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颂月的?记忆中没有父母,只有迂腐的?祖父,与对?她足够疼爱的?祖母,兄弟姐妹也没有,都是听钱双瑛提起的?。
她一直以为大多数人家里,血亲之间就算不?是全部相亲相助,也一定有几个很亲近的?。
今日看见国公府的?景象,才知亲近的?是旁人,她夫君不?在其中。
‘颂月,你是在怀疑我欺骗了你,是吗?’
事情到了闻人惊阙口中,听着?就格外的?严重。
江颂月不?想与他生出?嫌隙,辩解道:“不?是,我、我是觉得奇怪……还有那位堂叔……”
这就涉及今日另一件事了。
宴席未开,那位年轻的?堂叔就与辅国公顶撞起来。
江颂月不?在旁边,不?知缘由,就听见他朗笑?一声,道:“得了,我还是走了——玉镜,闲暇时我再来寻你。”
不?顾辅国公铁青的?面色,他甩袖离开,背影潇洒不?羁。
江颂月至今不?知道这位堂叔的?名字。
“他只是名义上?的?堂叔,实际是祖父亲生的?第四子,我四叔。”
江颂月愣住。
她听人说过,辅国公的?确有四个儿子,最小的?那个早就病死了……
“他与祖父不?和,十八岁离家,十年来只回来过两次……这事说来话长?。颂月,我累了,你若想听,改日我再细说与你,可好?”
江颂月的?每一个疑问,他都耐心?解答了,听着?好像又是她多心?了。
显得她多不?信任闻人惊阙。
江颂月内心?反思了下,忙躺下,道:“那就不?说了,睡了睡了,今日累坏了。”
闻人惊阙却没立刻动作,问:“这就睡了?颂月,烛灯熄了吗?”
那自然是没有,从?闻人惊阙进屋后,江颂月就在与他谈论?今日的?事情,根本没空出?时间去熄灯。
她也不?想熄。
“熄了,侍女出?去时熄的?。”
闻人惊阙望着?她脸上?投下的?光影,“哦”了一声,躺在了在她身侧。
再问:“颂月,晨起时我忘了问,你夜间几时睡着?的??昨夜风大,可有惊醒?”
江颂月哪里知晓,昨夜她看图册不?知看到何时,困得受不?住了,自然就睡过去了。
她只答后面的?,“没有,天?亮才醒。”
“那就好,我刚才突然记起,昨夜朦胧中好像听见你喊我了……”
江颂月心?里一咯噔,记起自己?昨夜的?确喊过他,看小人书之前喊的?。
他不?是睡着?了吗?
“……没有,你做梦了吧。”
“我想也是,梦里你喊的?是五公子与我全名,你我已是夫妻,哪会这样生疏?”
“……”
他还真听见了啊?
江颂月含糊其辞,“不?会,你就是在做梦……”
“我觉得夫妻间直呼其名太过生疏,颂月你觉得呢?你有小名吗?还是喜欢我喊你夫人?”
闻人惊阙嘴上?说累了,躺下却不?肯睡,又问了起来。
定亲前,他客气喊江颂月县主,定亲后,改为颂月,现在还想改。
江颂月昨日还是闺中千金呢,过了一日就成夫人了,跨度有点大。
一想过两日回门?,闻人惊阙当着?祖母的?面这样喊她,她有点受不?住。
“月萝,我小名叫月萝。”
“月萝。”闻人惊阙细细品味着?,道,“这小名听着?可爱,有什?么含义?”
