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几声“怎么了”之后,对面只有绵长的呼吸声。
宋维蒲也慢慢反应过来。
可能是开着和他的聊天框睡着了,也没有锁屏,然后在睡梦中不小心蹭出了语音键。他不再发出声音,只是沉默地看着屏幕上木子君的头像。看样子是家里人给拍的照片,坐在车的后排座位上,怀里抱着一只小狗,头朝左侧微微歪着。
他忽然压低声音,对话筒里说:“木子君。”
对面沉静片刻,是一声明显在睡梦里的“啊?”
宋维蒲的头也微微往左侧歪了一点,和那个歪着头的头像对视。
“你要找我说什么?”
人说梦话,很难听清楚,何况隔着手机话筒。宋维蒲听见对面传来一串含糊不清的词句,最后几个字眼终于清晰起来。
“……不许不管我。”
他看着屏幕,嘴角带上笑,神色慢慢柔和。
“肯定管你啊,”他说,“怎么可能不管你。”
又是一串含糊的语句,对面像是翻了个身,然后语音被挂断。宋维蒲又看了会儿屏幕,把手机锁屏放回枕头下面,躺回床上继续自己被打断的睡眠。
比负鼠,还是有良心得多。
【??作者有话说】
【少年恩】卷完结,请旅客稍作歇息,不要下车。
下一站,【不知爱】。
?? 【不知爱】 ??
“你说今年不想回来过年了?”话筒里的女声略有错愕。
“没有, 我随口一说,”木子君架着手机在桌上吃早餐,心不在焉地回答, “还得回去看爷爷不是。”
唐葵演出结束过去一周了,木子君也一周没见过宋维蒲, 听由嘉说是在做那个比赛的前期准备。她每天学校家里书店三点一线, 心里对宋维蒲那天表现出的积极性打了个叉。
根本不禁夸。
“还说你爷爷呢,”木子君听见她妈叹了口气, “身体倒是恢复了,脾气越来越怪。现在谁也不见, 上次说过年也别去找他……”
“不能教他用手机吗, 我可以和他视频的。”木子君说。
“门都进不去。”那边回答。
“那你们下次能进门了和我说,我看看他, ”木子君咽下最后一口麦片, “要是连我也不让进, 我过年就不回国了。机票还挺贵的, 没必要花钱回去见那些人。”
手机里的女声静了一瞬, 继而略带内疚地问:“那你一个人在外面不可怜呀……”
“我回去才可怜吧, ”木子君把手机架在水池旁,在冲洗盘子的水流声里反问, “小时候的事你忘了?”
甩了下手上的水, 她说:“快上课了, 我先挂了。”
对话被掐断在骤然退出的通话界面上。
上午还有课,木子君回卧室把上课的东西整理好, 一出门, 正碰见新加坡室友从楼上下来。对方红着眼圈, 看了木子君一眼, 又一言不发地摔门而出。
木子君:……
这人是真的很奇怪。
十月已至中旬,天气暖了太多。教室外树影婆娑,映得室内的光线都是一片青绿。木子君完成了课堂讨论,临到快下课,余光瞥见手机屏幕上弹出消息提醒。
River: [你晚上来书店吗?]
好,您还记得我啊。
木子君等到这节课上完才慢吞吞掏出手机回复。
Kiri: [去]
River:[嗯]
木子君:……
他可真是无意识气人第一名。
退出和宋维蒲的对话框,她又打开和由嘉的,才发现有条用意念回复的已读未回,她赶忙发了个表情包过去。
由嘉:[你出现了]
由嘉:[我以为你和River一样都消失了]
木子君:[啊?]
木子君:[我以为他在和你忙那个比赛]
由嘉:[不是比赛,他已经把思路做出来了,现在是我在做]
木子君:[那他在忙什么啊?]
