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年她确实一门心思地想让女儿和阿卿订了娃娃亲。
可穆家不愿意,她又不得婆婆喜欢,一直没人做主。
这两年她的心思都淡了许多。
主要是人家穆宗辰封了侯, 阿卿又是穆宗辰的长子,以后肯定继承侯位。
她虽然觉得女儿是个有福的, 可也不敢奢望女儿能做上侯夫人。
两家比起来, 穆家是天,沈家还是在地上。
连同她在内, 都觉得阿卿以后会娶个公主。
当然了,皇上只有一个女儿, 比暖暖大不了多少。
和阿卿年纪不配。
不过皇室的郡主县主一大堆, 年纪差不多的也不知道有多少。
如果不是穆家出身不好,只怕早有人上门说媒了。
沈大嫂在心里算计了一会儿, 总觉得女儿要是能嫁进穆家就好了。
以前她是敢想, 也敢做, 主动提过好几次。
如今她也只能想想了。
沈大嫂见到阿卿高兴, 絮絮叨叨地说起来没完没了。
“这孩子, 也不知道从哪跑回来的, 腿上划了那么大一个血口子,把裤子都染红了, 还不让我吱声, 我刚胡乱给她缠上了, 肯定会留下疤了。”
阿卿进屋的时候,雪乔正趴在床上骂人。
没想到阿卿会过来, 她话骂了一半, 忽然看见个熟悉的人影, 还以为自己出现幻觉了。
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道:“别以为来了我就理你,从现在开始,我们再也不是好朋友了。”
雪乔说话幼稚好笑,毕竟才是个十岁的小姑娘。
阿卿心里却没这种感觉。
他平时行事一向大方,磊落,从来不会做那些阴司的事情。
可今天,他竟然故意引着一个十岁的小姑娘踩进雪窝里。
还划伤了腿,被娘知道,都不知道会多失望。
这是阿卿长到十五岁以来,做的唯一一件见不了光的事。
听了雪乔的咒骂,忍着心虚问道:“还疼吗?”
雪乔不想理他。
沈大嫂忙着招呼阿卿,把他送进屋就去找好吃的东西。
什么点心,糖果,普通人家吃不到的水果,一股脑儿全都往屋里端。
阿卿哪有心思吃东西,他站在床边愣愣地看了一会雪乔。
不过才十岁的小姑娘,应该不会发现他是故意的。
阿卿这么想着,同时也打定了主意,无论如何都不会承认的。
雪乔确实没想到阿卿会故意把她往雪窝里带,还让她受了伤。
不过她一向娇气,霸道,没理也要占三分。
这会发现自己不是做梦,阿卿真的来了。
她故意扮出凶巴巴的样子瞪着对方,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就是故意让我摔到,弄伤了我的腿,等我明天去告诉姑妈和姑父,让他们打你屁股。”
阿卿心里一紧,下意识地说道:“我不是故意的,你别诬赖。”
阿卿声音发虚,远没有他平时的底气。
说完这句话之后,已经做好了雪乔告状的心理准备。
大不了去祠堂跪一宿。
不过他伟光正的形象可能没了,以后父母再也不会把他当好孩子了。
阿曾还不知道要怎么嘲笑他。
等暖暖长大了,知道有他这样一个哥哥,估计也不会喜欢他。
一瞬间,阿卿感觉自己的整个人生都灰暗了,再也回不去了。
却不想雪乔竟然相信了他的话。
“谅你也不敢故意让我受伤。”
雪乔嘀咕完这句话,瞥了阿卿一眼道:“还留在这干什么,别想着我会原谅你。”
雪乔的一句“谅你也不敢故意让我受伤。”让阿卿仿佛得到了重生一般,忽然觉得眼前的光线都亮了几分。
原来雪乔并不知道他是故意的,刚才不过顺口一说。
他心里有了底,也就不像刚才那般绝望了。
眼看着天色不早,顺手拿了两个果子,谢过大舅母的好意,离开了沈家。
路上遇到门子,将两个果子全都塞给了他。
弄得门子一脸莫名其妙,不过白得两个果子,高高兴兴地吃了。沈大嫂眼看着阿卿走了,心里空落落的。
不过阿卿喜欢她做的果子,还是让她找到了自信,改天她多做点,给穆家送过去。
虽然穆家不怎么喜欢雪乔,可这人最怕的就是相处,万一两个孩子有了感情呢?
