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夫君瞎了眼—— by鹊桥西
鹊桥西  发于:2023年11月09日

关灯
护眼

将侍女全都打?发了,她转过身,一手提着灯笼,另一手抬高闻人惊阙的?手臂,往他披风下缩去。
披风对闻人惊阙来说短了些,但宽大?尚可,多一个人也算容得下。
他的?手掌压着披风的?边角落在?江颂月上臂,顺着衣裳移动,滑到肩头时,手掌张开扣下,恰将圆润肩头握在?掌中。
随后微一用力,就将江颂月整个拥进披风下的?怀抱中。
披风里的?男人体温无声地朝江颂月肩背部袭来,环绕着她。
她心?头一酥,偏头望着肩头薄绒披风下透露出的?指骨形状,欲言又止。
闻人惊阙在?这时“嗯”了一声,道:“是?我怕你府上有人闹事,特意托武夷将军去坐镇的?。”
江颂月被他拥着,在?连廊下走出一段路程,看着院中摇曳的?灯笼与?积水坑洼中折射的?烛光,悄声道:“你也听说夜鸦山的?事啦?你害怕吗?”
“怕?”闻人惊阙的?语气疑似反问。
寻常人都是?害怕那睚眦必报的?凶残山匪的?。
闻人惊阙以前或许是?不怕的?,现在?他瞎了,用他的?话来说,就是?总有一日会被皇帝与?家族厌弃,以后就没?有靠山了,江颂月觉得他该是?害怕的?。
还有上回遇袭导致他双目失明的?事……
江颂月道:“你的?眼睛,极有可能?是?被冲着我来的?夜鸦山匪误伤的?。”
这是?两人第一次谈及躲在?暗处的?夜鸦山匪。
江颂月觉得按闻人惊阙温软的?性子,会说她想多了,会安慰她没?事,或是?安排人手将他二?人紧密保护起来。
但闻人惊阙的?回复,又一次出乎她的?预料。
“倘若那真是?夜鸦山匪,也该是?冲着我来的?。”闻人惊阙在?廊下停步,提灯带路的?江颂月被他的?手臂环着肩,被迫随他停下。
“武夷将军攻打?夜鸦山时,我也在?。”他甚至笑了下,继续说道,“说来你可能?不信,攻山计策是?我出的?。那时我目力极佳,不仅与?余望山打?了个照面,还附赠了他一个小小礼物。”
江颂月听得云山雾罩。
闻人惊阙解释:“余望山便是?夜鸦山匪首的?真名。”
江颂月仍是?迷茫。
夜鸦山攻下后,圣上褒奖的?只有武夷将军等?将士,并未提及闻人惊阙的?名号,其中竟然有闻人惊阙的?手笔?
还有礼物……
“什么礼物?”
“是?一件足够他记上我许多年?,哪怕坠入无间地狱,他也要爬出来寻我报仇的?礼物。”闻人惊阙俯首对着江颂月,那双眼眸在?灯笼的?柔和光芒下划过一丝璀璨流光,一瞬间,江颂月恍惚觉得他在?看自己。
“颂月,你怕了吗?”他问。
江颂月怕还是?怕的?,但不是?因为?闻人惊阙也被心?肠狠辣的?匪徒盯着而害怕,而是?单纯因为?这事涉及人命。
相反,听了这番话,她心?中振奋许多。
夫妻俩都被歹人盯着,不存在?谁连累谁,还显得立场一致了。
又一阵夹着雨丝的?凉风卷来,闻人惊阙在?摇晃的?灯光下看见她闪亮的?双目,已不需要她的?回答。
他直起腰身,搂紧江颂月继续向前迈步,打?趣道:“怕了的?话,咱们能?和离。”
江颂月忙道:“我没?说怕,你不要小瞧了我,我不是?那样胆怯的?人。”
“所以缘宝阁的?事,是?余望山欲行恶事?”
