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璋睁开眼,朝着窗外看了一眼,天都还没有大亮。
他翻过身去又闭眼继续睡。
等再醒来,他推开农家木门,走到院子里。
院子里站满了随性的衙役和小厮,惊奇不已地看过来。
小厮连忙端来盆水和毛巾,见顾璋开始洗漱,忍不住好奇地问:“顾相公,你知道田里的情况吗?”
顾璋将热腾腾的毛巾从脸上拿下来,再睁开眼睛望远处湛蓝的天空,觉得世界都明媚清澈。
他反问:“你去看过了?”
小厮忙点头:“我们都轮流去看过了!”
他有些惊奇:“看起来就比昨日好多了,才短短一日,就跟雨后的草地一样,看起来精神多了。”
张流从院子外走进来,行礼道:“顾相公,村里的村民都在外面等着,说想问问您,接下来怎么办?”
“你去跟他们说,就按昨天的继续,我今日去另外两个村看看。”
顾璋洗漱完,也没坐马车,骑着马儿就前往另外两个村。
另外两个村的村民,早就听到了消息,连夜在长阳村这儿看着。
还有的一夜都没回去,就睡在长阳村晒谷场的那个守场的小屋子里,迷迷糊糊打盹间,见到长阳村地里的情况,也都狠狠掐了自己大腿一把才敢相信。
这会儿,顾璋才刚刚骑马出村。
路两边就跑出来好几个人,有十几岁的少年,也有黑发中带着几分白的中年人。
“大人,我给您带路!”那少年人望着马背上的顾璋,眼睛里亮得像是有一颗小太阳,“我跑得快,西山村也近。”
“分明是我们村更近,草娃子你别瞎说。”这是一位高高瘦瘦的中年男子,“大人先去我们村,我们村已经备好了好酒好菜。”
“先去我们村!”
“我们村更严重!”
顾璋如果记得没错,从地图上来看,从长阳村出发,前往两个村子呈Y字形,路程应当是差不多的。
顾璋顺手指了正斗嘴的少年:“别吵了,就你了,先去你们村。”
少年高兴得一蹦三尺高:“太好了!大人跟我来。”
他果真跑得像风一样快,马儿跟在他后面小跑,很快就到了西山村。
还没到村口,那少年就扯着嗓子喊:“救活了!救活了!我亲眼看到长阳村的麦子被救活了!”
“都快出来,我把小农神大人请回来啦——”
顾璋:“……”
小农神大人,是什么鬼?
顾璋一连十天,就呆在三个村里。
改了几次法子,期间还下了一次春雨。
田里蔫头巴脑的麦子,肉眼可见的精神了起来,一日比一日好,一日比一日看起来精神头足。
引得周围的村子都来围观。
“我就说他们在瞎搞吧?幸好人家大人心善,放下学业过来指点他们,要不我看肯定要减产许多。”
“这个麦子也太精神了,都不信前几天那个病蔫蔫的模样。”
“可惜了,就算最后增产了,比往年均数多增的部分都要充公,粮食税也要多缴一分,白忙活一场。”
“能保住地里的收成,就已经是万幸了。”
宁都知府的通告已经送达,即使周围村落百姓看着再心动,也不敢抱着侥幸心理,有什么动作。
离开前,最后一日。
顾璋还被邀请到对面田里长势很好的村落。
从村长到族老、再到村里农家好手,一群人跟着。
“您帮我们也看看,有没有什么疏漏,或者做得不够好的地方,我们一定改!”
顾璋仔细看过一遍,觉得还算满意。
他爹和他爷,肯定是手把手教了,还耐心仔细地叮嘱过后才离开的。
至少能达到理想效果的80%
顾璋将疏漏的几处小点记下来,还有几个村子间口口相传的版本里容易出错,注意不到的地方全都记下来。
打算等回去之后,整理出来,作为明年或者后年大范围推广的经验。
顾璋从田里收回视线,就见一群人眼巴巴地看着自己。
顾璋:“……”
顾璋轻咳两声:“不错。”
有些紧张的南坪村人顿时松了口气,别看他们麦子现在看起来好,但是看了隔壁几个村的这一遭,心里不知多忐忑。
毕竟没经验,是第一次有这么高的产量,往日的经验大半都没了用处,生怕一个不小心,就给搞砸了。
“那就好!”