阿卿这次没进考场,穆家少不得听了很多闲言碎语。
什么到底是商人,上不了台面,连考场都没进去。
什么整天念着自己儿子聪明,会读书,结果连考场都不敢进。
什么有些人就算飞上枝头,山鸡也是山鸡,永远变不成凤凰。
穆宗辰不在意外边的说法,听到什么一笑了之。
沈青禾气了个半死,可又不能把人怎么样,少不了把阿卿拘在府里,盯着他拼命读书。
阿卿从早天不亮起身,到晚上大黑了才能入睡,每天过得昏昏沉沉,整个人都要傻了。
他喜欢练武,一天不练手都痒痒,奈何每天被母亲盯着,他不敢惹事,只能老老实实地留在屋里。
坚持了半个月后,他实在受不了了,悄悄向穆宗辰求救。
“爹爹,你快点想想办法吧,再这么下去,我就变成傻子了。”
穆宗辰能有什么办法,“谁让外边那些碎嘴婆子多嘴呢,你娘听了生气,一门心思让你读出点成就来。”
阿卿无奈地叹了口气,还是想起个救星来。
“爹,你给皇上说说,请他派给我个差事,这样娘就没理由管着我了。”
穆宗辰看儿子实在可怜,稍微犹豫了一下,还是同意了。
“那我和皇上说说,如果皇上不许,你就别想了。”
穆宗辰理解儿子的处境,上完朝还真把这事当回事似的对皇上说了。
皇上先幸灾乐祸地把阿卿骂了一顿,不过还是想了个办法。
“前些日子有人来报,兵器库少了很多兵器,有人怀疑兵部出了问题,这事可大可小,阿卿既然没事干,不如交给他吧。”
兵部出事可是大事。
只是有人喜欢,拿走两件还算轻的,万一有人趁机作乱……
穆宗辰担心儿子耽误了皇上的大事。
“阿卿年纪小,这么重要的事……”
皇上摆了摆手道:“无妨,朕继位也有几年了,心里有谱,让阿卿去吧,正好锻炼锻炼他,省得他天天念叨着想做大事朕不给机会。”
既然皇上心里有谱,穆宗辰也就放心了。
“那我这就回去告诉他。”
有了皇上的圣旨,阿卿终于自由了。
他先给穆夫人请了安,然后去园子里练了一会剑,之后便进了宫。
前两年他一直住在宫里,这两年年纪大了,皇上后宫的宾妃逐渐增多,他住在宫里多有不便,便回了穆家。
不过皇上给了他牌子,随时都可以进宫。
阿卿第一次办差,皇上说什么让他做什么,他都记得清清楚楚,心里有了谱才离开皇宫。
阿卿人聪明,又上心,还是第一次办差,他有意做得漂亮一些,所以处处加着小心,时时提着谨慎,半个月后还真把兵部的事情弄得清楚楚,给皇上交了一份完美的答卷。
皇上对此不算意外,但也很高兴,给了阿卿赏赐,让他回去给老夫人报喜。
阿卿捧着赏赐高高兴兴地回了穆家,先见了穆夫人,得意了一番,又去见沈青禾。
沈青禾虽然遗憾儿子不能好好读书,不过看见他办好了差事,又得了赏赐,还是高兴的。
之后也懒得管了,任由儿子做他自己喜欢的事情。
阿卿十七岁的时候,有藩王忽然造反,皇上派了大将军,阿卿毛遂自荐要做先锋,皇上给了他机会。
从此以后,阿卿三年都没进家门,一直在前线统兵杀敌。
藩王之乱被平息之后,阿卿又带兵北上,准备收回被邻国抢占了几十年的城池。
穆宗辰刚进京的时候就开始负责户部事宜。
阿卿出征后,穆宗辰一直负责前线的供给。
这些年朝廷过得紧,穆家把攒的几十万家底都捐了出来。
皇上感动得拉着穆宗辰的手,险些哭出来。
穆宗辰捐了银子之后,穆家的生活显而易见地降了好几个档次。
穆夫人是见过大风大浪的,只要孙子平安无事,她多吃些苦也没什么。
不过穆家再节俭,也不可能克扣老夫人的。
沈青禾什么样的日子都过得去,前世被人沉塘,那才可怖,这辈子有心爱的人陪在身边,女儿可爱,儿子有出息,她还有什么可求的。
所以穆宗辰决定捐银子的时候,她第一个赞同。
说来也怪,阿卿不愿意读书,沈青禾拘了些日子也没能让他安下心的时候,她已经逐渐放弃了这事。
