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回到现实后,却发现时间已经一下过去了几个小时——最长的,甚至有小半天。
……这也解释了许冥之前的疑惑。她还想呢,自己出来时,时间才刚过去不到一小时,那比她更早进去的人又是怎样。
现在明确了。他们虽然是不同时间点进入的,但出来时的时间点相同。在怪谈区域内徘徊更久的人,回到现实时,错失的时间也更多。
这次爆料的,看时间段,大部分也正是和她一起逃出怪谈区域的——当然,也有一些,明显就是无中生有,过来凑热闹的。
或许是因为凑热闹的营销号太多,这个话题热度也越来越高。很快,又有人将“A城”和“循环的道路”两个关键词放在一起,进而联想到了A城本地早就有的循环怪谈。
这让许冥稍微感到了些许不安——虽说现在酒店那边是魔方大厦占优,但这不代表这个怪谈将永远安全。这样的大幅传播,搞不好反而会导致进去的人更多……
谁想,她上一秒还在担心,下一秒就见相关词条从热搜榜上掉了下去。
许冥不太玩这种大资讯的社交平台,但即使是她也看得懂,相关热搜是被人撤掉的。
不仅如此,大量跟风炒作这事、传播怪谈博流量的账号,也开始迅速删帖删话题。同一时间,另一个热点则被迅速炒了起来,热度一升再升,很快就将这事盖了过去——
不过几个小时,许冥就完整地见证了一次互联网热点的起落,眼睁睁地看着所谓的“路隐”就这样被盖在了人类的流量狂潮之下。
不得不说,对此她还是挺庆幸的。庆幸之余,又有些好奇。
恰在此时,安心园艺那边又开始给她发消息——找她的是当初宏强事件后来找她做记录的员工,施绵。来找她的原因也很简单。
她这边已经确认了许冥就是蝴蝶大厦的生还者之一,需要再来找她做些记录。为了方便管理,这事依旧是由施绵负责。
与之前不同的事,施绵这回找她时,语气似乎更客气,也更拘谨。一些以前会藏着掖着的内部用语,现在也不藏了,直接摆到了台面上。
很显然,她已经提前从方雪晴他们那边了解了一些事情。包括许冥——或者说顾铭,现在就职的单位之类。
这点在她打电话和许冥约见面时间时,体现得更加明显:
她直接问许冥身上有没有公司的保密协议,如果有些问题不方便透露,她到时会直接规避;还问了下需不需要另走合同,毕竟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也算是两个单位的合作了。
“在这方面,贵司如果有任何要求,都可以直接和我说。我会尽力满足的。”电话里,施绵的语气谨慎中又带着几分紧绷,“如果对谈话有场地要求,也可以和我说。”
贵司……
许冥因为她的措辞默了一下,转头看看自己身后的小破公寓。金毛大狗正趴在逼仄的角落里休息,它的旁边,是在研究怎么清掉台盆边上霉菌的兰铎。
“没关系的。”默了一下,许冥道,“我这边和领导说一声就行。你还像上次一样,直接来我家就好。”
“好的好的。”施绵立刻答应,听上去似乎松了口气。
许冥眨眨眼,却又想起另一件事。
“对了。”她问施绵,“那个路隐的热搜,是你们处理的吗?”
“嗯。”施绵对此倒是十分坦率,“我们有专门的公关部。”
“哦……”许冥缓慢地应了声,大脑又开始转动。
能够直接处理热搜,甚至要求各路账号删帖删言,说明安心园艺的背后,可能不仅仅是财大气粗而已。
再仔细一想,他们当初能直接找到自己,似乎本身就能说明一些事情。
既然是这样的话……
“那我能再拜托你们一件事吗?”许冥跟着道,“是我私人的请求。”
施绵:“?”
