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心头那堵气消失许多, 楚沁忽然就觉得自己这段时间想差了。
怎么能因为付出大于收入就心灰意冷呢,如今比她惨的还一堆人呢。
去问问那些不肯离去的灾民,他们想种田吗?
当然想, 他们做梦还想有田可重。就算辛辛苦苦忙到秋收还得不到多少粮食, 可现在是一把粮都能救命的时候,楚沁觉着自己真不能看不上这些粮。
哎!她还是有点膨胀了啊。
没办法, 前两年播种就能收获,上山必不手空的日子把她惯坏了好多。
楚沁深深反思,心说再不能犯这种错误。
果然, 每个寂静的晚上就是三省吾身的好时候啊。
片刻后, 楚沁撑着下巴, 在融融灯火中提起笔开始在纸上画出自己家的布局图。
进家的道路前院已经被堵住了, 唯有后院还得再规划一二。
如果有空的话,后院当然是也围上围墙是最好的。
但如今不比以往,她家的,不,准确来说是不管是谁家的一举一动都会引人注意。
村民们就像惊弓之鸟,楚沁想建围墙就得不借助空间背包到山里搬石头,这得搬到猴年马月啊。
所以,楚沁眼眸动动,把“建围墙”三个字在纸上用力划掉。
那就只剩挖陷阱了。
她咬着笔头,忽然起身,端着煤油灯出门去看看。
来到后院,站在通往猪圈的这条小路上,楚沁沉思片刻。
等等,或许她建不了围墙,但是能种一圈铁篱笆墙啊。
这是天然的防御墙,有时候可比围墙好用多了,相当于一个会刺人的围墙。
这样一来,自己的整座院子就处于铁篱笆圈之内。
她越想眼睛越亮,恨不得穿越回年初那会儿把铁篱笆移植些在后院周围。
不过现在也不晚,她这铁篱笆是良种,移植后也不会死,长得也很快。若不是楚沁时时修剪一二,她前院墙外铁篱笆怕是都强硬地把其他植物挤死,伸出自己的枝条,把枝条伸到山坡上了呢。
不过铁篱笆要重,陷阱也要挖。
楚沁兴冲冲地趁着月色,把后院周围仔细观察一圈,最后选定几个位置。
她回到屋里,在布局图上将位置圈出来,想了想,又添加两个圈。
嗯,一共八个陷阱。
她就不信了,若是有人来还能完美避过所有陷阱,直达后院!
这算是了了一桩心事,楚沁这才放心上床睡觉。
一夜无梦,醒来就是清晨,她这段时间难得睡得这般好。
昨晚韩队长事儿在村里引起很大的震动,但楚沁得知今天早上隔壁流里村有人上门找亲朋好友借粮时,心里的震惊更添一层。
“流里村是已经到极限了。”楚沁拎着半筐南瓜干来到楚婶儿家,心里嘀咕。
不过想想似乎也正常,流里村大队长和村支书都算是能豁得出脸面的人,在找公社借过一回粮后前阵子又去借第二回 。第二回公社也给了,只是给得不多,如今公社都自顾不暇呢哪里还能支援他们呢。
所以第三回 ,流里村无法再借得粮食。
被借粮的是谢家,当初来楚沁家里偷粮食的周家兄弟的姐姐周莲就是谢家媳妇。
而来借粮的就是周家父母,他们自从两个儿子被送到农场去后,生活竟然还好不少!
真真是惊到人了。
周家双胞胎兄弟在时,周家父母得省吃俭用把好的东西都留给这对兄弟吃。
比如说鸡蛋,家里有两个鸡蛋就是双胞胎吃,有三个四个还是双胞胎吃。
现在呢,全进两老人嘴里。
至于攒钱,也不攒了。
从前攒是为了攒彩礼,只是进了农场,等从农场里出来怕是已经三十多了,哪里还能相到条件好,甚至条件如同的姑娘呢。
到时候和人家二婚三婚的姑娘相看都算是高攀了。
不过这都不是最主要的原因,最重要的是都说养儿防老。
农村人养孩子大多都是这种想法,如今他们儿子没在身边,就得自己给自己养老。
已经步入老人阶段的周家父母深觉得需要对自己好些,否则没两年就得死翘翘,那么自己这辈子也太亏了。
别说,这种想法许多人蛮认同的。
到这种岁数了,必须得及时行乐。
周家父母能撑这么久才来借粮,其实还算让谢家佩服。
谢家借不借?其他亲戚可以不借,但周家父母这对老人还真得借些。
楚沁对此还挺纳闷的,听到这消息后就问楚婶儿:“韩队长不是说管好自己的口袋,能不借就别借吗?”
