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格纠正:“是男同事。”
“好,同事,”林誉之说,“我看他像下了狠手。”
林格摇头:“我不知道,我和他平时少见面。”
这是真话,大部分时间,她和艋艋的直播时间是错开的。
“我看你奋不顾身地去救他,”林誉之说,“还以为你们是好朋友。”
“……哪里有,”林格说,“要是被砸的是个陌生人,我也一样。这可是会出人命的事哎。”
“你也知道会出人命啊,”林誉之叹,“有没有想过,万一你今天再受了更严重的伤,我会怎么办?”
“不会的。”
“凡事都有万一,”林誉之说,“我有时候想,劝你冷漠一点,是不是有点不道德。你有你自己的想法,是个独立的个体,不应该听我在这里乱讲——但。”
他说:“我卑劣地希望你自私一点。”
林格缩在副驾驶中,温暖的空气将她柔柔包围,她伸手捧了捧脸,暖热的手掌心熨帖着脸颊,她慢吞吞地问:“那你今天怎么上来这么快?”
“我来接你下班,”林誉之说,“在你公司楼下看着那个人上去,我感觉不对劲,打了你电话,你没接——我就上来了。”?
林格嗯了一声。
“放心,”林誉之宽慰她,“我出发时,爸妈都已经睡下了,不会发现你额头上的东西。”
林格说好。
到家后,父母房间果真是十分安静。林格穿着拖鞋,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挪进去,靠近龙娇卧室时,隐约听见鼾声如雷。她略略放心,转身,看到林誉之去向厨房方向。
他去煮了两个鸡蛋,剥了壳,略略降温后,先在自己额头上试试温度,才示意林格躺在床上,轻柔地给她滚着那几块儿淤青。
林格已经飞快地洗完澡和头发,吹到半干,就这么往枕头上一躺,湿漉漉的痕迹染在枕头上,清晰极了。这种事情,若放在之前,林誉之一定会皱着眉,将她拉起,而现在,他只是离林格更近了一些,说:“如果今天被砸的人是我,你会不会也这样?”
林格说:“你干嘛总是问一些奇怪的东西。”
林誉之笑了,拍拍她肩膀,示意她起来——要帮她剪刘海了。
他已经拿来了梳子和剪刀,还有示意图,有模有样地问她:“小姐,请问您今天想要哪种发型呢?”
林格选了一张。
林誉之仔细看了看,煞有介事地将林格前面的头发梳下来一小缕。林格头发养得很好,她自觉额头长得也好看,饱满又漂亮,平时都露着,在初中齐刘海最流行的时代,也从不遮挡过半分。没想到,现在却又不得不剪个空气刘海,好遮挡额头那块儿淡淡的淤青。
林格心痛死了,林誉之每每挑起一缕,她都眼巴巴地讲,少点,少点,再少点。
林誉之说:“每次不是少点就是轻点,看你,叫这么可怜。”
这样说着,他还是放了一缕头发下来,重新梳,和林格确认好长度后,毫不留情地一剪。
那些剪下的头发,都被林誉之细心地包裹在卫生纸中,甚至连一粒发茬都没留下,俱细心地收拢起。林格没注意他把头发拿去哪里,只捧着镜子,宝贝般地照了又照,惊叹:“林誉之,你真是鬼斧神工。”
林誉之说:“怎么不用精雕细琢这个词?”
林格说顺了嘴:“男人不是听不得’细’这个词吗?”
“越没本钱的男人越敏感,”林誉之泰然自如地将妹妹头发细心装入收纳袋,封好,“格格,可不可以帮我个忙?”
林格歪歪捧着镜子,看他:“什么?”
林誉之放下密封袋,指尖掠过旁侧的剪刀,停下,柔声:“今天我的剪刀有些顿了,可不可以请妹妹帮我润一润?”
