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无知、傲慢、懦弱。我们任凭对未知的恐惧主宰我们,被现实蒙蔽双眼、拖慢脚步,看不清摆在眼前的恩赐与光辉,直至走到错误的立场,最后甚至为了那渺小的立场付出一切,却不知自己错过了什么……不知道我们离真正的救赎,其实就差那么一点儿……
“可你不一样。你还来得及。”
再次看向许冥,“镜老师”的语气忽而一变:“你还有资格,你还来得及。
“它青睐你,所以才会选择你做它的钥匙。你还有机会去回应这份恩赐。你可以做出正确的选择。你可以得到它的救赎。你可以成为它真正的眷属。你不理解……这是多少人求都求不得的机会。”
她闭眼,深深吐出口气。
“别误会,我不是在逼你。你是钥匙,开不开门的决定权在你。我只是想以一个过来人的身份给你忠告。请相信,我真的没什么恶意,也没有任何要攻击你的意思。”
“镜老师”说着,缓缓睁开眼睛:
“不管你信不信,我只是希望你能做出更好的选择,仅此而已。”
“……”
语毕,屋内再次被静默笼罩。
“镜老师”的脸上依然挂着清浅的笑,看向许冥的目光,甚至带上了几分长辈的温和。
陆月灵远远看着,却莫名一阵头皮发麻。
对于这家伙方才的话,老实说,她依旧没听懂多少。但大致意思还是明白的——她与许冥的家长似乎是旧相识,并正以过来人的身份,试图说服许冥“开门”……
如果是正常情况下,陆月灵当然不担心许冥会上当。说句夸张的,许冥这种人,收到诈骗短信她都要担心下骗子会不会被骗走八百块;问题是,对方这回打的是情怀牌啊。
还事关许冥的阿姨……许冥这家伙本来就是有点感情用事的性格,陆月灵也不止一次听她提起过自己阿姨的失踪,明显对此在乎非常……
谁知道许冥这回会怎么想?况且,就算这波拒绝了,万一对方又开出更诱人的条件呢?什么“你配合我开门,就带你去找阿姨”之类的……那谁说得准呢?
陆月灵越想越是心惊,看向“镜老师”的目光都带上了几分狠意。而就在她认真琢磨起要不要直接用头发去堵对方的嘴时,许冥终于再次出声。
……问出的却是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
“你知道,‘白痴’为什么会叫白痴吗?”
陆月灵:“……”哈?
不只是她,对面的“镜老师”也明显愣住。许冥等了两秒,不见对方回答,却似毫不意外:
“不记得了是吗?没关系,那我再问别的。
“恶棍为什么会叫恶棍?规则书的最初构想是有谁提出的?它为什么会真的存在?‘扒手’的大名叫什么?田女士的大名呢?我阿姨最喜欢的团体运动又是什么?
“都不知道?都忘了?还是说……是因为根本翻不到答案?”
许冥淡声说着,注意到对方愈发僵硬的面容,又不客气地笑了起来,再次拍了拍自己的挎包。
“看来你一开始就对我说谎了。”她耸肩,“你说你只能‘看’到怪谈内的规则,可事实上,我包里的本子,你没少偷看吧?”