“我想找个人。可我公司这边不太允许……我不知道你们那边有没有类似的要求,但我们单位,在某些方面管得很严。”许冥尽力让自己的语气显出几分为难。
电话里的施绵明显一怔,默了一下,还是问起许冥要找谁。许冥很快给出自己的答案。
“是我一个同事的家人。”她轻声道,“顾云舒。”
“我想你们应该知道这个名字。”
老实说, 许冥其实并不确定对方是否知道这个名字。她只是觉得有这个可能。
既然如此,就不如赌一把。
而很快,施绵长久的沉默就让她知道, 自己赌对了。
只是这事儿对施绵来说似乎有些为难。她支吾了一下,一时没给准话, 许冥默默听着, 在心里给这姑娘道了个歉,跟着就又加了把柴。
“你还记得我之前和你说的, 那些在宏强内还坚持救人的亡灵吗?”许冥道, “顾云舒就是其中之一。我和她就是在宏强遇见的。”
“我遇到她时, 她已经很虚弱了,因为加入了拆迁办,所以状态也慢慢好转……她已经什么都不记得了, 可我捡到她的时候,她还是想着要回家。”
许冥说到这儿,声音不由低了下去。对面的施绵也是一阵沉默。
……有一说一, 她这说的也不算谎话, 都挺符合现实的。
许冥默默想着,再次开口:“因为她救过我,所以我也想帮帮她。可拆迁办这边,是不允许员工去查自己生前的事的,帮着查也不行……
“我知道突然提这种要求还蛮突兀的,不过我也是不知道能去找谁了。我只是一个刚加入拆迁办的新人,没什么路子。会想到拜托你, 也是因为听我们主任提过, 安心园艺在这方面比较有优势。”
许冥说着,目光无意中转了下, 正对上旁边兰铎不解的目光——他的认知还停留在许冥被叫做“许主任”的阶段,因此有些茫然,不知道哪里又冒出来一个“主任”。
许冥见状,轻轻冲他摆了摆手,示意这事之后再解释。几乎是同一时间,手机里再次响起施绵的声音。
对方深深吸了口气,似是下了很大的决心。
“抱歉。”许冥听见她道,“我也很想帮忙。但这种要求,实在是超出我的权限之外了。”
……果然。
许冥不由闭了闭眼,顺手撸了把凑上来求摸摸的黄金狗头,刚想说那就算了,却又听施绵跟着道,“不过我知道这事可以拜托谁。你给我点时间,我应该能托人帮你查到。”
“……!”许冥刚刚颓下去的背脊,又一下直了起来,连带着搁在她膝盖上的狗头都跟着抖了一下。
“那、那就麻烦你了!”许冥赶紧道,“太感谢了……啊对,你过来的那天,要不顺便来吃顿饭吧?”毕竟她也没有其他表达感谢的方式了。
施绵却是连连拒绝:“不用不用,本来就是我来麻烦你。顺便的事而已。
“啊对了,还是之前答应你的事,我这边也已经有些眉目了。到时可能还要耽误你一段时间,补上关于宏强的记录。”
……之前答应的事?
许冥怔了下,旋即想起来,之前确实和对方做过约定来着。
对方去查那个骗走了云姐根的人,作为交换,自己会提供在宏强内的真实记录。
……老实说,当时会答应这事,也是因为自己有些上头,再加上施绵手里正好也有印着叶子图案的名片……现在想想,也挺为难人家的。
许冥有些尴尬地想着,刚想再说些什么,忽听施绵那边传来一阵交谈的声音,似乎是有急事;跟着就听施绵小声说了句抱歉,匆匆挂断了电话。
剩下许冥一个,犹沉浸在方才大起大落的情绪中,缓了一会儿,方轻轻吐出口气,放下手机,站起了身。
一转头,却正对上陆月灵透着思索的双眼。
“你上头还有‘主任’啊。”她有些惊讶,“那他不管你上班的吗?”
