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舟站直了身子,将阳光挡在身后,他笑着回答:“确实有点儿忙。”
“忙什么??”
他轻声回:“找房子。”
“找房子?”
钟令偏头看向车后座,还?真的堆了不少东西。
她歪着头问:“你这是被?房东赶出来了?”
檀舟垂下眼?眸,淡笑着应:“是。”
钟令收敛笑意?,颇有点感同身受地说:“你这房东可真不负责,让人搬家也得提前说吧,怎么?说赶就赶?一点儿不顾人死活?”
檀舟既没抬眼?也没应,钟令又?问:“那你打算怎么?办?”
被?赶出家门并不是什么?大?事,如果不是在停车场偶遇,他也不想让钟令知晓这些。
所以他表现得很平静,只说:“先?住酒店吧,慢慢看,不着急。”
钟令心有所想,但记起今早云姨说过的话,她又?按下了心中的念头。
“走吧。”钟令转身说:“去青玉台。”
钟令找来茶坊员工帮着檀舟一起搭布景,皮影戏的幕布搭建并不需要多长时间,太阳刚刚掉落树梢布景就已经完成。
汪经理送来茶点要钟令休息,顺便带来了几?位应聘者的简历。
从她招助理开始,前前后后也面?试了好几?位高学历有经验的应聘者,但却没有一个合钟令的心意?。
她坐在戏台后方供人休息的美人靠,单手端着青瓷杯细闻茶香,夕阳从她背后笼罩过来,手上的简历全是阴影。
汪经理坐在她身侧,耐心劝道:“令总,您手上这几?位都是我?按照您上次的要求精心挑出来的,您要是还?不满意?,这助理只怕是难找了。”
“行。”钟令笑着应:“我?仔细看看,你先?去忙吧。”
她放下茶杯稍稍转了转身子,趁着夕阳正好,认认真真看起了简历。
连续看了三位,隐隐约约觉得有人站在身后,她猛然回头,身后的人也惊了一下,像是水里?斑斓的鱼惊慌中摆尾,水波悠然荡漾至钟令心上。
“干嘛偷看我??”
语气带着责怪,表情却是娇俏可爱。
檀舟在她身边坐下,问她:“在招助理?”
钟令打量着他俊逸面?容,含笑问:“你感兴趣?”
他伸手,问:“我?能看看吗?”
钟令将手中一叠简历递给了他,好奇道:“你看这个做什么??”
他垂着眉眼?匆匆扫过纸上的文字,淡笑着应:“想看看我?比他们差在哪里?。”
钟令神色一滞,故作懵懂,问他:“你为什么?要和他们比?”
他放下手中简历,看向她的目光澄澈不带一丝杂念,他声音清越,说:“因为我?比他们更?适合钟小姐。”
知道他在说职位,可心跳变化依旧明显。
她倾身靠在美人靠,双手交叠垫着下巴,看似随意?的姿态和神色,心里?却是真的想问:“真的?怎么?适合?”
他也笑着,但避而不答,只说:“钟小姐一试便知。”
钟令别开眼?,语气带俏:“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他答:“因为钟小姐得对我?负责。”
钟令扭脸对上他视线,脑海中猛然浮上那个吻到动情的场面?,她脸颊悄悄升温,赶紧坐直了身子问:“负什么?责?”
放在美人靠的那堆简历被?他推开,他倾身靠近,幽深目光紧紧抓住她视线,他说:“全部。从第一个吻,到失业,到流落街头,全都想要钟小姐负责。”
手背骤然温热,回神时她的右手已经被?他裹在掌心,他身上干净的香气无声无息将她包围,让她退无可退。
与他的距离仅有一掌,他的呼吸声如此明显,轻轻柔柔洒过来,烫了她的脸颊。
他一脸认真说:“钟小姐教过我?,要我?学聪明点儿,讹不上别人,就来讹钟小姐。”
话说完,他却忽然笑起来,他问:“怎么?办?钟小姐把我?教坏了。”
青玉台下池水碧绿,水面?随风起阵阵涟漪,钟令心思骤乱,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
她匆匆移开视线,生硬说了句:“你倒是学得挺快。”
“是钟小姐教得好。”
她没有从他掌心挣脱,垂眼?思忖片刻,故意?夸大?其词说:“我?很凶的,我?手底下的员工都怕我?。”
“我?不怕。”
她心跳很快,语气也不稳:“那......那我?还?很抠门儿,他们工资都不高。”
“没关系,饿不死就行。”
“我?脾气不好,会对你发火的。”
“那一定是我?哪里?做得不好才?会让你生气,我?该检讨我?自己。”
“那你呢?”