江颂月:“……”
哪有什?么含义,就是降世那日府中煮了翡翠萝卜羹,祖母看她白胖,想着?贱名好养活,给她起名叫萝卜。
祖父嫌粗俗,与祖母吵了一架,给改成了月萝。
江颂月支吾了会儿,含糊道:“……月亮上?的?萝卜……”
闻人惊阙笑?起来,胸腔震动,通过寝被传到江颂月身上?来。
江颂月:“……”
她就说有哪里不?对?吧,放在成亲前,闻人惊阙听见这话绝不?会是这种反应,他该想法设法从?各个角度夸赞,给人留全脸面。
变了,真的?变了。
闻人惊阙笑?够了,仿若感知到她的?情绪,手再次摸了过来,这次抓住了江颂月的?手。
“玉镜便是指代天?上?的?月亮,这么看,我俩真是天?生一对?。”
没有前面那阵笑?,江颂月就真被哄高兴了。
她翻过身,面朝外,道:“睡了睡了,我困了。”
“嗯,睡了。”闻人惊阙也这么说,然后顺着?她翻身,手臂在锦被下窸窣着?,压到了江颂月腰上?。
江颂月绷紧了身躯。
成亲了,忍着?吧,早晚得习惯的?。
见她没抗拒,闻人惊阙心?情不?错,在她后脑轻轻亲了亲,闭上?了眼。
这么过了大概一刻钟,感觉怀中的?江颂月动了动。
“玉镜?”
闻人惊阙没做声。
江颂月又喊:“闻人五!”
闻人惊阙:“……”
今日这两声与昨日那生疏的?两句称呼是不?一样了,不?过前后差距是不?是太大了?
他继续装睡,没多久,听见了书页翻动的?细微声响。
闻人惊阙侧躺在江颂月身后,睁开眼,目光从?她发顶越过,恰好能看见她手中的?图册。
他没有任何动作,随着?江颂月看了两页,忽然,江颂月愁苦地哀叹一声,往回扭头。
闻人惊阙闭眼。
他闭上?眼,脑中浮现的?是昨夜掌下的?温软触觉、口唇触及的?细腻肌肤,以及清早展现在眼前的?被小衣束缚着?的?丰盈。
待江颂月的?发丝擦过他下巴,他悄然睁开眼,看见江颂月背对?着?他继续翻页。
换到下一个图像,她嫌弃地“噫”了一声,迅速翻过,不?知想到什?么,她手指一勾,又翻了回去。
蹙眉看了会儿,她再扭头去看身后的?闻人惊阙。
闻人惊阙闭眼,呼吸平稳规律,脑中云雨翻腾、浪潮汹涌。
等到江颂月第三次拿图册上?的?小人来比照他时,他彻底受不?住了,因?极力克制而?青筋暴起的?手臂从?江颂月腰上?抽回,他翻向床榻内侧,与江颂月保持了距离。
……看来“瞎了眼”,得到的?也不?全是好处啊。
新婚第一日敬茶认亲收礼, 第二日,整理嫁妆和收到的贺礼、熟悉后宅。
贺礼经由国公?府的管家事?先清点过,就与嫁妆一起存放在凝光院小两口的私人库房中, 江颂月只需再过目一遍。
嫁妆都是她熟悉的,不?必耗费心神,奈何贺礼太?多,同族旁支、姻亲氏族和同僚旧友送的,再加上宫中赏赐的,一晌午下来, 才点完一半。
所幸江颂月清点货物惯了,这些又都是值钱物件, 再清点上?三五日,也?不?会觉得疲累。
这事?闻人惊阙半点忙也?帮不?上?, 正好闻人听榆来找江颂月联络感情, 态度再友好, 江颂月也?与她说不?到一起,就命人在茶室摆上?香炉、瓜果,让兄妹俩在那闲聊, 自己继续清点去了。
秋日暖阳斜照,茶室半卷的竹帘外摆着几盆盛开的秋菊, 姹紫嫣红,争奇斗艳, 再远,是落叶纷飞的庭院。
凉风扫过,枯叶被?卷起, 翻飞至斜对角的库房屋檐下。
内里人影闪动,偶尔能看见颜色鲜艳的衣裙与灵动的人影。