她跟着许冥这么久,还没见过许冥去上班,正奇怪呢。
许冥闻言,却是默了下——是她疏忽了,居然忘了陆月灵还不知情。
就像兰铎只知道她是“许主任”、方雪晴他们只知道她是“实习生”一样,在陆月灵的视角里,她也只是“业务员”。
……不过这种事解释起来未免太麻烦。而且有点社死。于是许冥也没多解释,只说他们单位比较自由,不用坐班。有事线上处理就行。
陆月灵听着,眸中思索却是更重了些。
“你们单位不许死人去查之前的事……也就是说,是希望员工把过去的一切全抛下了?”她复又问道。
许冥一时却不知道该怎么说,毕竟这个具体的设定她还没编。短暂的思索后,她只道:“具体情况具体分析,其实也没规定得那么死。只是我这边确实不方便去查,只能委托给别人而已。”
她说得含糊,陆月灵也没再追问,只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再次垂下眼睛。
反倒给许冥搞得有些糊涂了。
同样糊涂的还有鲸脂人——作为和规则书重度绑定的异化根,它对一切可能威胁规则书的存在都十分警惕。这两天对陆月灵的留意,比起许冥来只多不少。
暗中观察了这么些天,这会儿它终于憋不住,趁着许冥出门买菜的时候偷偷扯她袖管,问她对陆月灵的看法。
“我感觉她像是还在等待什么。”许冥直言不讳,“有隐瞒,但感觉没什么恶意。”
“我也觉着,但总还觉得不放心。”鲸脂人把自己捏成了一个冰淇淋装饰,趴在许冥的手机壳上,边跟着手机晃悠边道,“只可惜你的工牌效力还是太弱,没什么单向的强制约束力。不然直接给她戴上一个就万事大吉了,也省得要在这儿瞎捉摸。”
“有也没用啊,又不是没问过。”许冥装着在打电话的样子,边走边无奈,“我还问了两次呢,她都不愿意。”
“有没有一种可能,她只是傲娇?”鲸脂人试着给她拓宽思路,“我觉着那小孩说话是有些别扭的。”
“……”许冥停下脚步,用余光瞟了它一眼。虽然这会儿太阳不大,暴露在外的鲸脂人却仍给人一种快要融化的感觉,配上它此刻冰淇淋的造型,倒是意外得适合。
“你当我是什么木头人吗,傲娇我听不出来?”许冥忍不住道,“她是真的不愿意。”
反正她从对方身上,感受到的只有迟疑和抗拒。
听她如此肯定,鲸脂人也没什么好说的了。乖乖缩回了许冥的包里。
不过鲸脂人的话,倒是提醒了许冥另一件事。
——工牌的相关使用规则,或许是得设法再优化下。
倒不是图什么单向的约束功能。主要有些方面,许冥觉得得加点限制。比如生效失效的条件等等——像这回,就因为那个红鞋女人可能顺走了一张工牌,她一个人膈应了好久,属于半夜睡醒都要捶下床的程度。
如果,她是说如果,她能以打印机持有者的身份,在工牌上适当地加一些使用条件,一旦违反,工牌就会自动脱离失效……那再遇到这种事,至少也算个后手。
许冥属于行动力较强的那一类,确认思路后,回去就开始尝试。花了大概半天,总算试制出了一张半成品工牌,但在具体找谁来试这事上,却又犯了难。
她给这张工牌施加的条件是,与她相距一定距离时,会自动失效,写在了工牌的背面。偏偏这会儿兰铎出去遛狗不在,顾云舒也还没回来,鲸脂人又是死绑在规则书上的,没法走那么远。
小区周边的马路上倒是有徘徊不去的亡灵……不过他们的内里早就已经流逝殆尽,很难进行沟通,更别提让它们帮着实验。
剩下的备选项就只有寄宿在规则书里的阿焦,以及寄宿在许冥家里的陆月灵。许冥纠结了一会儿后,还是优先选择了后者。
陆月灵听了她的请求,面上却有些迟疑。
“离开你一千米后这个就会自动解除吗?”她打量着手中的工牌,不确定道,“那万一它没有解除呢?”
“那你就拿回来,我再试试。”许冥道,“如果你不高兴一直戴着,就脱下来拿回来,别乱丢就行。”
“……”陆月灵闻言,却是怔住了。
“这个,是可以摘的吗?”她看看许冥,又看看许冥手里的工牌,语气竟似十分难以置信,“可以自己摘的吗?”
“当然是可以的啊。”许冥觉得她问得奇怪,“酒店里组织救援的时候,我应该有和别人提过这事……你没听到?”
陆月灵:“……”我一直躲在前台的房间里我怎么会听到。
许冥:“……”那我也不知道说些什么了。
两人沉默地对视片刻。电光石火间,许冥脑海中突然掠过一个极度荒谬的念头——
“你之前不想要这个。”她指指陆月灵手中的工牌,表情愈发微妙,“该不会是怕戴上了脱不掉吧?”
