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难养—— by摧山白
摧山白  发于:2023年11月0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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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这样,她嘴角都红肿起来,他分明从头到尾都没有使什么力的。
然而这样评价了一句之后,楚岚又补充了一句:“不过你这样,也是应当的。”
他像是很满意她这样的娇气,连着摩挲了好几遍她通红的嘴角。
方云蕊抬眸望着他,她从始至终都没感觉到楚岚有一丝的波动,整整半个时辰,他在继续看着他的书,整个人端正得仿佛只是在看书。
最后还是云淡风轻地扫了她一眼,觉得她好似是实在坚持不住了,才迁就她的一样。
方云蕊开始怀疑,她真的能在楚岚这里讨到自己想要的吗?这个男人看起来好像全然没有欲望一般,他比神佛还要可怕,因为他近在咫尺,知道她心里的秘密。
“怎么了?”楚岚连着说了两句,也没见她回话,见她一副眼神涣散的模样,禁不住问了一声。
方云蕊擦干净自己嘴边,平复着几度起伏的胸口,道:“表哥今夜心情似乎很好。”
她声音不大,却很娇腻,勾人得很。
楚岚坐正了身子,开始看她,她连头发都没有散,即便狼狈,还是极力维持着自己的体面。
他眸光暗暗,评价着:“你很擅长观人心思。”
这是自然。方云蕊心道,靠这个,她不知躲过了多少次不必要的麻烦,她见楚岚同她说话了,这是一件多么不易的事,也许她可以借机问问她的亲事,楚岚究竟准备怎么办。
于是她开口道:“表哥是因为什么心情很好?”
她状似不轻易,分明掩饰得很完美,却被楚岚一眼看穿心思。
他修长的指尖掌住她的双颊,最后食指勾了一把她的下巴尖,又施施然坐了回去。
“后屋给你备了水。”
一句话打断了方云蕊所有的后话,她垂下眼来,倒也不再追问,攀下他的身子去了后屋。

本来藏了一些心思,坐在热水汤池中时,方云蕊突然格外平静下来,她望着窗外的月色,此时此刻既不担心忠勇侯府要她去做妾、又不担心楚岚会出尔反尔不帮她,只是格外平静下来。
因为担心楚岚会突然进来,方云蕊尽量洗得很快,然而楚岚一直都没有进来,她突然就明白了楚岚那句给她备了水是什么意思,那就是说他不会来。
她比寻常同龄的女子要丰腴一些,这些在穿上衣服时自然看不出来,一旦衣衫褪下,都会叹她长得很好。
方云蕊坐在池边等着把头发晾干,她想自己不能贸然披着湿发出去,需要时刻注意自己在楚岚面前的形象,不能露出一丝不好来,让楚岚厌弃了她。
她白皙的脚趾精致圆润,不见一点瑕疵,紧紧抓着木制的地面,长吁了一口气。
她其实已经到了待嫁的年纪。
她早就及笄了。
只是当初进国公府时,是她自己多留了个心眼,将自己的年纪说小了一岁,也没什么坏心思,就觉得是以备不时之需。
现今方云蕊真是要多谢自己的这一点小心,若是去年她就及笄了,国公府哪里还会容她养在府上?她又怎么可能去求得楚岚的帮忙?怕是早已不知因为什么事嫁了过去,做着什么人家的妾,讨着自己的生活,按照她这样的身份,恐怕过得凄惨。
寄人篱下是要提起十二分的警醒的,不过方云蕊懂得这些,并不是因为她阿娘的经历不好,相反,当初她阿娘虽然是在家里人极力反对的情况下和她阿爹在一起的,但是两个人一直颇为恩爱。这些道理是阿娘在闲时教给她的,说女子在这世间生存,本来就是千般不易的,自身有父母在时尚且能得着几分倚仗,可一旦离了自己家,就别想着再靠着什么人。
哪怕是自己的郎婿,也会有背叛你、伤害你的可能,一个女子就该将自己十之八九的心思都放在保全自己身上。
方云蕊进楚家的那日便是,她知道荣国府的老夫人不是她自己的亲祖母,只是自己外祖母的嫡亲姐妹,人家能收留她便已是恩德了。
于是在这些年里,她都极力将自己藏起来,极力做一个乖巧懂事的孩子,连喜欢的漂亮裙子也不穿了,也不会去外面凑热闹了。
她就这么安安稳稳地过了三年日子,最后却因楚苒硬要拉着她去乞巧节灯会,险些赔进自己的一条命去。
事已至此,她早就不盼着嫁人了,京城的水深,不像她在江南,邻里之间都是知根知底的,万一她一个不小心踏入进去,能不能剩一副齐全的骨头出来都难说。
方云蕊早就拿定了主意,她不嫁人,除非是当真遇见好的,只是这种可能性实在微乎其微。满京城有那么多名门贵女,有好男儿哪里轮得到她呢?