闻人听榆朝江颂月的方向看了会儿, 转头?看兄长,见闻人惊阙手中端着盏茶水,也?在往外看,只不?过目光如同散落一地的日光,没有集中点。
她多看了会儿,见四周无人注意,身躯阒然前倾,抬起一只手在闻人惊阙面前晃了晃。
动作极轻,堪比树叶在檐下飞舞。
闻人惊阙岿然不?动地啜饮着茶水,没有任何反应。
然而正当闻人听榆将手收回?时,他悠悠道:“呼吸乱了。”
闻人听榆呼吸骤然一停,仓皇收回?手,脸红筋涨。
她怕这个兄长,哪怕他瞎了,也?依然惧怕。
强行按捺住紧张的情绪,闻人听榆找到借口来解释自己的异常了,“这两日府中传了点儿消息,小妹不?确信该不?该与兄长说。”
闻人惊阙侧过脸,做倾听状。
“说……前日五哥成婚,夜间和凌晨都未叫人送水……”
没听说过未出阁的姑娘传兄嫂房里闲话的,闻人听榆面露窘态,心里庆幸着闻人惊阙看不?见,咬牙继续道,“……不?过今日这种言论就没了……”
因为今日大早,天刚放亮,新房里就喊了下人备水。
闻人惊阙放下茶盏,神色散漫,“这事?啊。”
确有这事?,今日刚醒来他就“不?小心”将茶水打?翻在身上?,需要沐浴。
用了大半个时辰,江颂月怕他着凉,中途让木犀催了他两回?。
闻人听榆看不?出他的真?实态度,怕他追究方才的事?,赶忙把话题扯开,“对了,五哥,贺笳生那边还要继续吗?”
闻人惊阙转目,眼中有日光折射的微光,反问?:“你只能做到这种程度?”
“当然不?是。”
出身注定闻人听榆要嫁入高门成为掌握后宅的当家主母,引诱一个心高气傲、妄图攀龙附凤的寒门学子,对她来说再简单不?过了。
到今日,她不?过与贺笳生见了两面,给他为自己捡帕子的机会,附赠了一个笑而已,就能让他抛弃将完婚的未婚妻子。
“贺笳生出身低微,品性与能力配不?上?野心,这种人很容易上?钩。我若真?使出手段,能将他骗得血本无归。”
闻人惊阙失笑,温柔得像个好兄长,“这可不?是名门淑女?该做的事?。”
“对那等见利忘义的小人,什么招数用不?得?”
闻人听榆愿意配合,她瞧不?起喜新厌旧的男人,除此之?外,还因为主动权掌握在她手中。
她随时可以撒手,那点暗中的引诱如同晨雾,不?用风吹就消散了。
退一步来说,即便是暴露了,也?没有证据能对她造成任何伤害。
能用这么点儿无关痛痒的小事?换得兄长的庇护,她以后的路会好走许多。
但她想不?通闻人惊阙为何要对付一个籍籍无名的小官。
贺笳生退了亲,唯一的受益人是对此毫无所知的宋姑娘,成功避免了嫁给一个人渣的命运。
“五哥与宋姑娘有旧?”
“这种事?不?可胡言。我是娶了妻的人。”
闻人惊阙模棱两可地答过,看着斜对角库房中的人影,问?:“你五嫂还在忙吗?”
闻人听榆觉得他的嘴比河蚌还要严实,想从他口中套话,极其困难。
问?不?出这事?,她暂时搁下,探身望了望,道:“这会儿停下了,在与侍婢说话。”
“八字相克,宋姑娘提出退亲?”
“嗯,说是成亲前突发?重疾,城里的大夫都瞧不?出毛病,寻了占卜算命的先生才知晓,是与贺笳生八字不?合,婚事?越近,疾病越重,成亲后怕是活不?过三日。”青桃竖起三根手指,说得煞有其事?。
这理由牵强了些,江颂月觉得说不?过去。
“他们?又不?是如我与闻人惊阙这般临时成婚,八字不?是该纳吉前就算过了吗?”