除了必带的规则书外,她包里还额外带上了阿姨的那本笔记。里面确实记载着不少阿姨调查“门后世界”时的记录。
但很巧的是,许冥方才问的那些,本子上一条都没写。
对于能偷窥本子的“镜老师”而言,就相当于开卷考里突然加了两大道超纲题,书里都没有的那种。能答出来才是怪了。
——果然,就像许冥预料的那般,在被自己叫破“情怀牌”的真相后,“镜老师”的脸色再次难看起来。
眉眼肉眼可见地变得阴沉,脸却还是在笑着。抬起的肌肉与毫无笑意的眼睛配在一起,原本还算清秀的五官都顿时显得狰狞起来。
负责警戒的影犬都被吓到,夹着尾巴发出警告的呜鸣。那女人却理也不理,只盯盯看着许冥,睁大眼睛不说话,嘴角的弧度像是被焊死在脸上。
许冥却没心思再和她继续纠缠了。能够看到自己包里的本子,说明对方的情报优势远比她预料得大。在这种情况下,继续追问搞不好会被对方带着跑,不如先去外面再找找线索思路。
打定主意,许冥再次将手按在了门把上。指尖才刚接触到金属的冰凉,却听身后的“镜老师”突然笑了起来。
和之前的轻笑截然不同,尖锐、凄厉,即使是从许冥的角度,也听得一清二楚。笑着笑着,那声音里似又带上了无尽的哭腔,哭腔中是掩不住的无奈——
“我好遗憾啊。”许冥听见她道,“我不在乎你要去那里,我只觉得好遗憾啊。”
“你还是搞不清自己该做什么,你还是不明白你得到了多大的恩宠。
“你本来可以成为最完美的、最完美的钥匙……
“然而现在——
“你只能成为一个瑕疵品了。”
“……”
许冥心里再次爆发出疑问,然而还没等她转头出声,一阵剧烈的疼痛便瞬间打断了她的思路。
疼痛来自于脚踝,她伸手搭住匆忙来扶的陆月灵,挣扎着往脚上去看,目光随即一顿。
——只见她的脚腕上,不知何时,又有印子了。
那一圈深色的手印,原本已经被她用规则书移除了,然而这会儿却又冒了出来,大喇喇地挂在她脚踝上,像只黏人的壁虎。
更糟糕的是,那个手印——它的中指和拇指,明显已经相连了。
首尾相接,构成了一个完整的圆。
几乎是同一时间,耀眼的光芒在房间里爆开。辨出光芒来自于自己的脚下,许冥慌忙往后一躲,后背重重往门板撞去,撞到的却不是门,而是一堵软乎乎的墙。
她诧异睁眼,这才发现,不过转眼之间,眼前的场景已然天翻地覆——
雪白的墙壁也好、精致的展柜也好、摆满架子的玩偶也好,统统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暗红色的墙壁,柔软、饱满、充满弹性,像是一块块血肉堆垒而成。
一具具躯体从天花板上倒悬而下,无毛的脑袋看上去苍白又死寂,唇间皆停着巨大的蝴蝶,红色的翅膀微微颤动,与四周的墙壁相得益彰。
“镜老师”就坐在那些倒悬的躯体之下,身下光芒舒展。她的右侧,甚至还有一面隔断……和四周墙壁不同的是,这面墙远没那么光滑,墙面上明显可见一个个半透明的鼓包,鼓包内似是装填着什么,但许冥这边看不清。
——而且这时候,看不看得清,显然已经不是重点了。
自己身后的门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是右边的墙壁上,忽然多了扇金属门……所以现在这又是什么情况?我不是白痴吗?
强烈的疑问飞快从脑海中掠过,然而无暇细想,许冥的注意力很快便被脚下那触手般张扬的光给夺走——刺目的光斑如同液体在地上流淌,纯由光芒组成的细细手臂仿佛求救般从地上长出,争先恐后地朝她抓去!
根本来不及躲避,她脚踝便已被再次抓住。
抓住,又很快放开。旋即又一只手抓上,接二连三,没完没了。
每被抓一下,便在许冥脚踝上落下一层深深的印痕,伴随着无法忽视的疼痛。无暇细想,许冥只能拼命挣扎,在陆月灵帮助下勉勉强强从下方的手中挣脱,跟着便被赶来的兰铎背在背上,跌跌撞撞地往另一边的房门冲去。
下方的光芒却像是不死心一般,依旧紧紧追在她后方。许冥抽空往房间中央看了眼,呼吸更是一滞——
只见那“镜老师”,依旧安安静静地站在原地。脸上仍带着笑。身下光芒蔓延,如水浆流淌。
旁边是兰铎留下警戒的影犬。一边威胁地龇牙,一边又不受控制般伏低了身体,像是正面对着某种恐怖的东西。
……不对劲。
许冥越发强烈地感觉到这点。
白痴突然失效也就算了,为什么连安全区也突然生效?对方是什么时候完成的布置?如果她早就能这样做,之前又为什么要一直拖延……
还有就是……这些光。
再次留神看了眼下方的光,许冥眉头拧得更紧。
那些光还在努力试图去抓自己的脚踝,但也仅限于去抓脚踝而已。
而且攻击的对象一直都只有自己,不管是正被着自己跑路的兰铎,还是在旁边掩护的陆月灵,都没受到任何波及。
等等……攻击?
似是有什么飞快掠过脑海,许冥兀地睁大眼睛,恰在此时,兰铎终于跑到了门边,伸手正要去碰门把,许冥忽然一个激灵,急急张口:“别碰!我们不能开这扇——”
话音未落,一只光手突然被背后窜起,一下抓住许冥的脖颈,直直将她拖了下去!