江颂月心?里一松,就与?他坦白了,“他意欲纵火行凶,幸得杂役及时察觉,才没?酿成?祸事。”
说完还记得提醒闻人惊阙别在?祖母面前说漏了嘴,免得让她担忧。
闻人惊阙答应了,问:“你准备如何应对?”
“这人心?狠手辣,不达目的?不肯罢休,这样可恶,决不能?让他逍遥法外。明日我就报官……”
“报官不如直接说与?陛下,陛下命人追查余望山的?踪迹已久,得知他现身,必会派出大?批人手保护你我。”
“……也对哦。”
江颂月素来不肯轻易向皇权求助,被这么一点,醒悟过来了。
夜鸦山本?就是?朝廷的?沉疴痼疾,理应由?皇帝出手对付。
两人相拥着边走边商量,到了闺房被侍婢看见这亲近模样,江颂月才想起这样不得体。
可已经一路走过来了。
算了,反正是?自己府上,不管了。
她与?闻人惊阙商定好了,待明日雨水弱些就入宫面圣。
心?里的?重担推到陈瞩身上后,江颂月就轻松了下来,不由?自主开始琢磨缘宝阁。
生意还是?要做的?,已经亏损了一批鲛鱼锦,不能?继续亏损。
那是?云翘等?人千里迢迢从海外运回来的?,是?商队的?心?血,也是?宋寡妇交给?她办的?事。被她拖拉了这么久,最?终还未露面,就落得个一文不值的?下场……
这事就与?贺笳生高升一样令人憋屈。
得想个法子挽回些损失,千两百两也是?银钱,多少能?慰藉下不辞劳苦出海的?商队。
江颂月想这事想得入了神,进屋后就没?往闻人惊阙身上看。
闻人惊阙等?她来为?自己脱下这不合身的?披风,好加强她的?印象,让她记得自己为?她出过丑,以期日后她能?心?软些呢,没?想到江颂月解决了心?头重担,就不理他了。
他等?了会儿,没?等?到江颂月的?侧目,只等?来侍婢对他身上短了一截的?女子披风的?窥探与?不解。
闻人惊阙忍了两息,闭上眼向着披风的?系带伸手。
修长的?手指摆动几下,将系带打?了个死?结。
“月萝,来帮我一下。”
江颂月回神,就见闻人惊阙身上还披着她的?披风,旁边的?侍婢正满面疑惑看着他。
“这披风我解不开。”闻人惊阙眉头紧皱,神情中隐含无奈。
江颂月不愿意夫君被人看笑话,立刻撵走侍女,忙不迭地来到闻人惊阙面前。
她踮起脚扯了扯披风的?系带,满是?歉意道:“大?抵是?我给?你穿上的?时候不小心?系了死?结,没?事儿,我给?你解开。”
闻人惊阙比江颂月高出许多,又是?挺拔地立着,她踮着脚很是?费劲,解了会儿无果,不由?得纳闷,“我有系这么紧吗?”
“这就要问你自己了。”闻人惊阙面不改色道。
江颂月一想也是?,不是?她系的?,难道还能?是?闻人惊阙自己弄的?吗?