楚婶儿戳了戳她:“傻瓜,借不借也是看来借粮的是谁。周家父母现在就周莲一个闺女,两老人都没啥亲近的兄弟姐妹,周莲现在肚子里揣着一个,真不借,让周莲看着爹妈活活饿死吗,不可能的,谢家名声也不好听。”
楚沁撇撇嘴:“谢家小叔这种时候还让人家怀孕,也真是……啧。”
楚婶儿竖起眉毛:“姑娘家,说这些干啥,能怀就能生。”
楚沁心说,要是真这样,世上怎么会有流产这个词。
不过她没说出来,这种晦气话万一让人听去就不好了。
谢家是第一家被借粮的,当天下午,第二家借粮的人就来了。
出乎意料,楚婶儿上午还在吃瓜,下午就吃瓜吃到自己头上。
午后,楚婶儿脸色微微僵硬,看着自己的舅爷。
她这位舅爷姓张,是她奶奶的兄弟,住在流里村,平常少有来往。
张舅爷好大岁数了,将近九十的人就坐在她家院里哭,一把鼻涕一把泪,哭诉:“妹啊,要是能撑我也不会来找你这个小辈,就先借给我10,哦不,8斤就行。我这老不死的还能吃榆树皮撑撑,你弟的小儿子还没满周岁,榆树皮是真不能吃啊。”
楚婶儿:“……”
8斤就行?听着还得是精细粮。
她嘴角抽抽,下半张脸是笑的,上半张脸是板着的,说道:“舅爷,不瞒您说,我们家现在也不富裕。”
8斤倒是能拿出来,可凭啥啊。
自己是小辈没错,但你找上我,明显就是欺负我是小辈,捡软柿子捏啊。否则怎么不去找你嫁人的两个闺女儿,不去找高树村里你的另一位亲戚。
张舅爷不禁看了眼院子中正在晾晒的南瓜干,没说话。
楚婶儿笑着“嗐”了声,道:“这是我侄女儿给的,怕长虫了就拿出来晒晒。”
意思是这是别人给的,哪里能再转手给出去呢。
张舅爷眼睛耷拉下来,宽大的眼袋似乎都要垂到鼻子中部。
黑着脸沉思片刻,刚想开口,楚婶儿就抢在他之前说:“您看看地瓜干行不?”
她似乎很为难,咬牙道:“我也不瞒您说,现在家里就只能拿出地瓜干来,而且最多两斤,别的再是没有了,我有空时还得给我姥姥送去些。”
这还让人咋说?
她还没给亲姥姥粮食,你个外八路的倒是先得了,谁还能说她的不是呢。
行吧,两斤就两斤。问完这家,等会儿再去下一家。
楚婶儿忍痛给出两斤地瓜干,送走了张舅爷和他的两孙子。
楚沁得知这消息时正在哼哧哼哧地挖着屋后的陷阱,一上午的时间,她挖了四个。
吃完饭继续挖,现在正在挖第五个。
这个陷阱可得做得精细点,不能跟山里的陷阱似的。
话说山里的几个陷阱如何了?楚沁心想明天如果有空的话倒是可以去山里看看。
陷阱大约有饭桌那般大,底部依旧插上竹尖,楚沁还想着如果这几次周抽还能抽出铁钉来,她就在坑底再放上铁钉。
楚沁是半点不带客气的,才不管贼踩上后会不会狂流血会不会得破伤风。
陷阱还得挖得深,整体高度也有饭桌那般高,保证踩下去后不是拐个脚那般简单。
天气炎热,炽热的阳光照射在楚沁身上,把她后脖处晒得黝黑发亮。
感受到皮都快被晒脱了的热意,楚沁挖完第五个坑后赶紧回家把草帽带起来,然后继续挖。
正开始挖,楚建来了。
楚沁惊讶:“你来干啥,你不要上课吗,你莫不是逃学了。”
楚建嚷嚷:“我才没逃学,今天放假了,我妈喊我跟你说,如果有人来找姐你借粮你千万别借,谁都别借。”
楚沁愣了愣:“这我晓得。等等,你家是不是有人来借粮了?”
