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璋手忙脚乱地握住掉下来的笔记,喊道:“中午请你吃烤三套鹅,要来啊!”
黎川顿住脚步,他站得端正守礼,回头认真道:“这些笔记是我钦佩你为民解忧,自愿所赠,不求回报。”
顾璋理直气壮道:“谁说是回报?我分明是想让你被香迷糊,然后日思夜想念着这一口,无心念书,我就能不费吹灰之力,馋死一大劲敌。”
黎川哑然。
黎川一向是应付不来顾璋这一套的,他甚至都不敢想,怎么会有人能这么自然的将这些话说出口。
如果是自己来说,他光是想想,都觉得面红耳赤,嘴都张不开。
顾璋见黎川脚步停顿了下,随即转身,加快步伐,像是落荒而逃。
他连忙喊道:“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中午食堂见!”
黎川脚步踉跄一下。
谁说不说话就是答应了?世间哪有这般道理!
实非君子所为!
等黎川走了,金瑎和余庆年才上前来。
顾璋目光在他们三人之间游移,感觉他们三人之间,好像有些不对劲。
也不知他走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事?
金瑎送来了一堆诗篇:“都是我作的,我跟你说,要是到时候你又写不出来诗,千万别用你那一套来凑,我看着就牙酸,按我的套,反正你记性好,很快就记下来了。”
“这么多,你可真看得起我。”顾璋翻了翻厚实的诗篇,感觉有被吓到。
金瑎骄傲地抬抬下巴:“我随手写的诗都保管你惊艳,看一遍就能惊叹得记下来。”
“你厉害!”
金瑎哼哼唧唧道:“要不是诗篇占比太小,我定也能和你们争一争前三的位置。”
“金弟诗词逸趣横生,实非我等能及。”余庆年语气清和平缓、笑着赞了这么一句,顿时将金瑎这只骄傲的小孔雀安抚下来。
顾璋笑,还是余庆年有这般本事,若是他来,指不定就要逗得金瑎炸毛了。
余庆年手持一卷书卷道:“这是近十年来书院升组考核的试题,你且看看。”
顾璋没想到还有这种利器:“你们是真不怕我一口气学会了!”
什么都往他这里塞!
余庆年自信道:“即使璋弟学会了,我也是要冲击魁首的。”
“我学会了你也有信心拿第一?别忘了从开学到现在,每次旬考,得第一最多的人是我吧?”
“人不可有傲气,但不能无傲骨。”余庆年起身,白衣胜雪,仪态松弛却透着清贵的气质,“虽输给璋弟的多,但我苦读这些年,亦有功底在焉。”
顾璋:危!
顾璋没太多抓紧复习补课的时间,就赢来了升组考核。
这日,他甚至都能感觉到周围同窗摩拳擦掌,势要发挥出最好的水平,将他压在身后的雄心壮志。
他几乎都能读懂大伙眼底兴奋的神情。
丁夫子走进来。
面色又沉又严,让人根本不敢与他直视。
“今日我负责监考,若有人敢在我眼皮子底下做鬼祟之举,莫怪我不讲情面。”发卷前,丁夫子冷声提醒道。
顾璋朝前看的时候,和他的目光对上一秒。
鹰隼般锐利的目光,好像特意在他这里多停留了两秒。
顾璋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
他也无心想这些,抓紧时间开始作答。
他先将过年前的那几个月学的内容答了,这部分他学得很扎实,答起来也行云流水。
然后才深吸一口气,开始答最近几天临时抱佛脚的内容。
临时抱佛脚的时间实在有些短。
复杂一些的题目他反而不怕,因为都有逻辑和思辨性,他可以根据看过黎川的笔记,和自己的思维辩证地来答。
倒是一些简单的题目把他难住了。
顾璋头一次觉得脑子有些短路。
宛如上演——“马冬梅。”“马东什么?”“马冬梅!”“什么冬梅?”“马冬梅!!”“马什么梅?”
顾璋心凉。
不会真让他们称心如意了吧?
但是确实怎么都想不起来,即使记忆力再优秀,也没法补这么多内容。
顾璋叹口气。
认命地翻开最后算学的两道题。
这是他的习惯,把算学题放在最后做。
因为即使没时间了,飞快地做,也不会出错。
毕竟丁组难度的算学,对他来说确实简单,就像是对一个高中生来说,任凭再着急,谁也不会算错1+1这样难度的题目。
他看到最后两题。
眼前顿时一亮。
这题好像有点难的样子!
