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让你来的?”
方云蕊声音更轻了,“是我自己。”
她边回答边想,是不是还要问她为什么选择来求他?她独自在脑中想着对楚岚的赞美之词,可楚岚又不问了,而是伸手掌住她的脸。
方云蕊有种错觉,好似她是一只任人把玩的鸟雀,她战战兢兢,实在是想求个结果。
“那......”楚岚的声音散漫又无情绪,“我凭什么帮你?”
方云蕊扑朔着眼睛,睫毛也随之颤了颤,低头看了自己一眼,原来是这些还不够......
她脑袋里飞快地运转着,可她的身份实在低廉,也实在没别的什么能给了。
她颤声答:“我还可以为表哥做事,我什么都能做,都听表哥的。”
她能做什么?楚岚暗嗤,一个连刀都握不稳的弱质女子,被逼急了能做的也不过是咬人而已,她还能干什么呢?全无用处。
楚岚失了兴趣,又觉得弃之可惜,喃喃道:“不够。”
方云蕊睁大双眼,可是她实在没有别的能给了呀。
楚岚看出她的难处,自如别开了脸,“不够,就出去。”
方云蕊决计不能出去。
她攥紧了手心,猛地闭了闭眼,豁出去一般道:“我还知道......表哥与二夫人不合。”
楚岚一顿,再度正眼看向她,她便慌着心口解释:“不是关系冷淡,也不是恭敬有度,就是不合,表哥不亲近二夫人,二夫人也不亲近表哥。”
她嘴上说着不亲近,楚岚却从她的表情里读出其他的意思来——讨厌。
“所以呢?”楚岚的声音冷了冷,国公府上下,恐怕除了松英堂,没有人知道这一点。
“所以......”方云蕊眨了下眼睛,“国公府现今是二夫人主内宅之事,二夫人逼我嫁给刘善,二夫人...并不喜我。”
言下之意不言而喻,若是让冯氏得知自己的儿子和府里这个最不成气候的表小姐混在一起,恐怕要气个半死。
楚岚笑了一声,他的笑也让人觉得冷冷的,寒意一阵阵地往颅顶窜。
顷刻间他因为这句话改变了主意,“好啊,你留下。”
方云蕊如蒙大赦,心里那块石头像是落下,她不确信地追问:“那...我的亲事......”
“不急。”楚岚收回捏着她脸颊的手,转而用指背贴着她的脸颊摸了摸,所触肌肤滑腻如脂,真是爱不释手,“总要等你及笄。”
这话是什么意思呢?是说刘家纳她进门,至少要等她及笄才能纳她进门?还是说今夜的事,今夜接下来的事,要等到她及笄之后再来讨呢?
方云蕊竭力揣度着楚岚的意思,她不愿让楚岚觉得她太笨了,可是这个人就在她眼前,她的确是怎么也摸不透。
好在楚岚没有再让她继续猜测,而是指给她一条明路。
“继续,把你要做的事做完。”
方云蕊整个后颈子都热了起来,她依旧是坐在楚岚的腿上,将那件夏衫完全从自己身上剥离了去,仿佛是蝶在蜕变,生出下面粉嫩的枝芽来。
那件夏衫滑落在楚岚脚边,他甚至嗅见自己鼻尖的莲香更重了,幽然若梦,眼前这一方景色美得近乎虚幻起来。
方云蕊颤得厉害,她急急去扯楚岚身上的腰封,使了很大的劲也岿然不动,她整个人都显露无遗地在楚岚眼下绽放着,一切的不得要领都会逼红她的眼眶。
楚岚耐着性子等了几息,修长的手指包出她发红的手。
而后慢慢扯着她的手,来到了腰侧,引她去摸那个环状的暗扣。
方云蕊一下子了然,顺利解下了他的外衫。
勾引这种事,方云蕊不曾做过,更没有见谁做过,然她懂事早,也不至于一窍不通。
她看见楚岚掩着的领子下面露出肌肤来,便下意识错开眼去,又想到自己不能是停下的那个,只好倾身上前一点点用温软的唇印在他的脸颊上,像是恳求他帮帮她似的。