她只好承认下来,一心?一意解着,半晌没?有进展,她实在?累得慌,拍拍闻人惊阙的?肩膀,道:“低一些。”
闻人惊阙顺着她的?方向弯腰。
他弯的?太突然,江颂月还仰着脸呢,就觉面颊一热,看见一张骤然放大?的?俊脸。
而她手中的?绳结也因闻人惊阙弯下的?腰而靠近,那尖锐的?喉结,就这样抵在?了她指背上。
江颂月懵了一下,呼吸一错,气息扑到近在?咫尺的?脸上,抚动了他垂落的?碎发。
闻人惊阙似有所感,微微偏头,像是?要避开,挺立的?鼻尖却正好在?江颂月的?鼻尖轻轻擦了一下。
江颂月打?了个哆嗦,四肢开始发软,踮着的?脚不由?自主地往下放,极缓地将纠缠在?一起的?气息慢慢抽离。
可闻人惊阙似乎怕她不便,继续向下追了过来,始终与?她只隔数寸距离。
江颂月为?这样近的?距离心?悸,屏息望着闻人惊阙,大?气不敢出,直到闻人惊阙忽然歪头,双唇凑到她紧紧抿着的?红唇前,轻嗅了一下。
刹那间,心?火烧遍整个心?扉。
江颂月喘息突起,抓着系带的?手无意识地收紧,感受着紧密抵着指背的?喉结,满眼都是?那近在?咫尺的?脸庞。
踮一下脚,就如同最?初,她只要轻轻踮一下脚,就能?亲吻到闻人惊阙了。
他是?江颂月见过的?最?英俊的?男人,浓眉如剑,山水画般蕴着无尽深意的?眼眸里只看得见她一人,还有那高挺的?鼻梁,鼻梁骨那么硬,若是?亲下来,一定得歪着头的?,就像现在?这样……
江颂月目光痴迷地下移,落在?了他饱满的?双唇上。
那双唇看着很软,离得很近,微微开启,像诱人前去采摘的?莲花花瓣,江颂月都能?感受到其中热流与?淡淡的?茶香。
她呼吸又急又热,心?底有声音催着她踮脚,催着她亲上去感受一下。
这是?她夫君,性子温润,洞房都能?由?着她乱来,亲一下,想来是?不会介意的?。
江颂月吞咽着口?水,缓慢踮脚凑近,将要碰住那双微启的?唇,突然感到指背被什么东西碾压了下。
她下意识垂眸,看见了手中抓紧的?系带与?抵在?指背上翻滚的?喉结,还有闻人惊阙身上尚未脱下的?朱砂红披风。
闻人惊阙白净而不显文弱,身材修长又不会让人觉得干瘪无力,穿着姑娘家颜色艳丽的?披风,纵然不合身,也是?极好看的?。
俊俏的?人穿什么衣裳都好看,哪怕是?丑陋、低俗的?杂乱色彩,在?他身上都能?穿出翩然若仙的?出尘不凡。
穿什么衣裳都好看……
痴迷中,这个想法如同晴空霹雳打?在?江颂月脑中,刹那间,她犹若打?通了任督二?脉,迷蒙双目陡然恢复清亮。
她的?手下滑,按着闻人惊阙的?胸膛,高声喊道:“我知道了!来人!”
随着这清亮的?嗓音,外面即刻传来侍婢的?杂乱脚步声。
闻人惊阙:“……”
为?诱猎物入唇,他耐心?等?了许久,没?想到都到嘴边了,让人跑了。
“把那两匹鲛鱼锦取来,现在?就去,我有急用。”
“明日大?早就去请绣娘……对,要常用的?那几个……”
“卫章呢?让他立刻去缘宝阁守着那批鲛鱼锦,没?有我的?准许,任何人都不许动……”
一系列事情吩咐完了,她满面欢喜地再看闻人惊阙,道:“玉镜,你不是?很喜欢鲛鱼锦帕子的?触感吗,还说它适合做寝衣?我让人给?你做两套好不好?”
“寝衣外衫都用它做,等?立冬宫宴上,你就穿那身新衣,我保管能?让所有人惊艳。”
闻人惊阙忆着手下对那批鲛鱼锦的?形容,额角猛地跳了一下。
可江颂月只与?他说有人意欲在?缘宝阁纵火行凶,没?说鲛鱼锦被毁的?事,所以他不该知晓那批料子如今是?何等?光景。
“哎呀,披风还没?给?你解下。”江颂月在?这时记起解了半晌的?系带。
闻人惊阙的?情绪在?这短短片刻中急剧起伏,看着侍婢们匆匆进入,再看着她们一个个退出,现在?闺房中又只剩下他二?人。
没?关系,他的?耐心?和韧性都是?极好的?,被打?断了可以重来。
为?了让江颂月再次靠近,他没?拒绝那艳俗的?鲛鱼锦,而是?温声诱哄道:“月萝对我最?好,你让人给?我裁的?新衣,必定也是?极好的?,我都听你的?。”
闻人惊阙说完,静静等?着江颂月的?手凑到自己喉间,却见她转身跑去垂纱外。
很快,她跑回来,手中拿着一把侍婢们做针线活用的?铰刀。
江颂月凑近,“咔嚓”一声,披风系带干脆利落被绞断成?两截,那件朱砂红的?披风从闻人惊阙身上滑落。
江颂月接住,将那颜色在?闻人惊阙身上比划着,笑得眉眼弯弯。
“我们玉镜国色天香,穿什么都好看!”
