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有时我又想坚持活下去,因为我想看到那些玩弄权谋的人到底会不会遭报应,我怕我错过一些大快人心的时刻。但是真的会有吗?如果我不去纠缠这件事,真的还会有人管吗?我经历过的那些,已经不允许我对这世界如此乐观了。”
胡盐说着又喝了一口:“所以我现在做的事情,本质是对自己的一场自救。我得相信这世界是有因果的,我得相信这这世界是有秩序的,我得相信恶人自有天收……否则我太痛苦了。”
幽暗的角落里,阿绸的声音问道:“万一没有呢?”
胡盐说:“那就我来收。”
◎“你是不是疯了啊……”◎
“曾经有位警长警告我,我的一切行为都必须在联邦法的范围内进行。可以,我尽量做。但实在做不到的话,我就动手杀人。”胡盐一口接一口,“这就是为什么我说我没打算活太久,因为对于杀死宫玦这件事,我是带着大概率会丧命的心态在做的。”
她看向阿绸:“确认你的遭遇之后,我一直在后悔没有早些动手。我还是寄希望于能用正常的途径来解决问题,如果我能早点下杀手,你就不必经历这些。”
阿绸还是躺在那里,背对着她,声音闷闷的:“上流社会的本质就是特权阶层,那里利益链错综复杂,有污点的人也不止宫玦一个,你杀不完的。”
“那跟我没关系。”胡盐舌头已经有点硬了,“我就只盯宫玦一个人。”
她“咯咯”笑笑:“不要认为我是想做救世主,我只是不信邪而已。也不要觉得我是道德水平高才会为萍水相逢的人报仇,相反,正因为我觉得自己活不了太久,所以对自己的素质没什么要求。”
胡盐坦然地说着一些渣言渣语:“我会在任务中故意袭击Alpha,没什么特别的原因,就是看他们不爽。我对人也不算好,除了程风那种老好人,我跟其他同事都相处不来。我也很自私,什么父母的养育之恩啊,我死了爸妈怎么办啊,这些都不在我的考虑范围之内。真的,养我不如养叉烧。”
“你可能会觉得我很矛盾,一边不允许别人玩特权,一边又借职务之便做各种违规的事。但我觉得我的逻辑没问题——如果我们的社会不能惩罚他们,那就没资格约束我,那些污糟事他们做得,那我也做得。我不能一直是受欺负的那个。”
“这所有的想法就决定了,我没法去组建一个家庭。因为我,真的,不是什么好人。”
酒瓶已经空了,胡盐随手一丢,骨碌碌滚到墙边去:“你说得对,我从来没想过对你负责,但这不是因为我不喜欢你。”
“我应该没说过,在遇到你之前我甚至是个性冷淡。我蔑视欲望,以自己不沾欲念为清高,所以也从来没有细想过自己喜欢的类型是什么样的。现在想想最开始之所以对你那么凶,大概也是不愿意直视自己的心意——我不想承认我会被一个‘被信息素控制的Omega’所吸引。”
“我不知道该怎么对待你,因为我很抗拒做一些‘不像我’的事儿。但我又确实产生了一些躁动、一些欲望,这让我很不安。不知道你能不能理解……我是实打实地觉得你很漂亮、很可爱,总是忍不住地想逗逗你。那天晚上我本意是想逼问你的来路,才会对你那样,但到后来却完全与逼问无关。因为对我来说,你实在太诱惑了。”
胡盐说着,眼睛一热,就有些看不清眼前了:“我觉得这不是玩弄和欺骗,因为我真的设想过和你有关的未来。我和你一起,努力经营生活,照顾好孩子——我不敢保证我有多喜欢这孩子,但是我能装,至少物质上会在能力范围内给她最好的。当我想着这些的时候,我的意志就在消散,几乎想放弃我的执念,过另一种生活。”
“但很快我就会反应过来,不能忘。”胡盐说,“你就像一个考验一样,真要是沉进去,我的‘任务’就再也完不成了。我也不知道是谁交给我的任务,或许只是因为我决定了要去做。”
“所以阿绸,你不要觉得是你有什么不好。不存在的,你很好,只是我不是个好选择。”
“我沉浸在过去的一场死亡里,而你拥抱着未来和新生。你身体强健、厨艺了得,又很坚强,在什么情况下都能保持乐观、不走极端,你在哪都会活得很好。而如果那份美好里有我一份功劳,我就已经很知足了。”
“虽然可能和产后信息素有关,但我还是想说,能被你喜欢过,真是件好事啊。”胡盐说着,在阿绸背后的空地上躺下了,“这段时间让你受委屈了,今天换你睡床上吧。”
那之后胡盐就睡着了。
宿醉中的睡眠非常不踏实,胃里翻江倒海,想吐却也吐不出来。
她就一直翻来覆去地哼哼着。
很快有人把她抱起来放在了床上,用湿毛巾给她擦汗,好像还给她量了体温。
胡盐也在睡梦中犯浑,去拉他的手,牵到嘴边亲吻,然后和他十指相扣。
半夜似乎下起了大雨,雷声轰鸣,阿绸可能跟她说了一些话,但她也完全听不清楚,就这么一觉睡到了第二天中午。
是一声啼哭把她惊醒的。
即便是宿醉,求生本能也让她在听见异动的瞬间一个鲤鱼打挺。
然后她看见了一个神奇的景象——一个粉嫩的小拳头,从蛋的一个豁口中伸了出来。
竟然提前孵化了?
