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福妾(清穿)—— by南风不尽
南风不尽  发于:2023年11月0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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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下宫里宫外又是一阵的人人侧目,纳兰夫人抱病不进宫了,指了两个皇孙的完颜氏和富察氏家里登门的人又比先前更多了,用门缝里塞进来的帖子、搁在门口的礼都能堆成小山了。
西苑圈养的猎物最多的便是鹿,山上还有行宫,一路上景致极美,沿路都是盛开的花朵,天也清朗,这样的天气既不热又不冷,正适合出门。春日里踏青的人家也很多,康熙不想扰了百姓,因此这次御驾马车没有饰黄盖,而是简单的一辆青幔骡车,上头什么纹饰也没有,只是车壁车辕都是加厚的,能防弓箭刀劈斧砍,后头阿哥们极其家眷坐的车也大多如此,禁卫军早已换上不打眼的衣裳散落在人群里,因此一行那么多人静悄悄从宫门口驶出来,都没惹人注意。
弘晋和佛尔果春还是头一回出宫,他们虽然是生在畅春园,但那会儿还在襁褓里呢,不记事。这回又是微服,路上行人商贩挤挤挨挨的,各式各样的味道、各种各样的声音都勾得两个小孩子坐也坐不住,在程婉蕴怀里不住地向外望去,对街上每个走过的行人、挑着扁担的小贩,乃至对天边飞过的一只鸟都觉好奇,两个小脑袋趴在窗子边,小声地挨着说话。
太子爷和几个成年阿哥都在康熙车里,女眷便也三三两两地挤了一辆车,和程婉蕴同坐的是王嫔和十三福晋,这回出来康熙专门带了王嫔和十八阿哥,皇子家眷里,四福晋因身体不好没来,四爷便只带了弘昀,五爷带了五福晋和膝下的长子、次子与长女,因五福晋身边要照料的孩子多,年岁又都在五六七八岁上下,正是顽皮的时候,便单独坐着没过来。
程婉蕴也把弘暄、弘晳、额林珠、茉雅奇都带来了,他们年岁都比较大了,更不愿意跟额娘们挤一辆车,便单独给他们套了一辆车,如今聚在马车里打双陆玩跳棋,还打发人过来要了两回点心和茶,一路上很是自在的模样。
王嫔怀里搂着十八,也想挣脱去看外头是什么样,王嫔连忙摁着他:“我的祖宗,外头烟尘大,你这鼻鼽病(鼻炎)正发着呢,快好生坐着,额娘给你剥葡萄吃。”
十八就噘着嘴,皱着眉头气鼓鼓地坐在那儿,叉着腰说:“额娘骗人,还说是带我出来玩的,结果什么也瞧不见!”
王嫔哭笑不得道:“等会到了再玩,如今还在路上呢。”
程婉蕴笑着刮了刮十八的鼻尖:“是不是这时节柳絮多了又打喷嚏了?”
“可不是,想让他戴纱笠他也不肯,说那都是女儿家戴的,娘娘你说说,嫔妾都说不过他了……”
十三福晋兆佳氏正羡慕地望着童言稚语的十八。她和十三爷成婚也有几年了,膝下还没有孩子,如今十三爷膝下唯一的大格格,还是侧福晋瓜尔佳氏生的。
如果她也能有个十八阿哥这样聪慧可爱又伶俐的小阿哥就好了。
程婉蕴留意到了她的神色,笑着打趣道:“十三福晋抱抱十八吧,或是让王嫔娘娘给你换个帕子,沾了王嫔娘娘这满肚子小阿哥的福气,想来很快就能有好消息了。”