这些年来虽然她能拿的钱很少,她也尽力攒下了一点,只是不多,若要带着海林一起去外面生活,还远远不够。
等头发上的水干得差不多了,方云蕊才穿好衣服出去,书房的灯已经熄了,卧房的灯却亮着,她站在门外,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进去。
按理说,今日她要做的已经完成了,已经完全可以回去了才是,可她又怕楚岚还有什么吩咐,她却擅自走了,会惹得楚岚不悦。
就在她纠结的时候,门内的声音给了她答案:“进来。”
方云蕊推门走了进去。
不得不说,她觉得楚岚实在是个过于冷清的人,这些年她在府里看着,谁家公子不是身边四五个小厮女使跟着伺候,可她从昨日到现在,唯二看见他身边的人一次是早上小厮送他从小道回去的时候,一次是一名女使唤她去荣寿堂的时候。
两次都与她有关,好像楚岚这个人天生就不需要其他人伺候一般。
她走近了床边,果然见他是在一个人坐着,显然他也方才沐浴过,发尾还晕着水滴,往下浸湿了床铺。
方云蕊便取了手边架子上的巾帕,道:“我来帮表哥擦发罢。”
楚岚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话,方云蕊只当他是允了,靠了过去轻轻擦拭起来。
少女沐浴过后身上独特的幽香萦绕在楚岚鼻息间,他听着身后窸窸窣窣的声响,感受着她因为格外小心而不敢用力的样子。
等擦干净了水渍,方云蕊便将帕子如方才那样搭好,站在一旁不知是要立时歇了还是做点别的什么。说实话,她今日确实是有些累了,明早又还需去学堂,她实在不想再伺候楚岚一回。
一想到今夜她在书房的那阵伺候,她只觉得嘴里满是苦味。
听闻愈不喜洁的男人便愈会腥膻难闻,可是楚岚身上的味道轻薄又淡,几乎没什么旁的滋味,甚至都未掩过他身上原就有的兰香,可方云蕊还是不喜欢。
不过通过这件事,她生出一分庆幸来,好在楚岚是个好洁之人,否则她要忍耐的东西恐怕会更多。
房里暗暗的,窗户却开着,天边的月色泠泠散落进来,正照在楚岚身上。许是因为铃兰阁的确偏僻不常住人的缘故,楚岚这间卧房算不得大,虽然也很宽敞,但方云蕊就是莫名觉得这样的规制到底是衬不上他的。
这是方云蕊第一次进楚岚的卧房,她还以为书房那边布置简陋是为了静心,谁承想这边卧房里也没有多花什么心思。
她便立刻想起来——二夫人和这个儿子关系不好。
方云蕊很是好奇,她听说过不少老子和儿子关系不好的,却还是头一回见儿子和为娘的关系不好,但这点好奇也只被她牢牢藏在心里,她既没有多问一句话,也没有多打量楚岚一眼。
“表哥,需要现下就歇了吗?”方云蕊问,她的声音自然而然带着一股娇腻的味道,与她清冷的面向并不十分相称,但她的语气并未刻意逢迎,只是寻常说着话而已,又不免有些勾人。
她就站在楚岚面前,眉眼微垂着,两截细白的腕子从袖口露出,连手指尖都透着粉。
楚岚看着她的腕子,眼神却像落在别处,他淡声问:“你如此殷勤,便只要这一件事?”