由嘉:[他比我们多修了两门课]
由嘉:[他应该是想申Honours的学位然后提前毕业]
由嘉不止一次和木子君吐槽过他们建筑学院的悲惨程度,每次不同学院的人坐一起,“就我们最憔悴”。正常上课且如此,宋维蒲还多修两门,且申Honours学位对GPA要求很高,人间蒸发也……挺正常的。
由嘉:[不理解他,反正我又是想转行的一天]
木子君:[他是不是也想尽快修完本科然后研究生转行]
由嘉:[不会,建筑是他的信仰]
评价还挺高。
木子君笑了一声,把手机收起来,继续赶往下一门课的教室了。
她不知道宋维蒲的“晚上”是几点,不过她最后一门课是五点结束。吃饭有点早,她拎着书包直接去了唐人街。
南半球的夏令时即将到来,天黑得越来越晚。她熟门熟路地穿过赌场,坐着吱呀作响的电梯上楼。最近总来看店,杂货铺的老板娘都眼熟她了,见她从电梯里走出来,还和善地与她点了下头。
书店里亮着灯,宋维蒲显然已经到了。木子君推门而入,一声“嗨喽”就在嘴边,又在看见他的瞬间咽了回去。
不愧是宋老师。
又坐着睡着了。
姿势比上次更嚣张,手臂抱在胸前,头垂着,转椅往后推了半米,双腿叠在书桌上,长倒是真挺长的。
他不适合开店,来人把书偷了他都不知道。
木子君在他身旁站了一会儿,看他也没醒来的意思。本想让他就这么睡着,但观察一番,又觉得他这姿势颈椎早晚要断。
“宋维蒲。”她戳了戳他胳膊。
他呼吸节奏乱了一瞬,眉毛也皱起来,抬手去拂她。但指尖相触的一瞬间,他像是忽然改了主意,把她的手一把攥住。
他力气很大,木子君一时也抽不开,只能低下身子继续叫他。宋维蒲睫毛抖了一下,像是意识到了什么,手上的力道慢慢松懈。木子君赶忙把手抽回来,站得离他远了两步,等他彻底清醒。
手背很热,连带着半条胳膊都有些热。
转椅动了一下,宋维蒲总算睁开眼。他收回腿捏了下眉心,抬头看向站在一边的木子君。屋子里太安静,只有灯管细微的嗡鸣,两个人一时间都没有说话。
木子君知道自己陷入沉默的原因,她不知道宋维蒲为什么也不开口。他是在和她进行什么比赛吗?谁先沉不住气谁先打破沉默之类的。
她多虑了,因为宋维蒲的眼神很快从涣散变得凝聚,回归了他高速运转的清醒状态。他动了下脖子,颈椎“喀嚓”一声,听得她胆战心惊。
然后她看见他手伸向扔在桌子下的书包,从里面掏出个信封。
“你工资。”他把信封扔上桌面,嗓音带点刚睡醒的沙哑。
这次明显比上次厚。木子君往下捏了捏,发现里面还凸起了一块。她把信封打开,里面是一叠50元面值的澳币和……
一块巧克力?
她哭笑不得的把巧克力拿出来。
“这什么啊?”她拆了包装,抬头看向宋维蒲。
他还很正经:“算Bonus。”
包装上是意文,木子君有印象这是意大利区那边的一家巧克力店。她拆了半块含进嘴里,把剩下半块连带包装还给了宋维蒲。
“怎么了?”
“算Rewards。”
搞什么近义词大赛。
宋维蒲接过巧克力放进嘴里,这两天累到停止运转的大脑仿佛二次开机,他几乎能感受到血糖百分比在飞速上升。抬起头,木子君从旁边拖了把椅子过来,坐到他旁边,拿出电脑,又开始翻译台词。
她这剧本怎么翻译不完了?
他这么想了,也这么说了。
木子君敲了几下键盘,把文档进度往下拖。
“他们加了个角色,”木子君说,“他们觉得整体基调太悲了,让女主角把男主角从枪战里救去苏州乡下以后,加了个负责吐槽的邻居,有了好多新台词。”
宋维蒲偏过身子往她屏幕上看,光标一闪一闪,落在一行标黄的新台词上。
邻居甲:[这孤男寡女共处一室,那还能不陷入爱河?]
……这都加的什么台词。
木子君本以为宋维蒲今天又会匆匆离开,没想到他在书店待到很晚。她在桌子上翻译剧本,偶尔给来买书的顾客结账。他就拖远椅子在远处看书,看一会儿睡一会儿,整个人极尽放松。
看到后面木子君也忍不住了,蹬着椅子到他身边,问:“你看什么呢?”
宋维蒲一抬书皮,木子君才想起来这是她帮他进的一批言情新书里的一本民国小说,不过她自己都没看过。
“写的啥啊?”她问。
宋维蒲的语料库里总是有一些超出木子君预期的词汇,比如此刻,他说:“破镜重圆。”
木子君:……
“这书不是谍战吗?”