钟令猛地转头,却不知檀舟已经离她很近,鼻尖轻轻擦过,莫名?的热迅速传遍全身。
那橙红欲燃的夕阳就从他们双唇中间穿过,再靠近一点,就可以隔绝光线。
“我?什么??”
钟令稍稍退开,尽力稳定住气息问:“那你要是让我?不满意?呢?”
他目光坚定,语气也毫不犹豫:“那就任凭钟小姐处置。”
“那好。”钟令悄悄呼一口?气,故作镇定说:“我?接受你的自荐。”
她伸左手在他眼?前晃晃,微扬着下巴说:“三个月试用期。”
话说完了,攥着她手的人却丝毫没有放开的意?思。
她知道她的脸一定是红的,但好在夕阳正盛,她的害羞应该不太容易被?看出来。
只是他那双眼?睛如此迷人,有光,温润,更?含情,让她移不开眼?。
她就毫无征兆陷进那眼?底,久久不能回神。
第二天一早, 钟令收到了一份个人简历和体检报告。
汪经理跟在她?身后?喋喋不休:“令总,这怎么能行?难道我那几个应聘者您一个?都没瞧上吗?”
钟令一路走去展厅,肯定道:“是的。”
汪经理又急又为难:“那......那您也不能随便找个人做您的助理啊。”
钟令闻声停下脚步, 笑?着问她?:“怎么是随便??”
汪经理抬高手里的简历:“这檀舟......可只有高中学历, 还不算随便?吗?”
钟令不以为然, 反问她?:“那你觉得?,一位合格的助理最应该掌握什么技能?”
汪经理想了想回答:“那必然是揣度老板心思,想老板所想, 做老板想做。”
钟令笑?着肯定:“你说的没错。我也可以肯定告诉你,光是这一点?,他就能比你挑的那些人做的更好?。”
汪经理还想说点?儿什么,却被钟令打断:“正常走程序吧,三个?月试用期, 若是他做的不好?, 我也不会留他,你放心。”
钟令转身, 刚走两步又倒回来, “他的体检报告给我看看。”
视线快速扫过每一栏信息, 她?唇角轻扬, 倒是......没什么问题。
从茶坊一路去了展厅, 檀舟已经在现场和?对方布展的工作人员沟通细节。
周末就是展会时间, 但品牌方考虑到?展品贵重,得?要?展出当天早上才?会将珠宝送来, 所以这现场的安保十分重要?,需要?仔细对接。
晨光从花窗照进来, 正好?落在他的白衬衫上,浅淡的兰花阴影如墨色晕染, 极为淡雅的一副墨兰图,赏心悦目。
察觉到?门口的视线,檀舟有意识转头?,见她?一身黑裙独自伫立门边,瘦削单薄的样子,好?像门外狂乱的风随便?就能将她?吹倒。
他向对方布展工作人员表达了歉意,匆匆赶到?了钟令身边。
他走上前,抬手虚揽过她?的肩膀让她?往里走了两步。
他对上钟令视线,微笑?着说:“外面风大。”
转身又往她?手里塞了杯热咖啡,“暖暖手。”
钟令小小喝了一口,问他:“怎么这么早来?”
