑爷与县主两厢情愿,只要他俩愿意,那就任谁都没有资格指手画脚的。”
江老夫人?一想,还真?是这个道理,“嗐”就一声?,道:“是我想多了。”
一路顺畅, 距离京城仅有一日路程这日,天上飘起雨丝。
春末的雨水带着些冬日的余寒,冷是冷了点儿, 但是落在生机勃勃的大地上,景色格外的清新?,看得人心情飞扬。
江颂月不想祖母受罪,也怕侍婢们冻伤,本想让人寻一处宽敞农舍暂歇,无奈众人都想早日抵达京城, 不惧这点风雨。
江颂月不想败人兴致,就让人继续赶路, 等真累了、冷了,再停脚。
摇晃的马车中, 江颂月心情很好, 掀帘望着外面?雾蒙蒙的雨水, 自言自语:“也不知京城现在是什么情况。”
算算时?日,她离开?京城快一个月了。
这日,江老夫人没与她们小夫妻挤一个车厢, 陪着江颂月的只有闻人惊阙。
他道,“一切如常, 陛下未能找到确凿证据,府中商铺生意兴隆, 八妹与司徒定了亲,流言依旧……值得一提的是,现在百姓都说你当日休弃我是因为早有察觉, 目光深远,是明智之举……”
江颂月回头, 双目渐渐眯起。
闻人惊阙眉眼一弯,食指亲昵地在她脸颊上轻刮了一下,道:“全是胡说,知道我做过山匪后,月萝分明更喜爱我了。”
“我想问的是这个吗!”江颂月狠狠横了他一眼,“你怎会对京中事知道得这么清楚?”
“我人虽离了京,眼睛可一直盯着那?里呢。”
江颂月狐疑,“你哪来的人手?”
他现如今是皇帝眼中的嫌犯,国?公府被他连累,也处处受限制,还有人手能用?
闻人惊阙但笑不语。
江颂月审视他片刻,懂了,人家这么多?年?的夜鸦山三当家不是白做的。
她有点为难,有人手可用当然是好的,可与贼寇有牵扯,始终是个隐患。她能接受这样的闻人惊阙,就怕哪日事态超出控制范围,连累了家中人。
眉宇中的愁绪被闻人惊阙看到,他嘴角一收,道:“夜鸦山并非全是穷凶极恶之徒,许多?是被迫上山的,今已从良。不过月萝既然不喜,今后我不与他们来往了便是。”
江颂月不知这么做是好是坏,犹豫时?,马车停住。
她掀开?帘子,偏头一看,见前方?不远,有人策马而?立,正好拦住他们的去?路。
雨雾模糊,江颂月眯着眼多?看了会儿,隐隐觉得拦路人有些眼熟。
这时?卫章靠近,道:“县主,姑爷,对面?是国?公爷派来的人,说国?公爷就在前方?的亭子里,想邀县主与姑爷过去?一叙。”
江颂月皱眉,她与辅国?公没有任何可谈的,也不想谈。
不过看对方?的架势,不谈,他们怕是不能轻易离开?。
“我去?便好。”闻人惊阙扬起的嘴角收平,眼神平静,似乎一点也不惊讶,与江颂月道,“月萝,你与祖母继续往前,我下去?与祖父说几句话,很快就追上你们。”
一行人相遇于两个村落之间的狭窄官道,因连绵雨珠,官道两头望不见一个人影,唯有两侧抽出新?枝的树木被雨水敲击出“啪嗒”的落雨声。
山青树绿,四下静谧。
闻人惊阙下了车撵,从侍卫手中接过油纸伞,环顾一周后,眉头微微蹙起。
正潜心琢磨,听见身后响动?,回头一看,江颂月跟着出来了。
他将伞移到江颂月头顶,扶她下来,问:“要去?与祖母同乘?”