胡盐立刻扑到桌边去,嘴上唤着“阿绸”,眼睛怔怔地看着这神迹般的一刻。
这孩子哭归哭,手上的正事是一点不耽误,三两下用另一只小拳也捶开了蛋壳,两条裂缝在蛋壳表面交汇。
于是蛋壳完全裂开,孩子窝在垫满纸巾的外卖盒里,大声啼哭着。
胡盐完全慌了,回过头去寻找孩子她爹的身影,却根本找不到。
“阿绸,阿绸!”胡盐叫着,推开浴室的门——没有;推开厨房的门——也没有。
是去菜市场了吗?
这么想着,胡盐强迫自己先冷静下来,回忆之前买婴儿用品时导购说过的话。
“洗澡,要先洗澡。”胡盐炯炯有神地盯着这个滋儿哇乱叫的小东西,但无论如何都下不了手。
她看起来好脆弱,万一给阿绸洗坏了怎么办?
此时胡盐所能做到的极限就是,把那个“沉重”的外卖盒托起,放在床的最里侧,确保孩子不会掉出来。
然后她飞快地冲出门,冒着大雨奔向了菜市场。
菜市场在路口,这个时候没什么人,胡盐一扫眼望过去,根本看不见阿绸的人影。
倒是卖菜的老大爷找她搭话:“阿盐啊,今儿住你屋的那个小伙子怎么没来了?”
胡盐一听有门,立刻上前问道:“大爷您见过他?确定他今天没来吗?”
“没啊,我的摊位就在菜市门口,他要进来我肯定看着了。”
胡盐心下一乱,扭头就要往回跑,却被大爷叫住:“哎哎,等会儿。”
大爷八卦的心已经藏不住了:“阿盐你快跟我说说,那小伙子到底是Alpha还是Omega?我们这几个摊位猜了好几天了,看身材像Alpha,看脸又像Omega,长得可真俊……”
“大爷我真有急事,你别跟我扯这些有的没的了。”胡盐的脑子一团乱麻,“这样,你要是看见他了就跟他说一声,让他赶紧回家,有要紧事。”
大爷继续八卦:“有啥要紧事?”
“……你就这么跟他说就行了!”胡盐说完拔腿就跑,菜市口屋檐上的雨和着脏泥哗哗地往下流,恰流进她的领口里。
这是真狼狈。
胡盐想过很多次,孩子孵化的场面会是什么样的,但现在的状况已经超出了任何一种设想。
现在就是,孩子孵化了,孩子她爹失踪了。
到家时孩子还在哇哇地哭,胡盐却已经在路上理清了思路——她什么都不会,那么现在最要紧的事就是,打电话给程风。
“喂,阿盐,你怎么回事儿?没请假就不来你这是旷班!我给你打了那么多电话你怎么一个都……”
“哥哥哥,你就是我亲哥,你快来我家吧求你了,我快死了!”胡盐喊道,“孩子孵化了,但是阿绸不见了!Omega都这么绝情的吗?产后信息素消退了就不管孩子了是吧?”
“孵化了?什么时候?他什么时候走的?看也没看孩子一眼吗?”
“……我醒的时候正破壳,当时阿绸就不见了,你听得见孩子的哭声吗?要了命了,我现在该干啥?”