楚建奇怪:“姐你咋晓得?”
楚沁撇嘴:“你家没人来,婶儿咋会突然叮嘱我这事呢。”
又问她:“你家来的是谁?还有,你姐呢,又去知青院啦?”
楚建点点头:“我姐在知青院里做作业,来的是我妈的舅爷。”
楚沁嚯了声:“那肯定够老的。”
她婶儿今天怕是得破个财才成。毕竟是爷爷奶奶辈的了嘛,老前辈了。
楚建没心没肺道:“反正妈只给他两斤地瓜干,往后再来就不给了。”
看到楚沁在挖坑,他蹲在坑边,看了会儿好奇问:“姐,你在干啥呢?”
楚沁:“让开点,我挖陷阱。”
楚建眼睛一亮:“你家附近有野鸡野兔?”
楚沁翻个白眼:“谁说陷阱只能打猎物,还能防贼人。”
楚建恍然大悟:“你这是抓贼用的。”
楚沁继续挖,说道:“你别把这事说出去,你是头一个晓得的,往后谁要是知道,我就找你,你是知道我的,嘴不把你缝起来都不算完晓得不。”
楚建抖了抖,连忙点头。他是真的有点怕这位堂姐,明明从前不怕的。
他忙不迭离开,不敢再继续待。
下午三点前,楚沁把八个坑全部挖完,下一步就要插竹尖。
楚沁没觉得累,所以挖完坑就跑上山。
也没跑多远,直接去了后山。后山的竹林比起两年前稀疏许多,想来是村里人常在这里砍伐竹子的缘故。
但竹子长得快,等年景好了,不出三年这片竹林就又会茂盛起来。
倒是村口山脚的那片木林,还有那两座种满树的小山丘,都得剃光头似的,露出光秃秃的土壤来。
楚沁在竹林里转转,瞧着太阳有落山迹象时就砍下两根竹子,拖着竹子下山回家。
竹叶声簌簌簌,路上碰见同样下山的黄豆子,楚沁远远地就瞧见他了,所以在他还没反应过来前,就看到他的背篓里似乎有东西正在撞动。
楚沁心说:黄豆子运气还挺好。
因为荒年到来,动物们凭借本能已经往深山里去了,山外围的野物是越来越少。
年初时偶尔还能看到几只野兔,现在连野兔的影子都看不到。
楚沁为啥没怎么上山?
就是因为野物减少不好找,经常连着三天上山都毫无收获。
许是她盯着,黄豆子察觉到不对劲,转个头就见到拖竹子的楚沁。
他脸色变了变,心里各种想法过了好几遍,最终还是往楚沁这边走来,问她:“楚沁,你现在还有办法换些粮食吗?”
楚沁惊讶:“想换?”
说着,视线往他背篓移去。
黄豆子嘴角抽抽,心想楚沁果然猜到了。
他干脆点头:“我本来就想回家后问问你,没想到在山里碰见你。”
楚沁:“行吧,你回家后再来找我。”
说完,拖着竹子先他一步下山。
黄豆子倒是提醒了她一件事,她的鸡倒是可以养起来了。
楚沁边走边琢磨荒年养鸡计划,偶尔低头看看手上的竹子。
养鸡嘛,自然得在后山丘养。
在后山丘养,就得制作篱笆。
楚沁懊悔,早知道今天上山前空出个背包空间来,多砍些竹子回家才好,免得她往后又得上山一趟。
回到家,太阳已经开始落山,火红的落日悬挂在天际,美确实美,就是让人明白明儿又没有雨。
楚沁坐在院里,拿出柴刀来削竹子。
黄豆子很快就带着东西来了,他今儿在山里猎到两只野鸡。
一只已经死去,没死多久,肉还新鲜着。另一只还活蹦乱跳的,黄豆子怕放一晚上肉不新鲜就没杀。
楚沁指指死了的那只:“你确定明天肉不会臭吗,要是臭了咋办。”
黄豆子犹豫片刻,咬牙把死野鸡收回来:“那我就卖一只。”
楚沁点头,行吧,没风险就行。
野鸡留下,黄豆子离开。
楚沁看着野鸡,砸吧砸吧嘴。
不能吃不能吃,酱大骨才吃不久呢,再怎么的也得等半月后才能吃回鸡。
她把竹子削成尖,两根竹子全给削了,削出五六十根的竹尖来。
天色渐暗,楚沁赶在打饭前把竹尖插到陷阱里去,至于陷阱的遮掩物就得等到吃完饭再来搞了。
做完这些,拍拍衣服上的灰,楚沁抱着饭盒匆匆跑到食堂。
打饭时正巧碰见韩队长。
韩队长正跟秀华婶子在角落说着话呢,食堂闹哄哄的,楚沁没特意听。