“哎呀,太子嫔娘娘可真会慷他人之慨,”王嫔也笑道:“不过太子嫔娘娘说的很是,我这帕子多得是,十三福晋若是要,先找出来都有一箱子呢,回头我专挑拿花生、石榴的图样让人送到你府上,你换着用。”
十三福晋也不过十六七岁的年纪,闻言满脸通红,连连摆手却说不出话来。
车马走了约莫一个多时辰,到了黄昏时分,天边已经有了一些灰暗的灰色,康熙和儿子们、孙子孙女们总算到了西山行宫,即便这次出来是康熙临时吩咐的,精明能干的内务府上下也早就把这里头打点好了,程婉蕴也许久没有跑马了,上去骑了两圈,最开心的便是弘晋、佛尔果春和十八阿哥了,三人好似那放归山林的小鸟,三个小捣蛋鬼拿着没开刃的弓箭射兔子,结果射中了弘晳的屁股,被弘晳捂着屁股扭头怒目而视,三人一哄而散,又跑去掏鸟蛋、看侍卫们网河里的鱼。
三人在山上的草地上打滚,还比着谁跑得快,摔了也不疼,草厚着呢。
程婉蕴活了泥巴做叫花鸡,太子爷刚从康熙那头的帐子里钻出来,看她在那儿忙活,蹑手蹑脚想从背后过去吓唬她,谁知程婉蕴早就听见他掀帐子的声了,等人过来,她先发制人转过身,用沾着泥的手指头抹了太子爷一下脸,把太子爷都抹愣了。
“你这是后背上长了眼不成!”胤礽愤愤。
程婉蕴已经笑弯了腰,拉着太子爷去河边洗脸,洗干净后便干脆坐在岸边相互依偎着看夕阳慢慢坠落山谷,将河面、山林与天际都拢在金色的余晖里。
康熙从帐子里出来,便看到这样一对背影。
他站住了脚步,忽然就觉着有些寂寞。
他拥有天下江山、后宫佳丽,但他最怀念的赫舍里氏已经深埋黄土。
流水潺潺,层林尽染,却再也没有人能像这样陪着他了。
程婉蕴从水面上发现了康熙站在帐篷前的一丁点倒影,她悄悄给太子爷指了一下,胤礽立刻装作若无其事般转过头,笑着起身去拉康熙:“皇阿玛,你看这河里还有许多小螃蟹呢。”
这声话可不得了,把散落四方的孩子们都吸引回来了,纷纷跑过来:“哪儿,哪儿有螃蟹!”
康熙被儿孙簇拥着,笑容慢慢爬上了脸,那点孤寂也烟消云散了。
他搂着十八,牵着弘晋,又叫十三十四拿竹篓子来:“朕知道怎么抓蟹,你们瞧着!”
孩子们立刻欢呼雀跃起来,一时所有人都忘了规矩,孩子们把康熙摇得东倒西歪,程婉蕴拉着十三福晋避开了皇上和男人们去切果子,十三十四又为了用大篓子还是小篓子吵了起来,两人年岁相近幼时很有一段日子要好,但后头终究因性格不合而疏远,如今吵着吵着反倒亲近了。
这时,天渐渐灰了,火光却又照亮了他们笑意盈盈的脸,连单独坐在远处生火堆的胤禛瞧了也不由笑了笑。
如果能一直这样多好。
与这头的恬然温馨不同,刚到了澳洲的格尔芬及程怀靖等人却又遇上了一场危机。

康熙四十一年, 阿尔吉善留在澳洲后没多久,就遇上了英吉利的皇家海军舰船。
但对方被败血病折腾得十船九空,因此不敢登陆, 被阿尔吉善几个炮打跑了, 没生什么事。但后来两三年里,阿尔吉善得不到大清的补给,炮弹、火药都渐渐用完了, 他也不是那等善于治理管家的人,因此在澳洲府的垦荒一直未能有大的发展,建了些房屋、开了几条道路, 垦了些田地、探了几座矿却无力开采,养牛羊维持生存,之后这垦荒也就停滞了下来。而澳洲的气候天然较为干燥,不论是饮水还是灌溉庄稼全靠天降甘霖,每年的收成也不大好,这阿尔吉善与这七百多人渐渐快要沦为与土著人一般茹毛饮血的境地。