青桃道:“说宋姑娘是子夜时分降世的,前头?给的八字不?精准。”
长长的礼单托在主仆二人手上?,江颂月在前面点着,青桃在后面仔细折着,说到这里,两人都停住了。
江颂月往外面瞧了瞧,远处闻人两兄妹正在谈笑饮茶,气氛好到足以写?进书里传颂,就是没有亲昵感——不?是一起长大的,果然关系疏离。
近处廊下,一早被?支开的侍女?们?正围坐着绣花。
没人能听见她主仆二人说话。
江颂月郑重看青桃,“此事?当真??”
“千真?万确!”青桃道,“京中人都盯着县主你与姑爷的婚事?呢,本就没几个人记得贺笳生也?是那日成婚,咱府上?是次日才想着去打?听贺笳生那边的事?,谁知道人家直接无声无息地把亲事?取消了。今早云翘与我说时,我还不?敢信呢!”
“贺笳生竟然能答应?”
贺笳生这人功利心极重,当初考得功名,一日都等不?得,就迫不?及待断了与江家的关系,生怕被?人发?现受过江家恩惠,影响了他的清高文人形象。
与军器监丞嫡女?的亲事?是他高攀,江颂月觉得就算宋姑娘奄奄一息了,贺笳生也?会为了仕途与名利,八抬大轿将人迎入府中。
实在无法想象,事?到临头?,他竟然肯放弃。
青桃同样不?吝以最大的恶意去揣测贺笳生,“人家现在是大理寺的六品官了,能主宰他人死活呢,瞧不?上?这岳家了,就顺水推舟答应了呗。”
“是有这可能。”江颂月赞同,但疑惑,“可他一没靠山,二没家底,拒了宋姑娘,还能攀上?谁?”
二人对官场局势一窍不?通,想不?出下文。
青桃撺掇:“县主,问?问?姑爷呗。”
“别。”江颂月制止,“他双目受伤后就只剩下虚职,大理寺都没去过几趟了,别提他的伤心事?。”
“哦。”青桃讪讪应下。
贺笳生的婚事?没成,就没有掏心掏肺待他的岳父了。
只要他不?得势,江颂月就开心,与青桃又说了几句闲话,继续核对清单了。
点了没一会儿,她忽然想起一事?,再问?:“云翘今早来了?”
江颂月不?放心祖母,想着闻人惊阙这边不?缺下人,就将卫章、云翘都留在了府上?,心腹丫头?只带了青桃一人。
今晨她光顾着凝光院里的琐事?,不?知道云翘来了。
“来了,念着县主你成亲时日短,她没往院里进,就说了贺笳生的事?。”青桃不?用想就知道她要问?什么,解释后,抢先答道,“老夫人好的很,迎亲的人走了之?后,就开始让人备起食材,等着明日县主带姑爷回?门呢。”
江颂月也?盼着明日呢,明日过后,她就不?用闷在府里忙后宅琐事?,可以去处理那批鲛鱼锦了。
这事?因她的腿伤与婚事?拖了许久,也?该处理了。
想到这儿,她随口一问?:“缘宝阁和金铺的生意还安好吧?”
青桃眼神一慌,低下头?去,道:“好的,都好,能出什么事?啊……”
江颂月对她不?设防,想也?没想就信了,将心思?继续放在清点礼单上?。
第三日清晨,天空被?乌云染成灰黑色,低压压地垂着,仿佛随时要坠落下来,看得江颂月的心也?与它一样沉重。
怕是要落雨。
今日该新姑爷登女?方府门的,闻人惊阙眼盲,出门不?便,万一府中长辈以天寒雨冷为由,不?让二人回?去就难办了。
要江颂月说,早膳都不?必用了,趁着雨水还没落下,及早回?去才是。
可国公?府门第高、规矩重,回?门前她得先与闻人惊阙一道去给公?公?请安,听些亲家之?间的客套话,才能动身。
这会儿长辈还没下朝归来,急也?没用。
江颂月的心思?直接体现在动作上?,舀一勺粥,看一眼外面。
两人正在凝光院里用早膳,闻人惊阙就得了一碗粥,半天没等来江颂月一个眼神。
他静静等了片刻,还是没见江颂月往他身上?看,指尖一滑,汤匙贴着碗壁掉在桌上?。
“当啷——”
清脆的响声把江颂月的注意力重新拉回?到他身上?。
“可有烫着?”江颂月忙拉过他的手检查。
“没有。”闻人惊阙先让她放心,再疑惑问?,“今日的早膳只有粥吗?”