许冥猝不及防,重重往后摔落。陆月灵慌忙用头发垫了一下,才总算没让她直接摔进光手堆里——然而窜动的发丝一接触到四射的光芒,便立刻畏惧地退缩,许冥一个不稳,差点又摔一跤。
即使没摔,她的状态也绝称不上好。那只拽住她喉咙的光手仍旧死死地抓着没放,虽不致窒息,却像块石头直接压在了许冥的声带上,叫她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更糟糕的是,就在许冥落地的瞬间,更多的光手也伸来了——它们如果精准出击的猎手,一边如潮水般隔开旁边的兰铎与陆月灵,一边接二连三地缠上许冥的手腕。许冥被带得猛地往前一扑,手砰地砸在了门板上。
看似关得牢牢的门板,在这一撞之下,竟直接开了一条缝。
……这又是为什么?
许冥愕然瞪大眼睛,死命想要将手拿开,却完全甩不脱那些抓着她的光手。动作间看到自己的脚踝,心脏又是重重一跳。
——只见她的脚踝上,还残留着之前袭击导致的抓痕,层层叠叠地套在她的脚腕上,一圈、一圈、一圈……
叫人想到先前“镜老师”曾试图诱导她完成的操作。
逆向拨动时钟。一圈、一圈、一圈。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
总算明白了。
此时此刻,眼前的门已经开了快一小半。许冥用力闭眼,竭力将身体往后转去,恰与被光墙阻拦的兰铎对上眼神。
声音……我需要声音……
许冥努力以眼神示意着,冲着兰铎抬高了下巴,露出抓在脖颈上的那一只光手。
兰铎微微一怔,随即像是明白了什么,眼神复又坚毅,下一秒,便见他一边叫着陆月灵,一边毫不犹豫地朝着许冥扑来!
空气里响起陆月灵骂骂咧咧的声音,如瀑的发丝斜刺里切出,恰好拦在兰铎的身后。与光相触的瞬间,光洁的发丝发出滋滋的腐蚀声响,数只光手趁机钻破发丝冲出,极张的五指宛如张开的利齿,朝着兰铎的后背便重重咬下!
刺啦一声,兰铎的后肩被叨中,生生扯下一块肉。他却顾不得这些,转眼便扑到许冥跟前,伸手扳过许冥的肩膀,深吸口气,侧头便朝着她的脖颈咬去!
张口的瞬间,口中的牙齿赫然已被更加尖锐的兽齿所取代。许冥感受着他靠近的呼吸,紧绷着咬住腮肉,下一瞬,只听“哒”“哒”两声——
两颗尖利的牙齿,前后落到了地上。
兰铎捂着嘴从许冥旁边退开。许冥只觉脖颈处一松,下意识“啊”了一声。
——能出声!
察觉到这点,许冥呼吸又是一停,旋即毫不犹豫地开口:
“凡是违背他人意愿的行为,不论动机好坏,皆视为攻击!”
“凡不顾他人意愿强加的意志,皆视为恶意!”
“再次重申安全区规则——怀疑恶意的存在,不得在安全区内采取任何攻击行为!绝对禁止!!”
话音落下,焦灼的空气突然凝固。
四周突兀暗下。手上的紧抓感也突兀地消失。许冥缓缓收回手,努力适应着眼前骤变的光影,缓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世界安静了。
所有的光和光手都不见了。
眼前的门还在,维持着半开的状态。门缝后面黑漆漆的,同样一片安静。
……果然。
许冥暗暗松了口气。
她赌对了。
安全区从未失效。只是之前“镜老师”利用语言,巧妙地钻了规则的空子,而现在自己将那空子堵上,它们便再没法继续作妖了。
问题是……这扇门该怎么办?
得关上吧。
许冥咽了口唾沫,看了眼面前的门,再次蹙起了眉。
这门没有门把,如果想要关门,只能去抓门板的边缘。许冥抿着唇,小心翼翼地将手挪过去,在靠近门板边沿的瞬间,呼吸忽又一滞。
她看到一颗脑袋,缓缓从门后探了出来。
那是她自己的脸。
更为稚嫩的、表情空白的脸。
那脸沉默地望过来,眼窝处一片空空荡荡。许冥怔怔地望着那黑洞洞的双眼,只觉一阵头晕目眩,仿佛下一秒就要晕去。
……不,等等,我好像真的是在头晕……
许冥原地晃了晃,又晃了晃。表情空白地眨眨眼,又看了看旁边抿紧嘴唇,紧张望着自己的兰铎。
终于克制不住,两眼一闭,直接倒了下去。
“所以说——你当时给我也留个时间不行吗?是会死还是怎样?”