康熙四十五年, 阿尔吉善已经滞留澳洲府将近四年了,当初对海洋的恐惧也渐渐消退, 他身上昂贵的绸缎衣裳早就破破烂烂, 如今换成了与土著人一般的兽皮, 当初带来的铁器与刀剑、弓箭也多有损耗,这里连个铁匠铺都没有,也没法锻铁铸铁, 阿尔吉善把自己的长刀、匕首都珍藏着不敢再用, 也跟土著人学会了用削尖的坚硬树枝投掷捕猎。
当初他们登陆澳洲府是顺着洋流与季风, 在澳洲西北部登陆,沿着海岸线往南走, 便是一大片干、望不见尽头的沙漠,这一整块地方都不适合耕种与生存,只在沙漠边缘有些零零碎碎的土著人开垦的田地罢了,后来阿尔吉善带上人跟着土著人跋涉千里才发现了温暖湿润的东南部,这才是沃野千里的地方。
在这儿安顿下来后,阿尔吉善也过了几年平静的日子,直到今日,又有英吉利的舰船旗帜渐渐靠近了他们,这回,他们来了更多的人!而且看着都很健康,终于,开启大航海时代两百多年了,欧洲人也终于堪破了败血病的真相。
没有火炮,没有手铳,人数也有差距,阿尔吉善与部下没打赢,他果断带着人撤回了澳洲内部,英吉利人立刻占领了东南的沿海港口,他们这次一共来了十二艘大船,船上除了英吉利海军队员,还有很多囚犯、失业的工人。
在发现澳洲之前,英吉利首选的囚犯流放地是美洲,美洲是英吉利用来种植烟草与棉花的种植园,因此需要大量的劳工,英吉利除了囚犯外,还从非洲购买黑奴填充广袤的每周,每年等棉花和烟草收成后再通过海贸运回英吉利的工厂生产成棉布与香烟,再用船运送到世界各地挣金银。
但随着美洲开发渐渐进入正轨,而英吉利的工业革命也已正式开启。
不过,英吉利是海岛,本土狭小,早已劳动力过剩、失业率高涨,伦敦、伯明翰已成为了所谓的罪恶之都,监狱里再次人满为患,美洲那边因剥削过重也渐渐萌发了反抗与独立的思想,英吉利正试图弹压,便不能再将奴隶往那边运送了。
于是,他们想起了荷兰人口中那个南边的“新荷兰”,他们这几年来都在派船舰到澳洲试探,谁知,这新荷兰竟然成了新大清,已经被人捷足先登了!不论是西边的海岸上,还是东边的海岸上,居然都树立着许多高大的石碑,叫来认识汉字的船员一看,这全是用汉字、满文写着大清澳洲府,还有写着赫舍里氏庄园的,英吉利人有些心里打鼓了。
大清古老而庞大,不是那等可以随意殖民欺辱的小岛国,他们也得小心对待,在船上用望远镜观察过几回,发觉真的有大清人在上头生活后,英吉利那头也安分了一些时日。
他们后来登陆了与澳洲相邻的新西兰岛作为补给据点,三年来不断地像澳洲派船试探侦查了几次,发现被大清占领的这块飞地上人也不多,并且各个都快沦为土著人了,似乎已经被大清遗弃了,于是英吉利心思活络了。
这次他们派来了在航海上立下非凡成就,走遍了太平洋不少未知海域的库克,由他带领十二艘海军舰船,装满了火炮与士兵,誓要把这块土地抢来收到日不落帝国的殖民地囊中。
但英吉利的船员在登陆时与土著人发生了极严重的冲突,有正在海边捡拾贝壳与牡蛎的土著人向突如其来的外来者投掷了木刺与石块,英吉利士兵立刻开枪杀了他,将他的鲜血染红了他们踏上这片土地的脚印上。
之后,沿海一带的土著人像被机器推平一般,几乎被屠杀殆尽,血将整片整片的海岸都快染红了。
阿尔吉善在澳洲这么些年,虽然也和土著人发生水源和土地的摩擦,但大多时候都是相安无事的,他们还帮土著人种田,教他们怎么伺候庄稼,虽然每回老农人教了半天,这群家伙仍旧喔喔喔地吊在树上晃荡,隔年还是随意撒一把种子在地里就不管了。