他笑?着应:“昨晚恶补了一下品牌方的诉求,虽说令总已经做的很好?很完善,但我想要?融进令总的工作总得?更加用心。”
“安保工作我已经确认,也和?安保队长对接过细节,展厅从明天开始提前清场,展会当天从外围到?内场都是我们的人,确保万无一失。”
“张总那边我也去了电话,已经约好?在明天下午最后?确认现场。”
“今天下午品牌方会送来展会当天到?场客人的具体名单,稍晚一点?我会再和?汪经理确认当天茶点?的细节。”
“展厅要?用的兰花今早已经送到?,我已经安排人精心养护,花艺师马上就到?。”
“今天下午厅内的所有布置都会完成,现场清理工作我会带人在晚上进行,既不妨碍布展,也确保明天张总来看现场一定能满意。”
“最近天气?不太稳定,虽说展会当天大部分时间是在室内,但难保签到?时不会吹风飘雨,我已经和?安保队长沟通过,增加了一项应急预案,待会儿请令总再和?我一起去看看。”
钟令听他说话全程嘴角上扬,杏眼弯弯,星眸也闪亮。
她?点?点?头?应:“好?,辛苦了。”
他也笑?着应:“应该的。”
“若是这次珠宝展顺利,相信以令总的用心,之?后?的招商一定会很容易。只要?来往贵客增多,球场和?马场的生意自然也不用愁。”
“下午宾客名单送到?以后?,我会和?汪经理针对每位贵客的喜好?再进行仔细探讨,争取让每一位到?场的嘉宾都能满意,也能给茶坊留个?好?印象。”
钟令神色微滞,一时惊讶。
昨天接受他的自荐,大部分原因来自她?的一时冲动?,可今早一来,她?却对眼前人彻底改观。
放眼现场,每一项工作都在有条不紊进行,连之?后?的安排也都妥帖稳当,说他之?前一点?儿没有助理经验,她?是怎么样都不信。
可又猛地记起方才?和?汪经理的对话,以他的工作经验来看,揣度人心,应该是他烂熟于心的技能。
想来她?的心思已经被檀舟摸了个?透,连她?之?后?想要?做什么他也一清二楚。
不知道为什么,她?并没有感觉多高兴。
她?总有一种感觉,就算今天站在这里的人不是她?,檀舟也会做的同样优秀。
她?脸上的笑?意淡了几分,但也很认真在夸奖:“你很用心,也做得?很好?。”
她?起了身,将手中咖啡塞回给他,她?语气?很淡,说:“看来这里不用我操心,我正好?去趟马场,晚点?再过来。”
淡了笑?意的人不止钟令一个?,只是他不明白,也说不清究竟是哪里做得?不对,才?会让她?情绪变化。
他望着钟令离开的背影,心绪沉沉,难以言语。
低垂眼睫,咖啡盖上印了个?浅淡唇印,他不做多想,将自己的唇覆了上去。
没有加糖的咖啡,果然苦到?心里。
钟令直到?晚上才?重新回到?茶坊,陪同汪经理等待的还有另一个?人。
钟令刚进门,那甜腻的声音就跟着响起来。
“姐姐,你怎么才?来?”
秦姝上前挽着她?,丝毫没有分寸感。
钟令想抽手,奈何秦姝紧抓着不放,她?根本挣脱不开。
她?转眼询问:“你找我有事?”
秦姝低垂着眉眼,腮帮子微微鼓起,状似委屈,她?拉着钟令问:“姐姐想招助理为什么不告诉我?我也可以做姐姐的助理!”
“姐姐招个?比我强的也就罢了,那檀舟竟然是高中学历!他哪里比我好??”
钟令抬眼对上汪经理视线,她?有点?儿心虚,抱歉道:“是我没把简历收好?,让秦小姐看见了。”
钟令抽不开手,便?站在原地问汪经理:“他今天下午有和?你对接过工作吗?”
汪经理点?点?头?。
钟令轻挑眉尾,转眼对着秦姝说:“那你去问问汪经理他好?在哪里?”
秦姝终于肯放手,钟令也得?空拉开椅子坐了下来。
汪经理会意,冲秦姝说:“小舟性格好?,做事细心认真,下午品牌方送来宾客名单,他只用了二十分钟就能熟记每位宾客的喜好?和?忌口。”
“他还提前做了背景调查,哪位宾客是现代艺术家,哪位宾客是时尚编辑,哪位宾客以后?可能会有合作意向他都一清二楚。”
她?拿过手边的礼盒递给钟令:“他还依照宾客的喜好?调整了茶坊的伴手礼,他不仅用心,工作能力还很出色,的确会是令总的得?力帮手。”
“学历的确是能体现求职者一部分的能力,但人有所长,找到?适合自己的工作更为重要?。”
汪经理极会看人眼色,知道秦姝不开心,又说:“小舟做的都是零碎且繁琐的事情,需要?耗费很多心力。秦小姐名校毕业,能力不比谁弱,自然有更大的舞台供秦小姐大展身手,实在无需将眼光放在这小小助理一职。”
秦姝撅着嘴不发一言,钟令抬了抬下巴,汪经理便?转身出了门。
钟令稍稍回头?,秦姝还是一脸闷闷不乐,她?慢悠悠替自己倒了杯茶,问:“你听到?了?”
秦姝气?愤拉开椅子,不满道:“你就是看不惯我!”
钟令轻笑?:“你从哪里得?出来的结论?”