第64章 镜子 爱茶
林格手里的镜子还没有放下, 那光洁的镜面中映出她的脸——脸颊还是热的,自然淡淡晕红,介于微弱的、暧昧和温暖间的颜色。
林誉之刚刚修剪过的那些头发末端好似残余他手指上的温度, 她的眼睛就是那敏锐的温度探测仪。林格抬手拨了拨额前的头发, 那块儿淤青被头发遮蔽, 看不清,只要明天再上一层遮瑕,就能将今天的事情完全遮盖:“我都这样了。”
不是埋怨。
是隐晦不清的欲迎还拒,过了水的温柔,石板下的软软青苔。
林誉之站在林格身后,躬下身,自后环抱住她,下巴放在她的头顶, 这个姿势对他的腰和背并不算友好, 但林誉之乐于去迁就、或者说, 适应她。
他没有再讲多余的话,低头去吻她耳朵,先含住耳朵尖, 继而是耳廓,林格这一块儿最怕痒, 忍不住想躲,躲不开,温热呼吸如三月风, 耳后绒绒神经若春草狂生。她一时躲避不开,侧脸, 犹被他侧脸掰回。
那吻要将她掩埋在谷欠海中。
林格在这种事情上不经常拒绝。
林誉之看起来似乎并不懂什么叫做“欲迎还拒”、或“欲拒还迎”, 俩人在恋情初期艰难“磨合”时, 她恼怒地讲一句不做了,哪怕是只差一厘米,林誉之也干脆退出,绝不强迫。时间久了,也贪这份愉悦的林格,开始学会对这件事保持忠诚。
之前作为兄长的林誉之,对她纵容,却又不是那么纵容。他像爱人又像哥哥,像一块儿和钛晶共生的绿幽灵,矛盾的颜色和能量构成磕磕绊绊的两人,唯一不变的是“爱”这一如宝石不可更改的性质。
这段关系也像不健康的油炸碳水化合物,有危害,但好吃,上瘾。林格少用“上瘾”这个词语来形容某些东西,唯独林誉之,和这个词语无比地贴切、吻合。
□□,可可碱,高糖分,具备着成瘾性的食物大多有着刺激的特殊味道,唯独林誉之像茶,柔和的清茶。他作时爱风格也像一杯茶,厚重,滋润无声,后韵极足。年少时两人把每次都当作最后一次,抵死到犹如明天便是世界末日;如今的林格却觉得战栗,几乎要对折的月要,脚背被压下、紧紧贴靠着她自己的肩膀,只有背部和头还与柔软的真丝相接触,被林誉之细心修剪后的头发乱糟糟地贴在额头上,被汗水浸湿。呼吸中开了潮湿的花,缓慢清晰地凿,被不容置疑地打开,倘若人能看清自己的魂灵,她想,一定会艰难地染上对方灵魂的颜色。
?林誉之低头,亲吻她额前那些碎发的断茬。两人都不发出声音,只有圆滑漂亮的胡桃木床被搞到移位,和墙发出压抑的沉重声响。林格的指甲掐着他的手臂,用力掐出红色的痕迹,她仰起脸,终于主动贴了贴林誉之的唇。
这是久违的一个吻。
久到林格自己都有些恍惚啊,她像从高空中急速坠落不见底的花海,当阳光迸发时,无垠花海中,千万朵花朵齐齐怒放,她又惊又懵又怕,无意识地叫了一声林誉之的名字。
回应她的是兄长坚实的温暖怀抱。
这种温暖的氛围在林格喝完水后结束,林誉之拿走她的杯子,放在唇边喝了一口,低声问:“等上班后,你打算怎么和同事介绍我?”
林格说:“不是哥哥吗?”
林誉之问:“仅仅是哥哥?”
林格用苦恼的眼睛注视他,没有再多讲一个字。
这种无言的拒绝令林誉之很快明白了妹妹的想法,他静默地将那杯水喝完,垂眼看着妹妹,笑了:“哥哥也好。”
做哥哥也好。
好过什么关系都没有。
至少还是兄妹。
他坐在床边,还未说话,林格便伸出手,推他一下,似嗔又似责备:“干嘛?回你房间睡。”
林誉之说:“我喜欢你枕头的味道。”
林格老老实实地说:“但我不喜欢被爸妈捉’奸’时的味道。”
她转身把自己枕头抱起,递给林誉之:“拿走,我睡备用枕头。”
林誉之说:“我明天早起。”
“早起搞我吗?”林格说,“不要。”
林誉之笑了,他没再坚持,抱着林格的枕头回房间,离开前,把用过的纸巾等东西也一并收走。和家人住在一起时,林格没有收拾垃圾的习惯。在家里时,之前是龙娇和林臣儒,后来是林誉之,现在是负责打扫卫生的阿姨。
林誉之刚打开卧室的门,还未进去,就听见后面林臣儒咳嗽声。房间中只开了餐厅那边的暖光,林臣儒穿着宽松的睡衣,睡眼惺忪,显然是起夜饮水。
他问:“誉之啊,你怎么还没睡?抱着啥呢?”