闻人惊阙:“……”

次日清晨, 雨水转小,凉气加重。
寝屋只有背风的东面开着半扇窗,晦暗的光线无法照亮屋内, 因此屋中?燃了许多烛台。
闻人惊阙躺在?垂着轻纱的香闺榻上,听着屏风外江颂月与绣娘对他新衣的商讨声,眉心越皱越紧。
昨晚他将心机与美色都用上了,勾得江颂月意乱情迷,眼见要得逞,人清醒过来, 轻飘飘将他击得溃不成军。
闻人惊阙已经?很久未遭受这样沉重的挫败。
再说睡前。
初入江颂月闺房,他“眼瞎”, 不该四处观看、摸索。
这就?罢了,好歹能睡上江颂月的床了, 也?算是一个安慰。
他心潮涌动, 有心弄出点有意或无意的亲密接触, 可江颂月心里藏着事,一门心思琢磨着面圣和为他准备新衣,根本?不往这方面想, 更不受他的引诱。
他多说几句话,江颂月就?说困, 给他盖好寝被,一翻身自顾自地继续斟酌, 连看都不看他了。
一夜无话,这一大?早,江颂月给他量过身形后, 就?将他撵回了床榻上,自己穿戴整齐在?外间与人聊起正?事。
被抛在?闺房中?的闻人惊阙, 觉得自己在?江颂月心中?,仿佛是一个徒有美色的废物。
装过头了?
婚前那次若是不假装风寒,或许能好一些?……
“……这颜色要做得漂亮,着实不易……”
“无妨,尽力去做就?好,七日之内能成吗?”
“只两套,赶一赶是能成的。”绣娘答后,为防出错,最后一次与江颂月确认,“橙红那匹做女子样式,玫红的做男人款式,县主确定是这样吗?”
“……别那么大?声!”
江颂月怕被闻人惊阙听见,慌忙制止,再遮遮掩掩道,“没错,女式那件你按材质来裁……玫红易穿出风尘味,把它做成紧袖圆领袍,再配件重色的半袖罩衫压一压,走金丝银线,玫红色有多艳俗,罩衫就?要有多贵气,一定要把它压住……”
内室中?听到这里的闻人惊阙明了,玫红那件是为他准备的。
穿就?穿吧,反正?有江颂月作?陪。
就?当?给自己赚养老的银子了。
这样一直等到江老夫人来催用早膳,江颂月才让人送绣娘回去。
她进屋来,面对“一无所知”、对自己满是信赖的闻人惊阙,心中?羞愧,语气就?格外的温柔。
“换了地方睡的可还好?若是还困乏,待会儿我一人去宫中?就?行。”
闻人惊阙把手伸出去,被江颂月扶住后道:“是这床睡得舒适,总也?不想起。”
江颂月爱听这话,道:“这床我都用了快十年了,冬暖夏凉……幸好当?初做的大?,不然都不够你躺的……”
她扶着闻人惊阙起来,今日刚与绣娘探讨过男人的装束,有了些?了解,就?像模像样地为闻人惊阙穿衣裳。
趁着更衣,她一遍又一遍打量闻人惊阙,心里再次对他的形体感到满意。
个高腿长脸蛋儿美。
成了,那丑布料被他一穿,保准能被带得风靡京城。
“待会儿见了祖母,我得在?她面前摆脸色,不然她不长教训。你可不要插话,不然我得连你一起凶……”
江颂月心情明媚起来,话就?相对多了些?,对着闻人惊阙碎碎念个不停。
然而穿好衣裳一出门,脸就?立刻板了起来,弄的江老夫人与侍女们个个小心翼翼,一句废话不敢说。