饶是如此,楚岚也依旧不为所动,他只是用自己凉薄的目光注视着她,像是在注视着一个什么物件。
方云蕊露出一丝无措来,她呆了一瞬,又学着方才楚岚引她的样子,握住楚岚的手指,牵着他掌在自己腰上,眼底却因此泛起一层微光。
她没有哭,只是觉得热。
腰上的手指瞬间收紧,像是默许一般,多少给了方云蕊一些鼓励。
她不敢直接去碰楚岚的东西,便只好又捉起他另一只手,而后抬起自己的身子,款款坐在了他的掌心。
楚岚眼神逐渐暗了,他亲眼看着细嫩的花苞泌出透色的汁液来,娇艳欲滴,诱人采撷。
而他还有闲心评论,声音淡得像一汪水:“像这样莽撞地进去,明日你都别想好过了。”
方云蕊简直羞愤欲死,她紧紧阂着双目,听楚岚的意思,似乎是不能这样,可她不知道还能怎样。
“睁眼。”他说,命令似的口吻,叫方云蕊立刻睁开了眼。
两相对视,谁也没有说话,可方云蕊却从他深色的眼瞳中读出了他的意思,她浅声抚乱,娇声哀求:“哥哥帮帮我。”
这回连表哥都不叫了,叠着字音唤他。
那双淡漠了整晚的眸子渗出一点笑意,手下的动作徒然一重,方云蕊惊呼一声,紧紧抱住了他。
......
这夜方云蕊过得实在不算畅快,往前越深,她便愈发觉得自己像是一个物件,被楚岚捏在手中肆意把玩着,他的力道控制得极好,像是碰过了无数女人得出娴熟的经验一般,留给方云蕊就只有索求不得的羞耻。
她头一回知道,原来如此清俊端正的文人欺人起来竟是这样磨人的。
月亮不知何时落了下去。
翌日清晨,方云蕊是在楚岚的榻上醒的,除了她身上盖的那条被子,其余地方都是整齐不曾动过的模样,方云蕊便知昨夜只她一人在榻上待了。
快到了开课的时候,方云蕊急急穿着衣服,可她身边就只搁着被她脱下的那件夏衫,连纱衣都不知晓去了何处。换句话说,方云蕊都不记得那件纱衣是何时从自己身上离开的。
她看了看自己的鞋子,看了看那件唯一的夏衫,面上涨红一片,这个样子要她怎么回去?她听得见外面有下人洒扫的声音。
楚岚也不知去向,若非她身上那股难以忽视的惫懒感是真的,方云蕊甚至都要恍惚自己昨夜究竟有没有成事。
她也有些怕楚岚就这样不管她了。
好在很快,门外传来一个小厮的声音:“姑娘收拾好就离开罢,公子白日不回院里。”
方云蕊视线四处流转着,然后她在柜子上发现了一把剪刀,她眼神一亮,出声应了句门外,急急起身拿剪刀裁下一片布帘来用于束胸,裹了脚踝后才敢穿上夏衫鞋子出了房门。
那小厮就在门外候着,见她出来便转身引路,都没有多看方云蕊一眼,这样的态度让方云蕊放松下来,她心知肚明自己昨夜做了一件怎样离经叛道的事,走出那道门前,她满心都在在意楚岚院里的下人会以怎样一副眼神看她。
本以为早上回去可能是还用那副梯子,然而她经过那面高墙时,梯子已经不见了,前面引路的小厮带她从一道小门走出,来到了东侧的暗巷,一个人在没有,只能瞧见一侧深深的竹林,静悄悄的。
方云蕊无声跟着走,她在想楚岚会不会留了什么话给她?譬如她的亲事......她藏着期待看着引路的小厮,然而直到她回到了自己的居处,那小厮都没有说什么,甚至都没有说一句话,转身便按照原路回去了。
方云蕊站在门口,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姑娘!”海林等了她一夜,见她早上回来就知已经事成,惊喜地问,“楚岚少爷答应帮姑娘摆平此事了吗?”