穆家没有读书人就没有吧,反正他们穆家的荣华富贵都是皇上给的,只要他们忠于皇上,还能受到什么亏待。
可她没想到,阿卿没进考场的第三年,也就是阿曾十三岁的时候,竟然进了考场。
还一次考过了。
之后继续参加考试,十四岁的时候已经是秀才了。
阿曾为人沉默寡言,在穆家的存在感极低,他中了秀才后,沈青禾恍惚的都要忘了自己还有一个儿子了。
秦莹莹拉着阿曾来到她面前,高兴得仿佛自己中了秀才似的说道:“三嫂子,你说阿曾才多大年纪,竟然一次就中了秀才,可真是老祖宗保佑。”
儿子中了秀才,沈青禾当然高兴了。
她把人搂进怀里,先亲了一口额头。
阿曾自从有记忆起,几乎没和母亲这般亲密过。
不由得红了脸,有些不好意思地躲到旁边去了。
沈青禾走过去,追问道:“阿曾你说说,都考了什么题?难不难啊?我儿子怎么这么厉害,这么小就是秀才了,看以后谁还敢说咱们家人不会读书。”
阿曾没说话,倒是秦莹莹接道:“一个小小的秀才算什么,阿曾还要考举人,中进士,以后进翰林院,做大官呢。”
秦莹莹说得一点没错,沈青禾也是这个想法。
中秀才之后,再考进士,一步一步地通过正途进入官场,以后为老百姓多做点事。
妯娌两个人说起阿曾来,一个比一个骄傲。
穆夫人听说了这事,也过来凑热闹。
阿曾嫌弃屋里吵,和穆夫人请了安之后便去四房了。
秦莹莹趁着屋里没有外人,对沈青禾说道:“三嫂子,其实有件事我想了很多年,只是一直没好和三嫂说,今天当着娘的面,不如说出来你听听,看看可行还是不可行。”
沈青禾总觉得秦莹莹有很重要的事要说,心里不由得变得有些怪怪的。
“你说。”
秦莹莹纠结了片刻,道:“我和相公一直有个想法,就是想把阿曾过继过来给我们当儿子。”
沈青禾怀疑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穆夫人被茶水呛到,忍不住咳嗽起来。
秦莹莹又说了一遍:“三嫂已经有阿卿了,现在还有暖暖,阿曾这些年一直跟着我们……当然了,我不是想和三嫂抢儿子,而是阿曾确实在我们那边住的多……”
沈青禾脸色大变,秦莹莹注意到了,担心会被对方一口回绝,以后再提可就不好开口了。
抢先说道:“还有一件事,我和相公一直琢磨着没说。三哥的侯位以后肯定要传给阿卿的吧,而相公也是侯爵,虽然没什么实权,可也是侯爵不是。
与其到外边收养一个,把爵位传下去,还不如给了阿曾,三嫂你说呢?”
她顿了一下,又看向了穆夫人,“娘,您觉得这是好事吧?”
穆夫人心里也觉得是好事。
反正阿曾不管是老三的儿子,还是老四的儿子,都是她的孙子。
可这事还要看老三和老三媳妇的意思。
毕竟儿子是他们的。
整个下午,沈青禾满脑子都是秦莹莹对她说的话。
穆宗琦是侯爵,和穆宗辰一样。
穆宗辰的侯爵,不出意外,肯定会传给大儿子。
自古以来,爵位都是传给嫡长子的,沈青禾从来没想过这之外的可能。
而且阿卿行事稳妥,人又聪明,很讨长辈们的喜欢,她没有理由将爵位越过大儿子传给小儿子。
所以秦莹莹的提议,其实对二儿子很好。
沈青禾明白这个道理,可总觉得心里不舒服。
为什么不舒服,她又形容不出来。
晚上穆宗辰回来,总觉得小妻子心事重重的,他提什么话茬,对方都爱答不理的,仿佛把他当成了空气。
“怎么了,想阿卿了?”穆宗辰凑近沈青禾,贴着她的耳边问。
热乎乎的气息传来,沈青禾被刺痒到,不由自主地躲了一下。
穆宗辰继续往她身边凑,“我哪里做得不好,得罪你了?”
沈青禾无话可说,穆宗辰不放弃,继续追问:“那是暖暖惹到你了?”
沈青禾无语道白了他一眼,“她才多大,能惹到我什么。”
穆宗辰恍然道:“那就是我了,是不是这些天太忙了,没陪你,生气了?”