江颂月看着桌上?一动未动的水晶虾饺、汤饼等吃食,一时哑然。
两人成亲前,闻人惊阙的衣食住行都由木犀等小厮照顾。
成亲后,内院里多了女?主人,小厮就不?能像从前那样靠近主卧了。
闻人惊阙不?喜侍婢近身,江颂月也?高兴他这样,就按成亲前说的,亲自来照顾他。
江颂月愿意照顾他,看他吃饭喝水觉得赏心悦目。
有了前面两日的经验,本来已有些习惯了的,今日她心里有事?,注意力不?集中,就把闻人惊阙给忘了。
太?不?应该了。
江颂月有些惭愧。
就在这时,侍婢递来干净的汤匙,江颂月忙趁机道:“有别的,有的,这不?就送来了。”
边说边与侍婢使眼色,让人噤声。
凝光院伺候的侍婢早先不?怎么得用,在江颂月来了之?后才能频繁近身伺候,两日下来,都知道闻人惊阙事?事?顺着江颂月。
这会儿见江颂月堂而皇之?地欺骗闻人惊阙,面面相觑,不?知道该不?该将这事?揭露。
她们?犹疑,江家的侍婢正相反,无条件地配合江颂月,道:“今日厨娘起晚了,动作慢了点儿,县主恕罪。”
江颂月装模作样,“这次就罢了,下回?不?许了。”
给闻人惊阙夹了些吃的,瞅见侍婢欲言又止的神色,她再道:“好了,都下去吧。”
侍婢全部退出。
脚步声消失后,闻人惊阙笑了。
这无缘无故的笑让江颂月心里没底,她掩唇低咳了下,道:“……有什么可笑的……”
“我笑有人明目张胆地编谎。”
心口一颤,那种奇怪的感受再次爬上?江颂月的心头?。
她注视着闻人惊阙那双雾蒙蒙的眼睛,好半天,悬着口气问?:“你说谁、谁编谎了?”
“方才谁答话了,就是谁。”闻人惊阙不?急不?缓道,“咱们?小厨屋的厨娘为人谨慎,从不?犯这种错误……当是有人偷懒,把罪名推到了厨娘头?上?。”
江颂月:“……”
这夫君看不?见,但感知敏锐、分析事?情有条理,不?好骗啊。
把她弄得一颗心忽上?忽下的,再来几次,她怕是要被?闻人惊阙折腾死。
闻人惊阙再说:“昨日你还说没人趁我眼瞎怠慢我,今日不?就来了?当着我的面说谎,胆子可真?大。”
没有一句提了江颂月的名字,但每一个字都是在说她。
“大胆”的江颂月也?没想到,与闻人惊阙成亲后,遇见的第一个仗着他眼盲欺辱他的,竟会是自己。
偏闻人惊阙还问?她:“月萝,你说那人是不?是仗着我看不?见,肆意欺瞒我?可恨不??”