“我瞧着这个麦子就精神,别说两石了,再多几斗我都觉得不是没有可能。”
顾璋在南坪村转了一圈,最后一片田地在一个小山的山脚下,遇到了一只肥美的大鹅。
“嘎嘎嘎~”
那大鹅十分嚣张,大摇大摆地在人目力所及范围内走过,可偏偏不像是家鹅,更像是自由在山间生活的鹅。
顾璋多看了两眼。
张流也注意到了,他问:“顾相公想吃?”
顾璋噎住,他什么时候给张捕头留下这么个吃货的印象了?
张流道:“若相公想吃,我去给你打来就是,我带了弓箭。”
张流来时,还觉得赶路都要吃好喝好,是没受过苦的娇少爷做派。现在还没回程,想法就完全变了,自己都没意识到。
最近,每天早上起来,他的认知就突破一分。
女娲造人捏他的时候,是不是忘记给他捏脑子了?
顾璋拉住这几天越来越离谱,就差把他当成陶瓷娃娃揣兜里的张流:“我没想吃,就是看见大鹅身上的藤皮,觉得有点眼熟。”
张流开口就是:“想吃可别忍着,别把脑子给饿坏了。”
顾璋哭笑不得,都说别饿坏了,“哪有说别饿坏了脑子的?”
张流心道,可不是吗?
一看就没下过地的白净模样,动动嘴皮子,就能让三个村眼瞧着快不行了的麦子都缓过劲儿来!
稍微动动脑子,就能想出增产的办法。
他原来对两石没太多的概念,但是当下到村里,看到南坪村和其它村截然不同的麦子,简直惊得不知该说什么好,现场看到鲜明对比的冲击力,实在是太大了。
他当捕头破案抓逃犯这么多年,还从没见过这么聪明的脑子。
要是在他手里饿坏了,磕了碰了,他甚至会觉得,自己比那些穷凶极恶的逃犯都可恶。
“等会儿咱们进山看看。”顾璋瞧着大鹅消失的方向道。
张流:明白了。
南坪村的人都在这儿,小秀才不好意思!
“我懂!”张流认真道。
顾璋:懂什么了?
等告别了南坪村的人,顾璋就带着张流上山了。
张流见他走的方向不对,指着另一个方向提醒道:“找大鹅应该去那边。”
“不吃大鹅,咱是去找一种藤蔓。”顾璋强调!
张流随即认真起来。
这些日子,但凡是顾相公找的东西,无一不派上了大用场!
两人越走越深,张流都警惕起来:“顾相公想找什么样的藤蔓?要不跟我说说模样,我帮你找。”
顾璋看周围环境越来越熟悉,“快到了。”
话音才刚落,穿过一片低矮的野丛,一只小猴子从空中荡过去。
它踩着一条悬挂在高大树木下的粗大藤条,宛如荡秋千一样在树间穿梭。
顾璋看着眼前的巨藤,亲切又熟悉的感觉扑面而来。
他上辈子最亲密无间的战斗伙伴,也是一种藤蔓,学名白藤,因用带刺的纤鞭沿着树干牢牢地盘旋绞缠,形成盘结怪圈,全身遍布锋利硬刺,又被人们称为“鬼索”
张流问道:“您找这种藤蔓做什么?我去帮您取一截来?”
说着他就作势要抽出腰间长刀。
本只是觉得眼熟,想怀念一下老朋友,被张流这么一问,顾璋心中突然升起一个奇特的想法。
他这辈子,有没有可能还和老朋友并肩作战呢?
虽然没了异能,但是他对这种藤蔓的特性可谓了若指掌,甚至比自己都了解的更清楚。
这个念头一旦起了,就再也抑制不住了,顾璋道:“我找找,选一段好的。”
白藤生活在热带雨林中,眼前巨藤显然不是,但他可以选外形上最为相似的,替换下来,想必无人能发现。
巨藤在林间蜿蜒曲折,野趣横生,姿态万千。
顾璋找了好一会儿,终于找到一节酷似白藤的:“就这一段,咱们一共带三百尺走。”
三百尺,也就是一百米。
“从这里,到这里。”顾璋比划道。
张流靠近,也觉得这一段突刺横生,感叹道:“这一段长得好生威风!”