“是有点谍战,不过我没仔细看。”
“这么严肃的背景,”她忍不住问,“你单看感情线啊?”
宋维蒲困惑地把脸从书后面露出来:“我看言情小说我不看感情线看什么?”
木子君:……
说得好。
关门的时间早就过了,偏偏两个人都没走。直到晚上九点,木子君才把电脑放进书包,工资也收起来,抬头对宋维蒲说:“那我回家了。”
他头还挡在书后面:“嗯。”
眼睛看不见,耳朵能听。他听见她整理东西,拉开椅子,踩着步子走到门口,开门的风吹响了门前的风铃。
他听见电梯开门,她进去时的吱呀声,还有关门后那一声隐约的叮咚。
他书很久没翻页,然后他用书盖住脸。宋维蒲头往后靠到椅背上,很明显的感受到了木子君离开后书店变得空荡而安静,只剩天花板上白炽灯隐约的嗡鸣。
这本书。
宋维蒲忽然把书从脸上拿下来,往后翻了一页,对着新剧情面露不满。
谍战都写了好几章了,也该走走感情线了吧。
木子君趁着夜色回了家,开门时正看到新加坡室友在一楼厨房打包明天的午饭,脸色奇差。看见木子君,她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最后还是抱着饭盒扭头上楼。
好脾气如木子君也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感觉自己要被她哽死了。
有事说事行不行啊。
她进了卧室。
书桌上的花瓶前两天空了,还没来得及买新花。她把书包放下,换上睡衣去洗漱,继而躺到床上。今天上了一整天课,在书店的时候也没歇着,她没怎么费时就进入梦乡。
直到被舍友和房东的争吵声吵醒。
木子君知道护士的上班时间会很早,比如她这个新加坡室友一般都是六点起床去上早班,但今天又比平常更早一些。她半梦半醒,隐约听到了中英文夹杂着的骂声,继而是摔砸东西的声音。
随着一声摔门巨响,她彻底清醒过来,手机上也收到了缅甸室友的短信,询问她外面发生了什么。
木子君揉了揉眼睛,光着脚跑到门边,壮着胆子把门打开一道缝。
一地狼藉,行李衣服从二楼顺着楼梯掉落一地,新加坡室友一边骂人一边往箱子里捡。很快,楼上也传来房东的骂声,用词极难听。
木子君听得皱起眉,看见正在捡拾地上东西的室友虽然还在和房东对呛,但拿东西的手明显还在发抖。她嘴上的不甘示弱显然也把二楼咆哮的男人惹恼了,一本硬壳书从二楼扔下来,直接砸上她的肩膀,把她砸得倒退两步。
“退你押金?我退你——”又一摞封面裸露的杂志劈头砸下来“——退你这些你拿去卖钱吧!”
书脊砸在人身上,硬的地方直接撞骨头。木子君再也看不下去,一把把门推开,将被杂志砸愣了的舍友往旁边拽了几步。
室友这才从震惊中回过神,转头看她,语气仍然很不好:“你出来干什么?快回房间!”
“怎么回事啊?你要不要报警?”
“报警?报什么警,谁会管,留学生食物链底层你不知道吗?”那室友干脆松开手里的衣服,把木子君直接推回房间,“快点搬家,我提醒过你,快点搬家!”
木子君被她连推带拽弄回卧室,门被“咣当”一声撞合。室友似乎也没有继续和房东纠缠的打算,门外的嘈杂又持续了一会儿,一楼传来摔门的巨响,二楼也是关门声。
整栋房子,一片大闹过后的异常寂静。
木子君又贴着门听了一会儿,心有余悸地反锁房门,继而回去给迷失在马来华语和新加坡华语中的缅甸室友编辑短信,解释刚才楼下发生了什么。
时间不过凌晨六点,这么闹了一场,睡意已经被彻底闹没。木子君仍是不知道室友和房东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她现在感觉不好,很不好。
这种不好的感觉一直持续到上午的第二节课,她完全没心思听助教在台上说什么,只是低着头不停地刷新手机上一些发布租房信息的软件。约定几个当天下午就能看房的日程后,她对着屏幕犹豫片刻,继而打开了和宋维蒲的对话框请假。
她去给他看了快两个月店,这还是第一次请假,对方的回复很快过来。
River:[怎么了?]
