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难养—— by摧山白
摧山白  发于:2023年11月0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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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她懂得欣赏了的时候,又已经是在国公府待着,能见到的人就那么一些,有些人匆匆一眼,她连样子都记不住。
“不过,二爷确实是不曾纳妾的,想必是个周正的男子。”海林衷心赞了一句。
方云蕊张了张口,欲言又止,二爷的确不曾纳妾,可外面有没有养,这也未可知。但要说他周正,那的确是不可能的。哪个男人会动手打自己的妻子?这若传了出去,在京城都会是一个笑柄。
而今,方云蕊已不大在意楚岚与他们的感情为何不好了。她只知道,楚岚对她好,而二夫人他们对她不好,这就够了。
“以后,咱们与二房还是少些来往罢。”方云蕊道,虽说是冯氏掌管家中中馈,看着好像是她得倚仗二房过活,但各房的份例都是规定死的,冯氏总没有为了跟她计较去克扣的道理罢?
“好。”海林本就不喜二房的人,自然痛快应下来,“姑娘最近学习可要抓紧了,眼看着就要入冬,今年的大考又不知郑学究会出怎样的难题呢。”
方云蕊心神一紧,顿时不再闲聊,回屋把自己的精力都落到了书本上。
荣国公府里这样一件天大的喜事就这样过去,府上渐渐归于往日的平静,只是日子照常过着,方云蕊却总觉得是少了些什么的。
但她自己却不知道少了什么,她就是觉得楚岚中了探花回来,今又被点入翰林院编修,这俱是正常的流程,也表明了圣人对楚岚的器重。可国公府上真正为楚岚这件事高兴的没几个。
若是三房也便罢了,毕竟三房与二房始终有龃龉,自己的儿子又刚刚被赶了出去。
二房自己也不高兴,那也没关系,毕竟他们亲子间关系冷淡。
国公爷倒是真心为楚岚高兴的,只是一个人高兴,怎么能撑起这偌大的国公府呢?
方云蕊总觉得哪里不对劲,的确是少了些什么的,可她自己又说不出来。
直至有一日,她与海林下学回来的时候,听见了几个下人议事。
“这银钱时常亏着,也就罢了,之前还以为岚少爷中了探花,能多封些赏银呢,谁知道别说多封,连个赏银的影子都没见着。”
“就是,眼看着就要入冬了,今年新换的袄子还没发下来呢,搁往年早半个月前便发了。”
“你们说,莫不是府上出了什么事?”
“能出什么事呢?这岚少爷的确中了探花不假,咱们国公府只有蒸蒸日上的道理,哪会沦落到连下人的赏钱和月钱都发不出来的道理?”
话头到这儿也就戛然而止了,下人们便做事边嘀咕了两句的功夫,就被方云蕊和海林听见了。
两人互相对视一眼,方云蕊好似豁然开朗,才明白之前的不对劲究竟出在哪里。
大户人家有喜事会给下人封赏这是规矩,冯氏竟然没给,这终归是她儿子的事,就算是关系不好,难道连这个钱都出不起吗?
海林欲言又止,想了想又把话头压了下去,总归又没少她们的东西,这些下人又不是服侍她们的,她又何必多这个嘴呢。
方云蕊却想得更深一层,国公府里面,下人签的可都是死契,那便只会忠心耿耿做事,不会没有规矩的。
她和海林能听见下人发牢骚,她不会觉得这是她和海林运气好,恰好就听着了,而是这府上的下人人人都在发牢骚,实在是频繁得很,都让她听见了。
她没有掌家之能,也从未学过,因着国公爷不管这些个,所以家里的书塾教的就只是学识,不像有些人家会特地从宫里请嬷嬷来学规矩。
三房的柳氏就是个有心眼的,她让自己的大女儿楚姒进宫学习,气度仪态一看便和寻常的姑娘不同,想必不日也会让楚玥去学。
二夫人则全然没有这样的想法,许是仗着国公府威名,量未来的夫婿不会对自己的女儿怎么样。
但这种想法未免幼稚,说句不好听的便是眼皮子浅,女儿嫁了出去,要怎么过便已是女儿一家的事了,自然是自己能把日子过好才是最要紧的,怎么能处处想着倚仗娘家呢?
方云蕊不能全然明白冯氏的想法,可国公府的中馈确实是由她掌管着的,下人们的月例银子、赏钱、衣服也都是由她掌管着的,自她来这府上便是由冯氏管着,不能说是生疏没有经验罢?