只是在饭菜打好,转身要离开时,听到几个字眼。
“解散……没办法继续,最迟……”
楚沁眼睛一亮,惊喜万分。
是要解散食堂了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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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晚上, 吃过晚饭洗完澡后楚沁就找上韩队长。
韩队长最近有点忙,忙着和隔壁静水庄的杨兵以及他们两村下边的小队长商量该怎么阻止发生动乱。
从公社来高树村和静水庄只有一条路,这条路的尽头也就只有他们两大队。
离高树村一里多地外的岔路口就是通往两村的岔路口, 也就是说把控好这个岔路口,就能很大程度地保证村里不来外人。
当然,也不是完全就能杜绝。
毕竟两个大队还各有一条能去其他公社其他村落的小路。
如同高树村, 从楚沁家山丘脚的路沿着河流往里走,就是通往东湖公社的小路。
而从这里去东湖公社,又能通过东湖公社去往乐水公社花溪公社,可谓是一通百通。
加上这里山连着山, 想完全阻止是阻止不了的。
但在楚沁看来, 若把控住岔路口和她家附近那条小路, 那么基本能阻止九成九。
不是谁都有毅力愿意从连绵的山里冒着生命危险一路跋涉到高树村静水庄的, 毕竟大家都想要粮, 不是想丢命。
楚沁来到韩家时, 韩队长就正和村支书说着他们今日下午商量出的结果。
两人说着话,转头看到楚沁。
韩队长纳罕:“楚沁你可好久没来了,我就说为啥最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原因找到, 楚沁这段时间竟然没来找他, 真是怪哉怪哉。
按理说,最近发生这种大事, 楚沁早急急忙忙找他问事儿和提建议了。
楚沁咧嘴笑:“这不是怕您觉得我烦人。”
韩队长装出若有所思的模样,点点头:“确实怪烦人了。”
村支书哈哈笑:“老韩跟你开玩笑呢,你总有各种巧思, 有时没你还真不行。”
楚沁自顾自拿凳子坐下:“我晓得, 韩队长要是真烦我就不会放我进门了。”
说完坐好, 立刻摆出一副“我有话要说, 你最好洗耳恭听”的表情来。
韩队长就笑,也没为难她,直接问:“你这回又有啥说的。”
楚沁想了想,先问韩队长:“咱们村食堂是不是要解散了?”
韩队长讶然:“谁跟你说的这事儿?”
楚沁没说谎,直言道:“我今天在食堂打饭时听你和秀华婶子说的,我也没故意听,但是我听力好,听到些话。”
韩队长无语:“这你都能听得见。解散确实是要解散,但还远着呢,你放心吧。”
楚沁:“……”
能说吗,解散了她反而开心。
应该是不能说的,楚沁心里遗憾,问:“那大约啥时候会解散,是其他村有解散的了?”
韩队长点点头:“许多大队都解散了食堂,因为没粮食。咱们村……”
他叹息,眉头紧皱:“能撑到年底吧,年底过后就各回各家吧。”
楚沁心想,这时间和她估算得差不多。在她看来村里多数人家的粮食能撑到年底就很不错了,这还得益于韩队长和秀华婶子对平日粮食量规划有方。
没干活时顿顿妥妥的五分饱,干活时能有七分饱,农忙时能达九分饱。
杜绝胡吃乱造,坚决把好底线,这才使得村里粮仓还算丰盈。
就在楚沁想继续问其他的事时,韩队长的一个“但是”又把话题拉回来,他沉吟片刻:“若是今年收成不好,明年可就难了。那么到时候今年的流里村就是明年的高树村。”
楚沁心头微动,想起昨夜思考的事。
村支书同样为难,他现在烟叶都没得嚼,每回烟瘾犯时就只能掏出烟杆来嗅嗅。
惹得每回楚沁都好奇万分:村支书的烟杆到底使用多久,难不成被烟味儿腌入味啦?
