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谈区域本就是现世准则模糊的地界。规则书的存在,更给了他们进一步无视和践踏这些准则的资本。
“所以, 她拿走了云姐的根。就像捡走一个珍稀道具一样。”许冥轻声说着。明明四周很暖, 她却止不住地发冷,“而这样的人,还有很多?”
“曾有很多。”施绵叹气,“他们初期只依靠网络交流抱团,后来相关组织都发现不对,开始严厉打击这种行为,所有被开除和被警告的人就聚到了一起, 开始堂而皇之地以‘玩家’之名行动……”
之所以过了那么久才发现, 一是因为当时的沟通技术比现在更落后,人类进入怪谈区域后, 等于失去与外界交流的渠道,外部的人也很难确定里面发生了什么;二来,则是因为这些“玩家”,最开始的行为还都比较收敛。
他们只会在组织允许的范围内,尽可能地增加自己获得根的概率。但获取根这种事,本身就是相当困难的,即使有组织依靠,他们也没法凭此获取足够的资源;因此,在意识到自己的需求难以满足后,他们的行为也越来越出格。为了获取根而故意冒险,将同伴和其他被困的活人抛在脑后这种事不计其数;到了最后,某些极端份子,甚至会主动坑害活人,只因为人死后,有概率会获得天然的根……
外人本就难以探知怪谈区域内的情况,而他们内部又严重抱团,经常会帮着相互隐瞒,这更拖慢了各个单位发现端倪的速度。
另一方面,他们显然也很知道安心园艺在现世的背景有多大,因此东窗事发后,不少人都开始东躲西藏,有些甚至选择躲到了怪谈区域中。即使如此,他们依旧没有放弃“玩家”之名,甚至依旧会进行集结,找机会一同进入怪谈区域……
只是随着时间的流逝,这批自称“玩家”的人,动静却都越来越小,直至现在,已经销声匿迹。
“他们有些是在现世被逮捕,有些选择了自杀。还有的则是彻底失踪。考虑到他们那种不加节制的活动频率,我们认为他们死在怪谈区域里的可能性很大。”
迎着许冥探究的目光,施绵继续道:“毕竟规则书这种东西,使用本就需要付出代价。对于异化根和死人而言,也很有吸引力……当然,对他们自己人而言,更有吸引力。”
异化根和死人无法使用规则书。可他们可以直接消化规则书,也可以选择将它拆了,将里面的根再剥离出来进行吸收——而无论采取那种方式,他们的收益都是相同的,一次至少可以获得一枚根。
同时,规则书的持有者一旦成为死人,便也有可能获得新的根——事实上,根据以往的经验来看,这事发生的概率还相当高。
换言之,如果能成功击杀一名规则书的持有者,不论动手的是人类还是非人,获得的效益都很可能是击杀非人的几倍。
那些玩家,他们将其他存在的力量当作自己行为的奖励,可若当真以游戏视角来看,他们自己本身,又何尝不是一个个行走的经验包和大宝箱?
“而且之前也说了,想要从怪谈区域或者死人手里获得根,本就是不太容易。”施绵说到这儿,轻轻叹了口气,“相比起来,直接对身边人下手可就方便多了,不是吗?”
许冥:“……”
怎么说呢,确实是很符合这些玩家逻辑的行为。
但从另一个层面来讲,因为无法从“NPC”处获得想要的东西,所以转而对同为玩家的同伴下手……这不是更丧心病狂了吗?
“话说回来。”她沉吟片刻,轻声道,“关于规则书的生成,你们……难道已经掌握方法了吗?”
施绵闻言却是怔了一下,随即面露几分迟疑,似乎不知道这个问题该不该回答。顿了几秒,才道:“具体我不清楚,但据说,只是掌握了一些规律而已。”
许冥:“那持有规则书的人有那么多?”