可若是都到了这个地步,难不成还能说一句没有问题吗?
方云蕊有些担忧,不知自己该不该把这件事告知国公爷,但她知道该不该是一回事,她自己决计不会去说的。
她没有这样的身份和底气说。
可国公府对她有恩,说到底是国公爷对她有恩,又不是冯氏,她若已看出这里面不对,再不说出来的话,会不会实在没良心。
海林听了她的想法,问:“要不咱们告诉......楚岚少爷?”
方云蕊皱了下眉,自上次一别,那天早晨她从铃兰阁出来之后,她其实再也没有见过楚岚了。
她心中隐隐有种感觉,好像和楚岚之间的联系就此断了似的。
她一面觉得这样似乎是正好的,反正楚岚许给她的东西又不会不给,一面却又忍不住心中失落起来。
她不大明白自己在失落什么,是害怕自己没了楚岚的指点,考不进女学吗?
“我不知道。”方云蕊道,“也许我们再等等看?说不定过段日子,下人们也就不发牢骚了。”

第37章
三秋过后, 府上城外的庄子收了批新割的粮食,今年是个丰年,国公爷便叫了大家一起去他的荣寿堂吃饭, 一家人共同分享丰收的喜悦。
其实在这种富贵之家,粮食丰收的多少带不来什么喜悦, 因为不管收成好还是不好, 横竖不会差他们的口粮,横竖他们吃得还是很优渥。
不过国公爷很喜欢庄稼,他每年秋收季节都会亲自去田里走一走,听说今日大家一同享用的粮食还是国公爷亲手割的。
方云蕊看着自己柜子里的衣裳发愁, 上次嘉宁郡主在众人面前闹的那一回, 真是叫她有些怕了。从那之后, 她就连稍微惹眼些的衣服都不敢穿了,因为总觉得别人会在背地里笑话她。
但上回之后, 方云蕊对楚玥的印象其实好了很多, 从前楚玥从来都不搭理她,却肯在那种时候站出来为她说话,不管人家是不是也存了别的目的在, 至少方云蕊确实应该心存感激的。
她还没来得及好好谢谢人家呢。
“姑娘今儿到底穿那身衣服?”海林问,她看着姑娘站在柜子前都纠结了半个时辰了, 这既然是去赴宴, 总不能穿得太灰扑扑了,三房那两个姑娘楚姒喜欢穿蓝色、楚玥喜欢穿粉色,楚苒好穿黄的,这一一分下来, 剩下的衣裳也没几件了。
方云蕊定然不能穿了和她们相同的颜色,每次赴宴之前她都要这样费心一番, 实在是很不想去的。
但是国公爷那边来请,她又不可能回绝了,她哪里有拒绝的资格呢?
海林道:“姑娘,要不咱们就穿上次那身红色罢。”
方云蕊目光也顺着落在那件红色的褙子上,这件衣服她只穿过一次,就是单去见楚江哪回。
这件衣服虽是红的,但底下衬着藕色的裙衫,交相看着其实没有那么惹眼,反倒稳重恬静。
横竖楚江不在府上,方云蕊想着,点点头:“好罢。”
她的首饰也很好,几乎没有什么珠翠,国公府每年会派人送了几盒首饰过来让府上的姑娘们挑,她虽是最后一个挑的,但是剩下的好东西也还是有不少。
但方云蕊从不会取华美的珠翠首饰,她顶多拿两件银器,剩下的都是拿一些木制的或者简约的玉器,反正都是怎么简单怎么来。
今日她本不欲戴什么首饰过去,只因这衣服若搭得太素了也不成体统,这才取了两支红玛瑙的珠钗戴上。
临去前,她看见之前大夫人送她的红木佛珠手串,也戴在了手上。
今日去荣寿堂吃饭,想必是会碰上楚岚的,方云蕊忽然觉得有些紧张,倒不是有多期盼着见他,只是觉得她和楚岚之间的关系已经是有些奇怪了,见面总是觉得尴尬。
她倒是觉得再也不见了的好。
等到荣寿堂的时候,人来了一多半,方云蕊总是能挑个不早也不晚的时间过来,最能不引人注目。
可今日她刚一进去,正要习惯性地找个位子坐下,就听楚玥开口道:“原来你也不是不会穿衣服嘛!我还以为你真的是个土包子呢!”