各科目的内容,都要到丙组才会拔高、加深,丁组说白了就是用来打基础的。
但眼下这道题目,看起来可不像是平时课业的难度,即使和课堂上最难的一档题目相比,也更难了一点。
若要顾璋打个比方,原来一个方程能解决,这题起码要列个方程组,还是三元方程组。
用寻常法子也能做,但解题的长度,恐怕要从一列,变成足足两列才能答完。
他喜欢!
他就喜欢有难度的!
顾璋眼角微弯,眼中泄出几分不顾旁人死活的快乐笑意。
他刷刷解好了第一题。
又验算了一遍,保证不会出错,才谨慎地往答卷上誊写。
再看第二题。
怎么突然变简单了?
但是仔细一读,这是一道有坑的题目!
给了好几个数据,都是看起来很有用,非常有逻辑性,前后能顺利关联,也恰好能全部用上,一下子解出答案的。
但是!根本没用!
全是障眼法。
顾璋答完这一题,顿时觉得心情舒畅了,按照平日里大伙来请教他题目来判断,能做出第一道的人恐怕就不多。
而第二道这个坑,有多少人能躲得过去,那就更不好说了。
没想到啊,临到这种关键时刻,竟然是平日里最严肃刻板的丁夫子救他于水火!
有这两道题。
谁也别想祸祸到他头上!
顾璋答完题抬头活动颈椎,正好对上丁夫子严肃监考的目光。
顾璋猝不及防地,冲丁夫子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丁夫子霎时瞳孔紧缩,飞快挪开眼,前方教案下还发出一阵响动,几乎能猜到案后是如何手忙脚乱。
哦豁,被他发现了!
“张兄感觉如何?”
“幸也!这次考卷所察,都复习准备到了, 也就第一道算学题稍难了些,不过也解了一些,应当不错!”
学院内,到处都是讨论题目,互问经义、策论、算学的声音。
大多人心情都不错,他们这段时间学得勤奋又刻苦, 答卷都写得满满的,答得也流畅, 感觉十分良好!
讨论声中,最受人关注的, 莫过于算学的第一题。
“第二道不应该是232亩田吗?我一下就算出来了, 不可能出错的, 应该是你哪里有疏漏。”
“你定是没注意后面的那句。根据我朝田籍,根本不需要将前面那些数字套用来算,因为是以户为单位的。”
即使难了点, 当然也不可能只有顾璋一人能注意到坑的存在。
答案对着对着,第二题的坑就被揪了出来。
从教舍到食堂、从食堂到学院大门口, 处处都能随时爆出惊呼声。
“什么?!!!”
“我都没注意到,那岂不是连第一题都不如?第一题多少还写了点!”
“也不知是哪位夫子出的!还把前面的数字给得那般详实, 实在是……实在是!”
顾璋听了半晌,见那学子憋得面色发红,都没能把这个“实在是”憋出来。
但想也知道, 无非就是“心黑!”“奸诈!”之流的词。
估计嘴上不说,但是心里早就骂骂咧咧起来。
倒是有平日里关系不错的, 凑过来小心打听:“顾璋你两道算学题答出来了吗?”
若顾璋也失手掉进了坑里,他们还有希望,但若顾璋做出来了,他们原本的想法,怕是要落空了。
顾璋笑中带着点失落:“做是都做出来了,就是,哎,不说了,吃饭去。”
这声唉,又低又沉,道尽了酸楚和遗憾。
听得这个掉坑的学子,直接狠狠地共情了,对,就是这个感觉!
交上答卷前,觉得信心满满,得知答案后,从飘飘云端,直接坠落到冰冷寒潭,忍不住抱住可怜的自己。
“哎,我也是。”说完他似乎觉得还不够,又重重地叹了一声:“哎~~~”
顾璋努力压住想要上扬的唇角。
忍住想要噗嗤一声笑出来的冲动,保持着温润和煦的浅笑,又带着点明显的失落,任谁来问,都是搪塞之语。
看似谁也没问到具体情况,顾璋到底做没做对一事悬而未决,但看顾璋的表情,几乎都下意识觉得,他多半也不乐观。
他们四人找了一张小桌子坐下来,这是一个相对安静的角落。
他们三人一路见顾璋应付众人的说辞,都有些无语凝噎。
看起来很真实,但就是没一句准话。
真要是信了这张脸上的表情,他们这朋友就不用当了。
黎川问:“第一题最后的结果是什么?”