江颂月道:“我是来找你的。”
闻人惊阙知道自家事让人糟心,不想江颂月为此烦扰,劝她与江老夫人一起先走。
江颂月不依,抓着他撑伞的手腕,道:“上次与你生气?,将你赶出去?独自面?对你祖父……”
江颂月是后悔的。
这次,她想两个人一起面?对。
有些话不必说尽,听的人已然懂得。
闻人惊阙笑起来,没再说反对的话,而?是看了看侧前方?被雨雾朦胧了的山林,问:“月萝,你觉得陈瞩是偏信流言,还是更偏信我?”
江颂月掂量了会儿,道:“寻常情况下,该是信你的,但牵扯到夜鸦山,就难说了。”
她觉得闻人惊阙是和夜鸦山匪徒有牵扯,但他是去?清算少年?时?的旧事,不算为虎作伥,不该获罪。
可当年?若非太后舍身相护,陈瞩早就死在余望山手里了,哪能有今日高?坐龙椅的威严?
他对夜鸦山匪很是谨慎,定是不能轻易打?消疑虑的。
闻人惊阙想重新?获得信任,有点难。
“无法证实我的罪名,也无法洗脱我的嫌疑。月萝,若你是陈瞩,你要如何处置我?”
江颂月迟疑起来。
她与陈瞩见面?的次数不算少,偶尔会有交谈,但对这人并不了解,也无法代入陈瞩的身份去?评判闻人惊阙。
她诚实摇头。
“他会试探我。”闻人惊阙道。
江颂月微微怔住。
根据夜鸦山宗卷记载,数年?前夜鸦山内部自相残杀,两个首领与大批贼寇死于非命。闻人惊阙是三当家的,他没死,就代表着其余贼寇尚且在世,并且由他差遣。
现今的闻人惊阙失去?官职与家族的庇护,此时?遇险,会有人手相助吗?
江颂月想通了,心神一凛,抓紧了闻人惊阙的手。
“只是试探,没有万全的准备和充足的证据,他也怕引起世家的恐慌,所以,不必忧心。”闻人惊阙指引着江颂月看向?不远处的亭子,“何况还有祖父在。”
烟雨笼罩的四方?亭下,辅国?公坐在石凳上,不怒自威。
更远处,山林呼啸,阴雨绵绵。
“待会儿怕是会有意外。”闻人惊阙语气?依旧轻松,道,“月萝,我知道你想与我一起面?对,但没这个必要的,也不必为我忧心,陈瞩不会下死手。”
“去?吧,月萝,与祖母先去?前面?的城镇,不出两个时?辰,我必将追赶上去?。”
见江颂月眉头紧皱,他又道:“月萝,你留下,祖母必定也要留下,会让我分心。”
江颂月权衡了下自己留下的作用,这才狠下心来,道:“你要尽快追上。”
闻人惊阙笑吟吟地点头,牵起江颂月的手往江老夫人的马车走去?。
走到一半,江颂月突然挣开?他,转过身来,紧紧将他抱住。
这一抱太突然,力气?有点大,撞得闻人惊阙手中油纸伞摇晃了一下。
他当江颂月害怕,调笑道:“许多?人看着呢,月萝,这会儿不怕羞了吗?”
江颂月没接他的话,过了会儿,道:“那?日我只是想吓唬吓唬你,没想真的动?手伤你。”
她的脸埋在闻人惊阙肩上,声音沉闷,听着很是愧疚,“我也不喜欢满身伤疤的男人,你不要再受伤了。”
闻人惊阙愣了下,感受到后肩的抚摸,明白过来,江颂月在说上次他夜闯江府,被她用匕首划伤的事情,也在叮嘱他千万小心。
“没事的。”他抚摸着江颂月的长发,轻声道,“不会再受伤的。”
两人耽搁的这会儿时?间,江老夫人察觉出不对劲儿,从前面?的车厢中探头回望。
闻人惊阙看见了,道:“再这样,要被祖母看出来了。”
江颂月这才掩藏起情绪,心情复杂地寻江老夫人去?了。
为教?养几个孙儿,辅国?公耗费了极大的心血,每个孙儿,他都了若指掌,所以在听见闻人惊阙曾混入夜鸦山,并且做了三当家的流言之后,有惊讶,但并不怀疑。
他也知道流言是闻人惊阙放出的,同样清楚这么做的目的,是为了逼迫他放手。
辅国?公是不肯放手的。
此时?见到曾经最看好的孙儿,他只有简单的一句话:“为了这么个女人,不值得。”
闻人惊阙在他对面?坐下,面?上带着舒朗的笑,一派谦谦君子的模样,道:“祖父越是觉得不值,孙儿越是想把?心掏给她。”
辅国?公眼底阴寒,冷冷道:“你就不怕我杀了她?”