方云蕊一愣,抬眸见所有人都正看着她,她才反应过来楚玥是在跟她说话。
虽是在跟她说话,不过这话方云蕊就不大会接了。
“坐吧坐吧!”楚玥却是不在意,对她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坐这里来。”
方云蕊无所适从,她适应不了别人对她突然的亲近,但又不可能拒绝,只好坐了过去。
冯氏也在,她目光落在方云蕊身上,心中默默冷嗤一声——这丫头果然不是个安分的性子,稍一有机会就穿得花枝招展的。
等坐定了,方云蕊才向长辈们问过好,转向楚姒,才发现她今日穿的并非蓝色,而是件暗青色的衣服,更显得成熟稳重许多。
楚岚是最后来的,荣国公都坐定了,他才从堂外进来,他风姿一向极盛,许是因为在官场上历练了这些日子,气势更胜从前,第一眼都叫方云蕊有些不敢认了。
她只看了一眼就连忙错开了眼,隔着数步的距离她心底都一股一股的尴尬往上窜。
看见楚岚,荣国公是最高兴的,笑着打趣一句:“咱们的探花郎真是不好请。”
楚为怀却没听出亲爹话中的调侃,翻着眼皮瞪了楚岚一眼,斥道:“成天到晚就你事情最多。”
一听见这个,荣国公就不高兴了,转头便骂道:“废话,你儿子不知比你出息多少!他当上探花才多久,这便官至从五品了,你个没出息的东西一辈子也就是个五品!”
方云蕊低下了头,觉得二爷脸上的憋屈之色十分好笑,一边又腾出心思来想,楚岚这么快就升官了?那会儿刚去任职的时候才七品呢。
“快坐罢。”今日大夫人江月容也在,一般荣国公单请的家宴她都是不会推的,看着楚岚说了一句。
渐渐近了,方云蕊不知为何,她耳根子烧得厉害,楚岚走过来的时候带起一阵微风,她却好似已经嗅见了楚岚身上的味道。
好些日子没见了,她竟还对他身上那股沁香那么熟悉。
方云蕊没再抬头,只专心吃着自己面前的菜,有一搭没一搭的,这种家宴上她的胃口通常不好。
许是因为荣国公是行伍出身,兼之戎马半生,对许多细致的规矩都不那么讲求。
譬如食不言、寝不语,每次的家宴上,荣国公都会同家里人说一些话,大多是对近日生活的询问,有时候也会讲自己打仗时遇到的风光,都是说过好几遍的故事了,其中一两个故事光是方云蕊就听过两三遍了,遑论是楚家的人。
不过她觉得荣国公在讲这些的时候两眼很有神,他喜欢讲那讲便是。
今日听他们说话,方云蕊知道了原来之前益州水患的提议是楚岚交上去的,他那时虽无官职,但出入皇宫并不是什么难事。而今益州水患终于治理妥当,还绝了后患,圣心大悦,才刚中探花就立下此等功劳,又是荣国公府的人,自然要厚封。
方云蕊想,他本就是有才华之人,之后定然会步步高升的,愈发同她不再是一个世界了。
正吃着饭,荣国公皱眉道:“今日的菜好似有些咸了。”
众人都往冯氏那边看去。
不光今日,其实这段时日府上的饭菜好似换了人做似的,都是偏咸,且滋味也不如原来的精致了。
下人们的事一向都是冯氏在管,大家自然都看向冯氏。
冯氏身子微僵,立刻笑道:“这、原先的厨子家中有事,我瞧着是大事,就准他假了,这是新来的厨子,手艺也是不错的,可能是还没习惯罢。”
如此,荣国公也不好再说什么,他年纪大了,口味一直很清淡,原先的厨子记得他的口味,做的菜都是他爱吃的,然而现今一连几日做的菜中,都不见得有一道他爱吃的。
其实不光荣国公,各房那边也颇有意见,大夫人聪明,吃了两日不合口味的饭菜后就传话那边不必给她做了,她自己在小灶上做就成了。
没几日,三房有样学样,也不和这边一起吃了,这若不是今日一块儿吃饭,大家几乎都忘了这件事。
“你怀着身孕,饭菜还是清淡些好。”江月容看着冯氏说了一句。
冯氏笑道:“我省得的。”
冯氏怀着身孕,管家不易,荣国公也不好再说什么,这个时候若交给别人来管,冯氏脸面上也不好看,索性不提了。
这话题很快便转到了三房那边。
楚姒成亲的日子快到了,嫁的人是柳家,也就是三夫人柳氏的娘家那边,听说是楚姒的表哥,两个人小时候见过几面,家世虽然不及楚家这边,但胜在人品端正样貌好,上前提了几回也就应了。
女儿要嫁人,柳氏事事躬亲,连嫁衣都是她亲自去挑的,陪嫁给的铺子也有不少,看着楚姒提起嫁人时满脸的笑意,方云蕊又再度怀念起自己的娘亲来。
“今日提起这些,是因为按照礼制,要请柳家人过府吃顿饭的,来请公爹的意思。”柳氏生得瘦弱,不过她美貌,虽时常带着股病气,但一笑起来也是非常讨人喜欢的。
荣国公感怀地看着自己的大孙女,道:“你们随意就好,我这里还备了一些薄产,到时候过到阿姒名下,一块儿陪过去罢。”
荣国公身为祖父,虽不插手孙子孙女们的婚事,但给的钱从不会含糊,何况他与楚姒本就是很亲的。
楚姒笑道:“多谢祖父了。”
柳氏感怀,“眼看阿姒将要出阁,我也算是放了一半的心,算着年纪下来,也该轮到平儿了。”
正在埋头吃饭的楚平听见这话抬起头来,皱眉道:“娘,好好说着事,您扯我干什么?”