都到了能拉党结派的地步了。
“这个我更不清楚了。”施绵叹气,“不过据我所知,似乎是因为那段时间,能够自然获得规则书的人比较多。不像现在,哪怕完全复刻生成条件,获得规则书的概率也相当低……”
说到这儿,似是怕许冥误会什么,她又立刻补上一句:“当然,我们现在对规则书持有员工的管理更严格了。增加了更为严苛的背调环节,且定期会为员工安排思想道德教育和心理状况评估与辅导……”
先前的交流论坛也已经停了。外勤制度也进行了革新,包括但不限于同一个行动组别里,只能存在一名持有规则书的成员,且其他成员对他具有监督义务;持有规则书的成员对外保密、严禁触碰根、严禁擅自行动;所有员工死后都应尽量避免继续“存在”,即使存在也不要留下根等等……
据说同行单位要求更严格。总之都是吃一堑长一智,思想作风两手抓。
再加上现在持有规则书的人本来就少……起码单位内部的人员,抓得都是很紧的。
“……”
施绵似乎很担心自己公司形象受影响,在这方面解释得特别认真,许冥边听边配合得严肃点头,脑子里琢磨的却是另一件事。
“自然获得”,她在心里默默重复了一遍施绵的用词。
也就是说,规则书和根一样,是会主动降临到人类手里的?只是规则书是活人限定,根是死人限定。
……可这样似乎又不对了。她记得鲸脂人说过,规则书是根熔出来的。像她手中的九号规则书,就是由三个根熔成的。
也就是说,拥有规则书的前提,是先要获得根……那是不是可以理解为,在某种适当的条件下,人类手中持有的根,会自动转化为规则书?
许冥大脑飞快转动着,思来想去,重点最终却还是落在了那个她最关心的问题上。
“所以,骗了云姐根的那个‘玩家’,也已经被逮捕了吗?”片刻的静默后,许冥轻声问道。
回应她的,却是施绵小幅的摇头。
“不。”施绵道,“我能查到的资料有限,但可以确定,她是失踪者的一员。而且失踪已经一年多了。”
“……”许冥才稍稍放下的心,又不由悬了起来。
失踪……也就是说,不一定死了?
不,应该说,不一定“消失”了??
之前陆月灵频繁提起的红鞋女人再次闯入脑海,再联想起顾云舒对那女人反感的态度,许冥心中突然钻出个可怕的想法。
她用力抿了抿唇,心怀侥幸地开口:“多嘴问一句,你说的那人,她有什么很明显的个人偏好吗?比如穿着上面的?”
“穿着?”施绵闻言,却是有些惊讶地看了她一眼,“这我不知道。”
……我就知道。
许冥在心里懊丧地锤了自己一下,懊丧自己的问题没有问到点子上——想也是,这种突兀又宽泛的问题,别人能回答才是奇……
“不过我查资料时,倒是发现件事。”下一秒,却又施绵紧跟着补上一句,“为了能够顺利发挥自己规则书的能力,她每次进入怪谈区域前,总会随身带一双红色的鞋子,作为触发条件……”
她说着,再次看向许冥,目光却是越发古怪:
“说起来,顾小姐。你为什么会想到问这个问题?”
许冥:“……”
深深望了施绵一眼,这一回,她没有犹豫,直接说了实话:
“因为这次在蝴蝶大厦了,类似的事又发生了。
“有人偷走了蝴蝶的根,这才导致蝴蝶突然暴走。而偷根的那个人,据我同伴的目击……就穿着一双红鞋子。”
……?!!
这下,施绵不仅仅是惊讶而已了。
她一开始还没理解许冥的意思,等到明白过来,几乎整个人都弹了起来:
“你的意思是——”
“而且。”许冥补充,“我们认为,她大概率不是活人。”
施绵:“……”
难以置信地瞪着许冥,施绵嘴巴微张,显是正在努力消化许冥的话。
又过一会儿,却见她神情一凛,前倾的身体收回,整个人又笔直地坐在椅上。
“谢谢你分享的信息。请问这点我可以进行上报吗?我觉得这很重要。”
许冥巴不得她回去赶紧上报。最好报完公司直接下个通缉的指令,优先级最高的那种——因此她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想了想,又补上一句:“对于这个家伙,拆迁办这边也在留意。毕竟这次蝴蝶的事故就是她造成的,她已经在我们黑名单上了。