对面传来程风穿外套的声音:“我马上到。你先给孩子盖点东西,别闷着也别让着凉了。温水冲点奶粉先喂,奶罐上会写冲泡比例你自己看……等等我得先请个假。”
服了,程风这个人是有点东西的。
等程风有条不紊地赶来,胡盐正生无可恋地歪在床上,一只手拎着奶瓶,奶嘴塞在孩子嘴里。
程风吓得一把把奶瓶抢下来:“你这么喂容易呛着!我就少说这么一句!”
胡盐打了两个滚把自己滚下床去,让位给程风:“我要死了,我要死了。这孩子又不是我生的,这个产后抑郁症不该我得。”
程风那边已经熟练地把孩子抱起来,一边喂奶一边怜爱地看着:“小可怜的。Omega一般不会弃养孩子,看来这孩子完全是违背季筹本意来到这世界上的……也不知道该可怜哪个了。阿盐来搭把手,得给孩子冲洗一下。”
胡盐游魂一样爬起来,逃避式分工:“我负责放水,你负责孩子。”
“注意水温,别超过40度。”
“老天鹅啊,我哪知道40度是多少……”胡盐嚎着嚎着突然没声儿了。
因为她看见桌面上有张字条。
之前光顾着孩子了,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个。
她忙不迭地过去拿起来,期待看到“去去就回”之类的字眼,但纸上只有一句暧昧不明的:
“产后信息素的影响是很大,但并不影响我分辨依赖和爱。”
窗外雷电再次劈下,胡盐怔怔地看向Alpha区中心的方向。
“你是不是疯了啊……”胡盐喃喃道。
◎我们只是Beta罢了。◎
那场大雨中,程风和胡盐合力将一个刚孵化的婴儿擦洗干净,穿上小衣服,裹上小被子。
然后程风靠在床头,拿奶瓶喂着怀里熟睡的小宝宝;胡盐盘腿坐在地上,调试着她那八百年不开一次的破电视。
程风叹气:“你是真能吃苦,过得跟原始人似的。你这居住环境,给我我受不了。”
胡盐一边换台一边说:“那是你没看到这房子之前什么样,你要看到你更受不了。”
“所以你刚才那番话的意思是,他回家去了?”程风回忆着给孩子洗澡时胡盐的分析,还是觉得不可思议,“我觉得不太可能,挑战太大。他刚出孵化期,身上多少会保留点畏缩气,更别说宫玦在他产卵时打过他,现在看到宫玦他肯定会怕的。”
“没别的可能了啊。”胡盐说,“他实在不像是会就这样抛下孩子的人,除非接下来要做的事也是为孩子好——宫、季两家的事不解决,这孩子就永远见不得光,甚至父女俩的性命都会受到威胁。而他要是想得到一些话语权,首先得拿回‘季筹’的身份。”
她分析道:“至于拿回身份且不遭到两家联合打压的唯一方式,就是和孩子分开,谎称自己没生过孩子,一切都是宫玦抹黑杜撰的。”
程风不解:“那也不对啊,生没生过孩子一查就知道了,他瞒不住的。”
“谁敢查他?谁能查他?谁凭什么查他?”胡盐拿着遥控器摊手,“谁怀疑谁举证,没有季筹通|奸的证据,凭什么验他正身?一个Omega生没生过孩子,是这么随别人查的?我跟你讲,季筹这个人,确实是有点脑子的。”
这话说得好像程风很没脑子:“正常来说当然是这样,但你不是一直说上流社会行事霸道吗?季筹又不是什么受宠的孩子,到那种环境下有人在乎他的人权吗?”
“我这么跟你说吧程风,他要是带着孩子回去,那他和孩子必死无疑,宫家、季家都巴不得将这事儿彻底捂死。”胡盐说得有些兴奋,“但是只要他孤身一人回去,这局死棋就盘活了,因为季家会保他。”
胡盐说:“其实宫玦既然敢在两家内部说他怀了孩子,那他就一定是怀了,宫老爷子和季老爷子都不傻。但是没见着孩子,没看见蛋,再不做身体检查的话,谁敢凭宫玦一面之词宣扬季筹有问题?家丑不可外扬,季老爷子一定会全力阻止这种检查,哪怕是和宫家撕破脸。”
“哦——是这么回事儿。”程风渐渐觉出味儿来,但还是觉得哪里不对,“可是宫玦的话难道还不够重要吗?宫玦是知道真相的,现在季筹睁眼说瞎话地否认,宫玦还不得和他当面对质?”