方云蕊沉默着,他没说。
她甚至压着耻意,仔仔细细回忆了一遍昨夜的事,最终得出的结论很确定——楚岚就是什么也没说。
他根本没有提此事要如何解决,也没有给方云蕊应下切实的话,好像一整夜过去,除却她不再是完璧之身,什么都没有改变。
方云蕊扶紧了门框,她紧紧抓了一把,指尖被木刺扎到了,刺得她一疼,她道:“准备梳洗更衣罢,要上学了。”
海林一怔,这是...没成?那昨夜姑娘怎么没回来呢?难道是被留在那儿睡了一晚,也不知做了什么没有。
不过她听说,女子初次都是极疼的,看姑娘今早都能自己走回来,想必是什么也没有发生。
这、这该如何是好?今后要如何面对楚岚少爷啊......
海林心事重重,方云蕊面上倒是静静的,她更衣梳洗完毕便去了学堂,和没事人似的继续着自己往日的生活。
荣国公府请的是当朝大儒郑学究过府授课,放眼京城若非宫里,怕只有荣国公能请得动这位先生了,方云蕊知道自己能读书不易,从未落下过一日的课。
今日她去得有些晚了,到的时候发现嘉宁郡主竟然也在,往日嘉宁郡主虽然也在学堂听讲,但她向来都是下午才来,从未这么早就到了学堂过。
她提着自己的书框进去,本以为是个和平常一般无二的早晨,谁知楚苒对着她便喊了一声:“云蕊,你今日真是光彩照人!快过来让我瞧瞧!”
一句话将原本只是在闲谈的众人目光都引到了她的身上,她提着篮子的手一紧。
嘉宁郡主一顿,也朝她看了过来。
昨日那件青荷夏衫落了灰,她今日换了淡色的粉裳,也是极为低调的颜色,刺绣都不花哨,可今日她双颊俱映着自然的薄红,好似天然的胭脂,一双眼睛潋滟有光,像是往日只知收着的花骨朵绽开了一半似的,露出半遮半掩的风情来,的确是光彩照人。
晃得人移不开眼。
嘉宁郡主面色微沉,她今日穿了自己最喜欢的红纱裙,自认是最耀眼夺目的那个,可凭什么这人只穿了这么一件不起眼的粉衣,就好像轻松压过了她去?
“你是什么人?”嘉宁郡主语气不悦,她刺人的眼神钉在方云蕊身上,叫方云蕊手心不觉出了汗。
楚苒快道:“她是我祖母那边亲戚的女儿,住在府上都三年多了,日日都来上学,你怎么好似今日才看见她?”
嘉宁郡主听见楚苒话里的嘲意更加不悦,可楚苒是楚岚的亲妹妹,她不好冲着楚苒发作,便是愈发黑了脸盯着方云蕊。
“听不见本郡主问你话吗?还不快过来回话!”
楚苒的两句解释已然让嘉宁郡主认定方云蕊地位不高,国公府老夫人早就驾鹤西去了,遑论是她的亲戚,能有什么威风?
方云蕊便不敢耽搁,上前回话道:“郡主,我在学堂念书许久了,住得又远,实在不怎么显眼。”
“不显眼?”嘉宁郡主伸手捏紧她的脸,她那保养十分得意的指甲近乎刺进方云蕊肉里,语气阴冷冷的,“我怎么瞧你这张脸显眼得很呢?往日知道不出头,怎么我表哥一回来你便知道打扮了!?瞧你那副登不得台面的心思,当我嘉宁郡主是傻的不成?”