穆宗辰不停地追问,沈青禾拿他没办法,只好说了实话。
不过说实话前,还是先问了一句:“你说你将来肯定会把爵位传给阿卿吧?”
小妻子问得出乎意料,穆宗辰怔了片刻。
“阿卿是长子,又没过错……怎么了,你怎么忽然想起这事了?”
沈青禾摇了摇头,又道:“那你说,如果阿曾是长子,阿卿是次子,你还是会把爵位传给长子吗?”
在穆宗辰心里,虽然手心手背都是肉,其实他还是有偏爱的。
比如阿卿做什么,处处都合他的心意,偶尔犯了错,他也不当什么,还会帮忙讲情,遮掩。
甚至阿卿逃避科考,连考场都不愿意进,他也没想过怎么处罚阿卿。
而且,阿卿从六岁开始习武,他手把手地教授,每天如此,从没觉得厌倦。
至于阿曾,这些年他一直跟着四弟夫妻,几乎没用他操过什么心。
如果不是小妻子今天说起来,他险些都要忽略了,还有一个儿子要他负责。
如果两个儿子互换,阿曾犯了那么多错误……
穆宗辰一迟疑,沈青禾就什么都明白了。
连她这做母亲的都把小儿子忽略了,又怎么能要求穆宗辰一碗水端平。
夫妻两个相顾无言,最后背对着背睡了。
之后两个人好像约好了似的谁也没再提这事。
不知不觉地时间又向前推进了一年。
此时阿卿已经二十岁了,阿曾十五岁,连暖暖都五岁了。
雪柔前两年订了人家,是李嫣柠的娘家侄子。
今年参加了乡试,中了举人,来年进京参加会试。
等殿试结束了,两个人完婚。
雪乔也到了成亲的年纪,不过还没定。
前两年沈大嫂还会幻想穆家,这两年连幻想都没了。
尤其阿卿的捷报不断传来,皇上一再的封官行赏,穆家如日中天,根本不是沈家能够得着的。
如今沈万扣和沈夫人还在,穆家还能认这门亲戚。
等以后沈万扣夫妻不在了,怕是穆家都懒得和沈家来往了。
沈大嫂心里可惜,张罗着给雪乔请媒人。
说来也是沈家倒霉,沈老大的两个儿子和人起了争执,竟然动了手。
也不知道对方本来有病身体太弱,还是大儿子武艺突飞猛进,三拳两脚的竟然把对方打死了。
沈老大和沈大嫂吓了个半死,一面去穆家求人,一面疏通关系往县衙送银子。
希望能保住儿子一条命。
阿曾这科乡试没参加,准备三年后再考。
这两天读书之余,喜欢去园子里逛逛。
梧桐家的小不点,今年七岁了,喜欢跟在他屁股后边,嘴巴甜得很,一口一个哥哥地喊着。
他心里喜欢,出门的时候,故意和周玉川说了声。
周玉川知道自家妹子愿意跟着阿曾,不过平时阿曾忙着读书,没什么时间陪妹妹玩,今天难得闲下来,想也不想地问道:“二少爷,我能带妹妹来吧?”