方云蕊微顿,她听懂了,楚岚是觉得她所求的事于他来说并不算什么,便觉得她这样是殷勤,觉得她还有别的心思。
她便回答道:“表哥放心,我只求这一件事,只要表哥能帮我绝了忠勇侯府的心思。”
她很聪明,知道楚岚与二夫人不和,便绝不会在楚岚面前提起二夫人,但她明白楚岚心里清楚,此事有一端的根源在松英堂。
莫名地,方云蕊觉得楚岚的脸色像是好转了些许,看来她猜得果真没错,楚岚就是生怕她惦记呢。
人还站着,楚岚也不再浪费时间,直言道:“歇罢,想必你明日又是要雷打不动地去上学。”
方云蕊有些莫名,这话被楚岚说得轻飘飘的,好像没有含什么情绪,可被她听在耳朵里,就是觉得有些奇怪。
见楚岚一直坐在外围,她迟疑一瞬便脱鞋爬上了里侧,这屋里的床实在算不上是宽大,一个人睡颇是绰绰有余,可两个人无论如何都会挨上的,铃兰阁距离松英堂很远,看来是二夫人不愿意见他,故意安排了这样一个地方。
难道二爷对此也没有意见?这夫妇二人都对膝下这个唯一的儿子不满意么?为什么呢?方云蕊想不通。
自打楚岚来了之后,学堂里的姐妹们经常会谈到他,有时是按捺不住爱慕倾诉而出,有时是碍于嘉宁郡主的面子,专挑些她爱听的话说,三三两两、七嘴八舌的,方云蕊也听着一些。
她知道了楚岚从小便是风骨很正的,少年人的顽皮性子在他身上全然没有,为人沉静内敛又寡言,功课也铱驊是一等一的,活脱脱一个别人家的孩子,而今又连中两元,究竟有什么理由能让爹娘对自己的亲子这般离间?
方云蕊躺在楚岚的床上,此时此刻她不至于游刃有余到满脑子都想着自己的事,所思所想皆是与楚岚有关。
很快那黯然的灯熄了,旁侧一重,一个男人的份量压了下来,结结实实躺在她的身侧,不由让她的心跳快了几分。
她的呼吸声更轻了,她面朝里侧身睡着,尽可能给楚岚留出最多的位置,闭上眼睛佯装自己已经入睡。
然而楚岚仿佛早就知道似的,一只大掌忽然落在她的腰侧,一点点箍紧,耳后很近的位置传来他笃定的询问:“躲我?”
“没有。”方云蕊连忙否认,耳朵根子又烧又痒,她实在怕惹了楚岚不悦,自己的事也生了变数,转过身去正欲细细解释,却不想楚岚距她离得这样近,她仅仅是转了个身,就险些擦碰在他的唇上。
话说回来,方云蕊忽然想起,楚岚从未吻过她。
他甚至都没有主动抱过她,都是她自己禁不住贴上去的,大约在他心里,她不过就是个身家底细干净些的奴婢?自然是不可能与奴婢卿卿我我的。
两人的呼吸交相在一起,方云蕊正欲后退,却听见外廊传来了说话声。
“公子,松英堂有动静。”
小厮说得隐晦,方云蕊没有听懂,还以为是楚岚派人盯着松英堂那边呢。
楚岚回了一声:“说。”
小厮得了命令,却还是有些吞吞吐吐:“公子,是......有关老爷和夫人的事。”
如此说来是家事了?方云蕊这便明白过来小厮是顾虑着她在这才没说,想必是不大方便。
她即刻起了身想走,恰衣服的领口松了,露出一片白皙柔美,宛如羊脂玉一般,她立刻感觉到楚岚盯了过来,他都没开口说话,她却立刻不敢再动了。
“说。”楚岚再度道。
得了第二遍允准,小厮这才开口:“公子,是老爷在外面吃醉了酒,正在松英堂发脾气,传话的人说二夫人挨了两巴掌。”
床幔微动,坐在里侧的方云蕊瞬间睁大双眼。
她明显感觉到身侧的楚岚沉默下来,虽然他素日就是沉默寡言之人,但方云蕊能感觉到这回他的情绪明显不佳起来,她瞬间收敛好了自己的神色,同样无声地坐着,等待着楚岚的决断,只是心中不免还会惊异——怎么会有这样的事?
这是在荣国公府,这府上的二爷居然动手打自己的夫人?!
要知道男人打女人虽然不算什么新鲜事,但是越是守礼门第高的人家,越做不出这等粗鲁野蛮之事,因为在他们眼里,这显然是乡野村夫的作为,显然是下等人的表现。
别说堂堂荣国公府,就是一个寻常士人,但凡是有点头面的人家都不会做出这种事来,传扬出去那就是莫大的耻辱。
然而楚岚的反应比方云蕊想象的淡多了,他眸底一片沉静丝毫不见惊讶愠怒,这不太像是他城府深或过于冷静的表现,而更像是他早就知道这件事。
可他不是才回府不久吗?