雨水相较于昨日稍微转小,他们既然能入宫,就?没理由不回国?公府了。
江颂月计划入宫后直接回去,便?在?府门口与祖母道别。
“字先临摹个二十页,曲子先学云湖小调,你给我好好学,说不准哪日我突然就?回来检查。”
江老夫人理亏,不敢接她的话,就?抓着闻人惊阙叮咛,“天?寒记得添衣,雨天?少外出,闲暇了就?来祖母这儿,祖母让人给你做好吃的……”
闻人惊阙温声道:“记得了,都记得了,得了空我就?回来,到时候提前派人知会祖母。祖母一个人在?府里也?要好好照顾自己,别着凉受寒让孙儿担忧……”
两人一唱一和,依依不舍地絮叨,江颂月插不进话,显得她好似恶毒的外人,要拆散这对相依为命的祖孙。
她想闻人惊阙与祖母处的好,瞧着这画面又觉得碍眼,气呼呼瞪着二人,语气生硬道:“再不入宫,就?赶不及了。”
两人这才停下。
将闻人惊阙扶上车撵,踩着脚蹬上去前,江颂月回身又瞪江老夫人一眼,低声怒道:“与他说再好也?没用,他得听我的!”
斥过祖母,入了车厢,江颂月本?不想责备闻人惊阙的,忍了忍,没忍住。
“不是说了要给她甩脸色吗?你说那么多做什么?”
“我忘了。”闻人惊阙愧疚道,“对不住,月萝,我方才只想着要与祖母道别,看不见你的脸色,就?把这事忘记了……”
江颂月没法和一个瞎子计较,绷着脸,硬邦邦道:“这回算了,以后不能忘了。”
“嗯。”闻人惊阙柔声答应,再去摸江颂月的手,被她抓着放回他自己腿上。
“我在?想事情,你老实坐着,别乱动。”
闻人惊阙:“……”
被冷落了一路,临到宫门口,江颂月不想被人看笑话,更不想他出丑,这才重新牵起他的手。
江颂月甚少求见陈瞩,是因对方贵为天?子,也?为避嫌。——祖母怕她被纳入宫中?做妃子。
如今她已嫁人,这方面的顾虑就?少了许多。
偏殿面圣,将缘宝阁的意外详细讲述后,陈瞩拧眉思量,道:“朕也?想将其抓获,奈何此人阴险狡诈,从?不轻易现身,要捉住他,属实不易。颂月,朝廷已为此耗费了许多人力财力……”
这意思是不准备再为抓捕余望山投入精力了?
江颂月心中?一阵咯噔。
早些?年朝廷光是为了剿灭夜鸦山,就?耗费了数年时间。现在?只剩一个没人知晓相貌的余望山潜伏在?百姓之中?,足有近半年时间才闹出这么一点儿动静,还没有确切证据能证实是他。
陈瞩不愿意凭借虚妄的猜测调遣兵力去保护江家?,也?在?情理之中?。
江颂月能理解他的想法,但无法接受,她没法明知祖母与府中?人处在?危险之中?,还视若无睹。
“可万一真是余望山暗中?捣鬼,可能趁此机会把人抓住啊。”江颂月急切。
陈瞩叹气,从?明黄书案后俯首,语重心长道:“颂月,你既与他有过接触,当?知晓他是何等谨慎一人。一击未能得手,发现你身边多了人手,他会立刻掩藏起来,要抓他只会更难。”
江颂月不记得与余望山有什么接触,若非前阵子京中?沸沸扬扬的流言,她压根就?不会将多年前的往事与夜鸦山匪联系起来。
此时心中?着急,听见陈瞩后半句话,她只想着反驳回去,一着急,脱口而出道:“那就?不要派人保护我,只保护我府中?人即可!”