“你表现得?还不够明显吗?!”秦姝昂着脖颈控诉:“我好?歹是你妹妹!现如今却连个?外人都不如!我不就是想呆在你身边,三番两次来求你讨好?你,结果你那心硬得?跟石头?一样,软硬不吃,刻意刁难!”
“爸爸出轨那是他的问题,我又没有做错什么,你为什么要?迁怒于我?!”
钟令越听越想笑?,实在是弄不清她?究竟是出于什么心态才?能这般理直气?壮。
她?反问:“我欠你的吗?”
“我为什么一定要?留你在我身边?你对我有什么价值?你是能帮我招商还是能替我分忧?你想留在我身边是出于个?人追求,还是别的什么目的,你心里不清楚吗?”
“我能有什么目的?你这是恶意揣测!”
钟令定定看着秦姝眼睛,见她?气?得?眼眶发红,她?竟然毫不遮掩地笑?了。
“你笑?什么?没心没肺!”秦姝红着眼睛质问:“你都肯给一个?高中学历的外人机会,为什么不愿意给我一个?机会?我也可以将分内工作做好?!我和?秦成文不一样!”
“是吗?”钟令突然有了兴趣。
“怎么不一样?”
秦姝又气?又委屈,眼泪直在眼眶子里打转,她?从来没有感觉如此难堪。从小到?大,谁都乐意捧着她?,只有钟令,从没给她?好?脸看过,可她?偏偏不信,不信钟令真是铁石心肠!
她?愤愤道:“我不像他那么傻!钟阿姨那么优秀他竟然要?出轨!让我妈妈背上破坏别人家庭的骂名,连我也跟着抬不起头?来!如果我能选择出生,我才?不想做他的女儿!”
“他自甘堕落,我可不一样!只要?你肯给我机会,我一定让你刮目相看!”
钟令敛去了唇边的笑?,眸色渐渐深沉。
她?不得?不承认她?被秦姝的思维带着走了,竟然真的觉得?她?挺无辜。
上一辈犯下的错,为什么一定要?她?承担后?果?
钟令看得?出她?很想往上爬,甚至将自己的野心写?在了脸上,丝毫不在意别人怎么看怎么说。
她?觉得?自己疯了,竟然真的动?了几分心思,想要?看看她?这番豪言壮语是不是真的能应验。
心中有打算,但她?并没有说出来,反倒是说:“太晚了,我让张叔送你回去。”
钟令话说完却没有听到?声音,一转眼,身边人的眼泪已经顺着脸颊流到?了下巴。
钟令扯了两张纸递过去,秦姝心有不悦,一掌就将纸巾拍掉了。
钟令又抽了两张。
秦姝一双泪眼朦胧,却还不忘记瞪着她?。
钟令轻笑?出声,将纸巾硬塞进她?手里。
“拿着,擦擦。下周一来找汪经理。”
听她?说完,那双含着泪的眼睛霎时亮了起来,不用钟令说,她?抓着纸巾就将脸上的泪快速擦了个?干净。
“真的?”
她?问完不等钟令回答又赶紧说:“你不许反悔!”
钟令笑?得?无奈,起身说:“我可要?下班了,耽误了我下班,保不准就想反悔。”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秦姝刷一下就站起身来,抓着包包匆匆说:“我先走了,不打扰姐姐休息。”
她?难掩唇边笑?意,甜甜说:“姐姐晚安。”
秦姝小跑着走远,直到?听不见脚步声汪经理才?又开门进来。
她?面露担忧:“令总,这真的能行吗?”
钟令有点?走神,听见她?的声音才?将思绪拽了回来。
“没事儿。”她?说:“让她?跟在你身边吧,你多教教她?。她?这人......心思不定,你得?盯着点?儿,只要?不得?罪客人不影响生意,她?想做什么你就让她?做,有什么问题直接跟我说。”
“我也想看看她?到?底能做成什么样。”
“行。”汪经理按下了心里的担忧:“都听令总的。”
钟令唇角微弯,催她?:“时间不早了,你也收拾收拾下班吧。”
“好?。”
汪经理刚刚转身,钟令又叫住她?:“檀舟......他还在展厅?”
“是的令总,他晚上带人清理现场。要?我陪您过去看看吗?”