他没解出来,但好在心细,后一道没掉进出题者挖的陷阱。
顾璋好奇:“你怎么笃定我知道第一题的答案?”
金瑎有点嫌弃食堂的饭食,苦着脸道:“要是你都解不出来,估计没人能解出来,夫子不可能出这样的题目。”
顾璋叹气,“居然被看穿了,可惜了我的奥斯卡影帝一样的演技。”
“奥斯卡影帝是何人?竟然斗胆称帝!”
顾璋:“……”
他卡顿片刻,解释道:“演技很好的人。”
金瑎道:“演技确实不错,要不是了解你,还真的被你忽悠过去了。”
看着他们三人好玩的表情,顾璋不住“噗呲”一下笑出声来,笑得前仰后合。
感觉动静有点大,他连忙以手掩口,低头憋着笑。
金瑎三人目光对视,眼底都透着一丝无奈,浑身上下都透着“我不认识此人”的气息。
顾璋笑完,还是将那两道算学题的答案告知他们。
金瑎和黎川都在第一题上有失误,但第二道都没掉进丁夫子挖的陷阱中。
黎川靠的是耐心细致,金瑎则是家学渊源,家族里即使不读书的人,算学好的也是一把一把抓,还是正儿八经的营生。
余庆年倒是相反,第一题做出来了,反而在更简单的第二题上全错了。
“是我疏忽了。”余庆年苦笑。
金瑎摇头:“也不能这么说,你出身好,都没接触过田地,自然不会往那方面想。就像我,永远也写不出你擅长的那种辞藻绚丽,典雅清正的文章。”
黎川突然道:“余兄若不多接触些百姓生活,算学一道还是小,日后怕是只能写出绣虎雕龙的官样文章,若日后为官,一言一墨,便有不知多少百姓要受难。”
顾璋眯起眼睛,眼里有些许诧色。
他知道他们之间有点问题,但也真没想到,黎川能说话这么直。
他抬头就看到余庆年脸色微白,握着筷子的指节绷紧,金瑎也有些被驳了面子的尴尬。
毕竟夸余庆年的话,是他说的。
气氛一时有些凝滞。
顾璋笑着打圆场道:“我的诗文不也老被金瑎说是不开窍的木头吗?”
“来学院就是为了学这些。”
他见余庆年和金瑎面色好些,又话风一转,玩笑道:“不过确实要多了解点,若不是这点疏漏,余兄这次恐怕真能如愿以偿,夺了这榜首去。”
黎川抿唇,定定的看向余庆年和金瑎。
若不欢而散,他们心中真如那日所言所想,这友人不要也罢。
余庆年苦笑一声,有些抹不开面子,但想到那日看到的村民,还是作揖道:“其实那日起,我就察觉到川弟待我态度有样,本该我这个做兄长的坦诚,只是碍于面子,迟迟不肯说开。”
“如今让川弟来当这个责,是为兄的不是。”
顾璋心里松了一口气,毕竟相识一场,少年时的情谊不牵扯其它纷扰,总是最纯粹的,他不想因为这点事闹得不愉快,最后走散了。
顾璋侧头,看到黎川严肃表情下的无措,失笑道:“我日后可得注意着点,要不什么时候被黎川抓住了,怕是也要劈头盖脸一通了。”
黎川听懂了他的暗指,说他说得太直白,抿唇道:“对旁人,我可懒得说这些。”
顾璋故作忐忑:“那我以后可得注意!黎川一看就知最偏爱我,到时候骂得肯定更凶。”
黎川顿时挪开眼,若不是失礼,他都想把耳朵捂起来。
这话怎好入耳?!
席间原本凝滞的气氛,也都被顾璋彻底搅散。
余庆年都笑起来,俨然散去最初想要离席而去的尴尬和被挑衅的怒意。
“所谓忠言逆耳,有川弟这般友人警醒,实乃吾之大幸。”余庆年见顾璋从中调停的努力模样,感觉心中熨帖。
但见顾璋的表情,却忍不住调侃道,“璋弟也有害怕的事?还忐忑起来了,难不成真怕川弟骂你不成?”