“所以,如果贵司这边调查有进展的话……”
“了解了解。”施绵立刻道,“我这边会和贵司做一个同步的。”
“麻烦了。”许冥暗松口气,“到时直接找我对接就行。”
至此,两边算是再次达成共识,许冥心中一块小石头也总算是稍稍落了地。虽说脑海里萦绕的疑问依旧很多,但至少某些事,心里已经有数了。
再之后的事,推进也更为顺利了。许冥按照之前的约定,一口气将关于宏强与蝴蝶大厦的记录全部补上,事无巨细——除了自己是白痴以及搞皮包公司的那部分。
反正不管怎样,人设总是不能崩的。好在她目前的一切行为,放在“怪谈拆迁办实习业务员顾铭”这个身份下,也都完全过得去。
安心园艺这边,最需要的就是这样详实可靠的记录。施绵记录到最后,几乎控制不住自己复杂又欣喜的表情,再加上许冥这边额外提供了关于红鞋子的情报——
等到许冥终于将她送出房门时,她看向许冥的眼神都是发亮的。仿佛在看生死之交。
“非常感谢你提供的情报。真的非常宝贵。”她不知第几次重复这句话,不算成熟的面容上满是认真,“或者你需要什么嘉奖吗?我回去可以帮你试着申领下……”
“不用不用,报酬已经有了。”许冥挥了挥她给的牛皮纸信封,信誓旦旦,想想又补上一句,“而且我这么配合,也是拆迁办那边的意思……”
施绵登时露出了然的神情:“感谢贵司的开明和帮助。希望能有进一步合作的机会。”
“……”许冥心说合作谈不上,下次再遇见别直接打假就行。
出门送走施绵,许冥返回屋里,趁着其他人尚未回来,又迅速拆了施绵给的信封——只见里面,是一张样式老旧的红色横条信纸,上面用钢笔潦草地写了一行地址,除此之外,再无他物。
地址具体是在新城区,和倒先前许冥找云姐邻居打听的信息对上了:因为顾云舒说她家就在附近,许冥曾试着按照宏强员工信息中云姐的地址去找。得到的结果却是一间空屋,邻居说住在里面的人,早就搬去了新城区。
不过也不排除是巧合的可能。具体还是得等顾云舒回来再做确认。对于她这会儿的所在,许冥倒是十分清楚——早在昨天刚解锁出新技能时,许冥就早早抓紧时间,将目前规则书内的所有无名工牌都排查了一遍,以确认红鞋女人现在的所在。
所谓“排查”,其实是种很玄妙的状态。许冥也说不清那是种什么感觉,只知道在她触碰到对应工牌工号的那一瞬,她的视野似乎一下就会拉到极远的地方,以一种俯视的视角,迅速锁定当前佩戴者的所在。
观察的时间很短,也就一两秒的时间,视野却很大,除了佩戴者外,佩戴者周围的一些东西也能一并扫到。又刚巧许冥给出的半成品工牌,大部分都酒店员工和旧房客的身上……
于是整个排查过程中,她至少从三个人的视野里,看到了顾云舒,每次看到的时候,对方手里都抱着个饮料杯子——咕嘟咕嘟的,喝的面罩下的腮帮子都鼓起来。神奇的是,每次杯子里饮料的颜色还都不一样。
……如果不是知道顾云舒正义的秉性,许冥简直都要怀疑她在酒店逗留的一大原因是那里的自助饮料了。
横竖人没事,喝得也开心。许冥也就无所谓了。
另有一个好消息是,从她排查的结果看来,目前存在的工牌里,并没有任何一张,戴在那个红鞋女人的身上。
许冥因此大大松了口气。再加上今天施绵带来的情报,她的心情一下上升到一个不错的高度,连带着当晚面对鲸脂人颇为烦人的卖萌,耐心都好了不少。
……只可惜,许冥的好心情并未能维持多久。
又过一天。顾云舒还没回来,一条意料之外的信息,倒先来了。
信息是以短信的形式发过来的,发信人在许冥手机里的备注是【脑壳有包】。发短信的原因,则是因为他微信账号早就被许冥拉黑了。
收到信息前,许冥正在体验给金毛梳毛的快乐,本来今天高高兴兴,点开手机的一刹那,脸却瞬间一沉。
陆月灵正蹲在旁边,好奇又有些嫌弃盯着狗看。注意到许冥脸色的变化,目光顿时转了过来:“怎么了?银行催你还钱,还是有不熟的人要结婚了?”
“是倒好了。”许冥不高兴地撇撇嘴,将手机收了起来,“是我家里人。”
陆月灵:“?”