又数分钟后。
依旧堆满血肉的房间,姗姗来迟的“猫”正蹲在“镜老师”的头上,理直气壮地冲着面前的兰铎嘶嘶出声:
“你明明知道关于门我懂得比你多!你一个狗男人,瞎折腾什么啊!”
“……”回应它的,是兰铎一个没好气的视线。下一秒,他目光又落回了许冥的身上。
后者这会儿正双眼紧闭地躺着,剩下垫着兰铎和陆月灵友情捐献的衣服,还有他们从“镜老师”身上扒的。
……反正这家伙自打许冥昏迷后便也跟着失去意识,问她也没结果,不如自己动手拿。
瘦骨嶙峋的影犬嘤咛一声,趴在了许冥的旁边,两只眼睛可怜兮兮地转着,换来了猫又一个不客气的白眼。
似是察觉到它的动作,兰铎这才开口:“给你留时间的话,快乐也会看到。”
那个异化根一直指认他是坏人,兰铎不喜欢她,也不信任她。
猫闻言,却是更用力地嗤了一声。
“不该担心的地方瞎担心。”它小声咕哝,“我早料理好她了。”
兰铎:“……?什么时候?”
“在你和我未来的铲屎官甜甜蜜蜜地对暗号的时候啊。”猫毫不掩饰自己的阴阳怪气,“有的人才刚找到门,有的人已经在喂叛徒吃猫猫拳了。”
兰铎:“……”
兰铎:“……她没说过要养你。”
“她会接受我的。”猫猫高傲地竖起了尾巴,“我这次还换了新造型呢。就是她喜欢的类型。”
兰铎:“……”
忍不住再次打量面前的猫。倒确实是以前没见过的样子,蓝眼白毛,毛还特别长,看上去很有气势,也确实很好看。
不过他还是委婉地表达了质疑:“谁给你的自信?”
“我自己想的!”猫说着,再次骄傲地挺起脑袋。
没有人会拒绝狮子猫!没有人!
“……”许冥还昏着,兰铎也懒得和它废话。将人委托给陆月灵后,便小心翼翼走到旁边,抬头看向狮子猫,“你说你之前殴打了快乐?那她现在呢,人在哪里?”
既然确定快乐也是被污染的一份子,那还是得做好准备才行。
狮子猫却是漫不经心地舔了舔爪子:“她不见了。”
兰铎:“?”
“我当时正在用屁股压制她,忽然出现一团光,把她吞噬了。”狮子猫洗了把脸,看看昏迷不醒的许冥,忽而叹了口气。
“我本来还奇怪那是怎么回事。看到你们这边的情况,才总算明白了。”
“??”兰铎蹙眉,“怎么说?”
“按照你之前的描述,这家伙是试图蛊惑冥冥开门失败,所以决定来硬的是吧?”
狮子猫指了指下方昏迷的“镜老师”,得到肯定的答复后便摇了摇头:“这就对了。”
“虽然我和门后的东西正面打交道的机会不多,但对它的行为模式,我还是有点了解的——因为受到规则的限制,它一般来说更偏向让选中的‘钥匙’自己开门。一来是因为这样开门的效果会更好,二来也是因为,这样能省一个祭品。”
“祭品?”兰铎面露思索,“你的意思是,它把快乐当成了……”
“快乐已经被污染,所以算是它的所有物。有充当祭品的资格。”狮子猫继续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它应该是同时操控了窥探之镜和快乐。并在确认无法蛊惑许冥主动开门后,就直接献祭了快乐,从而创造出强制让许冥开门的机会……”
就是不知怎么回事,开门还是失败了——至少在它赶来的时候,这地方已经没有“门”的踪迹了。
只剩一扇普通门,连接着通往其他房间的走廊。
“也就是说,快乐死了?”兰铎还在纠结这事。
“我怎么知道。”狮子猫白他一眼,又跳下镜老师的头顶,探头探脑地朝着许冥走去,“比起这个,我更好奇的是,她到底是怎么中断开门仪式的。明明这次身边都没什么像样的帮手……”
兰铎&陆月灵:“……”
这猫到底什么来头啊?真的好讨厌。
陆月灵默默想着,伸手将许冥头摆到自己腿上。想了想,又轻声道:“可能和安全区的规则有关?我当时好像听到她念了什么是攻击,不可以的……”
“安全区?”狮子猫却是诧异了,“什么安全区?”