把咱大清老农人气得发誓日后绝不再管他们,但回头看到那么多庄稼被糟蹋,又不忍心,于是顺带帮着除草间苗,土著人便拍着手在边上又唱又跳,为他祈福祈雨,再次气得农人再次举起锄头。
维持着微妙地平衡,阿尔吉善跟土著人友好地相处了好些年,土著人带他们寻找西部平原上的盐矿(带来的那点盐早不够吃了),大清的人便帮他们盖了些茅草屋、跳大神的神庙作为回报,土著人也会为大清人打袋鼠,但由于袋鼠肉质太坚硬难吃,最终被阿尔吉善嫌弃地呸了,还是牛羊好吃,但后来牛都得当耕牛,他已经好久没吃上牛肉了。
见他们被切瓜砍菜般屠杀,阿尔吉善眼里冒火,他们当初过来满船都是男人,到了这地方,看黑红黑红的土著姑娘看久了,也觉着眉清目秀了,已经有不少大清的船员、官兵与之有了首尾,这几年还生了不少混血的娃娃,都能跑能跳,会嗷嗷地爬树摘果子了。
阿尔吉善与亲兵、水师、匠人与农人组成的杂牌军,藏身在山岗之上,眼睁睁看着鲜血淌满了海岸的沙土上,尸横遍野,他向后头望去,身后也是一群群灰头土脸但双眼冒着怒火的同胞。
“他们有火炮、手铳,回头杀了土著人,自然还要杀我们。咱们跟他们当了那么长久的邻居,不能这么坐视不理!”阿尔吉善一抹脸,眼神凶狠起来,“不如拼了!”
他们的房屋田地,所有的身家财产全都在那,被英吉利人占了,他们日后便要流亡在密林与沙漠里,也活不了多久,众人也应和道:“拼了!拼了!”
于是他们又收拾好武器,冲回去与之厮杀。
阿尔吉善与袋鼠搏斗三年有余,不仅要自己开垦荒地、狩猎牧牛牧羊,还要伐木砍树、巡视领土,如今身强力壮,早已不是当年日日流连女子裙底快被掏空身子的虚弱纨绔。
英吉利人的火炮也有限,阿尔吉善回到自己的茅屋,翻出不舍得用的长刀,高高举起就冲了过去。
土著人发觉有清人襄助,顿时也士气大振,仗着熟悉地势,他们且战且退,退回了林子里,接着树林的隐蔽,有一伙与清人交往最密切的土著年轻人,在混战中,他们举着木刺与石头绕到了那英吉利船长的身后,那船长被高高跃起的土著居民从后打中头部倒地,那船长虽然立刻站起举刀反抗,但终究是双拳难敌四手,随即又被众多土著人围上按在地上,然后再被乱石掷打,继而被人用木刺刺死,就此倒地不起,终结了一生波澜壮阔的航海生涯。
阿尔吉善也浑身浴血,正扛着一金毛碧眼的壮汉那花里胡哨但却异常坚固的长刀,就快要支撑不住的时候,林子外头的海面上忽然传来了响亮的炮火声。
“轰隆隆——”
巨大刺目的火光在众人眼前炸开,本来好端端停泊在岸边的英吉利舰船顿时被接连从空中飞跃而来的红衣大炮击穿,硝烟滚滚遮蔽了所有人的视线,浓烟下,最先显露在阿尔吉善眼前的,便是一支支极高大的桅杆,桅杆的顶端,有一条又一条的张牙舞爪的盘龙在火光与浓烟中显露出来。
那是大清的旗帜。
原本已落下风的阿尔吉善突然不知打哪儿来的力气,一声怒喝猛地将对面的英吉利士兵推倒,一刀解决了,他便带着满脸血污,愣愣地望着硝烟渐渐散去的海面。
二十几艘大船披波斩风而来,翻开的白色浪花,涌动的海浪,它们渐渐逼近了。
那船上八旗的旗帜,也越发鲜明了。
揉了揉眼,又揉了揉眼,眼前的旗帜没有消失,还越来越近了。
阿尔吉善“哇”地就哭出来了,一边嚎啕大哭一边将作鸟兽散、一盘散沙高举双手投降的英吉利士兵又踹了几脚:“叫你们欺负我,叫你们欺负我!我家里来人了!我哥来了,我打死你们!”