黎川本就对顾璋轻易说出口的什么“偏爱于我”感到不自在,努力冷脸道:“他皮不知多厚,怎会有怕的事?”
顾璋唉声:“你俩倒是好得快。我一下变成讨伐对象了,简直太可怜了。”
“这饭是吃不下去了!”顾璋端起盘子“伤心欲绝”地离开,留下一个凄凉的背影。
这一幕被食堂中不知多少人看到。
一下就坐实了他刚刚亲自捏造的“真相”。
“看来是真没做出来,你瞧他那副失魂落魄的模样,怕是受了打击,毕竟黎川和余庆年可都不是好惹的。”
“平日里三人霸占前三名,如今就他一人落后,多少还是要伤心的,毕竟年纪小,面子上挂不住也是正常的。”
原本觉得自己考砸了的人,心中顿时升起希望。
如果两道题都砸了,那不就相当于比前头的内容吗?
前头那些他们可做得不差!
而且里面有一部分,顾璋还没学过,不信比不过!
这下,原本摩拳擦掌的学子们,都纷纷有了信心,甚至已经在脑子里想好了,等出成绩、公榜那日,要如何纪念下这一辉煌时刻。
起码能吹好几年。
等五月丰收过后,增产属实。
这简直能吹一辈子!
日后老了,都能挺起胸膛对儿孙说:“你爷爷我从前考试还胜过他,不信你们瞧!”
届时,定能收获到一阵惊呼、和崇拜的眼神。
不为别的,顾璋二字足矣。
顾璋起身离开,黎川他三人也追上来。
金瑎和余庆年碗里的饭食都没吃完,其实也是吃不下去了。
今日考试,学院大门紧闭,不让小厮进来,他们虽然只考一早上,但是甲组和丙组要考一天,他们就只能吃食堂了。
金瑎还好奇:“顾璋你竟然都吃完了?我记得你平时不是嘴最挑吗?各种都要花钱买最好的吃。”
顾璋其实也觉得不太好吃,他喜欢吃好的,但是也不是不能吃差的,毕竟在末世,什么没吃过?
顾璋道:“见识过饥荒的百姓,就没什么吃不下去的。”
余庆年和金瑎脑海中都浮现那日看到的难民。
金瑎不言。
余庆年倒是踌躇片刻,倒是问起了长阳、西山几个村的情况。
他那日就被吓到了,而且才不到一月,怎么会有人瘦得跟皮包骨似的,而且不是还没减产吗?
顾璋倒是说了一些,比如为了防止真的减产饿死,提前省出口粮,一日只吃一顿,其余全靠周围野菜充饥。
赶路来的人稍好些,一日可吃两顿,但全是干粮,没有营养不说,连热乎气都没有,更难的是,全天靠双腿走路,时间又长。
“余兄想想,他们可是靠双腿,硬生生赶在马儿前到了。”
没死只能说人的韧劲儿太强,还能剩个皮包骨。
他们走到附近的凉亭,顾璋也不想多说这些沉重的,他换了个话题:“等升入丙组,就要选分斋学了,你们打算选什么?”
丁组其实算是在打基础,也算是磨一磨考中学子的傲气,故而学业较重,也无其它课业。
但升入丙组后,内容将会更深、更难,不是简简单单重复努力就能提升的,要博览群书开拓视野,思想也要跟着进步有深度。
师父领进门,打好基础之后,就靠个人了,故而学院的课业安排会稍微轻松些,只有早上有固定的课程。
下午则分斋教学,开设礼节、音乐、骑射、书画、史学、律学等课程。
顾璋道:“我打算选骑射,再选一门乐器。”
骑射是为了系统的练习弓箭,配合藤蔓一起,他日后指不定还能当个游侠。
至于乐器,那就全是他的兴趣了,两辈子,他都还没摸过乐器的边。
金瑎嘿嘿笑道:“我打算学绘画和书法,我写的诗配得上最好的字、最好的画,日后指不定能一诗千金。”
余庆年也道:“我打算选乐器和画院,倒是和你们一人重了一样,上课有伴了。”
顾璋问黎川道:“你打算选什么?”