否则怎么放鼻尖嗅嗅,他就能露出满足,甚至餍足的表情来。
村支书:“现在只有收好那些庄稼,越到这时候越不能松懈。要是哪天能下下雨就行。怕只怕该下的时候不下,不该下的时候拼命下。”
这并不奇怪,古时就有这种说法:大旱之后必有大涝,大涝之后必有大疫。
老话还是得信的,村支书脸上露出愁苦的表情来。
秋收前是不能有雨的时期,特别是暴雨,否则会把粮食给泡发,这样收成将大大降低,或许还会颗粒无收。
怎么避免呢?没办法,就跟之前和现在没办法让老天爷下点雨一样。
楚沁微微脸红,她松懈得厉害。
索性天黑,他们也看不见她脸红。
楚沁那番话在肚里转悠好几圈,干脆一咬牙,看看周围:“队长,您家里还有人吗?”
韩队长奇怪,摇头道:“你问这干啥。没人吧,这会儿都该在打谷场说话才是。”
楚沁顿顿,微微俯身,低声道:“我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韩队长一听她这话就头疼,捂着脑袋:“那你还是别讲了。”
楚沁板着脸:“我想讲。”
村支书赶紧调解道:“楚沁你说吧。”
楚沁再次低声,开门见山放出大招:“我觉得我们没必要那么老实,特别是在生死关头,完全可以另开几块地来种植地瓜。”
话音刚落,韩队长和村支书皆是无语。两人仿佛被她这番话震住般,而后没忍住笑了,韩队长是被气笑的:“你明儿就认真瞧瞧吧,咱们村哪里还有地能种的,种了不还是得浇水施肥,最终和咱们现在地里的地瓜一样。”
楚沁抿抿嘴叹气,但到底没放弃。指指黑夜里的山,悄悄道:“咱们村里又不止这些地,山里应当也能开出些地来吧。”
这下子两人是悚然一惊了。
韩队长急急忙忙看门外,瞪她:“你不要命啦,这事儿都敢想,还敢跟我说!”
楚沁撇嘴:“要是不再开几片地来,命很可能也会没。我可听说了,今天村里有人家被借粮呢,短短一天就三户,也就是说有些村子已经到了山穷水尽弹尽粮绝的地步。”
村支书不解,又吸吸烟杆道:“你别哄我,咱们村谁家都会粮食不够,就你家不会。”
他还算眼明心亮,楚沁过的啥日子哪里会猜不出来。
瞧瞧她这……人高马大的,脸色红润,也不干瘦,看着就健康强壮。
单纯的粮食堆不出来这样的身体,还得要有足够多的肉和鸡蛋。
楚沁讪讪:“话不能这么说,大家好才是真的好嘛。”
村支书哼笑:“你太滑头了,楚沁你大约是怕村里粮食不够吃,有人会盯上你家对不对?”
韩队长从来都觉得在村支书和自己的管理下村里风气一向很好,没有刺头更没二流子,他更把村里声誉看得重。
刚想反驳,却又想起张老大家被偷,秦江直言小贼肯定是自家村的人的话。
于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真丢人啊,这小贼被他扒出来他非得把他腿打骨折才行,他这神来一偷,搞得他现在都没底气了。
楚沁没开口承认,但是表示默认。
村支书和韩队长也能理解,甚至觉得楚沁的格局还挺大。
就是吧,格局大,胆子也大。
可谓是胆大包天了都,竟然能想出这种发现后就得被拉去劳改坐牢的主意来。
片刻后,楚沁才笑笑道:“我反正觉得得搏一搏,关键时候冒点儿险并没有问题。”
她继续说:“山里的地更肥,虽说远,加大种植时间,但是咱们村的山中水源还算丰富,不说每一座,反正许多山都有溪涧甚至小水潭对吧。再多吃点苦,种出来的地瓜不见得就会比村里种出来的少。最关键是,不用交。这些到时候就是救命粮,咱村的底牌粮。”
韩队长和村支书依旧有点抗拒。
楚沁也知道自己有点强人所难,村支书和韩队长是非常正派的人,想让他们接受,想必颇一番难度。
但他们没强硬反驳,村支书更是凝眉,摩挲着烟杆道:“你想得有点简单,按照你这种说法,谁去山里开荒,谁去挑水,谁去种植,期间谁来管理最后谁来收地瓜,这些都是问题。
最大的问题是人多嘴杂,事会不会透露出去,这要是透露出去了,那就真的完了。就算没透露出去,到时候怎么分呢?按照种植过程中出力分?还是按照工分来分?”