等船靠岸,将剩下的英吉利士兵都捆起来,再派人去接管了他们剩下还好着的舰船,格尔芬踩着船板匆匆下来见到阿尔吉善,几乎都不敢认了。
一脸血和土,晒得黑漆漆的,头上的辫子也没了,散落着蓬乱的头发,跟土著人没什么两样了。
失散了三年多的两兄弟顿时抱头痛哭。
“你混蛋啊哥,不是说好来接我的吗,都多少年了!回头我告诉阿玛去,你把我一个人撇下了,你就是这么当哥的啊!”阿尔吉善巨大的手掌不住地拍打了格尔芬的后背,把格尔芬拍得眼泪都倒流了回去。
咳咳……他弟弟……怎么……怎么力气大了那么多!
他肺都要被拍出来了,格尔芬赶紧把弟弟从怀里拉出来,想到他刚刚说的话,又不免悲从中来,哇地又哭了:“阿玛已经走了三年多了啊!”
阿尔吉善呆住,唯独眼泪还在流:“阿玛走了?阿玛走了?”
屈氏走得早,他们俩是被索额图溺爱着长大的,佟佳氏不算他们的额娘,自小索额图就拉着他们兄弟的手,指着祠堂里屈氏的画像和牌位说:“这才是你们的额娘。”
所以两兄弟眼里只有索额图这个阿玛,索额图在外头名声不好,但对两兄弟而言却是名副其实的慈父,阿尔吉善更加悲痛了,跪倒在地,对着东方狠狠磕了几个头,泪流满面:“儿子不孝,没回去送您啊,阿玛呜呜呜——”
一番哭诉见礼之后,阿尔吉善抽抽噎噎带着格尔芬及其他官员、水军一块儿参观他倾尽心血、努力建设了三四年也没什么大变化的澳洲府。
程怀靖和其他官员也陆陆续续下了船,正好奇地东张西望。
这个地方真是与大清不一样。大清这时候还天寒地冻呢,这里暖和得像夏天,阳光又烈,风是干燥温热的,随风而来的,是原始的森林气息。
鸟禽与野兽在山林间穿梭,程怀靖定睛一看,好像还在水里看到个长着鸭嘴的……这是啥?棕毛田鼠?长着鸭嘴的棕毛田鼠?这树上怎么还有个吃叶子的灰猫啊?这是猫么,好像也不是很像……
阿尔吉善指着不远处一排简陋的茅草屋骄傲地说:“这是咱们的住所,后头是那些澳洲土著的屋子,以前他们都住山洞、树上,我们来了以后修了屋子、还清了几条道,这片连起来,用这石头垒成了城墙,建成了能容纳上千人的城邦呢。”
程怀靖:“……城邦?城……城墙?”他目瞪口呆,这大清随便找个村子只怕都比这大,这城墙还没人家院墙高呢吧……
阿尔吉善又随后指着几片长着稀稀疏疏青苗的麦田义正言辞:“这是我们囤的田,多吧,从这边连着到那边山上全是……”然后小声和格尔芬嘀咕,“全是咱赫舍里氏的。”
程怀靖站在格尔芬身侧,听得十分清晰:“……”
再随后,他又指着西面同样面黄肌瘦的牛羊群道,“这是咱养的牛羊,壮实吧,原本土著人就养了没几只,还死了,我们来了以后,这羊群和牛群的数量翻了好几番呢。”
程怀靖:“……”就没见过肉这么少这么瘦的羊。
“这是土著人跳大神的地儿,他们每天都要跳大神,草也是神、石头也是神,一块烂木头也是神,总之他们天天都得跳,这高台是咱们的工匠替他修的,这东西一修好,那土著人再也不给咱们抢水,不偷拔我们的麦苗了,还知道给我们送肉吃,还带我们去找盐和煤炭,两国邦交就此建立,我这一不留神又为我们大清降服了一个外邦部族,如今他们臣服、爱戴朝廷,都学会说皇上万岁了。”阿尔吉善更是昂首挺胸了。
程怀靖:“……”他算重新认识了邦交二字了。
除了这些,阿尔吉善突然想起来,一拍手:“哥,我好像找到这儿的金矿了!但我们没有开采的工具,也没那么多人,就没碰,叫人守着呢!”