黎川淡淡道:“律令、史学、礼法。”
一连选三个,还没一个轻松解压的兴趣,全是难啃的大部头,连出去采风的机会都没有。
顾璋想劝劝,把黎川忽悠去掉一个,跟他一起去学骑射。
但是想来想去,都不知去掉哪个好。
律令和史学,都是有助于科举文章的,尽管难啃,但若学好了,文章都会更扎实有内容。
礼法对黎川来说,也尤为重要,他还有师父教导庇护,而对黎川来说,也只有这一个途径接触这些了。
顾璋只好笑道:“居然没一个选锤炼身体的,小心日后都被我这个年纪最小的压着打,一拳解决一个!”
余庆年和金瑎显然也察觉到了,但都体贴地没说穿。
反而笑着调侃道:
“还一拳一个?在学院里就你最小,选骑射,你可别被那些高年生欺负。”
“还有一些心眼小的,平日里学业比不过你,到时候在骑射课上见了,怕是要憋着股劲儿都要赢了你。”
“到时候我们一起去看你骑射课,你可别抱着我们哭诉。”
连黎川都忍不住嘴角微抽:“听起来像是璋弟能做出的事。”
顾璋:???
要不是不能脱衣服,他怎么说也要亮一亮他的八块腹肌。
当他这些年习武是白练的吗?
没两天,夫子加紧改完答卷,排好名次,就到了公布榜单的日子。
这日整个问心学院都热闹非凡。
此前开学,只是他们丁组张榜,这次升组考,是每一组都要参加的。
就连甲组,都在为今年秋闱做模拟,更是关心此次的成绩。
热闹的学院里,大多学子都很忐忑,担忧自己的成绩,排名,进步了还是退步了。
但丁组所在的这一块,显得有些格外激动,带着点不太一样的期盼。
“红榜出来了!”
“怎么还是卷着的?快打开看看。”
顾璋坐在教舍里,看着教舍外拥挤的人群,没想去凑这个热闹。
余庆年道:“不去看看你和黎川谁摘得榜首?”
他错了一整题,已经退出榜首之争了。
但黎川只在第一题略有失误,而顾璋也说他前面好几处没把握。
两人依旧在伯仲间。
顾璋摇摇头:“没什么好看的,即使输给黎川,那也是他的本事。”
前三的名次本来就时不时在变,他也不是回回都能拿第一。
要不是那群狼崽子闹那一出,他都只想着不留级就好。
顾璋话音刚落。
“我进前十了!!画师果然没请错。”
“顾璋在哪儿?我怎么没找见他。”
突然,一道惊呼声调子高到劈开嘈杂的声音,石破天惊道:
“怎么回事?顾璋怎么会在第一?!!”
教舍外不远处,那面公布榜单的墙前,陡然爆发出巨大的喜悦、惊诧、怒骂三重奏。
逐渐发展成沸水滚滚的多重奏。
“谁说顾璋没答好的?”
“这也太可怕了,缺课了足足一月,还能霸占榜首?脑子是怎么长的?”
“那两道算学题,他肯定全都做对了!缺了一个月的课程,他不会真的就靠黎川的笔记补上了吧?”
顾璋伸手拍拍黎川:“给你打广告呢!是不是该给我结算一下广告费?”
“广告,广而告之?”黎川困惑。
顾璋得意:“怎么样?等会儿他们来一问,我就说全靠你的笔记,保管你的笔记名声大噪,日后出书直接哄抢。”
黎川老实道:“可我这个做笔记的人,也没考过你。我觉得还是和你自己努力和实力脱不开关系。”
顾璋扶额,他见有人朝着教舍走过来,连忙道:“过程不重要,有这个结果就行,你且看着!”
果然,此前跟顾璋打听过的同窗,都面带惊诧和气恼,走过来问道:“顾璋,你此前不是说没做对吗?”
顾璋满脸淳朴:“我没说啊!”
来人被噎得一口气喘不过气了:“你当时还说,‘可是’‘哎’还叹气来着!”
顾璋理直气壮地点点头:“我是说过,没说我做错了,那不是觉得自己没发挥好吗?”
没发挥好?
没发挥好你还拿第一?!