楚沁:“我……”
“等等,你且先听我说完。”村支书谆谆告戒,“我小时候在东家私塾里给少爷们干活,偶尔也会听私塾老师讲课。这么多年过去,新明县的地主没了,多数知识我都忘了,但有句话自打课堂上听后,我一直没忘。”
楚沁定定地看着村支书。
村支书的脸在朦胧的月色中有点模糊,可楚沁视力好,看得很清晰。
他在回忆,在怀念,而后浑浊的眼睛竟然发出些许不注意就难以捕捉到的犀利光芒来,惹得楚沁不禁屏住呼吸,集中注意力。
“《易经》中说,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失身,几事不密则成害!”他声轻却有力,“意思就是,有些事慎且密,特别是这种咱们的事,你敢让全村的人参与,第二天村里就有人能去把你举报上去。
不是谁都能认这个好的,有些人胆小,不敢干,又不想眼睁睁看其他人干,看其他人有粮食吃。好一点儿的,在开干之前就把你举报了,这没话说。
心坏点的,等你干得差不多,地瓜要成熟时人家偷偷去挖,挖完反手跑去举报,不仅要让你吃牢饭还得让你吃闷亏。”
楚沁心中微惊,脑袋嗡嗡的。
说实话,她没想得这般全!
村里果然不是只有她一个聪明人,人外有人的道理她还没彻底学会。
村支书这种活了大半辈子的,经历的事儿多了去,哪里能比不上她呢!
虽说,其实她心中的想法也并不是让村支书和韩队长大包大揽,而是想把能去山里种地瓜的消息,不,应该说是引子微微表达出去。
而有心人自然会在山里种,这种时候他们才会因为自身利益瞒得死死的。就算在山里发现其他人,大概率也会默契相互瞒住。
但经过村支书这般一说,楚沁深深觉得自己这法子也不行。
万一有人不种,却察觉到别人在种咋办?
她忘了一件事,并不是所有人都能跟她似的做到谨慎至极的。多数人就是普通人,哪里能瞒得住有心人呢。
楚沁肩膀微垮,有点萎靡不振。
所以她想安安生生度过这两年,就这么难的吗?
村支书笑笑:“你也别太伤心,咱们其他的没办法却能够顾好眼前,只要把村里这些庄稼照顾好伺候好,明年怎么着也能撑过去。”
楚沁心情颓丧,点点头。
暂时也就只有这个办法。
思及此,楚沁很快调解好心情,没过多久重新精神振奋意气风发起来。
不行!村里的庄稼不能再这样下去。
村里人都得把力气使出来,水不够就多挑几担,总能弥补雨不够的问题。
韩队长在旁边静静听着,心中甚为感慨。为楚沁的熊心豹胆,也为村支书的思虑周全。
他看楚沁脸色怔怔,也不知在想些啥,怕她钻牛角尖了,就道:“你别想着这事儿了,我准备过段时间就是安排人在村里巡逻。而且明儿就得和静水庄一起,开始安排人在岔路口守着,这事你看咋样。”
楚沁回过神,思考片刻,点点头:“我觉得很有必要,这事我听人说过,村里其他人都蛮配合的,都觉得有必要。而且,我家旁边那条小路怕是也得看着。”
韩队长瞪眼:“你算是提醒我了,确实得看着。”
他如今做事也没从前那般优柔寡断了,颇是果决,当即和村支书商量巡逻人选。
韩队长道:“巡逻大队长肯定是要秦江来,在岔路口和小路里巡逻的队员暂且有18人,分成两组,每次巡逻各路三人,平常轮流换班来守着,照样记工分。”
楚沁好奇问:“村里呢,村里地方可大了,而且还是晚上巡逻。”
村里其实是有点为难的,韩队长思考片刻最终还是保持原来的决定,道:“村里就是每家每户出一个人,义务巡逻,没有工分。”
说完看着楚沁:“这样你倒是不划算。”
楚沁倒无所谓:“总不是我天天都要巡逻的对吧,最多半个月巡一回,而且也就庄稼成熟这段时间,大概率巡个两三回就结束了,我完全能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