方云蕊抿了下唇,她好像明白为什么他们关系不好了,大约是从小楚岚便见证过这一幕,所以与二爷关系不好。与二夫人关系也不好,那大约是二夫人非但没有同自己的夫君理论分说,反而逆来顺受,惹恼了楚岚。
如此就能解释得通了。
屋里安静了好一阵,久到坐在床上的方云蕊后背都有些僵直,才听见楚岚开口:“更衣。”

看来他还是决定要过去了。
方云蕊连忙爬起身来,越过外沿随意踏着自己的鞋站好了替楚岚更衣。
她做得还算谨慎,只是头回替男人穿衣服,并不怎么熟练,楚岚好像也不着急,就等着她自己摸索一点点穿好。
“你先回去。”他道。
方云蕊点点头,她自然是想要回去的,这样明日赶去学堂也不至于太匆忙了,便也快速穿好了衣服,与楚岚一道出了房门。
见着方云蕊出来,小厮先是一愣,以为她一同要去,方云蕊见着他的表情就知是他误会了,主动选择了一个方向先走。
松英堂。
方至门外,就听见里面摔碎茶盏的声音,夹杂着男人的谩骂和女人的呜咽,楚岚始终神色淡淡,越过门槛走了进去。
屋里的风光一览无余,楚为怀醉酒醉得满面黑红、衣冠不整,宛如一头蓄势待发的野兽,冯氏缩在角落,脸上不知被落了几个巴掌,满目惊恐,看见楚岚进来仿佛瞧见救星一般,呼救道:“岚儿!你父亲他要打死我!快救救我!”
如此荒唐的场景,楚岚都没有往冯氏的方向看上一眼。
楚为怀听见声音,恶狠狠地转过头来,酒气冲天地道:“我呸!你还敢打你老子不成?连中两元又如何?我永远是你老子!”
楚岚并未说话,他只是动了动手指,身后便有数个仆从拿着麻绳冲上前来将楚为怀绑住。
“干什么!干什么!你还想捆我不成?黑了心肝的白眼狼!”楚为怀大叫着,他通身戾气冲天,丝毫不顾形象地挣扎着,险些将一个仆从的耳朵生咬下来,他还得意地大笑起来。
然而下一瞬,等他对上楚岚那双冰寒沉寂的双眸时,浑身上下竟渗出一丝寒意,都叫他不觉打了个冷颤。
四目相接之时,楚为怀脑子里突然就只剩下一个念头——他这个儿子是真的动了杀心的。
他突然安静如鸡,从头彻尾地清醒过来,竟就这么被捆着拐去扔进了柴房。
“大胆!”楚为怀气得大叫,“我也是你们的主子!你们有几条命竟敢如此对我!”
然而那些仆从像是什么也没听见一般,关上了柴房的门,甚至还上了锁。
楚为怀以一个极其扭曲的姿势躺在干草堆上,方才那一下撞到了他的腰,这会儿疼得他龇牙咧嘴,一个念头渐渐在他脑中升起——楚岚长大了,不再是从前那个根本阻拦不住他的孩子,竟敢对自己的老子做出这种事来。
这会儿他独被关在柴房,方才的胆寒仿佛是错觉,楚为怀又开始口不择言地大骂起来。
松英堂中,冯氏先是被儿子这般魄力惊得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她像是受了什么深刻的打击似的,冲着楚岚尖叫道:“你这孽障在干什么!那是你的亲爹啊!”
楚岚没再听她说话,转身就出了松英堂,没有多留片刻,只是松英堂的闹剧终于平息下来,松英堂的下人们都纷纷松了口气。
这种事,他们根本就是难做,连上前拉着都是不敢,第二日还要承受主子的怒火。
从松英堂到铃兰阁的路上,青墨始终小心观察着楚岚的脸色,不过从头至尾楚岚都没有什么异样,像是去处理了一件稀松平常的事一般。
青墨暗暗松了口气,心想也对,他家公子现今可是不同往日,哪里还会为这种事牵动内心。
只是回到铃兰阁,楚岚已了无睡意,他独自静默坐着,鼻尖却好似还萦绕着那股淡然的幽香,将他不平的内心渐渐抚平下来。
“人回去了?”他忽然问了一句,候在门外的青墨先是一愣,随后道:“是,已经回去了。”
楚岚本是了无趣味,只他突然觉得有些口干。
便道:“青墨,茶。”
这都深夜了,公子这会儿要茶,今夜怕是又要不睡了。
青墨缓缓叹了声气,他本就是今夜当值,睡不睡的倒没什么打紧,只是公子素来浅眠,在外多年很少能有个安生觉,没想到回了家也是不得安生。
他转而就进了厨房烧水煎茶,等过了一刻将茶水送来,楚岚抿了一口在嘴里,却紧跟着皱了皱眉。
滋味不对,这不是他想要的茶。
有些涩了,香味又不足。
只啜饮了一口,茶水又被他放下,那点渴意非但没有缓解,反而更盛了。
青墨看在眼里,自然知晓了自己的茶没能让公子如意,那公子是想要什么茶呢?他就只会这一种,侍奉了这么多年,也从没见公子在茶上面挑剔过。
踌躇半晌,青墨灵机一动,道:“要不,奴去将方姑娘找来?”