“祖父大可一试。”
辅国?公花白髯须抖了抖。
祖孙间的较量如何凶狠无妨,但只要他敢明确地对江家的人下手,闻人惊阙便有了向?他动?手的理由。
他教?出来的亲孙儿,下手一点不比他轻。
辅国?公冷嗤一声,道:“我可以放你自由,但你须还府邸清誉,往后不得插手府中任何事物。江颂月同理,若她再敢对府中事指手画脚,我必不饶她。”
闻人惊阙知晓,这些指的是闻人雨棠和闻人听榆的婚事。
这两人本该按辅国?公的意思,一个远嫁,一个入宫。
前者因为江颂月插手,求得圣旨赐婚,后者则是在闻人惊阙的推动?下,于两个月前,被司徒少靖在宫宴上求娶,辅国?公获知时?,为时?已晚。
辅国?公确定闻人听榆与司徒少靖没有什么接触,所谓亲事,不过是个给她自由的幌子。
司徒少靖没有理由帮一个不相熟的姑娘,其中必是闻人惊阙的手笔。
而?闻人惊阙与几个兄妹没什么感情,他多?管闲事,都是从与江颂月成亲开?始的。
闻人惊阙明白他的警告,无奈道:“祖父放心,回去?后我会看着颂月,再不让她与不相干的人来往。”
辅国?公冷笑。
祖孙二人没什么可谈的,说完这些,就相当于撇清了关系。
辅国?公站起,外面?侍卫见状忙撑伞来迎,就在他将踏入霏霏细雨时?,身后的闻人惊阙问:“若只为这事,祖父不必亲自出城。”
辅国?公脚步一顿,回头看去?,问:“你觉得我此行还有什么目的?”
“说不准。”闻人惊阙浅浅一笑,遮住眼底酝酿起的寒意,道,“这么多?年?来,孙儿偶尔能瞒过祖父使些小手段,但隔不久就会被识破。祖父的心思,孙儿却从来都猜不透。”
辅国?公不受他的吹捧,转过身,在侍卫的陪同下,走进潇潇雨幕中。
他身后,闻人惊阙安静地坐着。
直到辅国?公的背影消失不见,他环顾四周,看了看风雨凄凄的草木,听了听依然静谧的山林,重重叹气?,看向?辅国?公留下的几个侍卫。
“还不动?手?”