“我兄弟让我回家。”许冥道。
“哦……啊?”陆月灵恍然大悟地点点头,旋即好笑地看过来,“看不出来,你家里人管得还挺严么。不过也不奇怪,有些家长就是这样,不放心小孩一个人在外面。薄荷她家里也是,不像我,大学就基本不回去了,我爸还鼓励我毕业出去漂……”
她又开始回忆自己过去的事了。说到一半,却见兰铎正在小幅度地冲她摆手,正在奇怪,却又见兰铎动作一顿,跟着似是意识到什么似的,颇为惊讶地转头看向了许冥。
“你哥吗?他不是向来……”
“向来不愿意见我。每次放假都要三令五申我不准回去。”许冥面无表情地接口,探究的目光随即扫了过来,“你怎么知道我有个哥?”
她刚才说的,明明只是兄弟而已。
“……”话音刚落,便见兰铎肉眼可见地僵住了。
跟着便见他轻轻一笑,俯身将金毛的上半身往上捞了捞,讨饶地往许冥怀里一塞。许冥意味不明地看他一眼,又看看怀里眼睛湿漉漉的大狗,默了一会儿,终于决定放弃这个问题。
“他们说他们打算把旧房子卖掉,让我回去看看有没什么要收走的。还要商量签字的事。”她把下巴垫在金毛的脖颈上,重重吐出口气,“如果不是因为这事,估计他们死都不想让我再进门。”
事实上,她还真不想回去。她家里现在就还剩一个哥哥和一个妹妹,哥哥是个火药桶,反正看到她就没好脸色,赶她仿佛在赶瘟神。最离谱的一次,就是她亲生父母葬礼刚办完那会儿,她因为一些私事,在那个家里多待了一阵。事情刚办完,就见她那个大哥坦克似地从卧室里出来,直接把她往外轰,当时正好邱雨菲在,差点和他干起来。
至于那个妹妹,则是许冥最不擅长打交道的一类。在许冥刚在外面租房那会儿,她总会发消息来,在明知许冥住在外面的情况下,问她何时回家,说自己想见她。她真的好想来找许冥,只是哥哥不让,她好难过好委屈,所以许冥能不能来看看她……
类似的信息还不少,和她亲哥那整排“不许回来”的信息一对比,就显得特别有意思。
……许冥不是很想说刻薄的话。但她也看过邱雨菲推给她的那种,有很多极品家人的小说。
恕她直言,极品家人比她家人质量高。至少她能看懂他们想干嘛。
也因此,现在再次收到她哥的短信,许冥心情还真有些复杂。
“卖房非要房产证上的所有人都签字吗?”许冥不死心地在网上查,“能不能线上搞定啊?”
老实说,房子卖不卖她不在乎。她就是怕被人烦。
结果却是,她答案还没搜到,“脑壳有包”的信息又接二连三发过来,连带着被她备注为“莫名其妙”的妹妹也跟着一起发信来问。许冥被烦到逐渐暴躁,所以两个号一起拉黑了事,又摸去邱雨菲的微信吐槽一通,跟着便将手机一甩,直接躺到了床上。
好心情因此幻灭,偏偏她自己的公寓里,还有人不消停——
当晚。公寓内。
起夜的许冥抱着怀里的枕头,一脸呆滞地看着面前肤白貌美的……
呃,男人?
“鲸脂人?”她嘴角微抽,才刚睡醒的脑子拼命理解着眼前的一切,“请问你又在犯什么神经?”
“……”鲸脂人坚定地将胸前的肉又往上托了托,语气笃定,“我在试图证明自己的价值。”
许冥:“……”
许冥:“变回去,谢谢。”
鲸脂人:“……”
“你——真的不考虑下吗?”鲸脂人低声说着,炫耀般用手抚过自己的脸颊,又一点点往下往下移去,声音逐渐低沉:
“不管是上面,还是下面。任何器官、任何尺寸、任何模样……”
许冥:“……”
“再次重复,变回去。”她轻声道。
“……”鲸脂人还想挣扎,“或者不用人型呢?手动狗头我其实也可以的,金毛比熊萨摩耶……”
“变回去。”许冥最后一次强调。
鲸脂人嘤咛一声,终是缩了回去。许冥克制地吸了口气,转过头,正对上一双幽幽的眼睛。
……兰铎不知什么时候也过来了,正抱着那只大金毛,站在门口无声地看过来,也不知在这儿看了多久。
他两手拖在狗的前爪下面,导致狗都被拉成了长长一条。
许冥:“……”
眉心不由自主地又是一跳,她试探地开口:“有事?”