方云蕊略皱了皱眉,她脸上被掐得生疼,怕是皮都要破了,可满学堂的人她都并不亲近,只能将求助的目光投向楚苒,盼着她能为她说几句话解围。
楚苒看了她一眼,笑道:“嘉宁你这是干什么,你不妨看仔细些,她脸上可是连粉都没擦。”
嘉宁郡主一愣,闻言仔细打量起方云蕊的那张脸来,才发现她确实粉黛未施,就连脸上那两团自然的红晕都是天生的。
她心情更加不爽,此女容貌也太盛了,从前竟没发觉,可见她是知道要收敛的,还是个有心思的小贱人。
眼看嘉宁郡主盯着她的眼神愈发阴毒起来,方云蕊简直如芒在背,其余几个女学生见状纷纷朝方云蕊投来怜悯的目光,她们并非都与嘉宁一条心,只是碍于康王府权势不得不虚与委蛇,嘉宁郡主得罪的人不在少数。
正僵持着,眼看嘉宁郡主就要发作,不知谁喊了一声:“学究来了!快坐好!”
方云蕊才觉得自己脸上那股生疼的劲道一松,她连忙脱身出来,急急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可嘉宁郡主的眼神并未从她身上离去,让方云蕊觉得自己好像被一条毒蛇盯上,随时都要扑上来咬她似的。
她手心里全是汗,只盼着上午的授课长一些、再长一些,别让她独自再碰上嘉宁了。
嘉宁这个人,她认定了谁,就一定要将对方打压得再无翻身之日,刮花一个人的脸也好,做些更致命的手段也好,她根本不在乎这些,只图自己顺心。
方云蕊这样的人,在嘉宁面前是绝无还手之力的。
郑学究治学严谨,无人敢在他的课上交头接耳,水榭尽头,正有几道人影。
“你的年龄在京中不算大,婚事倒也不急,只是你母亲早已看中康王府的嘉宁郡主,言语之间颇多暗示,不知你是怎么想的。”
孙儿多年未回,宫里特准荣国公今日休憩在府与孙儿团聚,除了边上有楚岚跟他说话,后面还站着两个儿子和三房的两个孙儿。
只是他们自然比不得楚岚这刚回来的香饽饽,三房的两个子嗣又不是什么出息之辈,考了三年连乡试都没过,眼下见荣国公对二房的儿子那么亲近,老三早就是一肚子不满。
“还是二哥你命好啊,膝下虽就这么一个儿子,可出息得很,想必今年再考一定能中状元罢?”
荣国公的嫡长子进道观修仙去了,老二和老三昔年为了这个爵位没少明里暗里地争斗,感情早就淡了,还是最后认清荣国公是不可能将爵位传给他们这两个儿子的,这才各自熄火,多年下来没反目成仇还能说两句话已是不错。
往日里老三没少冷嘲热讽老二真是养了个好儿子,这么多年不见人影,有种就不要回来了,谁知人家的儿子回来时已是连中两元,狠狠打了三房的脸。
这今后再娶了嘉宁郡主,他们三房可算是别想翻身了。
三房难得恭维,本以为楚为怀定然会好好还一份口舌,谁知他只是看了看自己儿子的背影,又沉默着偏过了头。
怪了,楚为民想,他这二哥今日是吃错了什么药不成?竟不出声呛他了。
提及婚事,楚岚淡淡的,“孙儿对郡主无意,不会娶她。”
荣国公意外地看了楚岚一眼,他这个孙儿从小就是个闷声的,事事不说尽,还是头一回听他如此坚决地拒了这门亲事,看来是真对郡主无意了。
荣国公半生戎马,从不对子孙的儿女之事插手,闻言也只是点了点头,道:“那你须得尽快对你母亲说清才是。”
几人走着,忽闻一阵朗朗读书声,清一色的女声动听悦耳,叫人心旷心怡。