这波凡尔赛的杀伤力,半点不亚于刚刚榜单贴好,他们看到“顾璋”二字高悬于榜首的威力。
顾璋还道:“哎,可惜了,我本来也觉得自己会考不好的,毕竟缺了一个月的课业。”
扎心了。
不少学子感觉,心口像是有把名为“顾璋的嘴”的短剑,三进三出,刺得人心拔凉拔凉地疼。
但万万没想到,这把短剑还带毒!
顾璋开口道:“我是真没想到,还是全靠黎川的笔记做得好,我才能在短短几天里,补上了月余的课业。”
什么?前前后后,里里外外的学子,都竖起耳朵。
全靠黎川的笔记?
效果这么好?
还不等深思,带毒的刀又落下来。
“再加上算学正好是我擅长的,居然一不小心拿下第一了。”
“咔嚓”一声,理智都被刀没了,这叫一不小心吗?
那他们算什么?
但对上顾璋笑眯眯的表情,众人都心中一凛,生怕他再说出什么碎人心的话来,纷纷避而不与他对视。
就算是理直气壮来质问的被忽悠的人,都差点要落荒而逃了。
顾璋笑容都更真切了几分。
“你这笑得像只狐狸。”金瑎也看完榜回来,这次算学难,他的排名也有进步,回去有钱拿,心里高兴。
“我懂,你这是夸我聪明。”顾璋自然接道。
金瑎:“……”
从第一次见面起,他就说不过顾璋,没想到几年过去,他还是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没见过这种人!
就该让外面那些又惊呼、又感慨,还有些仰望崇拜这家伙的人,好好看看他的本来面貌。
金瑎想想,自己从前与顾璋通信的日子,好像还给他写过不少夸他的诗词。
哎,都是被表象蒙蔽的人啊!
顾璋这一通骚操作,让整个丁组升学的学子都变得有些蔫蔫的。
被打击到了。
但与之相反的是,黎川的笔记是真火了。
不少人都咬牙切齿,打算借来黎川笔记,或者干脆买一份,然后头悬梁锥刺股!
黎川的笔记确实好,面面俱到不至于有疏漏的点,又详略得当看起来不会太吃力。
作为靠努力和严谨,一步步踏实学出来的人,他的笔记也没有一些天才的跳跃,和难点的模糊。
比如金瑎那种诗,他即使认真教,旁人也学不会。
黎川的笔记有真才实学,又有了名气。
金瑎给散播了一下,就有宁都这片开书肆的商人找上门来,不等写完,现在就要出,分册出!
书册热闹了好一阵,终于定下来。
时间也一晃到了五月中下旬。
马上就要到麦子丰收的日子。
顾璋还收到了虎头的来信。
信中,虎头依旧和原来一样坦诚热情像只小老虎。
说家乡的情况,说他有好好念书,打算明年下场试试考秀才。
还说了村里按照他说的法子种出来的麦子。
“小石头你是没看到,那麦子特别粗、穗粒特别多!简直跟施了仙法一样!”
“好多人来咱村里看麦子,还打听都是怎么种出来的,我才不告诉他们呢,免得害你来回跑耽误了学业,你猜我怎么跟他们说的?”
“我就使劲儿跟他们夸你,说你从小脑子就好,即使不想听,也不好反驳,哈哈哈。”
“等我明年去府城,把村里大家伙采的你娘要的草药都送过去,保证能用到你考中举人。”
顾璋光看信,都好像能听到虎头在耳边叽叽喳喳地说话。
他唇角不自觉扬起,实验田也成功了,看来上辈子的基础没丢。
他收到虎头来信时,衙门的人早就动起来。
从京城下来的一批官员,从府城出发,和府城衙门的人,一起下到各个县城。
每个村子每块田的收成,都要在监督下收割,记录在案。
宁都府最近也都热闹起来,聊天都是麦田、收成相关的话题。
一艘载着好几位当朝大儒的船,也在宁都府城南边的港口靠岸。
顾璋正给燕老和姜武, 看他新制好的武器。
这是一匣子用白藤制成的类似长鞭的武器,大都在2-3米之间,粗的有胳膊粗, 细的看起来与腰间佩环绶无异,还带着点枝蔓嶙峋的奇俊美感。
姜武也拿起一条,用手掰了掰,果真如拂柳般又韧又柔,他蹙眉:“真砍不断?”
顾璋随手从箱子里拿起最细的一根,双手拉开, 将其中段绷直:“可以来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