“在哪儿?快快带路!”格尔芬也眼睛发亮:“我给你带人了!”还带了弘晳阿哥照着莱先生的手稿做的什么矿井抽水泵呢!听说能省不少人力!只要往里头加炭就行了,等那泵跟烧开的水壶似的喷了白花花的热气,就能运作了。
弘晳阿哥还画了图示,不照着图摆弄,说是容易被蒸汽烫死,真是贴心啊。回头就让那些捆起来的英吉利士兵进去当矿工,咱们自己的人还得留着干别的呢。
“那地方很偏,全是荒野和沙漠,气候也不好,土著人都不爱住那头,东西和人得大老远运过去,不大容易,但之前不是给我留了会勘矿的匠人么,他们都说那黄金储量极大,很有利可图。”阿尔吉善愁眉苦脸道,“守着黄金,却弄不出来。”
这说得格尔芬也犯了难,但他没有气馁:“回头再细细商议,这回我连六部官员都带来了。他们念得书多,懂得也多,回头叫他们过去瞧瞧,有什么难的,合力解了就是了。”
康熙抽调了一批六部官员随着远洋,虽说他们只怕都是党争中被放弃的棋子,但个个能进六部衙门,都是数万科考人里杀出来的,这起点就够高了。格尔芬还嫌不够,后来在人牙行里又搜罗了一批各行各业的人,当做长工,聘来帮忙。
不得不说,康熙深知赫舍里兄弟二人的品性,只怕料到了阿尔吉善在开荒治理上的无能,又担心数年没有补给,也不知能活下来多少人,才这样大手笔。
“还有银矿……”阿尔吉善点点头又说。
“还有银子?这儿还有银子呢?”这下格尔芬更开心了,喜滋滋道,“我们就缺银子呢,看来这地方虽然贫瘠干旱种不了稻子,但好东西还不少呢。”
“在东北边,那边稍稍好些,没那么干,路也平坦,还能种点高粱大豆啥的,那边还有个小土著部落住着,匠人也说,挺多的,而且还里头的银子八成还挺纯的。”
兆家一家子也随着人群慢慢地走着,兆时晴被哥哥们簇拥在中间,她被额娘勒令戴上了纱笠,正一手偷偷撩开纱幕,深一脚浅一脚地看着这里的一切,她眼里还有些不安,但额娘的手紧紧握着她,家人们也都在身边,她又渐渐安定了。
这里以后就是他们的新家了,阿玛说了,他们要替朝廷把这儿建起来,不是流放,是委以重任,兆时晴心里也满怀雀跃,因为在船上她就发觉了,离开了大清以后,她在船上可以更自由地出门了,可以帮着厨娘做饭、替哥哥收网捕鱼,男人们也不会说她不守妇道了。
她可以和哥哥一样,学习看指南针、风向仪,还要在晴朗的天气学习看太阳辨认天时与方向,从云层行进的方向辨认风向,她可以学各式各样,以前只有男人才能学的东西。因为格尔芬大人说了,澳洲府不论过去多少人,人手都是不够的,女人要当男人使,男人要当牲口使,而真正的牲口那是万万不能死的,要好好照顾。
兆时晴就被分派照顾两头猪,这是要养着带去澳洲繁衍生息的,猪种是格尔芬大人从英吉利带到大清,又在大清与各地猪种杂交以后生下来最皮实、肉最多、下崽也最多的花猪。
她一开始也不习惯,她打小哪里受过这些啊!最多最多拼点卯榫,就这都是出格的事儿了,就这也要被额娘念叨呢,到了船上额娘倒是不念了,一直在伤心离开故里,偶尔见她跟外头的农户媳妇请教怎么喂小猪、怎么养小猪,更伤心了,一边晕船晕得昏天暗地,一边喃喃说她被教坏了,以后也嫁不出去了。
兆时晴极幸运,是他们家里唯一一个不晕船的,她把额娘哄睡以后跑到甲板上吹着海风想,嫁不嫁又如何,以后还不知道能不能回去呢,在这儿也挺好的。
她被撂牌子回家后,受了不好亲戚族人的冷言冷语,还怪她在宫里行为不端,败坏了兆家的名声,甚至还有劝她阿玛额娘,把她送到庵堂里了此残生的,这样好歹能保全兆家其他姑娘的名声。