Kiri:[我去看房子,我现在的房子快到期了]
对面陷入一段离奇的沉默。
River:[什么时候换?]
Kiri:[还没找好,只是去看下]
River:[ok]
River:[我下午没事,帮你一起看]
木子君:?
她就愣了一瞬,忽然听见助教叫她名字,发现自己被点到回答讨论问题。同组队友在电脑上迅速打出字号巨大的关键词,她瞥了一眼,随口胡诌了几句。
蒙混过关后,她赶忙坐下,回复宋维蒲。
Kiri:[你不是很忙吗?你干吗帮我看?]
River:[百忙之中,帮你看看]
木子君:……
他总是在一些出人意料的地方,使用成语。
又有约看房的人通过了她的好友申请,木子君忙着排时间,也没工夫回复宋维蒲了。她也不知道自己提前退租能不能要回押金,但直觉告诉她这件事绝对不能再拖了。
下课了。
天气是越来越好了,她的心情却没那么轻松,连去餐厅吃饭的心情也没有,只是买了两角披萨找了棵树坐下。木子君把披萨放到座椅一侧,一边吃一边刷手机。空置的房间挨个从屏幕上跳出来,她又点了两间进收藏,准备晚些约着看房。
头顶被人揉了一把,她咬着披萨抬头,看见由嘉拎了瓶运动饮料,运动外套系在腰上出现在她身边。
心情不好,表情也呆滞。由嘉和她对视片刻,长腿一迈坐到她身边,问道:“怎么了?闷闷不乐的。”
“找房子呢。”她说,继续低头编辑在平台上的看房申请。
“不是学期末到期么?”
她觉得这事说出来坏人心情,反正也要赶紧搬走了,便和由嘉打了个幌子道:“房子有点问题,我想提前搬走。”
“看好了吗?”
“约了四个,等宋维蒲下课就去看。”
由嘉:……
木子君抬起头,刚想解释,由嘉手一抬,止住了她的话。
“不用说了!我懂!”她手掌立起,几乎顶到她脸上,“他乐于助人嘛!”
木子君:……
乐于助人者三点下课。
她没车,自然不可能住郊区的房子,而墨尔本市区的房子租金听来让人听来脑仁发烫,合租是唯一的选择。木子君和宋维蒲步行到学校附近的一片高层聚集区,连着看了三套。
然后被宋维蒲一一否决。
夕阳刺眼,她看得人都有点上火。
“第一间价格挺合适啊。”
“你没住过朝阴的房子吗?”宋维蒲反问。
木子君想想自己现在所在那家朝阴卧室的潮湿阴冷,勉强闭嘴。
第二间不用提了,她自己都没看上,卧室顶上有一道通风口,白天都能听见浩瀚的噪音,让人怀疑里面藏了个宇宙信号收集器。
“那第三个是真的不错,”木子君说,“两层呢。”
“第三个……”宋维蒲回忆片刻,笃定道,“那个房子除了主卧,剩下两个卧室只有一个卫生间,有一间住的还是情侣,客厅还有个学生在住,你进去……”
木子君:“哥我错了你别念了。”
他怎么现在话都变多了。
舍友临走前的那一眼烙在她心里,愁得她太阳穴上的血管都在跳。两个人站在墨尔本核心区的街头,街道很长,沿着尽头一直延伸,两侧高楼逐渐消失,远方有天际线的落日霞光。
她脸上也被这落霞镀上浅粉色的光,睫毛垂着,神色安静而疲惫。宋维蒲侧头看她,忽然不再说话。
“第四间呢?”
他反应慢了半拍:“……什么?”
“我说刚才看的那间,”她把视线转向刚离开的方向,“比第一个贵,比第三个小,但是也比第二个安静一点……没什么问题了吧?”
宋维蒲也回头看了一眼他们刚离开的那栋公寓楼,再转回头的时候,语气颇有点心不甘情不愿的感觉:“还行吧,家具比较……”
“没什么问题我就签了。”木子君说。
“再看看也来得及。”
“来不及了,”她语气有些焦躁,落霞也在这时候迅速消失,街道上陷入黄昏的灰暗,“我想赶紧搬走,就定这间吧。”
前面的红绿灯刚变了颜色,大群行人伴着绿灯来临的机器发出的急促敲击声迅速穿过马路。木子君转身想快步赶上,谁知刚迈出去一步,后领口一紧,忽然被宋维蒲拎了回去。
木子君:……
这海妖对船长也太不敬了!