顾璋眼里也满是欣赏,他摸了摸藤蔓上凸起的尖刺,赞道:“形如巨蟒,势若飞龙。”
曾经,千米巨藤每每从高空轰然砸向地面,宛如千枚火雷乍爆,撼地摇天。
可惜了,他一人没法再现那般神采。
收集好足足一百米巨藤,蜿蜒对折收好,用末端圈起,拎着就能下山了。
下山时,那只大鹅还在,依旧嚣张的从顾璋面前路过,“嘎嘎嘎~”
顾璋对这只大鹅印象深刻。
他没想捉它,但在离开时,这只大摇大摆地嚣张大鹅,就被捆了翅膀,被送了过来。
“这是咱村里猎户在山里散养的大鹅,绝对好吃,您带着,在回去的路上吃。”
周围几个村的百姓听说他今日离开,都纷纷前来送它。
“这是家里鸡下的蛋,都用咱村的土法子焖好了,保证香!知道您喜欢,咱村有鸡的人家都凑了凑,给您煮了一锅。”
“这是村里手艺人给您新编的蒲团,路上在外面歇的时候,垫着坐舒服。”
“咱肯定好好干,不给顾相公你丢脸。”
顾璋还没走出村,原本空荡荡的马车,就被东一家,西一家塞了不少东西。
就连随从和侍卫,怀里都抱满了东西。
宁都府城。
城门口。
早早接到消息的知府、萧学政都和燕老一并赶来。
就想亲口得知顾璋回来后的第一手消息!
这些日子,虽然有零零散散的消息传来,但实在是不能解忧!
马车后跟着两列人马,徐徐从远处靠近北边城门。
但凡消息灵通点的人一看,就知道这是谁回来了。
城门附近的百姓都好奇起来。
“就是那个说可以让宁都麦子增产到两石的小秀才公?”
“当然是他,咱宁都谁还有这个阵仗?出门还带这么多人?”
“你们说,真解决了吗?我听说那个村的麦子都长满黑斑了。”
“我听说都倒伏在地了!”
“这要是真能成,可还真的应了那小农□□号。”
谁也不知小农神这个名号是从哪里传出来的,只知道大约在今年冬日左右,似乎整个宁都,都传起了这个名头。
不过原本只在乡野中流传,经此插曲,倒是闹得府城人人皆知。
原本已经随着时间沉淀,被许多人遗忘的记忆再次被勾起来。
有人算了算日子,“我记得咱宁都的麦子,是五月收对吧?”
“五月底,由南向北陆续进入收获期。”
“那岂不是没几个月了?”
本还觉得遥远的事情,好像瞬间就被放在了眼前。
这下,宁都府的百姓们都好奇起来。
他们没消息来源,就盯上了跟着顾璋回来的那两队人。
谁是某家父亲的兄弟的朋友的小姨的儿子……各种路数,沾亲带故的全都被扒拉出来。
车队进城不久。
顾璋就被三位大人急赤忙慌的打包带走。
随队的捕快、衙役、小厮等人,也没能幸存,直接被亲朋友好带走。
张流就是其一。
他才刚刚回衙门复命,就被府衙中的好友兄弟上级团团围住。
正值午休,张流等人就被簇拥至常去下馆子的酒楼。
“今儿兄弟请客!”
酒和菜还没上来,这群人就好奇地直奔主题。
“怎么样,去这一趟有效果吗?给没给解决?”
“是啊,张捕头,跟我们说说你们这次去干了什么,顾相公这个小农□□号可有点吓人,真这么神奇?”
这可算是问对了路子。
张流正有种被震撼到不吐不快的冲动。
他给自己倒了杯小酒,一饮而尽,拍桌道:“我这趟可算是长见识了!”
这家酒楼不算高档,虽称不上物美价廉,但也足够实惠,味道不错的情况下分量也大,每到中午生意都不错。
这会儿酒楼中,上下两楼的人,都竖起了耳朵,甚至有二楼的人,直接端着酒壶和酒杯,或者拿了把花生,就依靠在栏杆上听。
为让张流快点说,同桌的衙役甚至赶紧给他倒起了酒。
怎么长见识了,你倒是说啊!
“我是明白什么叫靠脑子了。”张流想着这些天的经历,都觉得有种做梦的感觉,“你别看顾相公一副书生模样,不像是种田的人,但真的神!我们到那儿的时候,一看那个麦苗,都觉得要完蛋,白跑一趟,那个麦子又不绿又蔫还……”
张流一通描述,把人吓得够呛。
这还能救?
可他话锋一转:“那顾相公一看,啥也没说,就开始安排起活儿来,什么挖排水沟、挑水、弄一些草泡水,还跟熬药似的煮,然后用扫帚蘸了往麦苗上洒……”
“我是没看出什么名堂来,但是等第二天一觉睡醒,你们猜怎么着?”