“休得胡言。”陈瞩厉声斥责。
江颂月怔了怔,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说了什么。
就?像文武百官与百姓所周知的那样,她也?知道,陈瞩一心想将夜鸦山匪彻底铲除,就?是因为这样,她才在?闻人惊阙提出将这事告知陈瞩时,轻易同意。
因陈瞩前面几句话,江颂月着急了,主动提出无须人来保护她的话。
无人保护,那她就?成了一个饵,只有离开府邸,就?处在?危险之中?。
回望陈瞩深不见底的目光,江颂月心底彷徨,他是真心阻拦自己,还是早就?等着自己主动提出这事?
帝王心难猜。
但这不失为一个主意。
江颂月转头看未曾做声的闻人惊阙,见他面上带着淡淡的笑意,似在?说不论她作?何决定,都会支持她。
定了定神,江颂月道:“陛下与太后对颂月偏宠有加,颂月无以为报,如今有机会会陛下效犬马之力,是颂月的荣幸。”
陈瞩沉思了片刻,仍是道:“朕知你有心,但这事非你一姑娘家?可以解决的。”
江颂月再次劝说,如此往来数次,陈瞩无奈道:“朕视你为亲妹,不该任你以身涉险。但你如此执拗……也?罢,自你夫君出事后,夜鸦山的重担就?落到司徒少卿一人身上,你既有意,就?代替你夫君与他商议去吧。”
这句话相当?于特?许江颂月参与到余望山的抓捕中?了。
江颂月惊喜,之后被太后喊去,留闻人惊阙与陈瞩君臣独处。
“朕是真没想到,为抓获余望山,你竟不惜假装盲目,真与颂月成婚。”
他二人都曾得罪过余望山,一个是弱质女流,一个对外是瞎了眼的废物,简直是勾着余望山前来报复。
只要余望山接近,就?会被当?场擒获。
闻人惊阙拱手笑答:“贼寇狡诈,为确保能将人手到擒来,微臣只好出次下策。”
陈瞩笑。
其实他对闻人惊阙此举是满意的。
世家?门阀之间藕断丝连的姻亲关系,一直是他的心腹大?患。闻人惊阙迎娶江颂月而非氏族贵女,避免了闻人家?再次壮大?,同时,还避免了江颂月独自身陷险境。
毕竟于皇室有恩,能不让她涉险,陈瞩还是想护她完好的。
如今余望山已有行动,陈瞩迫切地想查出当?年与之勾结谋害自己的是谁。
他想知道,未免打草惊蛇,又不能让幕后之人知晓他获得这消息,定睛直视闻人惊阙,陈瞩道:“问出消息之后,即刻杀了他。”
“是。”闻人惊阙答道。
正?事说完,君臣闲聊几句,陈瞩回想着这对新婚夫妇携手踏入殿中?的身姿,又意有所指地说了一句:“朕待颂月如亲妹,爱卿不可负她。”
这就?是甭管你究竟是为何娶她,既已成亲,她就?是你闻人惊阙的正?室夫人。
闻人惊阙略一踌躇,勉强作?揖,“臣,定不负陛下所望。”
陈瞩满意了。

第32章 案卷
午后, 二人从宫中离开,时辰还早,江颂月想早日解决余望山的事, 与闻人惊阙商议后,决定顺路去一趟大理寺。
守卫森严的大理寺不许闲杂人等进?入,带着圣上手谕的江颂月成了例外,无需借助她那身为大理寺少卿的夫君,毫不?费力地进?去了。
步入正门,方知大理寺卿与司徒少靖都不在。
“那便先看看相?关文书, 或是去狱中亲自盘问?”闻人惊阙瞎了后办不?了案子,但对大理寺与夜鸦山的事情了若指掌, 贴心地为江颂月出谋划策。
江颂月听得动摇了一下,她是有?些想去牢中的, 亲眼看一看关押着的山匪, 或许能?让她想起多年前那桩云里雾里的旧事呢?