他把她人拎回去,但是也没有马上开口,只是上下打量她。绿灯的敲击声接近尾声,木子君回头看了一眼已经全数离开马路的人群,再回头的时候,发现宋维蒲朝自己逼近了一步。
木子君:……
他离她远的时候尚且可以平视,离近了,难免要抬头。她视线往上抬,和他垂下来的视线对上。
“为什么要赶紧搬走?”他问,“在到期前搬走不就可以了吗?”
他问得直击要害,她却有些不知从何说起。对方敏锐地捕捉到了她视线里的一丝躲闪,后撤半步,也撤走了方才无意间给她的压力。
木子君松了口气。
“是不方便告诉我吗?”他语言上也退了半步。
“也没有什么……不方便,”她想了想那些零碎的画面,“就是我室友今天凌晨搬走了,她提醒我,就是……
到底该怎么说呢?她舍友其实什么都没说明白,她所做的一切完全是一种出于自保的直觉。正不知道怎么开口时,手机忽然响了一声,她低头看去,发现搬走的室友刚刚给自己编辑了一条很长的信息,比对方和她见面后所有的话加起来都多。
而她每多看一行字,表情都变得更难看。
房东手里有她们所有人的钥匙,舍友也是有一次意外发现他会趁着她不在家进她房间。而当她拿出证据和房东对峙时,对方的说辞竟然是自己有东西丢了,怀疑是房客偷的所以去“检查赃物”。
这只是第一件,后面更多的内容让木子君胃里都有些抽搐。她脸色非常差地把手机递到宋维蒲手里,对方眼神扫过关键词句,眼神同样迅速冷下来。
“她没有报警吗?”宋维蒲问。
“应该没有,”木子君克制着恶心感,“留学生都……不太想和警察打交道。”
“他就是知道你们不愿意和警察打交道。”宋维蒲抬起眼,看见她表情不太舒服,想问她是不是要回家,又意识到那个地方现在未必会让她好转。街道右侧有几家韩国餐厅,宋维蒲侧身看了看那些招牌,再回过头的时候,说:“我先给你买点吃的吧。”
在热气腾腾的韩餐馆里坐下后不久,木子君明显感觉自己缓解了。
仔细想来,宋维蒲真是一个热衷于带她去吃饭的人,天塌了不能把人饿着。
石锅拌饭热气蒸腾,旁边还有一碗大酱汤和炸鸡。木子君埋头扒了两口饭先把肚子填了个底,抬头看见宋维蒲正站在远处和人打电话。中间服务员过去找他,两个人说了几句韩语,木子君这边又端过来盘泡菜。
她停下筷子等宋维蒲回来,对方落座对面,木子君说:“其实我韩语也会说两句。”
“西八啊。”宋维蒲根据她粤语水平面不改色地推测道。
木子君:……
西八当然也会……
“我还会说你好,”她说,“阿尼哈塞呦。”
“还有擦浪嘿呦,”她继续说,“我爱你。”
饭桌上安静了一会儿,宋维蒲抬头看她一眼,说:“哦。”
后半顿吃得就很正经了。
原来他刚才打电话是找了个在同校学法律的同学问情况,包括她房东这种事警察会怎么处理,以及如果报警后续需要提供哪些东西。木子君在他的叙述里慢慢镇定下来,石锅拌饭吃到见底,宋维蒲终于换走了公事公办的口吻。
“我俩明天陪你一起去,”他说,“你要是不想见他,就先在车里等我,我们和警察交涉好你再出来。”
“恩,”她踏实下来,点了点头,“我就是觉得他其实还没对我做什么,我担心我站出来没有说服力……”
“对你做什么就来不及了,”宋维蒲说,“你晚上问一下你那个搬走的舍友,如果她也愿意站出来,会有很大帮助。”
晚上……
饭刚香了几口,她又有点没滋味了。就算她预定下今天第四间看的房子,也不可能今晚就搬进去吧。短信看完之后,一想到今天晚上还能回那个房子,那个卧室,房东手里肯定有她房间的备用钥匙,她实在有点……
“那我今天晚上我,那个房子今天也没法搬……”
她还在组织措辞,宋维蒲那边吃饭的筷子忽然停了。
他把筷子放到碗旁边,韩餐都用铁筷子,和玻璃桌板相触,“当啷”一声。木子君抬头望向他,发现宋维蒲的表情似乎是已经想到了什么,但还在斟酌要不要说出口。
她用神色示意自己的不解。
“其实我知道一个地方,”对方终于组织好了语言,“朝阳,房租不高,装修得你应该也比较喜欢,而且今晚就可以搬。”
“那你不早和我说,”木子君又惊喜又意外,“哪啊?”