幸好,阿玛很快被皇上派到澳洲府来了,额娘和几个嫂嫂都哭天抢地的,哥哥和阿玛却都很平静,他们在工部因老实做事不懂孝敬、专营也时常受人排挤暗算,阿玛多厉害的手艺,当了几十年的主簿,没一点升迁的希望,如今倒也好了,来了这儿,再没有那些腐烂的官场规矩了。
所以后来兆时晴和兆家父子兄弟都还挺开心的,兆家父子在船上一开始还晕船,但吐了一俩月也就习惯了,等到了澳洲府,兆氏养的两头猪都长成大猪了,正好一公一母,很乖,不用人牵着,自个跟着兆家人屁股后头走呢,卷尾巴还一甩一甩的,鼻子到处嗅,自个找野果子吃。
他们渐渐穿过了东南部比较湿润的林子,而到了更干燥的中部地区,兆时晴看到成群袋鼠在干燥硬实的黄土地上一蹦一跳的跳走了,还有长得分外高大的鸟?可是那些鸟好似不会飞,一身灰朴朴的毛,也是轮着两条细腿狂奔的,看起来也凶得很。
这时,在不远处,袋鼠群里最壮实最高大的袋鼠本侧躺在树荫里睡觉,似乎闻到了什么味道,忽然就挠着肚皮站起来了,它绷紧了比人类还更加粗壮的手臂,众人还没反应过来,从喉咙里发出“吕吕”的狂躁叫声,朝着阿尔吉善飞快地跳了过来。
“哥!快跑啊!这蹦哒大老鼠一拳能把我打飞!”阿尔吉善脸色巨变,立刻转身撒丫子就跑,但没一会儿就被袋鼠截住,阿尔吉善被迫跟它摔跤搏斗了起来,打得满地黄沙飞起。
格尔芬:“……”突然明白过来,弟弟的手劲怎么变得那么大了。
他们在澳洲接受着三观与袋鼠的洗礼,而在紫禁城里,仍旧是一派闲适与欢乐。
澳洲府正值炎热的夏季,京城里便已是初雪落下的深冬。
一片片细碎的雪渐渐落满了红墙,程婉蕴披着披风,牵着被裹成球的佛尔果春,青杏撑着伞在一边伺候着,三人慢慢走过长廊。
她领着小女儿走到前院弘晳与弘暄住的东偏院。弘晋也在这儿,前日,太子爷看过他稀里糊涂的功课以后,立刻将这个小儿子扔给了两个大儿子,要弘暄和弘晳盯着弟弟写功课,如今他正噘着嘴、含着泪,在两个哥哥的眼皮底写算学试题。
弘晳在算学上头分外认真,亲自出题、一个数字一个数字地教,而且还替他整理错题,回头再将错题打乱,让他再做一遍,弘晋学得头大如斗,不过他学四书五经也是这样,能问出很多将太子爷噎死的问题。
他还没到去上书房进学的年纪,因此太子爷自己在家里教他些浅薄的道理,比如教他背《论语》名句:“君子不重则不威”,背下来后便温和耐心地让他自己想一想,引导他试着去解这句话的意思,弘晋认真思索一番便自信地开口:“阿玛,儿子觉着这句话的意思是,君子打架动手的时候,要下手重一些,否则没有把他们打服,他们下回还敢,就树立不了威信。”
“……”
慈父的身影顿时消散,太子爷微笑着,默默举起了藤条决定树立身为阿玛的威信。
通了火龙的屋子里,弘暄捧着茶碗坐在弘晋身边的小圆凳上,很负责地盯着弟弟算几何,还时不时低声出言指点,弘晳则窝在暖融融的火盆边埋头画不知什么的设计稿,程婉蕴撩开厚厚的毡帘笑着走进去,佛尔果春便先大呼小叫起来:“大哥,二哥!皇玛法说了,明年十七皇叔娶了婶婶以后,隔年一开春就要让我的两个嫂嫂进门!阿玛说了,以后家里住不下,要把你们俩赶出毓庆宫,挪到撷芳殿去住,皇玛法都同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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