荣国公年纪大了,很是喜欢孩子们,这也是他在府中办学的目的,每日都听着这些孩子们读书,都会觉得年轻不少。
他驻足观望水渠对岸,盛夏炎热,学堂便设在湖心,可以清心提神。
来国公府上学的大都是女儿家,男儿也有,只是多半年纪不大,够了年纪的都是去外面读书了,里面清一色的娘子们都是十五六岁的模样,望过去轻盈盈一片,实在养眼。
三房两个儿子巴巴望着,眼神殷切。
“我听娘说了,让我平日多注意着些这些娘子们,将来我的正房大娘子就是要从这里面挑的。”楚平得意道。
这些姑娘的娘家都是在京中有头有脸的人物,娶哪个回来都不赖,楚平素日好流连烟花柳巷,他虽好美女,但也清醒得很,正暗中揣度着这些姑娘的性子,打算娶一个好欺负的回来,免得婚后管着他。
楚平是三房正室所出,身上穿的衣裳料子就要比他的庶弟楚江好上许多,此刻提起亲事,无非是在楚江面前卖弄。
楚江也遥遥望着对面,不过他不是凭空望着,而是在看一个人。
学堂角落里,坐着身穿粉裳表小姐方氏,楚江曾不经意听过她说话,声音宛如莺啼一般清灵动听。
他觉得此女,便是嘉宁郡主也比不上的。
正念完了一页书,方云蕊忽然觉得好似有人在看着自己,她下意识回过头,就在右侧大开的竹窗里瞧见了那个身影。
一行人,楚岚的风姿格外出众,他就站在荣国公身侧,长身玉立,与面上须发粗犷的荣国公瞧着压根不像是亲生的祖孙俩,但细细看去,又觉得两人神韵颇为相似,听说荣国公年轻时的风度在京城也是数一数二的。
“哟哟!有个小美人看过来了!”楚平忍不住调笑一声。
楚为民回头瞪了一眼自己这个不成器的儿子,在祖父面前还这么不正经,真是没救。
两岸相隔不远,那坐在床边的少女面如芙蓉绯玉,双目含春,只这么一眼,风姿竟轻易压过周遭几只青涩去,叫人移不开眼。
楚平看得眼睛发直,他怎么不知道府上还有这般绝色的美人?
观察到楚平的神色,楚江暗叫不好,那位方表妹是他看中的人,早就想着让娘说动父亲为他说亲了,只是一直碍于她不曾及笄迟迟没有开口,怎能让楚平抢了先?!
然而他一抬眼想法子催祖父走,却见连楚岚都驻足看着那边。
“是表哥!”嘉宁郡主很快注意到这边的动静,激动地喊了一声。
其他人也纷纷回头,只是畏惧郑学究的威严都没有出声。
郑学究看了嘉宁郡主一眼,道:“既然郡主心思不在学堂,就请出去罢。”
这便是不悦了,然而嘉宁郡主没听出学究的情绪,还真当郑学究是通情达理,当即放下手中的书本就迎了出去。
荣国公瞧见这一幕后,暗暗摇头。
“表哥!”嘉宁郡主再唤了一声,满目欣喜,迈步朝桥上走,她只觉得楚岚也正在看着她,走得格外端庄,脚背绷得很紧。
楚岚的确是在看学堂的方向,只不过他看的是他另一个表妹。
其他人都看过来了,偏偏她又回过头去,白日里竟有着夜里没有的娇羞不成?
他还以为她会因着昨夜的事告假,没想到这么早就过来读书,看来是他昨夜太过照顾她了。
即便是一个侧颜,也远比其他人夺目,她今日又将额前的头发放了下来,像往日一样藏着,然而楚岚早已见识过她极盛展开美不胜收的模样,看过那副场景后,好像别的都入不了眼了。
方云蕊攥紧了书本,手心又开始冒汗,被这样盯着的这种感觉她昨儿体会了一夜,无论如何也忘记不了。
好在很快,楚岚抽离了目光,淡看了一眼走近的嘉宁。
楚平笑道:“听闻郡主平素上学都是下午才来,怎么今日早早就来了?”