林誉之笑着说:“我枕头脏了,换个枕头。”
林臣儒不怀疑,喔一声:“早点睡啊,明天不还是要工作吗?”
林誉之说:“好的,谢谢爸。”
林臣儒没觉得有什么问题,人上了年纪就容易迟顿,他也不例外,且不说腿脚不利索,脑子也不灵活。蹒跚着回到卧室,关上门,哈欠连天地刚躺下,床侧的小灯开了,直直地照着眼睛。
林臣儒眼睛不适,伸手遮挡。
龙娇问:“刚才和谁说话?”
林臣儒说:“誉之。”
龙娇说:“这么晚了还没睡?”
林臣儒说:“你也不是不知道,誉之这孩子有洁癖,他说喝水时把枕头弄脏了,半夜里换新枕头睡觉。”
龙娇说:“他半夜也起来喝水啊……”
没说完,林臣儒睡着了,鼾声震天响。
次日清晨,龙娇去生活阳台,一抬头,看见一新晾的枕头,深蓝色的真丝套,就是林誉之那一套床品。
林格的头发果真没有引起龙娇和林臣儒的注意,她下重手打遮瑕,狠狠地盖着那些疤痕,只说是最近改变下形象。
这个谎言没有被戳破。
她不确定那块儿淤痕什么时候才会消退,但公司很重视,先批下来给她一笔钱,说是医药费;下午选品的时候,直播部的部门经理又把她叫过去,先是慰问,又透露出,因林格及时挺身而出、制止了暴行,且成功地保护了公司的电脑,会给她一些额外的嘉奖,最后又隐晦地告诉她,这件事需要保密。
林格表示理解。
艋艋还在医院里躺着,他被打得有些严重,鼻骨都因暴力殴打而裂开了,需要住院观察。
林格没有在这件事上花太多的心力,她只知道艋艋这次纯粹是无妄之灾。
那个突然闯进来的男人是赵蔷的一个堂兄,有精神方面的疾病,臆想症,曾经臆想过,赵蔷是她的女朋友。他和艋艋关系一直不好,这次也是突然犯病,才过来打人。
赵蔷是和公司合作很久的一个个人摄影师了,和艋艋从去年认识便坠入爱河。
谁也不确定这件事对这段感情会造成怎样影响,只在中午吃饭时,林格听到同事们小声说,艋艋还不是最倒霉的那个,之前赵蔷有个男友更倒霉,被打掉了三颗牙,大拇指差点保不住。
因为有精神疾病做挡箭牌,没蹲监狱,只是在精神病院里住了一阵,又被他家人接了出去。
赵蔷匆匆来办公室一趟,拿走了艋艋放在这里的手机充电线和一些私人用品。林格看她神色疲惫,没多问。
倒是王霆,又发了消息,言辞挺恳切的,问她,林臣儒和龙娇这个周末在家吗?他想要登门拜访。
林格礼貌地说请联系他们,我不清楚他们的具体安排。
王霆发了个笑脸。
傍晚时分,妆有些掉了,林格对着镜子左照右照,皱着眉揉了揉那团淤青。
还没来得及重新上遮瑕,林誉之打电话问她,什么时候下班,他今天来接。
林格说:“不用吧?我打个车就回去了,多方便啊。”
林誉之叹:“我不想再等到半夜,看一个小花猫紧张地捧镜子看脸蛋,生怕我剪坏她的头发。”
林格说:“好吧好吧。”
她还在忙,没有过多分辩。
身后有人叫她名字,热切地说,这是今天晚上的选品单和价格表……
林格匆匆放下手机,说好,我马上过来。
“谣言”这东西传播速度比林格想象中快很多,她自己忙得如陀螺般团团转,等到了晚上,才知道,关于她“勇斗歹徒救朋友”的消息,已经满天飞了。
也有其他原本不熟悉的同事,特意跑过来,聊几句,夸她——
“你最近皮肤状态真的越来越好,做什么项目了吗?”
林格自己不觉,去卫生间中照一照镜子,愕然察觉自己近期状态真的不错。皮肤细腻,连痘也不长一个,熬夜常有的暗沉暗淡一扫而光,白里透着健康的血色。
比先前好了很多。
回家的路上,她将这件美事分享给林誉之,彼时正在等红绿灯,路口排起长队,林誉之听到她这样讲,端详她许久,说:“的确气色更好了。”
林格捂着脸:“是吧是吧?”