楚平听不出,只是明眼人谁不知道,柳氏虽是在说楚平,实际上是在催冯氏早日定下楚岚的婚事,这长兄若不成婚,余下的弟兄们也不好成,不过是埋怨冯氏对自己的儿子上点心,可别把她的儿子拖大了罢了。
冯氏又怎会听不出这个?她看了眼楚岚,道:“岚儿也到了该定亲的时候,回头我看看自己娘家那边有没有什么合适的。”
她自是一直惦记着楚岚的婚事,否则也不能一直拢着嘉宁那边,这不是康王府的亲事黄了,而之前楚岚又是亲口说过公爹给他看了门亲事的,冯氏便不敢再提。
借着今日这番对话,正好让她试试公爹的口风。

第38章
谁知这话问出口来, 荣国公还没表态,便听楚岚道:“儿子自己的婚事自己会处理,不劳母亲额外操心, 母亲还是多顾念自己的身子罢。”
这话是很不敬的,就连方云蕊也觉得这话实在是有些不好, 不过她觉得不好单是因为楚岚这样说话, 怕是又会招致二房什么不满,倒也不是因为这句话本身不好。
然楚为怀方才才被亲爹训斥过,冯氏动了动嘴,对上楚岚那双眼睛又没敢说出驳回的话, 一时间两人只能等荣国公给个意思。
“行了。”荣国公粗叹一声, “岚儿的婚事不急, 我自有决断,你们若有心, 就给平儿瞧瞧罢。”
这便算是在荣国公面前过了明路, 柳氏满意了,只要不妨碍她的平儿娶亲,这楚岚就是出家去庙里, 她都不在乎。
既然说到婚事,其实楚家这几个孩子都到了适婚的年纪, 楚苒和楚玥虽较小些, 但也就是明年的事了。
一家人吃饭,荣国公自然也注意到了方云蕊,他突然想起来,问了一句:“云蕊的婚事, 你们也要拿准了,不可大意。”
他说这话, 自然是认为已经有人管这事了,眼下不过是提点在管的人上些心思,然这桌上只有几人知晓,方云蕊险些去给刘家做妾。
眼下自然是没什么人管她的婚事了。
冯氏听着这话音,立刻接茬道:“儿媳娘家倒是有几个孩子,长得不错,到时候便做主给云蕊相看一番罢。”
她这是在跟荣国公示意,方云蕊的婚事她管了,方云蕊听见冯氏说话,面色一白。
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哪里得罪了冯氏,从前她也并不觉得冯氏不好,这连月频繁地相处下来,才愈发厌恶她。
方云蕊忍了忍,她很想开口为自己申辩一番,可对上荣国公又不敢了。
她这毕竟是在人家眼皮子底下讨生,下面人客气才称她一句表小姐,其实她连国公府的人都不是,恐怕对国公府的人来说,对她比那些下人还要见外。
幸好,冯氏话刚说完一会儿,江月容便开口道:“这丫头的婚事你可不必急,我之前问过她了,这孩子孝顺,之前没有给自己的爹娘服孝,她觉得内疚,这会儿正自行服孝呢,咱们还是别扰了人家这份心好,横竖,她年纪是最小的,最是不急。”
冯氏见江月容说话,想起上回跟这丫头说话时,她便说自己的婚事要让江月容做主,眼下看来倒是真的了,这俩人的确是有过这段对话的。
冯氏不好再试探,便没再开口。
只是江月容帮方云蕊说话,本是一番好意,这会儿却让方云蕊自己耳朵跟火烧似的红。
别人不知道她怎么回事,楚岚还能不知?什么服孝,她前段日子究竟在干什么?