阿曾绷着脸色,难得回道:“想来就来,门子又不会拦着。”
就这么,周玉川把妹妹带到了穆家。
阿曾和周玉川兄妹玩的时候,注意到大舅母带着丫鬟急匆匆地赶了过来,让周玉川打听了一下,听说大表哥打死了人,找穆家人出面摆平。
忽然想起十年前表哥辱骂四婶的事。
他稍微犹豫了片刻,在爹娘作决定前去了一趟县衙。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自古真理。
不能因为凶手是侯爷的外甥就法外容情。
有他出面,县衙哪敢徇私舞弊,当场就判了死刑。
沈大嫂听说这事,当场昏死了过去。
儿子再不争气,那也是自己亲生的,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儿子死。
听说是穆家人出的面,逼着县太爷判了斩刑,她一面骂穆家人黑心肝,坏心肠,就算不想认沈家这门亲戚,也不能找县老爷判那么重。
可她除了咒骂之外,又毫无办法。
就在这时,有人上门告诉她被打死那人本身有病,又被人灌了酒,就算没人打,也活不了三天,她儿子赶上了寸劲,成了凶手。
沈大嫂给人跪下,求他帮忙作证,只要儿子留下一条命,让她做什么,她都愿意。
那人也不要别的,只看中了雪乔。
除非雪乔嫁给他,否则说什么都不会作证。
沈大嫂为了儿子,一口答应下来。
就这么雪乔有了婆家。
一般勾决犯人都会定在秋后,如今刚入夏季,算起来还有三四个月的时间。
雪乔不愿意嫁给那人,让母亲拖延些日子,把婚期定得往后一些。
沈大嫂心疼女儿,又去求那人,到底定在了中秋。
反正婚期都定了,那人也不怕雪乔反悔,去衙门做了证,又请仵作重新验尸,改了沈大少死刑为流放。
至此,沈大嫂终于松了口气。
只是可怜了雪乔,要嫁给一个死过媳妇的老男人做续弦。
◎阿卿的第一次◎
沈大少被判了流放, 虽然是他最有应得,可说起来这事到底还和阿曾有些关系。
当时阿曾没弄清楚事情的真相,让顺天府秉公办案, 判了沈大少死刑,之后虽然有人证实, 那人本身有病又喝了酒, 主要死因和沈大少无关,但被判了流放, 还是有些重了。
沈家所有人都这么认为。
不光沈老大夫妻埋怨穆家不念亲情,就连沈万扣和沈夫人都觉得阿曾太过分了。
不管怎么说, 沈大少是沈青禾的亲侄子, 阿曾不帮忙就算了,怎么能找到衙门特意让府尹重判!
自从沈大少事情后, 沈夫人拒绝见沈青禾, 仿佛要和这个女儿断绝关系一般。
沈老大夫妻更不肯和穆家来往了。
只有沈青御还和穆家保持着联系, 不过远不如以前亲厚。
阿卿找了顺天府之后, 沈青禾听说了这事把阿曾叫过来, 第一次严厉地训斥了他。
尤其听说沈大少也是冤枉的, 更是从来没有如此失望过,把阿曾关进祠堂, 罚他跪了一宿。
当然了, 阿曾也没真跪一宿, 被秦莹莹给带走了。
秦莹莹来到沈青禾面前,哭鼻子抹泪的, 还要和阿曾一起去祠堂跪着, 沈青禾心里烦闷, 担心被穆夫人知道了难过, 到底让秦莹莹带走了。
之后阿曾继续埋头苦读,17岁的时候参加乡试中举,18岁参加殿试,毫无意外地中了状元。
入翰林院,没多久被皇上调到身边封为御前行走。
沈大少被判流放,大约一个月后,雪乔失踪,沈家全家包括沈万扣和沈夫人不眠不休地找了大半个月,连个人影都没见到。
沈夫人伤心难过,到底还是去了穆家,找到了沈青禾,希望能借助穆家的力量帮忙找到孙女。
其实在听说雪乔失踪之后,沈青禾已经派人去找了。
只是人海茫茫,哪里去找一个真心要躲起来的人。
沈夫人只当女儿不愿意帮她,满心失望地离开了穆家。
沈青禾看见母亲失望的神色,心里难过极了。
她怎么也没想到有一天会和母亲生分到如此地步。
晚上见到穆宗辰,难免没什么乐模样。
穆宗辰也知道雪乔失踪的事,他还派人四处寻找过,只可惜没有消息。
注意到小妻子心情不好,关心道:“因为雪乔的事?”