“不了。”钟令笑?道:“你先下班吧。”
从茶坊绕出去,夜色深沉,月影朦胧。
已经是十一月,天气?渐冷,夜风裹着廊下水潭的湿气?缠绕而来,钟令被吹得?瑟缩一下。
好?在路程不远,钟令小跑了几步。
展厅的灯还亮着,花窗里却不见人影。
她?看了眼时间,已经快九点?,想来展厅应该是收拾得?差不多了。
她?快速穿过竹径,匆匆来到?展厅前门。
灯影重重,沁人的兰花香在空气?里沉沉浮浮,展厅高透的玻璃展柜将光线折射,娇美的兰花在光影里舒展身姿,灯光落在极致的白,花瓣脉络也清晰可见。恍惚间,钟令好?像感觉到?了兰花的生命力,正在光照下熠熠生辉。
只是......
展厅开着灯,但厅内却是空无一人,她?仔细看过地面和?展台,纤尘不染。
难不成,是人走了忘记关灯?
她?试探着喊了一声:“檀舟?”
空旷的展厅无人应答,她?低声喃喃:“去哪儿了?”
一转眼,雾沉沉的黑夜里有人匆匆赶来,展厅晕黄的光照在他身上,像是落了满身的星光。
他快速赶至展厅门前,温柔喊她?:“依依,你来了。”
钟令看看他身后?,疑惑问:“怎么就你一个?人?”
他走近前,脚步带起的风微微凉,他微笑?着回答:“都收拾好?了,我就让他们先下班了。”
“那......你怎么不走?”
檀舟毫不避讳去牵她?的手,骤然冰凉,钟令也没躲。
她?低垂着眼睫,听见他回答:“因为你说了会过来,所以我会等你。”
钟令弯弯唇角,问:“多晚都等?”
他肯定道:“多晚都等。”
钟令心绪微动?,轻笑?着拽了拽他的手:“傻不傻,不知道给我打电话吗?”
“怕你在忙。”
语气?很轻很淡,却也能从这简短的四个?字里感受到?他隐藏的一点?点?委屈。
“你在怨我来得?晚?”
钟令看着他眼睛,温润,明亮,总是深情款款。
他略略惊讶,否认道:“当然不是。”
“真的?”
再次质问,他轻扬的唇角稍有犹豫,却还是回答:“真的。你那么忙,几个?地方来回跑,我宁愿你不来,怕你累着。”
他拉着钟令,说:“跟我去个?地方。”
被他牵着出了门,夜色重新将他们包围。
风停了,树也不动?,这世界安静得?像是只有他们两个?人。
从展厅侧边穿过烟雨长廊,绕过花园太湖石来到?听夏池。
碧水边,月桂树还残留芬芳,脚下鹅卵石小路凹凸不平,他低声嘱咐:“小心。”
这里离青玉台不远,她?每天都能从廊上经过,只是这会儿关着灯,漆黑一片竟让她?失去了方向。
她?有些恍惚,问他要?带自己去哪里。
他故弄玄虚,只说:“马上到?了。”
她?听见水边青草随水摇晃的声音,轻轻柔柔,心也跟着平静。
檀舟终于停下,要?她?站好?。
他自己稍稍低头?往月桂树下去,“咔哒”一声,视线骤然被点?亮。
沉沉夜色里,蓊郁月桂树孤独伫立水边,如今已是花落时节,再无人循香赏花,再无人将视线投来。
却有人有心,将枝桠上挂满玻璃灯球,沉沉坠着绿叶疏花,成就满树的星光。
深绿池水悠悠荡荡,将星光碎裂成金,映满树繁华,映有情人真心。
第20章 lost cherry20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天气太冷, 钟令的脸被冻得做不出?表情,只有?那双灵动的眼睛因为惊喜而闪亮着。
她终于开口问:“是你做的?”
见她唇边有?笑意,檀舟迈步上?前, 轻声问她:“喜欢吗?”
她轻轻点头。
垂在身侧的手又被他攥住, 他牵着钟令上?前, 要她站在树下。
他说:“这里,可以闻见桂花香。”
她顺应檀舟的话深深吸气,不同于初秋的暖, 此时?的桂花褪去馥郁,只留一点浅淡的清香散在冷空气里,沁人心脾。
檀舟抬手点点灯球,轻缓诉说:“小时?候我住在乡下,每年夏天我外公都会带我去山里抓萤火虫。”
“有?时?候运气好, 一晚上?能抓几十只, 抓回来的萤火虫会被外公关在透明的塑料球里,再一颗颗挂在我房间窗外的桂花树上?, 风一吹, 就好像星星晃动, 特别漂亮。”
钟令的思绪跟随他的话语发散, 也惊喜道:“你外公好浪漫。”
他继续说:“但我小时?候觉得特别奇怪, 明明前一天晚上?将?萤火虫关得好好的, 怎么第二天醒来全?都不见了?”