“……”兰铎维持着拉狗的姿势,微微垂下眼帘。过了一会儿,方听他小声道:“我也……”
许冥:“?”
“什么都可以。”兰铎声音更小了些。
许冥:“……??!”
你也来??
“金毛、比熊、萨摩耶。”兰铎继续小声道,明明是在报狗的品种,却愣是给人一种正在说“瓜子、花生、矿泉水”的感觉。
“……如果不是狗的话,也行。”兰铎继续道,面上微露为难之色,却还是坚持道,“熊猫的话,我努力一下也……”
许冥:“……”等等所以这个品种你是可以控制的吗?
熊猫就算了,熊猫真的不用,虽然很可爱,但被人看到我会蹲局子的!绝对会蹲局子的!
许冥再次沉默。她不理解,自己是做错什么了吗,为什么一个两个都想把她往局子里送?
“你别跟着凑热闹,忙你自己的事去。”许冥揉了揉额角,忍不住道。眼看着兰铎缓缓垂眼,正要走远,想想又把人叫住。
“……既然能变的话,那要不还是小型犬吧。比较不占地方。”许冥略一迟疑,指了指他怀里正不断摇尾巴的金毛,“品种你自己看着吧,别是比熊就行,容易脏。”
“……”兰铎转头看了看她,轻轻笑了下,点点头,抱着狗走了。
许冥暗松口气,转身又看向正独自在角落黯然神伤的鲸脂人,片刻后,忽似想到什么,眼睛微微一亮。
“诶。”她蹲下身,探头看向缩在角落的鲸脂人,“你之前说,任何样子你都能变,对吧?”
“……?”
鲸脂人惊讶地看她一眼,愣了一下后,赶紧用力点头:“对对对,都行都行,哪怕你要克系大熊肌肉男我也……”
……所以克系的大熊肌肉男又是个什么鬼?
许冥嘴角微一抽搐,明智地决定不去追究问题,而是继续道:
“那这样,我先给你一张工牌,你帮我去办件事。如果顺利的话,那工牌你就一直留着好了——当然,我还是会时刻查岗的。如果敢去不该去的地方……”
“不去不去。我努力……肯定不去!”鲸脂人赶紧表态,想想又好奇道:
“所以,到底是什么事啊?”
“……”回应它的,是许冥充满深意的目光。
于是,转天下午。
城东旧城区,一个老式小区内。
穿着运动套装的顾铭反复对着手里的地址,视线最终落在面前的单元楼上。
随即叹口气,认命地上前,开始输入门禁锁的密码。输入过程中,时不时抬手理一下自己的领子,将拉链规矩地一直拉到下巴下面,动作间隐隐露出套在脖子上的红色工牌绳。
“真的服了,不知道我很怕热吗?非要我这个点过来?”她抹了抹额头,在心里默默抱怨着,很快就将门打开。
门打开的瞬间,登时传出一片阴凉。顾铭舒服地呼出口气,趁着四下无人,又赶紧掏出面镜子,仔细端详了下自己的脸——
确认完全无误后,方深吸口气,收起镜子。抬脚走进了面前黑漆漆的单元门中。
“……所以, 你最终选择,让海棠先生替你跑这一趟?”
同一时间,另一班公车上。陆月灵理直气壮地占了许冥旁边的空位, 正百无聊赖地与她说话:“我说怎么今早感觉屋子里安静很多呢。不过它好像是蜡做的吧?就这样替你出去,不会露什么马脚吗?”
“露就露吧, 留一只手能签名就行。”许冥靠窗坐着, 刻意拢了下耳边的头发,露出戴在头上的骨传导耳机, 好向来往乘客证明自己不是在自言自语, 脑子也没毛病, “哦对,最好还能再留一张嘴。”
怼人用得上。
至于别的,无所谓了。
陆月灵:……
看得出来, 你家庭关系确实不是很和睦了。
“那我们现在是要去哪儿?”陆月灵开口问道,同时好奇地透过车窗向外望。她是A城人,这还是第一次来到这座城市, 看什么都新鲜。
许冥望着窗外灰扑扑的街道, 却是一派兴趣缺缺:“去我家。”
陆月灵:“……?”
“你家?”她没听懂,“海棠先生已经过去的那个?”