林誉之说:“心情愉悦和适当的性生——”
“不要讲不要讲,”林格捂耳朵,“今天不想听这些。”
林誉之说:“我在从生理的角度为我的妹妹分析。”
“你只是想从生理的角度去睡你的妹妹”,林格转脸,看窗外的红绿灯,说,“还要瞒着爸爸妈妈。”
林誉之笑:“没有必要为这种事担心。”
林格:“什么?”
林誉之说:“他们会意识到,我们这个家已经很完美了。”
他说得笃定。
如果不是她和林誉之那磕磕绊绊的不伦情,她也要以为这个家非常完美了。
不完美的和谐因素在晚饭后悄悄起了第一个音,龙娇悄悄地拉了林格说,今天药店的人送来了快件,没写是什么,林臣儒以为是前几天订的维生素,拆开看,才惊讶地发现那东西竟然是计生用品小雨衣。
听到这里的时候,林格的脸都已经红到爆炸了:“妈!你和我说这个干嘛?是该和我讲的吗?”
龙娇急急拉住林格,面色凝重:“别走,听我说。前几天你爸说,看见誉之脖子那边红了一块儿,看着就像是谁啃的。”
林格说:“谁啃的?”
龙娇盯着她看,那目光让林格发毛:“你和誉之是不是有事情瞒着我和你爸?”
林格不说话,她脑袋有些空白,是急速运转后机箱嗡嗡冒白烟的卡顿电脑。
龙娇说:“说实话吧。”
林格说:“什么实话?”
龙娇低声:“和妈说,誉之是不是偷偷交女朋友了?”
“你是不是替他瞒着呢?”
林格被龙娇多次怀疑过恋爱。
初中时她人缘好, 和班上哪个男生都能聊得开,每逢周六周日,好几个男孩子轮着叫她出去玩。起初龙娇心里还泛着嘀咕, 每每餐桌上提起, 捧着一个碗, 都严肃地要林格当心,注意,别学那些坏孩子搞什么早恋,都是一群小孩子,什么都不懂呢……
林格嗯嗯嗯地应着,转头全抛在耳后。
她那时候天天在外面跑,扬州的天气又是晴一阵雨一阵的,一天之内能把夏天所有的气候过一遍。太阳最毒辣的时候她也往外跑, 皮肤都要被晒伤。假小子一样, 嘻嘻哈哈, 一天到晚都没个正经。
某次,暴雨,龙娇看到那些男生嬉皮笑脸地抢林格的伞后, 又觉得自家姑娘的脑子还没有坏到这个地步。
高中时,龙娇怀疑林格早恋的源头, 是女儿忽然变得“淑女”。
说淑女也不太恰当,但的确是从高二开始,林格夏天的衣柜里开始多了许多之前从不会选择的裙子。
知女莫若母。
大学时候的林格一定也谈过一场长时间的恋爱, 经常捧着手机傻笑,气色好到像三月份的桃花, 开始喜欢看一些爱情电影, 会对着镜子注意脸上的皮肤状态, 有事没事还总是拉着林誉之在一起聊天,问林誉之,她这条裙子好不好看呀?觉得她今天刚学的这个眼妆怎么样呀?
若不是陷入爱河,怎么会如此开始注重异性的评价。
龙娇如此谨慎地判断着女儿的感情状况——她的失恋应当也是在林誉之离开的那段时间,也正是因为失恋和兄长离开的双重打击,才令林格那段时间一蹶不振,一直病恹恹的。
好在都已经过去了。
现在的林格,在龙娇眼中,就是和一个肌肉大无脑的体育生分手不久、暂且看不上其他男性的状态。而林誉之,则比女儿稍稍好了一些。至少现在有了那么一点点恋爱的蛛丝马迹——
“你们俩关系最好,”龙娇说,“妈知道,你有点什么事都会替他瞒着,但现在情况不一样,格格。”
林格说:“哪里不一样?”