嘉宁郡主很是厌恶三方这个嫡子,楚平不仅常年在纨绔堆里厮混,还是出了名的没出息,长得又一副肥头大耳的模样,她一看见他就要厌恶得皱眉了。
可眼下是在楚岚表哥面前,嘉宁不好将这种情绪显露出来,只是无视了楚平,对楚岚笑道:“表哥真是有孝心,大早上便陪国公爷散步,可去见过姨母没有?不若我陪你去?正好姨母说表哥给我带来的东西还放在松英堂呢!”
嘉宁郡主与楚岚并无亲缘,她称楚岚一句表哥是因为两人的母亲是十分亲近的姐妹,而她又自幼与楚岚青梅竹马,表哥这么亲近的称呼自然是要她来叫的。
楚岚淡淡的,“祖父与我还另有事宜需要私议,你独去松英堂罢。”
嘉宁听闻自己被拒了,当下就不高兴起来,可楚岚的目光还在她身上,她便又觉得许是真的有要事也说不定,她也不能太过任性了,反正今后有的是时间与表哥在一起。
她脸上的不悦稍纵即逝,很快道:“那我先去,表哥今后可要多来看看我。”
说完嘉宁便独自择路回去了,荣国公看在眼里,暗道这郡主属实是被康王府宠坏了,他们这么多人在这儿,她像是瞧不见似的只与楚岚说话,来去都没有什么表示,也难怪孙儿瞧不上她。
听见楚岚的话,后面跟着的几个更是求之不得也要走,楚为怀道:“既然父亲与岚儿还有话要说,孩儿就先回去了。”
后面的几人依次行礼告别,荣国公看在眼里,等人走尽了,才冷笑道:“看看你这些父辈兄弟们,避我如虎狼一般,如此窝囊,叫我如何放心将爵位交给他们。”
话锋一转,欣慰地看着楚岚道:“倒是你,你从小就是个闷葫芦,而今真算是有了出息。”
荣国公有三个儿子,子孙开枝散叶下来,后辈中竟然只有楚岚这么一个有出息的,他实在是觉得可悲可叹。
“祖父过誉。”
正说着话,学堂那边下了学,女孩子们结伴两三地走过了长桥,都主动来荣国公面前见礼。
方云蕊隐在她们之中,略低着头,很不起眼。
荣国公笑着让她们起身,眯着眼睛仔细从里面寻摸了一阵,最后眼神一亮,指着方云蕊道:“这是你祖母姐妹所生的女儿,你不曾见过,如今住在府上,你认一认。”
方云蕊意外非常,国公爷为何特意介绍她一回?
她只好走上前来,顺从又别扭地见礼,“见过楚岚少爷。”
那道熟悉又冰凉的视线再度落在她身上,这次更加不加掩饰,方云蕊发间花钗的流苏颤了颤。
“何必如此生分。”荣国公道,“你与他是平辈,他长你几岁,唤声表哥也未尝不可。”
方云蕊默了一瞬,硬着头皮改口:“表哥。”
而她心中又在意另外一件事——为何国公爷见她宛如没事人似的,难道与忠勇侯府的亲事国公爷并不知情?
她的心思是极敏锐的,一个人正常看她的眼神,和藏着事看她的眼神,她一眼便分辨得出,如此说来,将她嫁去忠勇侯府为妾,全然是二夫人一个人的主意了?
“嗯。”楚岚应了一声,算是见过了,他的视线从不在某处多留,只轻飘飘看了方云蕊一眼。
提及过世的妻子,老国公不免露出几分悲色,叹道:“自你祖母去后,连个陪我喝茶的人都没有。”
楚岚道:“孙儿陪祖父就是。”
两人瞧着像是要走,方云蕊既希望这二人能快些走了,又希望楚岚能帮她在国公爷面前提一句她的亲事,阖府能越过二夫人给她做主的,也就只有国公爷了。
身上那道沉甸甸的视线一轻,是那二人离开了,方云蕊轻轻松了口气。
“呀,今日我比昨日站得更近些,看楚岚少爷更好看了!怎么会有如此好看的人啊!”