“怎么对质?对质产卵那天发生了什么吗?哈!”胡盐笑出声来,“宫玦要是走这一步,那就彻底被将死了——季筹和他还没领证,在联邦法范围内他们完全没有关系,季筹哪怕怀了别人的孩子也只是道德问题。但宫玦不是,他那天做的事是彻头彻尾的杀人未遂,真要掰扯开了,他必坐牢——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季筹那天进出中心大厦的监控录像估计早都删干净了。”
“而让这一切筹划有个更好、更保险效果的方式,就是季筹在媒体面前露面。”胡盐不断地换台,“作为季家的儿子,作为宫玦的婚约者——总之只有获得一定的公众讨论度,其他人才不敢轻举妄动,因为这些名流人家都非常要脸。”
胡盐耸耸肩:“在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做出要未来儿媳验明正身的要求,即便是宫家也会被在网络上骂死吧?连季家的小儿子想嫁过去都得遭此对待,这以后还有哪个名流家的Omega敢登宫家的金贵门槛?宫家绝不敢这么做。”
她看向程风怀里的孩子:“我就这么说吧,只要孩子还没找到,宫家就是吃了再多哑巴亏,也动不了季筹分毫。”
大概傍晚时分,雨稍稍停歇,胡盐也终于在电视上找到了阿绸的身影。
他换了身衣服,西装革履的,凌乱的碎发已经修剪,除此以外居然还带了副无框眼镜。
整个人的神情看起来就是非常正常,没有任何胆怯,但也没有强撑的笑容和神采,是一种很让人舒服的内敛感。
画面是中心大厦的楼下,他从豪车上下来,记者们立刻围了上去:“您好季先生,您就是宫玦少爷的婚约者对吗?”
阿绸并不回避,而是面对着诸多话筒,将自己的脸曝光在镜头下:“是的。”
“你们是什么时候订婚的呢?为什么完全没有过这方面的消息?”
“……两年前吧,应该比两年还多。”
“为什么这么久了却还没有真正步入婚礼殿堂呢?是感情出了什么问题吗?”
“不存在的东西能出什么问题呢?今天是我第一次见他。”
“火药味很浓哦!请问是对近两年里宫少爷桃色新闻不断有什么不满吗?”
“我平时不关注新闻,因为真假难辨,万一看到假新闻徒增焦虑。媒体毕竟也没拍到床|照,我又有什么证据说宫少爷与旁人有染呢?”
“请问今天来到这里是您个人的意思,还是季氏的意思呢?是宫、季两家之间的合作要有进一步进展了吗?”
“我父亲当然希望有更多进展。按照之前的生意往来,季氏已经给了宫氏足够的支援,我们也很期待宫氏的诚意。我们都是生意人,礼尚往来,诚信经营,向来是最要紧的。”
“冒昧一问,您到底是Alpha、Beta,还是Omega呢?”
阿绸闻言眼神下移,居高临下地看着问出这话的记者,一时没有搭腔。
恰在此时,宫玦从大厦内走出,摄像头立刻被高大英俊的Alpha吸引,纷纷对准过去。
阿绸也转过身去,正对上宫玦敢怒不敢掰扯的脸。
他伸出手去,手是抖的,但声音很稳:“宫少爷,久仰久仰,见您一面真是太不容易了。”
面对镜头,宫玦只能同样伸出手去,咬牙切齿:“哪里哪里,季先生才是让人好找啊。”
此时无数的屏幕前,人们都在惊呼原来宫玦早已订婚,惊讶宫玦的未婚妻竟是个年上肌肉男,并揣测这个面容姣好的肌肉男到底是不是Omega。
只有一个席地而坐的变态,一面用拳头捶着地面,一面在心里狂叫“宝贝好辣”。
程风还是懵的,他怀里的孩子看起来都比他清醒,正含着奶瓶向屏幕呜呜地伸手,好像知道那是爸爸。
甚至可能是两个。
胡盐瞄她一眼——这孩子她没敢细看,漂亮是肯定漂亮的,浓眉大眼一看就是美人胚子,确实有几分像阿绸。
至于另外几分像谁,她也看不出来,非要往宫玦的角度想的话,那也不是完全不像。
比如这刻薄的薄嘴唇子,不就和宫玦很像吗?