钟令也疑惑:“为什么?”
“我也想知道为什么,所以有?一次我就强撑着不睡, 想要看?看?萤火虫是不是自己飞走了。”
“后来呢?”
“后来......”他笑着看?钟令,继续说:“后来发现, 是我外公趁我睡着的时?候偷偷把萤火虫给放了。”
“放了?为什么?”钟令没有?思考,只是顺着问?:“不是辛辛苦苦抓来的吗?”
“是。”他回答:“我那时?候也不满, 挨了那么多蚊子的咬,结果高兴一晚上?就没了,气得我又哭又闹,还被我妈揍了一顿。”
钟令掩嘴轻笑:“熊孩子,该打。”
檀舟将?视线移到灯球上?,轻声说:“后来我才知道,萤火虫的成虫只能活三到五天,它们在黑夜里发光发亮,是想要寻找这短暂一生中合适的配偶,完成它们生命的意义。”
“我那时?候年纪小,不太明白永远或是一辈子会有?多长。但三五天,我可以清楚知道长短。”
“从那以后,我就不再吵着要让外公带我去抓萤火虫,只是偶尔外公会看?见我对着桂花树发呆,便?想了这个办法,将?灯球挂在树上?,让我能拥有?一个圆满的夏天。”
他收回视线看?着钟令,专注听他讲故事的人满眼温柔,他心意微动,低声说:“今天布置展厅在角落里看?到了这堆废弃的灯球,所以突发奇想,想让你开心。”
“依依。”他看?着钟令眼睛,轻声问?:“你开心吗?”
钟令定定望着他的眼睛出?神,晶莹灯球就挂在他头顶,明明星光璀璨,她的视线却始终无法从眼前人脸上?移开。也许是被那双迷人眼睛蛊惑,她轻轻说:“开心。”
周围太过安静,她甚至能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不想被他察觉,她匆匆转向水边,问?:“你今天这么忙,哪有?时?间做这个?”
看?不见他的表情,只听到他说:“只要你开心,再忙都有?时?间。”
好像有?人戳了戳她的心,跳得极快。
为了抑制唇角上?扬,她咬了咬下唇,故意说:“你哄女孩子开心的方法还真不少。”
没有?听到他应声,肩膀却被一双温热的手握住。
檀舟带着她转身?,小灯球围绕在四周,他的眼光闪亮而温柔,灯光刻画他的轮廓,那张脸更显得精致完美。
她微微愣神,檀舟凑近她,低声问?她:“依依,你今天白天,是不是不高兴?”
钟令闻言一怔,粉唇微微张着,不知该作何回答。
她以为自己的情绪隐藏得很好。
怕再被他看?穿心思,她刻意低垂着眉眼,却又听他问?:“是因为我做得太多,越界了吗?”
她没有?说话,只是摇头。
他再次追问?:“那是因为什么?”
钟令不说话,檀舟就朝她走近一点。
她下意识后退,却突然察觉身?后是水。
她抬手阻止:“你别再过来了,我快要踩进水里了。”
檀舟却像是打定了主意要她开口,根本不把她的话当一回事。
他敛去笑意,故作严肃:“你不说为什么不高兴,我就不让。”
“你怎么这样?”
钟令细眉微蹙,软腰被迫向后仰。
她故意加重语气:“你!你大胆!我是你老板!你竟然敢这么对我!你不怕我扣你工资吗!”
“没关系。”他轻笑:“你全?扣了都行。”
说话间,檀舟又向前一步。
钟令想躲,奈何那双大长腿已经将?她牢牢困住,她只能继续后退。
水边浅草被她踩平,檀舟伸手放在她腰后,确保她不会因为失衡摔进水里。
钟令也笃定他不会放任自己摔跤,仍是闭嘴不发一言。
“不说?”
檀舟轻挑眉尾,唇角微弯:“不说我就放手了。”
“你敢!”
他凑近,几乎与她鼻尖相触,他再次重复:“你不说我真的要放手了。”
有?风轻柔吹过来,枝桠上?的玻璃灯球轻轻相撞,叮叮铃铃组成一段悦耳旋律。
光影晃动,他的眼睛也像星河闪耀,一瞬间走神,却在猛然间感觉腰后的支撑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