“……”陆月灵默然片刻,终于小声嘀咕出声,“我们就业指导老师说过,毕业后第一份工作一定要慎重。”
许冥:……倒也不必如此慎重。
我们是皮包公司,没有浪费应届生身份这一说。
不管怎样,明确了可以随时“离职”这一事,陆月灵总算愿意戴上那块工牌。遗憾的是,从实验结果来看,许冥制定的那条“规则”并没生效。
鲸脂人猜测这可能得在怪谈区域中才能生效,毕竟许冥建立的这条规则,目前唯一能令其成立的技能只有“纸袍权威”,但“纸袍权威”是只限定怪谈区域可用的。许冥因此更愁,翻看起自己的本子,想要再找找有什么可用的技能时,却惊讶地发现了另一件事。
——解锁进度,又推进了。
或者说,它之前就已经在缓慢累积,一直累积到陆月灵戴上工牌那一刻,终于带来了质变。
只是这回产生变化的,却不是首页上的那三个技能,而是那台由宏强捐赠的打印机。
只见原本就颇为复杂的使用规则后面,这会儿又新增了两条:
【新增条款1:若你发放工牌的对象,已经与规则书存在其他类型的绑定关系,你可选择用工牌覆盖该层联系。若工牌失效,则联系自动恢复。
【新增条款2:你可通过撕毁或修改规则书内的工牌绘制页,来单方面取消或修改工牌。该操作不可逆转,一张工牌最多只能承受三次修改。且可通过触碰绘制页面的姓名或工号,确定当前工牌持有者。】
“……”许冥瞪着最后一条说明,心情一时五味杂陈。
你早说新解锁出来的是这个技能,我哪儿还用自己慢慢去试啊……
好在她在这方面上花费的精力也不算很多,不然真的不知该哭还是该笑了。
暗叹口气,许冥瞥了眼不远处陆月灵的背影,当即将规则书往后翻去,打算先确定红鞋女人拿的是哪张工牌。没翻几下,纸张突然被旁边伸出的一只小手按住。
……真的是小手。手掌都只有拇指点儿大。
她缓缓转头,顺着那手看过去,正对上鲸脂人充满了殷切的眼。
“工牌、工牌!”它发自内心地呼唤着,身后一条不知啥时捏成的尾巴还在拼命摇晃,仿的是金毛造型,似乎是在试图卖萌,“你工牌都发那么多了,不在乎再多我一个,就给我一张呗?嗯嗯?”
许冥:“……”
从鲸脂人的角度来看,它想要工牌,也无可厚非。
毕竟戴上工牌,就意味着它原本和规则书的绑定关系被覆盖。它可自由活动的范围何止是变大,直接跑出十万八千里都没关系。
“当然,我是绝对不会跑那么远的!”它和许冥保证,“我就只在城里转转,反正你随时可以取消我的工牌,对吧?”
“……”
许冥对此其实没什么意见,甚至原本就是想给的。只是在她绘制工牌的过程中,鲸脂人已经按捺不住开始蹦跶,蹦跶的过程中,又有只言片语,不断飘进许冥的耳朵里——
“酒吧!酒吧!”
“夜店!夜店!”
“耶耶耶——”
许冥:“……”
画画的手,微微颤抖。她忍了又忍,终是没忍住看了过去:“你还会去夜店啊?”
“啊,我还在那儿打过工呢!”鲸脂人叉腰得意,“王子和公主我都当过!以前出国还方便的时候,我还去泰国那边进修过……其实很多人都好那口的。”
许冥:“……”
“对了,你还缺不缺钱?”鲸脂人继续兴致勃勃,“能自由活动的话,赚钱也就容易了。你等我研究下这年头怎么找金主……说起来其实仙人跳我也挺有经验……”
许冥:“…………”
短暂的沉默后,许冥安静将笔放了下来。
“要不,还是再看看吧。”她艰难道。
最近打黄打非很严。她这辈子除了办身份证和护照就没进过派出所,她也不想因为别的理由进去,绝不。
鲸脂人:……??!
“不是,不用你捞啊,我自己知道怎么出来的,流程我都熟,真的……”鲸脂人仓皇开口,许冥却听得更麻了。
所以你还真的进去过是吧!