亭外的几个侍卫右手搭在腰间佩剑上,神色惊诧,互相看了看,手指将剑柄抓得更紧,却无人开?口、无人将利刃拔出。
闻人惊阙道:“再不动?手,就要有人与你们争抢了。”
言毕,只听风雨声舒尔转急,冰凉的雨水拍打?进亭下,随之而?来的,还有一道锐利的破风声。
“笃”的一声,长箭刺在闻人惊阙脚下。
侍卫心中一凛,长剑骤然出鞘,指向?了独自坐在亭中的闻人惊阙。
抵达最近的小镇后,江颂月安顿好祖母,算着时?间已经过去?一个时?辰,没看见闻人惊阙的影子,心中始终难安。
又等了两刻钟,犹豫着是否要派人回去?接应,卫章来道辅国?公跟了上来,想与她见上一面?。
辅国?公跟上来了,闻人惊阙不见踪迹。
江颂月心中一沉,快步往外。
两人在客栈冷清的大堂相见,看见江颂月的第一眼,辅国?公说出了对闻人惊阙所说一模一样的话,“你不值得。”
与闻人惊阙成亲后,江颂月见过辅国?公数次,但从未这样面?对面?地谈过话。
以前她以为辅国?公只是对她的商户身份心有介怀,经过这几个月的事情,江颂月彻底明白,人家是根本就没把?她当做孙媳妇,打?心底没把?她这低贱的商户放在眼中,才视她为无物。
对方?态度恶劣,江颂月也不必留情,冷淡道:“换个人为了我抛弃名利与氏族,我会觉得惭愧,替他不值得。但是有你这样的祖父与那?个不管不问的父亲做陪衬,哪怕我有再多?的短缺、身份再低下,也是值得闻人惊阙为我放弃所有的。”
辅国?公看了她两眼,摇头,“无知小儿。”
话中的轻视丝毫不见遮掩。
江颂月心中恼火,毫不客气?地反驳:“我或许不如你懂的多?,但你孙子就是喜欢我,愿意为了我与你为敌!”
这话戳中了辅国?公的痛处,苍老的双目抬起,阴沉地盯着她,半晌,道:“你可知以前我为何不插手你与玉镜的事?”
他无需江颂月的回答,兀自道:“因为没必要,只要我想,你所做有的努力都是白费。”
“何以见得?”江颂月很是讨厌他掌控一切的嘴脸,与他呛声,“玉镜要与我回家,雨棠要嫁入国?公府,八妹与司徒两情相悦,所有人有目共睹,你能怎么样?”
辅国?公笑了下,像是在嘲笑江颂月年?幼无知。
“老五主意多?,一心要与你走,我留不住,但府中还有老三,他一样能撑起国?公府。至于老六、老八……你以为婚事定了,就能顺利出嫁了?”
他特意提醒江颂月,“想想贺笳生。”
江颂月心尖一跳,心绪乱了一瞬。
定亲的确算不了什么,只要未出嫁,就可能生出种种异变。
贺笳生是有了更好的选择,被引诱后主动?退婚的,换成姑娘家,办法只多?不少,但无论哪一种,都会让人清誉受损。
尤其那?两人在国?公府,在辅国?公的眼皮子底下,只要他想,随时?可以毁了两人。
“失了清白,她们还能逃出老夫的手掌心吗?”
江颂月被他的无耻气?得咬牙,“那?是你亲孙女!”
“那?又如何?不听话,是要付出代价的。”
辅国?公不以为意地说罢,被皱纹包绕着的苍老双目盯着江颂月,道,“不过县主请放心,你非我闻人一族,老夫就是再想杀了你,也会忍住。”
换句话说,若她是闻人家的人,这么违抗他的命令,早就该死了。
江颂月气?得呼吸急促,换了两口气?,倏然站起,脸色苍白地看了辅国?公片刻,颤声问:“你……你要杀了玉镜?”
她不是国?公府的人,可闻人惊阙是。
“老夫给过他机会。”辅国?公平淡道,“不肯退让,那?便以死偿还老夫的养育之恩。”
“他是你亲孙子!”江颂月几近失声。
“是,所以我有权利决定他的生死。”辅国?公不以为耻,满是皱纹,精明而?狭长的双目毒蛇般盯着江颂月,一字一顿道,“他是被你害死的。”
江颂月脑中轰然。
她相信了闻人惊阙的话,认同陈瞩只是试探,而?非想要他性命的猜测,却没想到辅国?公想要他死。
亲祖父要下死手,闻人惊阙能躲得过去?吗?
设身处地,江颂月觉得假若祖母想要杀了她……不需要动?刀子,她就已经难过死了。
她不能让闻人惊阙独自面?对。
“卫章!”江颂月大喊,“看好祖母,其余人随我回去?找玉镜!”