“小心着些,要是让嘉宁郡主听见,仔细你那张脸。”
“怕什么!她又不在......”
姑娘们四散了,方云蕊将书箱交给海林,正打算择一条僻静的道路离开,然而从前方来了位女使,她认出就是跟在楚岚身边的那位,瞧着好像是要对她说什么话。
方云蕊停住了脚步。
“表小姐。”女使开口道,“少爷让您过去奉茶。”
方云蕊睁大双眼,奉茶?可是她的茶道才刚开始学习,并不精进。
然而拒是不好拒的,她分明应了楚岚可以为他做任何事的,眼下她的事情还没有解决,她不能就这么放弃。
“嗯,我知道了。”方云蕊应声,跟着女使走了。
荣寿堂是国公府最中间的地方,往日方云蕊来时都是随同其他姐妹一起拜会国公爷,从未进过内室,只见进门摆着两株迎客松,养得很是葱郁,正对一方山水屏风,座下放着木刻的棋盘,荣国公与楚岚便坐在棋盘的两端手谈。
见她进来,荣国公道:“萧家是风雅世家,茶道一向出众,你想必耳濡目染,可会点茶?”
萧家便是方云蕊的祖母之姓,也是国公府已经过身的老夫人之姓,只她那时年纪还小,祖母又去世得早,哪里有机会耳濡目染。
思来想去,方云蕊说了实话:“我的茶艺实在不精,怕是在学堂中随意一位姐姐都比我点得好。”
荣国公闻言露出可惜的神色,又仔细掌了眼,道:“你的年纪的确是最小的,罢了,学过便好,你随意点几盏就是。”
这就叫方云蕊有些受宠若惊了。
她这还是头一回近距离与国公爷接触,一颗心紧张得揪成一团,连碾茶饼的手都是抖的,只觉得怎么也使不上力气,鼻尖上也沁出汗来,正费劲着,旁侧又落下一声闲谈来。
“祖父并不爱茶,今日可谓雅兴,依孙儿看,祖父不是真想吃茶,只是想品味萧氏的手艺,怀念祖母而已。”
是楚岚。
方云蕊不禁侧目张望,那人玉冠清正,坐得颇端,荣国公闻言笑了起来,可方云蕊好似觉得,这话好像是说给她听的。
她紧绷着的心弦因这句话竟慢慢放松下来,手也不再抖了,只尽力将自己所学的茶艺一一施展,最后奉了两杯过去。
荣国公的确不爱茶道,只因妻子萧氏喜欢,他在旁看着多少耳濡目染,会品一些。
他从方云蕊手中接过茶,原是不抱什么希望的,只是与孙儿一起随性同饮而已,拿到手中品味了一番,讶然道:“你还是过谦了些,你这茶滋味上是欠些火候,但茶色茶香都很出众。”
方云蕊听了道:“多谢国公爷赞赏。”
她余光见自己那杯茶也被楚岚拿了去,薄唇搭在杯沿很浅地啜了下,像是多嫌弃似的,随后清声开口:“不过徒有香气与颜色而已,不值祖父一句夸赞。”
荣国公佯怒,“你这是什么话,人家才刚开始学,她是那些人里面年纪最小的,能一同跟上就不错了。”
方云蕊没有抬头,只是心里却暗暗哼了一声,她听得出来,楚岚这不是在说她的茶,是在说她这个人呢。
荣国公斥了楚岚一声,转而又道:“她的性子你不知晓,她是府上这些小女娃里头最乖巧懂事的一个,你调笑的话,她会当真。”
话音未落,方云蕊立时觉得落在自己脸上那道目光愈发刺人了些,她耳朵烧得厉害,重新取了桌上的茶盏撤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