许冥再次沉默,并在鲸脂人惨烈的叫声中,坚定地合上了手中的规则书。
事实证明,新解锁出的技能副作用非常明显。至少接下去的一天里,许冥被迫一直承受着鲸脂人的各种撒娇卖萌胡搅蛮缠,最后忍无可忍以开热空调相威胁,对方才终于消停下来。
而就在又一天后,施绵终于到访了。
“——真是抱歉,最近事有点多。拖那么久。”
缓缓在许冥对面坐定,施绵不好意思地笑起来。许冥连忙表示没有,同时飞快以目光扫了圈周围。
她早在施绵过来前就和所有人打过招呼,因此这会儿,除了藏在床下的鲸脂人外,其余所有人都暂时躲了出去。唯有还在外面的顾云舒,没得到消息,存在突然回来的可能。
不过这倒无所谓。许冥已经向施绵透露了她的存在,就算她出现也不奇怪。
思及此处,许冥不由看向了对面。似是看穿她在想什么,施绵很快就拿出一个信封,推到了她的跟前。
“这是顾云舒家人现在的地址。”她轻声道,“不过请在只有你一人的时候打开,不然你是看不到的。”
许冥:“?”
“不好意思,这是使用规则,我也没办法。”施绵露出无奈的笑容,“这是我委托单位内一位老师帮忙查到的。她的身份比较特殊……手段也比较特别。因为你也是业内人,又是为了胡杨,她才愿意帮忙的。”
她说着,又点了点那个信封。厚厚的牛皮纸质地,看上去十分复古。
“等你看完之后,就可以凭心意分享里面的内容了。但是切记,在你之前,不要让别人看到。”
许冥不明觉厉地点头,小心收起了信封,认真朝对方道了谢。施绵连连摆手,只说能帮上忙自己也很高兴,跟着又掏出个文件夹,当着许冥的面翻开。
“还有,就是你之前说的,那个欺骗了胡杨的人……”她小心翻动着查到的资料,“我这边也确实查到些东西……”
许冥闻言,不由再次抬眸。跟着就听施绵道:
“从时间点和行为来看,她应该是曾在安心园艺供职的员工。不过早就已经离职了。”
“哦……”许冥微微点头,对此倒不是特别奇怪。
下一秒,却又听施绵道:“至于她做出这种行为的原因,其实我们这边也无法确定。但从结果来看,她大概率是‘那种人’。”
这话一出,许冥却是懵了。
又过一会儿,才听她轻声道:“哪种人?”
“就是那种……”施绵一时似也不知怎么描述,看向许冥的目光反带上几分迟疑。许冥这才意识到,所谓“那种人”,应该是类似“树”和“菟丝子”一般的内部术语,眸光迅速一转,旋即有些尴尬地笑起来。
“抱歉,我是真的不懂。”她直接对施绵道,“我其实才入行不久,而且拆迁办那边,业务对接的都是怪谈方,我对人类这边的一些术语,还真的不太明白。”
“哦,这样啊……”施绵眨了眨眼,信了。跟着就见她抿了下唇,似是该思考如何开口,“既然如此,那事情就得从头解释了。”
“说起来,顾小姐你大概是什么时候,发现自己体质比较特别的?”
施绵说着,抬眼看了过来。许冥微微一顿,一时拿不定主意该不该说实话,转念一想,对方既然有那个背景去做调查,那要查自己过去的事想必也不是什么难事,既然如此,撒谎也没意义。
遂直接道:“大概小学临近初中那会儿,就已经能感觉到了。只是到了大学那几年,不知怎么突然又看不见了。直到最近入职了拆迁办,才又开始接触那方面的事的。”
“哦……”施绵若有所思地点头,情不自禁地感慨出声,“那顾小姐你运气还真不错。”
许冥:“?”