“是!”随行侍卫领命。
江颂月一刻也等不得,即刻带人离开?,在客栈门?口,被国?公府的侍卫拦住。
她愤而?回身,泛红的双目闪着泪花,咬紧牙关忍住情绪,嘶声问:“你什么意思?”
辅国?公年?纪已经很大了,须发皆白,身躯依然□□,不动?如山地坐着,道:“风雨寒凉,县主还是在客栈等着吧。”
简而?言之,不许去?救闻人惊阙。
这还不算,辅国?公又道:“再者说,京郊不比京城安全,县主离去?,就不怕江老夫人意外殒命?”
这已经是明晃晃的威胁了。
江颂月从未见过这么狠毒的人,喉头一窒,对他的憎恶情绪如翻腾江水,骤然冲破堤坝,冲撞着她的理智。
她此生最重要的人,以前只有江老夫人,现在多?了个讨人厌的闻人惊阙,可两人都被辅国?公用来威胁她。
“你敢!”
愤怒与憎恨冲破理智的牢笼,江颂月双目发红,倏然转身,一把?抽出卫章手中长剑,腰身一旋,凶狠地向?着辅国?公砍去?。
大堂中众人皆被这一幕吓到,只有辅国?公身侧侍卫反应迅疾,迅速上前格挡。
长剑撞击着金属剑鞘,发出“铖”的一声尖锐声响,被打?偏,停在辅国?公身侧。
辅国?公淡然偏头,道:“在座各位都看见了,是怀恩县主欲与老夫行凶,那?就怪不得老夫了。”
“来人,将她拿下!”
随着这声苍老威严的命令,国?公府的侍卫纷纷拔剑,小小的客栈中,寒锋光芒闪烁,刺人双目。
兵戈相碰声响起,江颂月心中一凉,惊愕望向?辅国?公,看见他眼底阴冷的笑,终于明白,他是故意的。
激怒她,让她先出手,这样他才有理由杀她。
她早该想到的,能对亲孙女、孙子下毒手,辅国?公断然不会放过她的……
江颂月眼前发黑,心中阵阵绝望,踉跄着扶住桌角,强迫自己鼓起勇气?面?对这一切时?,忽听“噗”的一声,有利刃刺穿□□的声音。
“国?公爷!”侍卫们惊恐的尖叫声充斥在耳边。
江颂月恍惚抬头,见一公府侍卫装扮的人手中持着利刃,刺在辅国?公心口。
那?人手腕一转,利索拔剑,霎时?间,血注从辅国?公心口喷涌而?出,溅在周围桌椅上。
江颂月颊上溅了血水,很热,有很重的腥味。
可她因这一连串的变故彻底懵住,呆呆看着行凶者那?张做了伪装的脸,一动?不动?。
行凶者却无视了众多?侍卫,径直向?她冲来。
卫章意欲阻拦,被门?外飞来的箭矢阻挡,躲闪过去?,江颂月已被劫持。
“县主好眼力,竟然看穿在下的伪装,想要救国?公爷一命。”行凶者声音嘹亮,“可惜国?公爷不领情。”
话音刚落下,客栈门?窗被人破开?,大批将士举着弓弩涌入。
江颂月看见了武夷将军,看见了身上溅了血水的闻人惊阙,听见了祖母的惊叫,可脑子里乱糟糟的,已没有能力分析面?前的情况。
她不是想杀辅国?公,而?且想杀他身边的行凶者?
这个凶手脸上做了伪装,但她觉得有点眼熟……她应该认得。
江颂月看着横在脖子上的匕首,想扭头往后看,被人低声警告:“我原本不想杀他的,是这老东西太没人性……侄媳妇,不想玉镜的谋划落空,就配合些。”
江颂月满脑子这个想法。
她被?愤怒冲垮理智, 对辅国?公动手,触犯的是刑律法纪。四叔对辅国公是实打实地行凶,是弑父, 死罪之外,不为世道纲常所容忍,要遭万人?唾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