沈青禾叹了口气,不好议论母亲的事,只道:“你说阿曾这孩子,为小时候几句争吵竟然跑到衙门要求人家重判,也不怪爹娘怨我,到底是我没管好这孩子。”
穆宗辰安慰道:“已经过去的事,别想那么多了,我这两天再加派点人手,总能找到雪乔的。”
沈青禾没办法,怏怏不乐地嗯了一声。
两夫妻说了一会儿闲话,沈青禾想起雪乔,难免自责:“你说雪乔那孩子,小时候确实娇气任性了点。可这两年年纪大了,性情好多了,不光长得好看,人也聪明,怎么订了这么一门亲事,我去找大嫂想着说说这事,可大嫂不愿意见我。
听说那男人不光性格不好,不务正业,还打媳妇,雪乔做续弦也就罢了,还摊上这么个男人,这辈子可怎么过,我一共就两个侄女,雪柔婆家订的还不错,我没什么可说的,雪乔这事……
要不是阿曾……”
穆宗辰理解小妻子的心情,别说她这个亲姑姑,就是他这个没有一点血缘关系的姑父听说雪乔订了这么一门亲事心里都不痛快。
可人家父母定的,爷爷奶奶又没意见,他一个外人能说什么。
“你别难过,等我有时间考察考察那人,如果是个可造之才,想办法提拔提拔。”
人的本性都是天生的,沈青禾可不相信一个有家暴历氏的男人能够改造。
可如今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阿卿十七岁当兵,如今已经三年有余。
刚开始,他只当一个小兵头,大将军念着他是皇上的人,又是定武侯的儿子,根本不敢让他上战场。
当然心里也存了小觑,不相信他是个能吃苦受累,敢于上阵杀敌的士兵。
万一受点什么委屈,有的是人和自己算账。
刚开始阿卿不明白怎么回事,毛遂自荐了几回都被驳回去了,后来前锋不利被敌人杀得片甲不留,阿卿急怒攻心,不管大将军的阻拦亲自带了几十个士兵身先士卒,扭转乾坤,一战成名。
从那之后,阿卿便成了真正的前锋。
之后他英勇无敌,所向披靡,一直冲在大军之前。
再后来,战报不断,皇上亲封了他为正三品车骑大将军。
平叛之后,大军准备收复被匈奴侵占了几十年的北域。
阿卿带了五千精兵先到了北域河南一带准备。
先皇的父亲继位之前,朝廷祸事不断,北域被匈奴攻占,之后将近六十年,大周都没能将北域收回来。
后来先皇还是太子的时候曾经带兵攻打过匈奴,可惜就连太子都险些被害。
北域被彻底放弃。
直到周嬴禄上位,川西王造反后被平叛,给了他信心,这才决定收回北域。
阿卿知道这是一场硬仗,早有心理准备。
带着五千人身先士卒,先打了匈奴一个措手不及,后退上百里,之后两军隔河而望。
入秋之后,天气逐渐转凉,阿卿收到了家里的来信。
三年多没回家,他想念父母想念奶奶,还想鬼灵精似的小妹。
这封信前半部分是母亲亲手写的,后半部分是父亲写的,最末尾小妹画了一朵十分古怪看着像是梅花的图画。
家里一切都好,让他勿念。
算起来奶奶快八十岁了,他本来想着平了川西王能够回家一趟。
只可惜皇上决定收服北域,他必须身先士卒,回家的想法只能打消了。
阿卿处理完军事,又把家书读了两遍,准备给家里人写封回信。
今年冬天是不可能回去了,如果一切顺利,明年夏天也许有机会回去一趟。
夕阳的余晖照进帐篷,阿卿在暖黄的光线下安安静静地伏案而写。
不时的有白色的水滴落到信纸上,他胡乱地抹把眼睛,继续书写。
“穆将军,穆将军——”忽然有人从帐篷外边跑了进来,一边跑一边喊,“你弟弟来了。”
阿卿一惊,背着来人将眼睛擦干,转身问道:“我弟弟?”
士兵回道:“是你弟弟,我们在运粮的路上捡的,他说是穆衍卿的弟弟,从京城来的,可不是来找你的。”
阿卿从一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换到另一个鸟不拉屎的地方。
根本不敢去想京城的亲人。
亲弟弟,他只有一个,也就是阿曾了。
堂的表的倒是不少,可他想不到谁会来。
阿卿今天收到家书,把家里人想了个遍,可对这个弟弟,他并没花太多的心思。
毕竟两个人从小也不怎么一起玩,性子相差太远。
没想到阿曾会来找他,阿卿的心里有那么一瞬间的自责,弟弟能不远千里地来找他,他却在思念家人的时候忽略了弟弟。
阿卿收起家书,大步流星地出了屋。
“在哪呢?”
话音落下,士兵指着不远处一个十分瘦弱的“男子”说道:“呶,在这呢。”
几乎同一时间,阿卿也注意到了这个“弟弟”。
人瘦瘦小小的,穿了一套蓝色的长袍,明显不怎么合身,把她衬得越发的瘦小。
肌肤雪白,一双眼睛既明亮又干净,桃花面,绯红腮,俊美又不失艳绝。
可以说雪乔是阿卿看着长大的,可他从来没觉得雪乔有多好看。
今天也不知道怎么的,有可能是他在军营待的太久,长时间见不到一个女子,也可能是他太想家了,好几年没见过一个亲人,竟然觉得今天的雪乔格外的美。
不是阿曾,阿卿一腔热血逐渐转凉,他冷着脸色瞥了一眼雪乔,沉声道:“跟我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