“怎么着?”不少人下意识问。
张流想起那天早上有些激动,一拍桌子道:“第二天一看。那些已经蔫蔫的,垂头耷脑的麦苗,第二天就精神起来了!”
“我都不敢信那是昨天那些麦子。”张流感慨。
“这说得也太神了?”
张流立即不乐意了:“不信你去问问其他人,不怕麻烦你直接去长阳村、西山村去问,骗人是狗。”
张流被起哄着继续说。
在酒楼吃饭和同僚说,回家又被家人好奇地追问,还被乡下有地的邻居细细打听。
同样的事情,几乎在府城各地发生。
就连路过宁都的船,都要好奇两句:“麦子还能亩产两石?这可出了奇了。”
本来沉睡的记忆,一下子被唤醒,即将到来的五月,已经被许多人记在心上了。
几乎是发生着相同的事情,区别就是文人雅士直接的询问,会更含蓄文雅些。
本是该去府衙议事的,可顾璋回程的行李太多,还有在路上就被分割,掉包过的一整包巨藤。
就干脆改道至燕府。
顾璋总结道:“就是这样,已经解决了,只要后面不闹出什么幺蛾子,亩产大约会在一石八斗。”
燕老:?
萧学政:??
宁都知府:???
他们收到的消息,分明是麦子都已经不行了,瞧着是颗粒无收的架势。
这样居然还能增产?
真是有些离谱了!
萧学政和宁都知府再仔细看看眼前面如冠玉的俊俏少年,眼中都透着惊异之色。
又忍不住对燕老投以微酸的羡慕眼神。
燕老倒是接受能力稍微好点,对上萧学政和知府的羡慕眼神,心中还有些颇为受用。
他家小石头!
两封奏折,一封厚实的书信,被送往京城。
奏折给皇帝,详细汇报了宁都增产实施的进度和情况。
而厚实的书信,依旧是燕老给京城的大哥的,自从到了府城,他觉得,自己已经隐隐看见未来雄鹰翱翔于天际的模样了。
和当初他突然发现这根奇特的苗子时想的一样,这样难以抑制的激动和兴奋,实在让他忍不住想要分享。
这天下午。
顾璋和燕老笑闹了一番,然后拿出那只因为太过嚣张,被五花大绑的大鹅。
“等会儿我带回去,把它给烤了,晚上师父来家里一起吃?”
他不在的这段时间,师父派家丁护卫每夜在他家附近巡逻,总要感谢一番。
“嘎嘎嘎~”大鹅惊慌。
燕老笑道:“那我可有口福了。”
他注意到行李中大布袋子,里面隐隐透出尖刺,好奇问:“这个是什么,也是村民送你的?”
顾璋解开这个布包起来的大包袱,露出里面的粗藤,约莫腕口粗细,蜿如岩蛇,蔓延缠伴着带刺的纤鞭:“我选的武器。”
“等我用药水炮制好了,能坚如寒铁,柔若拂柳。”
顾璋跟着姜武习武很久了,十八般武艺都接触了些,刀、枪、剑都能使得来,尤其是姜武最擅长的长刀,他学的是最好的。
可这些武器,他用着都不得劲儿。
总觉得没有那么称心如意,而且他一个读书人,总不好随身带这些武器。
直到在南坪村后山,看到那蜿蜒从高悬的树上垂下的巨藤,有种血液都加速流淌的感觉。
也许是来自老朋友的呼唤。
姜武皱眉,他蹲下用手检查眼前棕褐色的藤蔓。
严肃的口吻中都是藏不住的嫌弃:“太软,和软鞭一样,我一把就能勒住,用刀一下就能砍断。”
言下之意,还是劝顾璋别选这种武器。
顾璋拎起一根约两三米的藤蔓:“可别小瞧了它。”
姜武起身:“要不练练?这种长度不好控制,我空手都能拿下。”
小孩嘛,一时新鲜,知道这种打不过,不顺手,就自然不感兴趣了。
讲多少都没打几场来的有用。
“那就练练。”顾璋借过姜武的刀, 砍掉杂叶、剥落叶鞘,露出藤芯,很快就做出一个可以当作把手的部分。
顾璋看手中藤蔓上凸起纤鞭, 提醒道:“这可都还没处理过,真要是砸在身上,免不了伤及皮肉。”
“想伤了我,你小子还差点火候。”姜武把配刀接回去,放到一边,“既然还没炮制过, 我也不用刀欺负你。”
那软绵绵的玩意,一刀就砍断了, 还打个什么劲儿?