胡盐看得心里一阵烦躁,没好气道:“别叫了,你爹把你扔了,不要你了。”
孩子也不知听没听懂,反正“啪”得一巴掌上来,直接把胡盐手上的遥控器打掉。
就算没多疼,毕竟也是打在肉上,胡盐“嘶”了一声刚想发作,便听程风忽然叫道:“哎,那不是那个人吗——”
胡盐抬头向电视机看去,便听程风继续道:“就是那天来办公室找你的——”
是的,屏幕上,宫玦和阿绸正走进大厦,镜头在后面几个保镖那里一闪而过,其中靠宫玦最近的就是司念。
她脸上敷了粉,但仍挡不住明显的浮肿,依稀可见一个淡粉色的巴掌印——这跟胡盐可没关系,她打人向来都是用拳头。
那么以司念的武力值,又有谁能做到甩她个巴掌呢?
是宫玦吧。因为电话那事办事不力赏她的。
除此以外司念还做了个很不专业的举动——作为宫玦的保镖,她的视线不在宫玦身上,也不在周遭环境上,而是神色震惊地盯住阿绸不放。几秒后,又扭头狐疑地看向镜头,像在盯住镜头外的某人。
“你之前说她是你的老同事?”程风看向胡盐,“那么你也……”
胡盐坦然地点点头:“是啊,你不是猜到我和宫氏有点关系了吗?”
她敷衍得一如既往:“就是这个关系啊,我在宫氏名下干过保镖。”
程风等了半晌没等到下文,忍不住继续发问:“就这?”
“对啊。”
“没了?”
“是啊。”
“行吧。”程风挫败地应下,“还是没拿我当自己人。”
“哪能啊,你比我妈还亲呢,你看我现在遇到事根本不想着求助我妈,光想着你了。”胡盐贫道。
“少来。”程风说着坐了起来,“过来,我教你怎么抱孩子。一会儿等雨小点我得走了,毕竟家里还有一个呢。”
胡盐磨磨蹭蹭地凑过去,学着程风的样子托起孩子,嘴上还不乐意道:“你家那个不是有你弟在带吗?要不你住这儿吧,或者你把这孩子带回家也行,一个是拖两个也是带。”
“你怎么说得那么轻巧呢!”程风瞪她一眼,撒了手,“勤看着点啊,实在忙不过来就请个保姆帮忙,费用我可以承担一部分——但是哪天你要是找季筹要到了抚养费,记得赶紧把我那份还我,我也不富裕。”
“得得得,赶紧走吧,孩子到底还是有血缘关系的带着起劲啊。”胡盐说着颠颠怀里的崽,已经抱得有点样子了。
“有什么特殊情况,记得随时给我打电话。”程风说着穿上外套,又拿上伞,嘴上嘀嘀咕咕,“我算是明白了,上流社会它也不是没有规则,而是它的规则和咱们的规则是两套规则。看不懂,真的,完全看不懂。”
临出门前他最后叮嘱道:“这孩子在你这儿,你也多小心。季筹可以在他们的规则内行事,我们却只能在我们的规则内行事。阿盐,有些事千万不要勉强,你一定要记得,我们只是Beta罢了。”
【??作者有话说】
设定里大概十月怀胎产卵,产卵一月孵化,这个时候孵化出的小朋友比现实中刚出生的孩子要成熟一点(毕竟在蛋里待了一个月)。
至于有多成熟——大概就是会尽快达到人类幼崽最可爱的时期,能跟人有互动但又不至于话太多(非现实向文只挑好的写,大家知道是假的就好)
PS:可能会有人提到胡盐让程风躺床上自己坐地上的事,这个首先是她自己不觉得坐地板睡地板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她觉得无所谓,只要不是两人都在床上就行。所以在她心里,让阿绸睡地板确实不是啥大事。程风是她邀请来帮忙的,她感激;阿绸是不请自来非要跟她回家的,她嫌烦,再加上内心躁动不知如何疏解(本来也不太明白怎么温柔对待别人)所以就有了开头的情节。
虽然我想搞的是主人与狗的氛围,但仔细分析人设的话就是这样子。她能同意阿绸住进她家就已经顶天了,让她一开始就精心照顾是不可能的,胡盐本质是个过得很粗糙的人。
程风说得其实很对,大智慧。他一辈子都会活得安安稳稳的。
不像胡盐,莫名其妙就揽了一堆事。
如果没有不信邪地报单兵学校,就不会去艳厅做安保;如果没去艳厅,就不会遇到宫玦;没遇到宫玦,就不会帮他抛尸;不帮他抛尸,就不至于正常日子不过成天盯着一帮富豪不放。
她有很多次距离死亡仅一步之遥。
被发狂Alpha袭击的时候,被宫玦颤抖的枪口指着的时候,醉酒后站在天台上的时候,把匕首绑在前臂准备去行刺的时候。
但她又是幸运的。
她总能避开致命一击,宫玦也因她只是个Beta而完全忽视了她,天台上的冷风到底是将她吹醒,还有那位警长先生,在最后关头给了她一些点拨。
越是这样,胡盐越觉得自己有些使命在身,不然她为什么还活着呢?