“既然你以前就是灵异体质,那想必,你也已经感觉到了。”施绵继续道,“现在的环境,和以前,已经很不一样了。”
这个倒是。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话题会转到这个上面,但许冥还是由衷地点了点头。
以前的世界很安全。正常人类只会活在正常的世界里,活在秩序的包围中。看不见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存在,也无法跨过通往另一个世界的边界。
这是只有许冥他们这种所谓的“通灵体质”才会接触的危机。
没有死人传播怪谈的机制,也没有规则书。而且怪谈区域的形式似乎也比现在要简单许多——现在的怪谈区域,至少就宏强和蝴蝶大厦来看,地图都远比许冥以前接触的要大许多,机制也更复杂。
以前她遇到类似的怪谈区域,总能第一时间发现不对,之后只要再深入前跑到人群中,就大概率能跑出来;真要遇到跑不出来的,设法在里面苟一阵,也总能熬到找到出口,或是等到抚养自己的阿姨进来救她。
而现在的怪谈区域,怎么说呢。
它们甚至不在规则里明确逃生方式和逃生出口。连着两次遇到的怪谈都是,如果不是自己手里有规则书,或是得到外力协助,基本等同于无解……
思及此处,许冥心中忽然一动。
更大的波及范围。更复杂的内部机制。更无解的捕猎手段。这听上去,简直就像是——
“进化。”施绵轻轻开口。
“顾小姐,你是去年的应届毕业生,没错吧?所以才说,你运气真的很好。
“因为你大学的那段时间,不管是传播方式,还是怪谈的破解难度,都在指向一个很糟糕的事实:
“怪谈,正在进化。而且已经完成了一次大进化。”
他们单位的扩建和重组,也正是在那段时间——安心园艺的前身本就是隶属官方的特殊事件处理单位。这几年为了应对怪谈的惊人变化,才慢慢演变成了“安心园艺”,并分裂出了以私企形式存在的互助单位“大力除草”。
当然,这部分施绵并未对许冥细说。她只提到,人类在这段时间里,还有另一个重大发现。
规则书。
“我不知道贵司是如何看待这东西的,但至少在我们看来,这是人类目前唯一可以依仗的东西。”施绵正色,“因此,在过去的几年里,准确来说,是刚发现规则书的那一年,安心园艺一直在重点寻找持有规则书的人类,自己内部也在尝试培养和扶持。”
“嗯……”许冥微微抬眸,“然后?”
“然后,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某些持有规则书的人类之间,突然兴起了一种古怪的说法。”施绵继续道,声音稍稍沉了下去。
那个时候,为了便于持有规则书的人类交流,他们还特意建了专门的论坛。不论是官方的,还是私人的持有者都可以进行浏览讨论。随之而来的则是各种私聊、小群……等他们注意到时,那个说法已经借由各个渠道,在内部群体间广泛流传了开来。
那种说法认为,怪谈的进化,还远远没有结束。或者说,现在所谓的“进化”,只是一种前奏,是一个过渡阶段。
等到过渡阶段过去,才是真正的挑战。
“他们认为,到了那个时候,怪谈将会完全入侵现实,将整个世界都变成怪谈的游乐场。”施绵轻声道,“所有的人类,不论是正常人,还是天生的‘异常者’,都将被迫进入怪谈之中。整个世界的秩序将会重新洗牌,能否更加适应怪谈的挑战,能否在挑战中全身而退,甚至脱颖而出,将成为评判一个人是否成功出色的唯一标准。”
“到时候,规则书也将不再是少数人的凭仗,而是所有人类都会人手一本的标配道具。他们这种已经拿到规则书的人类,则相当于游戏正式上线前的‘内测用户’……”
“等等。”许冥听到这里,却不由蹙了蹙眉,“游戏?内测?”
她当然知道这两个词是什么意思。也正因为知道,所以才有种莫名的不爽——
“他们到底把这一切当成是什么?”她忍不住道,“这可是会死人的事。”
回应她的,却是施绵复杂的眼神与轻轻的摇头。
“这我无法断言。”施绵低声道,“但依我了解的情况,所有相信了这种说法的人,后期都以同一种代号自称,以作为互相确认身份的暗号。”
“他们称呼自己为,‘玩家’。”
纯粹的游戏参与者, 隔岸观火、高高在上、不受拘束、目的先行。
而当有人自称为“玩家”时,这个称呼本身,或许就已能说明些问题。
许冥缓缓垂下眼睛, 努力调节着呼吸,却还是无法克制地感受到一阵压抑。这一刻, 她忽然明白, 为什么会有人在明知云姐她们在救人的情况下,还是能狠下心, 拿走她们赖以维持的东西——
因为是玩家, 所以不用考虑太多。活人也好、死人也好, 都只是与自己隔了一层的npc,他们的生死不用自己负责,真出了什么事也不会有人追究。他们需要考虑的就只有两件事, 如何通关,以及如果获得更多的奖励与掉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