顾璋取过下人递过来的手套,拿起另一双, 朝他扔过去:“手套总要戴一双, 要不你拿一柄长||枪。”
赤手空拳与这类武器对战的时候, 总免不了用手抓紧,用力拉扯,白藤厉害, 即使手上茧再厚,恐怕也禁不住。
姜武抓住他扔来的手套, 戴好。
顾璋眼里克制着跃跃欲试的星光,身体都因为微微的兴奋暖起来, 似乎血液都在加速流动。
习武这么久,他还从没在真正的对战中赢过姜武,总是被压着打。
今天说不定是个机会。
顾璋想想都觉得期待。
燕老难得见顾璋这样高兴的模样, 一双乌眸像猫儿一样亮,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倒是难得。
他退至远处, 让下人搬了一把椅子,将中间大片空旷处,都留给他们。
“姜武,还是拿把红缨枪,轻敌可是大忌。”燕老提醒道。
除了事关身体健康,其它事上姜武向来都听燕老的,取了一杆红缨枪放在触手可及的武器架上。
而且他也觉得,臭小子今天有点兴奋,不对劲,指不定憋着坏水。
“开始吧。”姜武警惕地盯着顾璋。
他话音还没落,顾璋就疾步蹿出,倏然甩藤横扫,直击姜武下半身。
姜武后撤两步,侧着旋身后翻,顺势压低的手一把抓紧棕褐色的藤蔓。
他五指关节扣紧,犹如铁钳一般牢牢拉住藤蔓,手臂用力往回一拽,肌肉瞬间充血鼓胀,逼得顾璋连连踉跄前扑。
“小少爷太吃亏了。”服侍燕老的小厮给他斟茶,见战况一边倒,有些忍不住感慨。
如小厮所言,两人只是对面站着,看起来就完全不同。
姜武身材高大,浑身肌肉结实,尤其是调动起全身力量的时候,犹如虬龙缠身。
而顾璋还是个少年,看起来就比大块头的姜武小一圈,矮一截。风随着动作鼓动衣衫,还能看到腰肢劲瘦,脊骨若隐若现。
若不是看到这样蓄力打斗的场景,任谁都要称赞一声,好一个面如冠玉、琼枝玉树的翩翩书生郎。
“再看看,话别说这么早。”燕老目光始终落在两人身上。
小厮道:“您是看得少了,这么久了,我都没见小少爷赢过,要我说姜大人也太心狠了些,好多次小少爷都要人背才能回房歇息。”
燕老嘴角出现一个小弧度,脑海里几乎都冒出顾璋往姜武身上蹦,双手紧紧扣着,耍赖非要姜武背回去的画面。
姜武定然拿他没办法。
燕老道:“姜武自有分寸。”
就这么几句话的功夫,一边倒的局势慢慢有了变化。
顾璋起初是真不适应没了异能驾驭白藤,总觉得差了点什么,根本没法发挥出想象中五分实力。
几乎是连连败退,形容狼狈,额间都开始冒出细密的汗珠,甚至比平日里对练都不如。
但在这样被步步紧逼,压迫感十足的对战中,反而成长是最快的。
顾璋找到了些感觉,原本有些不受控制的藤蔓,虽还谈不上如臂指使,但也有了些章法。
顾璋猛地侧身,躲过一记猛烈的鞭腿。
姜武的鞭腿犹如青冈岩般硬,裹挟着劲风,猛地呼啸而来,他的手还牢牢抓住白藤。
顾璋看准时机,右腿用力蹬地,身体一跃而起,躲过他横扫过来的鞭腿,凌空朝着姜武头顶而去。
姜武下意识地手上用力拽,想将顾璋从半空中甩到地上。
顾璋却早已在半空中伸展修长的手臂,手中使劲儿,又巧又韧,随着藤蔓在空中抖出虚影,便飞快在姜武身上缠了两圈。
第一圈稍大,在肩膀下方、手臂两侧,圈住姜武臂膀上半身,第二圈较小,圈住了他粗壮的脖颈。
顾璋五指牢牢扣住藤蔓握把,踩了一下姜武的肩膀,灵巧地在空中一翻,直接到了姜武身后,双腿及时勾住他的腰,紧紧贴在他身后。
两人的动作几乎是同时发生。
姜武手臂猛地一拽,感觉身体一重,没把顾璋甩到地上,反而把自己臂膀捆紧,连劲儿稍松的第二圈都让他顿时脸色涨红。
人的呼吸本能让他下意识松开手:“咳咳咳!”