宋维蒲往后座靠了一下,好整以暇道:“我家。”
【??作者有话说】
d1k:我是被我老婆捡回家的
路焱:我也是被老婆捡回家的
宋老师:可笑,男人的幸福要靠自己争取
“咕咚”一声, 酱汤里的豆腐直接被整个吞下去,木子君被烫得泪流满面。
“和你合租吗?”她泪流满面地说。
他品了一下她的话,纠正道:“是租我的房子。”
木子君置若罔闻:“我和你合租会不会……我们两个……我之前舍友都是女生……”
宋维蒲:“你看上的第四间公寓舍友也是男生啊。”
木子君:……
“随便一个男的都行, ”宋维蒲表情略有不悦,“我不行?”
木子君:……………………………………
“我其实去找由嘉也……”
“由嘉家是Studio, ”宋维蒲语气不大好的同时话说得不无道理, “你能睡几天地板?”
“我可以看一下Airbnb……”
“交通方便的Airbnb一晚上最少80刀。”
木子君:……她闭嘴。
僵持了不过三五秒,宋维蒲也调整好了语气, 回归到他循循善诱的风格。
“而且你也可以继续找合适的房子,”他说, “你当成在我家过渡一下。”
过渡一下。
木子君陷入思考状态。
过渡一下的话倒也不是不行……
“……住我家你去书店上班也很近……”
……合适得有点过头了。
“你以后和我商量事也方便……”
……有点太缜密了吧!
“宋维蒲啊。”
木子君把筷子横放在酱汤碗上, 冷静开口。
“其实我下午看的那几间房子,也没有你说的那么差, 对吧?”
宋维蒲瞬间停止洗脑, 轻咳一声, 道:“那几间也确实……”
他顿了顿, 再开口时, 语气变得果断起来。
“性价比不如我家。”
木子君:……
她刚来墨尔本三个月, 随身的行李一个箱子就能装满。房东恰好不在家,她把一些拿不走的东西在柜子里上锁, 出门的时候, 宋维蒲已经叫了车在外面等她。
木子君迟疑片刻, 问他:“我还有一个缅甸来的舍友,她怎么办啊?”
按宋维蒲的性格, 她几乎预料到对方会觉得她又多管闲事。没想到他想了一下, 手指点了下手机侧边。
“你晚上和她说一声, 让她尽快找房子, ”他说,“明天我带警察和我朋友过来,他近期应该不敢了。还有……”
他顿了顿,补充:“你记得问那个搬走的室友,如果她愿意的话,可以过来帮我们作证。”
他打开后备箱,把木子君的行李放进去,然后两个人上了车。世事奇妙,先前是他把她送来了这里,如今也是他把她接走。木子君降下车窗,望着那栋房子消失在视线里,想着早晨室友歇斯底里的样子,不禁心有余悸。
房东张狂至此,显然是打定主意她不会报警。对他们这些不满二十岁的留学生而言,精力和阅历都是刚刚足够支撑学业和生活,会本能的回避这些复杂的社会程序。
于是只能吃哑巴亏,于是谁都能来坑一把。维持基本生活尚且如此,更何况她还有一件那么艰难的事要做。
其实想一想,如果她不是一来墨尔本就遇到了宋维蒲,她找金红玫的过程根本不可能这么顺利。
她内心一时情绪千万,把目光从窗外收回,转向宋维蒲,想和他感慨一番。
木子君:……
宋维蒲又睡着了。
从她家到宋维蒲家并不远,只是有行李才打车。车开进唐人街,木子君把宋维蒲推醒,他俩拖着箱子走过了最后那段车开不进的小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