许冥却是摇了摇头。
“不是。是我自己的家……准确来说,是我自己的房子。”
又一张熟悉的路牌从窗外掠过,许冥目光下意识追逐了一会儿,很快又抽离回来,神情中难得带上了几分忧郁。
“今早云舒回来的时候,你不是也看到了吗……家里一下又多两个。”许冥叹气, “我那间公寓, 是真的有点挤了。”
今天早上跟随顾云舒回来的,是酒店里的两名旧房客, 一个顶着野牛的头颅,一个有着马般的面容,都正处在保有自我意识,但过往记忆模糊的阶段。换句话说,就是能思考,但没记忆。
沟通方面倒是没什么问题,名字也有——他们身上都戴有许冥给的临时工牌,上面有他们给自己起的名字。从短暂的交流来看,性格也让人很省心,唯独在如何安置方面,让许冥有些犯难。
就像陆月灵曾经指出的,她的公寓确实太小了。
本来就是专供给城市小青年的单身公寓,巴掌大点地方。哪怕他们一群非人能够将自己塞进各种缝隙角落,一旦有超过两个出来活动,房间也会就显得拥挤不堪。
更别提兰铎还带着狗——虽然知道这狗的本质是异常存在,没有保证运动量的需求,但看着那么一团毛绒绒成天在那么小的空间里活动,连甩个尾巴都只能上下晃,许冥还是难免有种亏待动物的感觉。
她原本也有考虑要不要换一间更大的房子租,但她现在是空窗期,这样一来经济压力未免有点大,而且要是找了新工作,搞不好房子还得换,到时只怕又要涉及到退押金、找转租一系列麻烦事。
恰好昨天,她哥过来问处理老房子的事,这倒叫许冥想起了另一件事。
——除了从自己亲生父母那里继承的遗产外,她的名下,实际是还有另一套房子的。
那是她阿姨留给她的,农村自建的小洋房。许冥读书时在那里住过一阵,印象里那面积空间还挺大的。
只是房子位置太偏,从市里过来要坐很久的车,周围设施也落后;再加上某个有些复杂的原因,她这几年一直在外漂着,没怎么回来过,以至于这房子在许冥脑海里的存在感极其稀薄,要不是昨天那事,她还想不起来。
“——啊。”尚在思索中,忽听旁边的陆月灵一声低呼。许冥警觉看过去,却见对方正坐在椅背的顶端,单手撑着窗面,一脸惊叹地往外看。
“这草长得真好看。”她转头对许冥道,即使努力压抑,眉眼间依旧露出兴奋,“还是长在水里的……这是什么景观植物吗?”
许冥:“……”
她默默往外面看了眼。只见路的两旁,是成片种植的水稻——绿色的,间着一点点黄。
……现在的小孩啊。
许冥在内心感叹一句,车子一个转弯,又驶上另一条路。这回路边的倒不是水稻了。而是一条接一条的大棚。
城里小孩陆月灵看得叹为观止,不由自主地感慨出声:“你家这边……真的好偏啊。”
“所以不常回来啊。”许冥再次叹气,“不过那栋房子很大,周围也没什么邻居,给你们休息正好。”
许冥都想好了。今天先过去检查下那房子的状况,没问题就先带着一群人住进去。等她以后找新工作了,再自己搬出来。反正那老房子里有电话,其他人身上也还有工牌,也不担心失联。
带着陆月灵一起过来,则纯粹是因为其他人多余的关心。兰铎好像很担心许冥会走着走着,又自己跑到怪谈区域里去,偏偏这会儿鲸脂人不在、他自己行动不便、顾云舒……
哦对,顾云舒还不知道这事。
因为就在顾云舒今早回来的第一时间,许冥就把自己要到的地址重写了一份,认真递给了她。
思及此处,许冥脑子不由闪过当时顾云舒的表情。说不上多惊喜或激动,只是怔怔地站在那儿,盯着那纸看。眼神原本一片空白,慢慢地,又一点点涌上茫然,叫人想到一个被人用水缓慢注满的空杯子。
许冥看着她将纸条缓慢地攥起,又朝自己深深低下了头,像是在做无声的感谢;她给顾云舒解释了纸条的来历,又问她之后的打算,本想着和她一起去那个地址看看。顾云舒思考良久,却是缓慢又用力地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