人人都说她与余望山结了仇怨, 若那日她真的见过余望山,能?记起他的样貌就好了。
犹疑片刻,她道:“先看看文书吧。”
她对夜鸦山的了解全部来自于民间传言, 先翻阅文书详细了解后再去狱中盘问不?迟。
闻人惊阙颔首,命人去搬运文书。
大?理寺以正门牌匾的中心线为轴, 前院分东西,一侧是案件审理兼上级官员处理文书的场所, 另一侧为低阶官职抄录、案卷存放的书室,后院则关押着一些罪大?恶极的凶犯,有?侍卫日夜严守, 无大?理寺三卿的陪同或是圣谕,任何人不?得接近。
闻人惊阙趁着文书尚未送来, 耐心与江颂月讲解大?理寺的布局。
刚粗略说完,被江颂月轻按了按手背。
“有?人来了。”
雨雾萧瑟的厅门外,有?几个人影恭敬候着,是依令送文书的官员。
闻人惊阙道:“陛下亲口说了由你接替我的职务与司徒少靖共查余望山的事,只?要余望山一日未被抓获,你便有?权利在大?理寺访查,与我享有?同等权利。”
江颂月光是听这几句话?就如坐针毡。
她总共进?过两?次府衙,第一回是十五岁砍伤恶仆掌柜,被人告上公堂,第二次是今日,行使着大?理寺少卿的权利,打从一进?入,就有?侍卫领路,沿途尽是官吏客气与她行礼。
江颂月颇有?些受宠若惊。
现在闻人惊阙提醒她,门外那些文职官员在得到她的应许后才能?进?入,她手足无措,很是局促。
江颂月瞟向正牌的少卿大?人,见闻人惊阙神色轻松,笑盈盈地等她开口,心里安定了几分。
没什么可?紧张的,她是奉皇命前来做正事的,不?是玩闹。
这样一想,人是有?了勇气,但?相?应的,神情不?由自主地严肃起来,语气俨如昨日训斥江老?夫人与下人一般,道:“进?来。”
从江颂月迈入大?理寺起,消息就传开了,大?理寺的人都知道他们那瞎眼的左少卿来了,身边还带着个明艳俏丽的姑娘。
姑娘手持圣谕,是来查案的。
官员们有?好奇的,有?惊诧的,明里暗里都在打听。
在清亮严厉的女声传出后,候在厅门外的官员终于能?满足好奇心,急忙捧着案卷依次入内。
但?也有?例外。
贺笳生没动。
听闻有?一姑娘在闻人惊阙的陪同下来访,他脑中闪过的第一人是闻人听榆,那个对他有?些只?可?意会的好感?的高门姑娘。
上回大?理寺卿就与她说过,尽管入内,不?必拘礼。
他也希望是闻人听榆。
与国公府这位八姑娘第二次见面?那日,贺笳生回味着捡起的帕子上的柔软触感?,回忆着那高贵纯洁、仪态万千的姑娘,一夜未眠。
他很清楚,哪怕他不?足一年就成了大?理寺六品文官,但?在闻人听榆面?前,连为她摆放脚凳的资格都没有?。
甚至他为人捡起的那张做工精美的绣帕,他都买不?起。
他只?配迎娶同是六品官员的军器监丞的女儿,因受过岳父的恩情,在他父女面?前一辈子抬不?起头。
辗转一夜,贺笳生决心退亲。
婚期前几日退亲,军器监丞的宋大?人听后,长刀出鞘,直接架在了贺笳生脖子上。
但?那又如何,两?人同为朝廷命官,官位相?平,他不?想女儿名誉受损,只?得答应,这才有?了宋姑娘与他八字不?合,病重缠身,不?得不?临时退亲的事。
贺笳生是怀着见闻人听榆的心情来的,路上特意对着檐下积水检查了衣冠,确保自己仪容端正。
可?里面?的人是江颂月。
他听出声音了。
贺笳生立于厅外,阴冷的风裹着冰凉的雨水斜打在他衣摆上,犹若一盆冷水兜头泼下,将他浇了个透骨寒。

文库首页小说排行我的书签回顶部↑

文库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