眼下大夫人夸她孝顺,她真的羞得都想把头埋到桌子底下去了,更加不敢抬头看人。
只是这事还没全然过去,楚苒看着方云蕊,瞧她今日穿了一身红,她之容貌本就盛丽,这会儿更是叫人不注意到她都不行了!
楚苒道:“什么服孝,大夫人就别替她说话了,她自是恨不得嫁个人呢,您瞧她穿得多红啊,还服孝呢。”
几句话讽刺下来,方云蕊只觉得脸上更热了。
“你不懂。”江月容仍是执意护着,“云蕊这孩子,之前时时刻刻都穿得太过素净,那衣服的款式都是过了时兴的,好歹也是漂漂亮亮的女孩子,穿成这样怎么好。后来还是她说爹娘托梦想瞧她穿红衣呢,她才穿了一回,让我瞧见了,我便让她以后来见我,都穿得这样好看,我看着心里也舒坦。”
江月容存心维护,这话说得也滴水不漏,方云蕊心中感激,此刻却不能表露太甚,只抬眸看着大夫人轻笑了笑。
“想瞧她穿红衣?这不就是想看她嫁人了么?”冯氏道,“要我说,你这孩子还是多考虑考虑婚事才好,这好姻缘哪里那么容易得,我自然是要帮你掌掌眼的。”
话说来说去,怎么又绕回来了?方云蕊是真的厌恶起二夫人来。
大夫人和二夫人说话,她们明面上自然和颜悦色,荣国公自然看不出她们之间的争锋,只当是一家人寻常说话,便也不插嘴,只让小辈们自己看着办了。
就连江月容,这会儿心里也对冯氏厌烦起来,不知礼数的东西,居然敢跟她抢,若非此刻公爹还在这里坐着,她真想上前给冯氏两巴掌,叫她那张嘴那么长。
“母亲连楚苒的亲事都没办好,还是别分心再管外人的事了罢。”
楚岚忽然出声,让一家人都有些意外,谁不知这位是出了名的话少,从小便是这样,这中了探花之后更是,连家都少回了,这会儿竟能在家宴上开了尊口,实在是难得。
冯氏脸上立刻就不大好看了,她觉得自己这个儿子当真如白眼狼一般,为着外人的事威胁她,今日又为着外人当众打她的脸,真不知当初生他干什么。
正要发作,楚玥却“咯咯”地笑出了声,看着方云蕊道:“长兄一定是讨厌你!”
她虽是在对方云蕊说话,可声音一点儿也不小,整张桌子的人都听见了,弄得方云蕊尴尬不已。
荣国公道:“这是什么话,你们的祖母,将云蕊当做亲孙女看待,她不是什么外人。”
一句话算是为方云蕊挽回一些,方云蕊坐在桌子上,只盼着这场家宴能快些过去。
又过了将近一炷香的功夫,这家宴总算是散了,方云蕊看着下人撤菜,心里只盼着赶紧回去。
外面天色已经漆黑,快入冬了,天气本来就短,今日吃饭也耽误了一些功夫,想着一会儿只她和海林两个人摸黑回去,方云蕊还有些害怕。
她抽空看了一眼楚平,楚平都快胖成个球了,一堆肉坐在凳子上,低着头打盹儿,看上去极不体面。
方云蕊很快收回目光,稍微安心了些。
家宴散去,各房回屋,海林已经点了灯,在前面的岔道上等着她一同回去,方云蕊走到海林身边,抓住海林半截小臂,这才算是呼了口气放松下来。
海林看着她笑:“姑娘这是怎么了?吃顿饭,好似还吃累了似的。”
方云蕊道:“可不是吗?今日的菜倒全是好菜,只我一丝味道都没尝出来。”
两人正往那边走,她们走惯了偏僻地方,回去自然也要选择偏僻的小道走,毕竟是走夜路,还是选择熟悉些的道路好。
只是走到了一半,突然听见窸窸窣窣的声音,方云蕊最先听见,她还以为是风吹树叶的声音,以为自己听错了,只是后来愈发明显了,她心里才突然一慌乱,害怕起来。
“海林,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
她的声线透着十足的恐惧,听得海林也抖了抖身子,凝神细听了一会儿,果然有种寒凉可怕的声音在。
“姑娘......”海林徒然变了脸色,“好像......有蛇。”
方云蕊面上一阵发白,她最怕蛇。
“快走!快走!”方云蕊吓得连回头都不敢了,拉着海林几乎要狂奔起来。
林荫路上,头顶好像有什么东西掉下来,乌黑一条恰好就掉在了两人的前路上。
“啊!!!”海林尖叫一声,那是条手臂粗的黑蛇!