“……可、可恨……”江颂月支支吾吾附和,“待会儿我就处罚她……”
怕闻人惊阙继续追责,说完这句,江颂月疾手夹起一个水晶虾饺送到他嘴边,“快用早膳,咱们?得早去早回?,免得午后落雨不?好回?来!来,张嘴,我喂你……”
闻人惊阙配合地咬了一口。
细嚼慢咽地吃完一个,嘴巴得了空闲,又张开了,“不?急……”
江颂月以为他又要提那事?,急忙再次夹东西喂他,这回?动作慢了,让他将话说出了口。
“……午后若是雨大,就在你娘家住下。”
“啪”的一声,江颂月筷子里夹着的春饼掉进盘子里。
“你说、你说晚上?可以住我家里?”她恍恍惚惚发?问?,有些不?可置信。
她是抱有把闻人惊阙拐进家门的想法,可这才成亲三日,没听说谁家小夫妻回?门当日,直接留宿女?方家中的。
“左右我如今不?必去大理寺,留在府中也?是无用,去哪儿没差别……还是说你不?愿意,或是祖母不?欢迎我?”闻人惊阙问?得一本正经,连眉头?都配合地蹙起。
江颂月:“没有!”
她巴不?得与闻人惊阙留在府中陪祖母!
江颂月这会儿是一点也?不?急了,只盼着去的再晚些,届时天降暴雨,越大越好。
不?过她还记得这是在国公?府,二人成亲没几日,小心思?还是藏一藏的好。
“咳,午后再看吧……先用膳。”
因这事?,江颂月眉眼弯弯,嘴角怎么也?压不?下去,连带对闻人惊阙越发?喜爱。
她满心都扑在了闻人惊阙身上?,喂他之?前,还会细心地吹一吹。
闻人惊阙也?满意了,朝她侧身,以方便她的动作,同时脚尖挪动,小腿隔着衣裳贴在了江颂月腿上?。
桌面下突来的细微碰触让江颂月脊背一麻,没忍住打?了个激灵,手中汤匙差点掉落。
青天白日的,怎么好这样……
她瞧着闻人惊阙一无所知进食的模样,不?知他有没有察觉到。
要躲避吗?
会不?会他原本没察觉,自己一躲,他反而意识到了?那多伤人啊……
江颂月想了又想,最终在因欺骗他而产生的惭愧,和他愿意与他自己回?家住的欣喜,的双重作用下,忍着那丝似有若无的温热与酥麻感,任他贴着了。
用过早膳, 侍婢前来通传,闻人礼回来了。
闻人礼是国公府的二老爷,闻人惊阙的生父, 上了年纪,蓄着美髯须,依稀可见年轻时的俊秀。
江颂月嫁过来三日,只与这位公爹见过三面,说过的话总共不超过十句。
这日同样,听他说了些场面上的嘱咐后, 两人退出,准备去江府。
江颂月近距离接触过的父子?, 只有?姑丈一家,那对父子?, 做爹的贪心, 做儿?子?的懦弱, 但关系紧密,与闻人惊阙这对父子?全然相反。
扶着闻人惊阙穿过月门,她没忍住心中的好奇, 问:“你娘在世?时,你们?父子?关系也是?这样冷淡吗?”
闻人惊阙道:“母亲素来不管事。”
就是?说他娘没什么存在感, 在与不在,没有?什么区别。
江颂月没法理解这样的血亲关系。倘使她父母在世?, 她是?绝不会与父母这样疏离的。
“你也这样觉得吗?”