程风有句话说得没错,上流人物其实也守规矩,只是他们的规矩和胡盐他们的规矩,那是两码事。
如果阿绸没有抛下孩子独自离开,胡盐做梦也不会想到还有这条路可走,这是熟悉利益运作关系的人,才可能想到的一种操作。
浸淫其中多年的人,怎么可能没点手段呢?
误把阿绸当作一个没用的恋爱脑,这完全是胡盐的错。
但胡盐还是气他连商量都不打一个。
可以确定的是,阿绸本意肯定是想看着孩子孵化,参与孩子成长的。之所以走得那么坚决,多半是因为那晚胡盐说的那番话。
胡盐对程风说的是“为了孩子”,但实际她心里明白,让阿绸割舍父女情非常不易,而这份割舍跟她有很大关系。
估计是怕她酒醒后真的提刀去干宫玦吧。
至于阿绸居然这么信任她,把孩子丢给她带,这是她万万没有想到的。
她从小到大养什么死什么,现在居然还让她养人。
太离谱了。
胡盐始终没有给孩子取名字,以至于找保姆时中介问孩子叫什么名儿,她半天没答上来,差点让人以为孩子是她偷来的。
憋到最后现取了一个:“叫……宝宝。”
“姓氏呢?”
“……”不行,鸡宝宝太难听,宫宝宝胡盐也不想认,“姓胡。胡宝宝。”
之所以连个小名都没有,是因为胡盐很少跟孩子说话。
也不是胡盐故意冷落她,而是在胡盐心里,明知她听不懂人话,那就没必要去跟她说话。
这直接导致孩子的语言中枢发育不是很好。
从蛋里出来也快一个月了,正常孩子这时候多少能叫个“爸爸”“妈妈”,宝宝却不会。
但她也不是什么都不会。
因为胡盐有点事就给程风打电话,张嘴就是“哥,巴拉巴拉巴拉”。
所以这时候宝宝看着中介不停地叫“哥、哥”。
那么为什么快一个月了决定要请个保姆帮忙呢?
一方面是胡盐必须得去上班赚钱了,另一方面是孩子越来越难带了。
之前这孩子事儿不多,除了吃就是睡,最近几天就是手越来越欠,夜里睡着睡着被她一巴掌拍醒是常事。
胡盐往往嚎叫着坐起来,在月光下憔悴又凶悍地低头看她:“你有事吗?”
她显然没事,睁着双滴溜溜的眼睛,笑嘻嘻看着胡盐,像是在说“打我呀笨蛋”。
所以说后妈难当呢,这要是自己的孩子,胡盐可能真上手了。
有时候回想起孵化期发生的事儿,胡盐又觉得这孩子可能对自己欺负她爹的事儿有感知,毕竟每次有点风吹草动蛋就摇晃得很厉害。
那也难怪看她不顺眼。
但有时胡盐又会想,这小东西果然是有点劣质基因在身上,十有八九就是宫玦的种,然后就非常有送进福利院的冲动。
当然这是不行的。
宫玦肯定不想吃这个哑巴亏,这会儿估计还在满世界找孩子,这段时间的弃婴、死婴大概率都被查了个遍。这时候把宝宝送去福利院,那是生怕他查不到。
但胡盐作为一个Beta女,抱着孩子出现在保姆中介处就是件十分正常的事。
中介一边查询合适的保姆人选,一边奉承客户:“夫人您身材真好,完全不像生过孩子的人呢。”
胡盐说:“是吧,哈哈。”
“这孩子也可爱,跟您可真像,看这小嘴唇子薄得,跟您真是一模一样。”
胡盐:“是啊,哈哈。”
“夫人您刚才说希望找个AB区交界处的保姆,这样离家近一点对吧?”中介说,“我们这里合适的有这些,您看有没有合眼缘的?”
胡盐凑到屏幕旁粗略看了看,问道:“所有保姆都是Beta吗?”
“基本上是的。您晓得的,Beta不受信息素影响,做什么事情都方便些。”中介热情介绍道,“不过确实也有一些Omega,如果您本身是Beta家庭的话,那么Omega保姆也是不错的选择。至少细心程度上,Omega一定是最不用担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