方云蕊面色更是惨白一片,她没有出声尖叫,只脸色看着像是快要晕厥过去。
“打蛇、打七寸......”方云蕊颤声说着,声音都带了丝哭腔,“海林,蛇、蛇的七寸是哪儿呀?”
海林更想哭,“奴婢...奴婢不知道啊!”
那蛇一落到实处,就在路面上慢慢盘绕起来,方云蕊吓得动也不敢动,就怕这蛇猛然跳起来咬谁一口。
“我、我数三下。”方云蕊腿都是软的,“咱们回头就跑,一...二......”
那蛇本来相安无事,突然立起了身子像是要腾空跃起似的,方云蕊吓得立马掉头转身:“跑!!”
可她腿上软得厉害,根本没什么劲道,跑也跑不快,心中又害怕得紧,只知道低着头猛冲,没跑两步,额头一痛,撞上一人。
“啊!”海林惊讶地捂住嘴,“楚岚少爷!”
楚岚垂眸,看了眼眼泪流了满脸的人浑身瑟瑟发抖,问:“怎么回事?”
海林莫名安心下来,回道:“少爷,前面有条大黑蛇。”
青墨听着脸色一变,蛇!?他惊怕地看了眼自家公子的背影,这...公子不会要让他去抓蛇吧?给他来一口死了怎么办?
好在,楚岚对自己的小厮还算了解,没什么情绪道:“去叫人。”
青墨满是感激,“奴这就去!”
方云蕊还趴在楚岚怀里,她根本站不直,她都快要吓死了,身子一个劲儿地发抖,眼前晕眩一片,连面前站的人是谁都不知道,只知道紧紧抓着人家的衣服。
楚岚看了海林一眼,道:“怎么吓成这样?”
海林低声道:“姑娘小时候被蛇咬过,险些没救过来。”
楚岚了然了,那会儿她可还是自己爹娘的掌上明珠呢,不知道要如何掉眼泪珠子。
于是楚岚便也不急,只顺手掀起披风,将她罩在了里面,等着她自己适应过来。
两息功夫,方云蕊也就适应过来了,她先是嗅见来人身上的沁香,才知道她拽着的不是别人,是楚岚,一下子撒开了手。
“好了?”楚岚问她。
“嗯......”方云蕊听见他的声音,那极快的心跳就被抚平了许多,突然不那么害怕了。反倒是尴尬起来,心想怎么偏偏遇上了楚岚?哪怕是旁人呢?哪怕是几个下人?
倏然又想起,这边的路偏,下人都不会过来走,不过去往她的居所却算是条近道。
既然是近道,那楚岚自然也会走。
“真是...真是巧事。”方云蕊都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才好,以往她和楚岚是那样的关系,她都不会觉得尴尬,现在分明断了那样的关系,她反倒不敢直视楚岚了。
“不巧。”楚岚却道,“我正来找你。”
方云蕊轻轻捏了下手心,更尴尬了。
“楚...你......找我有何事?”方云蕊还是没能想出个合适的称呼出来。
听她说话如此别扭,楚岚反问:“连表哥也不叫了?”
一句话算是让方云蕊松了口气,其实这个称呼对她来说,并没有什么太多的意义,只是担心自己一直这样叫,楚岚又会误会她什么。
“是,表哥。”她垂着眼移开视线。
须臾功夫,青墨已经带着人过来了,方云蕊听见有人过来其实还有些紧张,毕竟她和楚岚实在算得上是孤男寡女,又是夜深,站在一处实在很不相宜。
就在她低着头给自己做心里建设的时候,头顶一黑,竟是楚岚拿外氅将她整个人都藏在了里面。
方云蕊知晓了他的用意,便一声不吭。
过来的几个下人匆匆向楚岚行了礼,朝前抓蛇去了。
楚岚道:“既如此,我们换条路走。”
这口中的“我们”自然也包含方云蕊了。
方云蕊应下声来。
回去的路上,楚岚没对她说别的话,只问她书看得如何,书目都背完了没有,告诉她明年一开春,女学就开学了,让她做好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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