说话时有?阵风吹来,掀起江颂月鬓边的碎发,让她暂时停下脚步, 松开了闻人惊阙。
将碎发抚至耳后,她再踮起脚将闻人惊阙颊边被吹乱的发抚了抚。
闻人惊阙的手顺势抬起, 扶住她的胳膊肘,被她的宽袖遮住。
“没印象了。”他说道,“我对她的记忆只有?十五岁之前屈指可数的几面,太久远了,记不清了。”
江颂月有?点为未曾谋面的婆母难过,叹了声气,手放下时顺便把?闻人惊阙的袖口抻了两下。
她想要爹娘,可惜爹娘死的早。
闻人惊阙有?爹娘,可惜有?与没有?一个样。
遗憾时,听不远处有?人笑道:“今日不是?要去江府?你们?倒是?不急。”
江颂月回头,瞧见被风吹得簌簌摇曳的景观竹附近,有?一个眉眼温柔的年轻妇人,身着云绣雾蓝织锦裙,外?罩银色的牡丹薄绒披风,宽松的衣物遮不住她腹部的隆起。
是?袁书屏,身边跟着面色不虞的闻人雨棠。
“三嫂。”江颂月牵着闻人惊阙转身,与她行礼。
袁书屏由侍女扶着走来,目光向?两人袖下牵着的手上不着痕迹地扫了一眼,道:“今日怕是?要落雨,快些去吧,以免归来不便。”
已与长辈请示过,随时可以启程,江颂月打着晚去不回的主意呢,巴不得快些落雨,根本不急。
但这话不能?说。
她瞟向?闻人惊阙。
“这就去。”闻人惊阙笑着说道,“今日天寒风大,三嫂身子?重,当心着凉。”
与袁书屏寒暄后,江颂月看向?闻人雨棠。
放在以往,闻人雨棠早该出声找茬了,如今江颂月成了她的五嫂,身份比她高,她才没吭声,就是?面色很?是?难看。
江颂月不想闹笑话,冲她微微颔首,把?长嫂的姿态摆出来,应付过去就得了。
两人关系素来不好,袁书屏是?知晓的,见状不好说什么,但面前还有?个闻人惊阙,做妹妹的见到眼盲的兄长,一句话不吭假装不存在,那就是?闻人雨棠的不是?了。
她这亲嫂嫂没看住妹妹,也有?些责任。
袁书屏沉下脸看向?闻人雨棠。
闻人雨棠这才不情愿地福身,“五哥。”
闻人惊阙恍悟,“六妹也在?你不出声,五哥还真不知道呢。”
这句说完,袁书屏眉头一皱,再次无声向?闻人雨棠施压。
闻人雨棠这一个多月来屡次受罚,是?学?乖了点儿?,但心中委屈不减,她憋屈地找了个理由,闷闷道:“我在看五嫂呢,没来得及与五哥说话。”
“是?吗?”闻人惊阙闻言笑起,仿若对两个姑娘的不合全然不知,问,“看了这么久,是?觉得你五嫂貌美吗?”
“……嗯……”
相识三载,江颂月头一次听见闻人雨棠说她的好话。
这简单一个“嗯”字,能?让她心梗上三个月,午夜梦回,估摸着想重回今日,扇自己几巴掌。
江颂月心里舒爽,但见好就收,挽着闻人惊阙的手微微用力。
后者察觉她的意思,道:“你五嫂与我今日有?正事要做,你想找她说话,改日提早约吧。”
闻人雨棠咬牙切齿地应下,与他二人道别。
等?二人走远了,她才怒气冲冲道:“我想与江颂月说话?也不想想她什么出身,她配与我说话吗!”
袁书屏遥望着远处,没有?理她。
庭院被灰蒙蒙的天空笼罩着,秋风肆虐,吹得枯叶飘零,在这一片晦暗颜色中,只有?两道鲜艳色彩。
新婚夫妻今日第一次回娘家,都是?盛装打扮过的,两人挽手并行,衣袂在风中翻飞,远看着,好比风中比翼双飞的彩蝶,好不亲昵自在。
“我真想不明白五哥为什么要娶她?祖父也是?,怎么能?答应……”
闻人雨棠说了半天,一句赞同也没得到,发现袁书屏盯着前方?发呆,也看了过去。
看清后,她脸一皱,鄙夷道:“大庭广众之下就如此拉拉扯扯,到底是?小门户出来的,真不知羞耻!”
“你五哥看不见,不让人扶着,如何走路?”
“那也不至于让江颂月来扶,前日我就想说了,那么多族亲长辈都在呢,江颂月竟一点不避嫌地与五哥牵手,开席的时候,我瞧着她都恨不得上手去喂我五哥了……怎么会有?这么寡廉鲜耻的人!”
袁书屏想起来了,那日江颂月全程小声与闻人惊阙说话,问他想吃什么,不断地给?他夹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