楚岚掀眸,看了他一眼。
青墨不免心虚,他没得法子,只是觉着方姑娘那般的美人陪在身边,公子心里一定会快活许多,迎着楚岚冰凉的视线,青墨只得硬着头皮道:“方才奴见方姑娘一人回去,很是低落的模样,就......”
低落?她能低落什么?今夜她已尽到了自己的本分,能回去她怕是求之不得。
只是既然提到了方云蕊,楚岚便想起来自己究竟是想着什么了。
是白日里,方云蕊奉给祖父和他的那盏茶。
滋味清淡茶香却醇厚,最要紧的是她能调得一丝涩味都没有,的确是一盏足够解渴的香茶。
楚岚有些意动,他想着这会儿人多半是睡了,去叫未免扫兴,他不爱看人以一副怏怏的脸色过来侍奉。
只是青墨未免太会察言观色,楚岚还未开口,他便会意一笑,转头出去了。
方云蕊被叫醒时已过了子时,她刚睡着没一会儿,听见青墨的话后便开始自如穿上衣服。
海林站在旁边,淡淡打量着这个来传话的小厮,试图从他身上窥见几分楚岚少爷的品性来,只是从头至尾他都十分安分规矩,都没有抬起头来打量周围一眼,海林渐渐熄了心思,只觉得楚岚少爷身边的人有规矩。
一刻钟的时间,方云蕊便穿戴完毕了,她不太爱走那条偏僻幽长的小路,何况这会儿还是深夜,便还是照着墙头翻了过去,她虽曾是大家闺秀,但眼下也只是卑微讨生,没有那么多的体面和讲究。
“姑娘,我们公子想喝茶,您会么?”青墨问道。
他平时多在房里伺候,白天方云蕊去荣寿堂奉茶的时候,青墨并不在。
方云蕊自然不知道楚岚是专想喝她调的茶,只是自如应下去了厨房,没多久端着茶盏再度进了楚岚的卧房。
今夜真是波折,不过他竟这么快就回来了,也不知事情解决得怎么样了。
她是能藏住自己心思也能按捺得下好奇心的人,只会在自己心里偷偷想想,决计不可能去问楚岚。
方云蕊进去的时候,楚岚就坐在床边,她唤了一声“表哥”,然后将手中的茶递了过去。
屋里暗得没有点灯,好在今夜还算晴朗,月光将两人几步间的距离照得清晰可见。
楚岚伸手接了过去,鼻尖又浮现特有的茶香,仅仅是闻了闻,他喉间的渴意就消了下去。
茶抿在口中,全然没有涩意,正是觉得口干时想要的那品滋味。
方云蕊在旁看着,她头回见一个男人饮茶险些入神,行云流水又清雅养眼,然而楚岚就只是坐着而已。
她连忙收回了视线,等着楚岚用完之后又把茶具接了过来,细声问:“还要么?”
她实在是困了,眼角都微微耷着,显出不大精神的模样来,但楚岚没有看见她一丝的不快,想必是常年寄养在府里,连怎么生气都忘了。
“睡罢。”楚岚道。
方云蕊如蒙大赦,这会儿丝毫不知客气,收敛好了茶具便上了床。
等躺下阖上眼睛的时候,她听见楚岚道:“明日的学堂告假。”
这话不像是在同她商量,倒像是命令似的。
方云蕊心里一空,轻声询问:“明日...学究要将新课,我怕跟不上。”
她本就是年纪最小的,又难得有上学的机会,她并不觉得自己聪明,若是头回新课不去听,后面难说听得懂。
学问这一事她只能靠自己,既没有办法私下问学究请教,也没有办法同别的姐妹讨教。
楚岚看了她一眼,神色淡淡的。
“我教你。”他道。
方云蕊愣住了。

第11章
许是昨夜到底是没歇好,又许是这些日子方云蕊不论是身心都确实累着了,等第二日她醒过来时,只见得外面天已大亮了,楚岚早已不知去向。
方云蕊先是一慌,随后又想起昨夜楚岚说不让她去学堂了,只看这会儿的天气,方云蕊都不用问便知她已错过了早课。
昨儿下午她就没去,上午又不去,她心里总觉得不安,但楚岚既然开口留了她,想必今日又有什么事情要她做的。
她自己梳妆完毕,正踱步在院子里,就听见高墙那头急急传来海林的声音:“姑娘!姑娘你在吗?”