就这么一个疏忽,顾璋就顺势抽回了白藤。
他腰腹用劲儿传到双腿之上,在姜武背后用力一蹬。
姜武瞬间失去重心,往前狠狠踉跄几步都没稳住,只能顺势跌倒,一个前滚翻直起身来。
局势瞬间反转。
顾璋可不会给他反应的机会。
他轻叱一声,抖动白藤,伴随着嗖的一声破空声,急速冲向姜武,眼看就要打在他命门旁一寸。
姜武神色一变,顺手抽了身旁武器架上的红缨枪,架在身前,枪尖抖动打圈,想要将白藤绞过来。
顾璋黑白分明的眼眸乌亮乌亮的。
能将原本打算赤手空拳对付他的姜武,逼着拿起武器,简直太畅快了。
翻身农奴把歌唱!
再也不是他一个人单方面被压着打了!
趁着姜武不熟悉这种武器,今儿可能是唯一的机会,他要是不抓紧,简直对不起他这几年咬牙放的狠话。
顾璋陡然手指一松,仗着自己身形轻巧灵敏,压低身体如利箭般贴地横插到他身侧。
原本直逼命门的藤蔓似虚晃一枪,随着他手松和动作,在半空中如浮光掠影般形成抖动的诡异弧线。
姜武惊异,手绕红缨枪划出磅礴的大弧线。
顾璋也跟着姜武学过枪,算到了他会有这个应对之策,早就设计好了,就等他挥枪挑藤。
藤蔓在顾璋手里,其形变幻莫测,恰如其名,犹如鬼索。
牢牢套在红缨枪头、不足一米外的一截,则圈在他右侧足踝上。
若不弃枪,则腿受扰,若想用腿攻击,则枪头受困。
这才一会儿,顾璋都没动,他手中的红缨枪就勒紧了脚踝处的粗藤,藤上纤鞭刺破肌肤,霎时间一股刺痛从脚踝传来。
姜武皱眉。
顾璋乘胜追击,仗着姜武对这种藤蔓的特性不了解,对这种长度武器了解不多,想尽招数,杀他一个措手不及。
他身上的肌肉又有力量又不扎结,纤薄地贴着骨头,足够灵活,能支持他腾空跃起,如飞翔的小鸟一般灵巧。
又一次成功绊索住姜武,这次是正面的,他顿时当胸一脚,将人踢得倒飞而出。
顾璋吸取了上次被挣脱,还被肘击的教训,直接一个回旋,蹲下单腿横扫,将姜武鞭扫倒地。
随即倾身而上,将其死死压住,藤蔓直接缠上,猝不及防中,就捆住了姜武双手和脚踝,避免他再挣扎起身来给他一拳。
姜武的拳头简直和石头一样硬,他可不想受这个罪。
顾璋眼笑眉舒,畅快道:“我赢了!”
尽管汗水浸湿了发髻,打湿了衣衫,顾璋也全然不顾,他脱力地翻身躺下,就在姜武身边,笑得开心又得意。
顾璋躺在地上,就看到身边的姜武坐起身来,国字脸黑着,双手还被藤蔓缠绕,看起来莫名有些委屈可怜的模样。
“哈哈哈哈~”顾璋侧身捶地,笑得乐不可支。
姜武挣了挣,给自己解绑,想起自己刚刚放的狠话,尴尬地摸摸鼻子。
他没想到,小小一根藤蔓,能在顾璋手里玩出那么多花样。
每每出其不意,他简直防不胜防。
他轻咳一声,然后道:“软鞭还真做不出你刚刚那些奇招,这么看,这个藤蔓挺适合你。就是要硬一些,不能被刀剑轻松砍断了。”
越想越觉得其实这个藤蔓,还适合顾璋这个有脑子的。
顾璋道:“等我炮制好了,肯定不会被刀剑砍断的。”
姜武回忆刚刚的对招,越发觉得那些藤蔓被使得变幻莫测,忍不住道:“等你炮制好了,我再陪你练练。”
他骨子里也是有些不服输的,习武多年,居然败在才十几岁、身子骨都还没完全长开的少年身上,多少觉得有些不甘心,战意都蓬□□来。
顾璋:“那可不行。”
等炮制好了,藤上布满坚硬的尖刺,纤鞭,届时随便一抽,一拉,就能让被鬼索缠住的人血肉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