陆月灵对它之前的评价还耿耿于怀,默了一会儿才显摆似的给出答案。不想狮子猫听完更奇怪了。
“好的,谢谢你好心人。我现在疑问更多了。”它沉吟着舔起爪子,“在没开门的情况下,哪怕是‘它’也没法随心所欲地修改规则,更别提它现在还只能寄生……”
那它到底怎么让安全区的规则失效的?
猫猫舔舔毛,又舔舔毛,忽似想到什么,猛地抬起了头。几乎是同一时间,许冥虚弱的声音颤颤响起:
“……没失效。”
“冥冥!”见她终于有了动静,屋内几人立刻激动起来,当即围了上去。许冥低低地应了一声,揉着眼睛坐起身,顺口继续道:
“它们只是钻了已有规则的空子,修改了部分关键定义。”
比如“恶意”和“攻击”。
——“镜老师”之所以打那么长时间的情怀牌,不仅仅是为了诈骗,同时也是为了修改这两个词语的定义。
“我是为你好的”,所以“我的意志不算恶意”;“我只是想帮你促成更好的结果”,所以“我的行为不算攻击”。
这两个定义成功修改,便给了那顾问发起行动的空间。直到许冥再次改了定义,将对应的行为再次定义为“攻击”,她所有的行为才不得不中断。
“至于我脚上被抓的那么多印子,想来应该和‘仪式’有关。如果是我自己主动开门,我要做的就是用指针画圈圈。如果我不愿意,相应的,就是他们在我身上画圈圈……”一言以蔽之,画圈圈就对了。
许冥说着,在兰铎的搀扶下彻底坐直了身体。手依然在眼窝处搓来搓去,似是极不舒服。兰铎忍不住问了句,许冥只摇了摇头,说了句没事,只是有些睁不开。兰铎望着她的脑后,却是微微蹙起了眉。
又过片刻,才听他再次开口,声音略显紧绷。
他问,冥冥,你头上的包,去哪儿了?
同一时间,另一个空间内。
“……我去啊。”
看清眼前状况的刹那,许冥没忍住,直接骂出了声。
声音却像是被空间吞没,很快便消失无踪。她有些紧张地搓搓胳膊,深吸口气,努力调节了下翻涌的情绪,再次看向四周时,却还是忍不住变了脸色。
毕竟眼下这地方……它看着甚至不能算是个“地方”。
没有明确的地面,脚下踩着的是空荡荡的黑暗,凌乱的线条像是小虫子般在空中弹动,更远处能看到巨大的人头,许冥无法确定那是建筑还是别的什么。
长着人脸的植物从四面八方生长着,根茎像是肥肉般层层叠叠堆叠着,随着响亮的呼吸有节奏地起起伏伏。
……更奇怪的是,明明没有光源,她却能清楚地看到周围的一切。
虽然许冥宁愿自己看不清楚。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来到这儿的。只知道自己在念完新的规则修改后,终于摆脱了光手的纠缠,正打算去关门时,却看到门后探出一张自己的脸——而后便一阵恍惚,不受控制地晕了过去。
再醒过来时,她人已经来到了这里。
只有自己一个,身边没有其他人。挎包里的东西倒是都还在,但防身用的手电筒已经打不开了,规则书里则全是乱码,完全无法使用。
……绝了。这都什么死亡开局。
再次克制地闭眼,尽管觉得恶心,许冥还是强制自己小心观察起四周。
并在看到一个长着人脸花纹的蟑螂从脚边爬过后,再次克制不住地骂出声。
“这到底什么地方……”许冥咽了口唾沫,认真怀疑起自己是在经历濒死跑马灯的可能性,“这也太抽象了。一点规则都不给啊。”
话音落下,却听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冷笑:
“笑死,这种地方,不抽象才是见鬼了好不好。
“在混乱的源头寻找规则,你是否搞错了什么?”