方云蕊快步走近,“我在,怎么了?”
海林顿时松了口气,道:“二夫人派人来过,说是传您去松英堂见面。”
二夫人......方云蕊莫名想起昨夜的事,她虽寻了楚岚帮她,但也只央求楚岚帮了她一件事,总不能就此躲着不去见二夫人,她想了想,先去找到青墨知会了一声,才回到了自己院里,换了身格外朴素的衣裳。
松英堂早已恢复原状,一切井井有条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般,冯氏正襟危坐等着方云蕊过来,桌上备了两盏白茶。
迈进松英堂时,往日只会低着头的方云蕊状似随意地看了二夫人一眼,才拜身下去行礼,她的动作自然又轻,冯氏全然没有注意,只开口让她落座,不过这一眼方云蕊就发现,今日二夫人的妆容明显厚重不少,想必是为了遮盖痕迹。
“云蕊,好孩子。”见她坐好,冯氏露出笑来,“听说你昨儿下午告了假,今日又告了假,是不是身子有什么不爽利?尽管跟我开口才是。”
方云蕊回道:“多谢二夫人挂念,只是前日夜里凉着了,头疼得厉害,不是什么要紧事。”
“快别这么说,你的事哪里不要紧?这要是等出嫁的时候还病着,连累不能好好侍奉夫君,说起来就是国公府的大过错了。”二夫人两句话又在提点方云蕊要时刻谨记国公府予她的恩情,转而又道,“我命人取两副安神补气的药来,你先用着,头疼这种病看似是小事,拖不得的。”
方云蕊没有理由拒绝,便应了一声,多谢了二夫人的好意。
说完了这不要紧的,冯氏便将话题转到了正题,她掌了眼方云蕊的模样,一眼便觉得这丫头肉眼可见地娇艳起来,才几天日子便又生得夺目许多。
“找你来也没有别的事,就是来量量身段,嫁衣还是要做的,你放心,嫁衣我都会亲自盯着,会由最好的绣娘来做。”
方云蕊听着二夫人说话,她不知为何冯氏明明知道这是一件怎样的事,还能表现得这般喜气洋洋,亲切得仿佛是嫁自己的亲闺女一般。
于她一个寄养的外人,她根本无需假笑,她却非要做到这一点,和她脸上那张厚厚的水粉一般虚伪。
“不过你也知道。”冯氏还在喃喃,“这妾是无法穿正红的,你上回一点头答应,刘家三郎就很是高兴地等你过去,说是不用你的嫁妆,你人过去就行了。”
说到此处,方云蕊终于知道冯氏今日为何找她了。
因为上回说定给她的一点嫁妆不肯给了,便找了这样一个由头。
谁人不知这嫁妆本就是留给女子傍身用的,跟夫家全无半点干系,方云蕊觉得有些好笑,冯氏一开始就不对她提嫁妆的事,她又能如何呢?还非要来这样一套,存心恶心她似的。
她本就是寄养在楚家,楚家供她吃穿用度,甚至准她上学,已经是很大的恩德了,这些她会永远记着,将来有朝一日结草衔环报答,可她没想过要用这条命报答。
“都听二夫人的。”方云蕊应了声盈盈抬眸,她看见冯氏顿时松了口气的模样,那双眼中竟还流露出几分愧疚来。
她脸上的伤几乎被盖得一点也看不出来,便知她手法已很纯熟了,便知松英堂不是头回出这事,方云蕊看着她,心里隐隐有了猜测——难道是丈夫把持着财权,她真是手头紧张得什么也拿不出来了?
方云蕊又觉得冯氏有些悲哀,她还以为荣国公府的正妻,都会是风光体面的。
由此看来,就算嫁入高门,女子也不见得有多好过,唯一的解法是嫁得一位好郎君,可好郎君人人想要,怎么就见得让她挑了去?
出身高贵的女子尚且有几分机会挑选夫婿,剩下的那便只能是摸着石头过河了。
两相对比,方云蕊竟觉得自己所选的道观寺庙成了绝佳的去处。
“公爹说得没错,你果然是最乖巧懂事的孩子,既然身子不适就赶紧回去歇着罢,你的婚事就放心交给我来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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