“?!”许冥警觉转头,正见一个穿着金色裙子的女孩款款而来。
……好吧其实也没多款。准确来说,应该是一瘸一拐地过来。
走近了许冥才发现,对方的裙子也不完全是金的——那裙子似乎有很多层,金色的只有最外面一层。此刻,最外面的金层已经剥落不少,露出灰色的内里。
似是猜到什么,许冥微微蹙眉:“请问你哪位?这里又到底是……”
“我允许你称呼我为快乐,虽然我现在也没多快乐。”穿着金裙的女孩非常直白地说着,缓缓抱起胳膊,“至于这地方嘛……这么和你说吧。”
女孩偏了偏头,一字一顿:
“欢迎来到,门后的世界。”
面对着女生意味深长的话语, 许冥只轻轻眨了眨眼,又眨了眨。
“所以还真进来啊。”她抬手拍向额头,“吓死我了, 我还以为是进什么幻觉了,还说哪里来的幻觉, 这么逼真又吓人……”
语毕, 又扫一眼四周,重重吐出口气:“怎么说呢, 如果门后世界来看待的话, 这种配置倒一下能理解了……”
“……”她说得淡定, 听她说话的人却是一点都不淡定了。
“不是,你等等,等等等等等!”快乐匆忙抬手, 语气中充满难以置信,“你是不是没听懂我说什么呀?这里是门后、门后哦!你就这反应啊?”
许冥:“……不然呢?可云式尖叫?”
“可云又是谁……算了这不重要。”快乐看似对此非常介意,“形式是次要的, 重点是你的情绪!震惊、害怕、不可置信!‘如果真是梦, 我一定要早点醒来’的那种怨念与慌乱!你这完全一点都没有嘛!你们拆迁办平常到底在教些什么啊!”
许冥:“……”说出来你可能不信,但我其实心里还蛮慌的。
尤其是她现在还没想通自己是怎么进来的——没记错的话,她之前明明只是想关门而已啊?怎么眼睛一闭一睁,人就穿进来了呢?总不至于是顺着门缝跌进来的……
当然,比起这个,她现在更在意的是另一个问题。
“那个。”她谨慎地打量着面前的金裙女孩儿,“那你呢, 你又为什么会在这儿?”
原本还正气鼓鼓的快乐, 闻言却是一顿。旋即便抱起胳膊开始东张西望,停了好一会儿, 方不太高兴地哼了声。
“被坑进来的呗。”她道,见许冥眼神中仍是带着防备,表情看上去更不开心,却还是坚持着道,“就,我之前嘛,运气不好,被叫灯人寄生了。”
许冥:“……?什么时候?”
“记不太清了,可能是第一次遇到的时候?”快乐语气里带着不确定,“反正之后就一直迷迷糊糊的,连自己姓什么都不知道了……啊对了,说起来,我会来这儿,你也有责任的。你得向我下跪赔罪的。”
许冥:“……???”哈?
“谁让你当时死活不愿意开门嘛。”快乐抱起胳膊,理不直气也壮。
跟着就见她手舞足蹈,比比画画,煞有介事地给许冥解释了一番自己被当成祭品丢进来的逻辑,听得许冥又是一阵头脑发蒙——倒不是因为没听懂,主要是看不懂快乐这反应……
你说她现在正被控制着吧,她骂骂咧咧的仿佛被人骗了八百块。你说她现在没被控制吧,她还是骂骂咧咧的仿佛被人骗了八百块……但顶多也就八百块,再多没了。
如果不是不合时宜,许冥真想搬她之前那套措辞来问她——同样都是曾经被控制,怎么人家都是自责懊悔后怕怨念,到你这儿就只剩八百块了呢?
这种怒火中烧却又丝毫不见苦大仇深的态度,反倒叫许冥看不懂了。
不过这倒能解释,为何这家伙一见面就整得好像见过自己一样,甚至能直接叫破自己的单位——毕竟那个赝品“镜老师”曾说过,被寄生异常存在,是能够随时通信、共享感官和情报的。
自己和“镜老师”的互啄,或许对她而言就是场直播也说不定。
就是不知道被寄生后,宿主和叫灯人之间的记忆是否共享。如果是的话,她或许还能从对方口中打听到更多……当然,前提是眼前这位先冷静下来。
只可惜,对方虽然情绪不是太激烈,但怨气还是挺足的。骂起来就骂个没完。许冥只得耐心在旁边等着,一直等到对方将那价值八百块的怒气宣泄完毕,才试探着提出另一个问题:“那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