她暗暗地松口气,额头上的汗把遮瑕膏都打晕了一小片,不严重,还有头发遮挡。
龙娇说:“状况不一样了呀,以前你们都在上学,要一门心思放在学习上,所以恋爱不好,爸妈也千方百计地不让你们早恋。”
林格说:“是啊,当初上大学时候您还说不要早恋,然后大学一毕业就开始旁敲侧击地想让我谈恋爱相亲结婚。”
龙娇说:“唉,妈妈还不是为你着想,怕你被外面的男人给骗了。还是得认识的好,就像王——”
她硬生生换了例子:“就像你哥,我看着他长大,也算是知根知底。”
这话要是放在初高中时候,林格一定会狠狠地、严肃和妈妈一顿聊天。从现在的性观念约束到那些任务一般的“儿女婚姻规划”。现在不会了,林格望着龙娇发丝里的苍苍银白,说:“儿孙自有儿孙福。”
龙娇又回到最初的话题,严谨推测:“誉之这几天看谁都笑眯眯的。”
林格说:“因为他桃花眼。”
龙娇说:“昨天我看他啊,坐在沙发上看照片,看了好久,我老花眼,看不清,远远地看,就是一个女孩子模样。”
林格说:“那是他不要脸。”
龙娇正色:“格格。”
林格:“……嗯哼?”
“那买那些东西呢?”龙娇说,“总是有需求吧?”
林格隐晦:“说不定只是这方面的伴侣呢。”
龙娇说:“我宁可相信这世界上有鬼,也不能信你这张乱说你哥坏话的小嘴。”
林格说:“不信就算了。”
她要走,又被龙娇抓住手腕。后者神秘兮兮,悄声讲:“其实这些年,我和你爸聊过好几次,都觉得誉之应该是谈恋爱了,你那时候还在上大学,没心没肺的,不知道。”
林格眉头跳了两跳:“什么我不知道?”
“还记得两条街外新开一家肉松小贝吗?排队得站着排块俩小时的那家,”龙娇说,“你那时候只知道吃,也不想想,肉松小贝怎么来的?”
林格说:“农民伯伯种地,磨面粉,蛋糕店的师傅烤出来的。”
龙娇恨铁不成钢:“你忘了?你说好吃,那么热的天,你哥跑了两条街、排了那么久的队去给你买。”
林格不做声。
“我后来想啊,说不定,誉之当初估计是给喜欢的那个女孩带的,顺带着给你买一份,只是掩饰,”龙娇越想越对,“后来,他跟他舅舅走了后,那几年,有事没事就往扬州跑。估计看我和你爸是假,看那个女孩才是真的。”
如果不是不合适,林格是真的想要夸龙娇的推理过程了。这种解题思路完全没有问题,只是龙娇抄错了题干上的数字。
林格说:“然后呢?”
龙娇愣了愣:“这……要是有喜欢的人了,下一步是不是要结婚了?”
“妈妈呀,”林格舒展地笑了,双手搭在妈妈肩膀上,将她往外面推,“好妈妈,您就别花心思在这件事上了——等林誉之交女朋友了,我肯定告诉您,好不好?”
龙娇被她推着往前走,摇头:“你们俩这孩子,也不知道你们在想什么……”
林格在想今朝有酒今朝醉。
很少人能清晰地察觉到自己的心理问题,包括林格本人。
那些忧郁的、糟糕的坏情绪不是海啸,是一场连绵不断、浸淫每一日的漫长潮湿雨。是扬州的梅雨季,晒不干的衣服,长霉的桌角,从纱窗缝隙中飞到房间内的小飞虫,潮潮的被褥,藏在电线盒缝隙里不停产卵的蟑螂,这些一眼看不到的东西,微小不可察的劣质因素逐日积累。
直到有一天,房间里的人清晰地和这些细微的脏乱对视。
“当你发现房间里有蟑螂的时候,实际上,这个房间上已经有一百只蟑螂了。”
心理疾病也是如此。
当人意识到自己患病的时候,已经病了很久很久。
心理医生给林格的所有建议中,最重要的就是不要过度谴责自己,不必精神内耗,选择放下,不要同自己过不起。
你不是你的敌人。
谁说心理疾病只会找上忧郁的人呢?
性格开朗活泼、外向型的人,患病概率并不比内向者低。
林格这么一个“E人”,同样费解地询问过心理医生,她为什么会得病呢?
心理医生回答,这是偶然性的。
每个人都有患病的概率,或者说,在如今的教育机制下,大部分青少年、工作党都有着或重或轻的心理问题。尤其是那些从小被教育真善美的孩子,越容易因为现实世界和理想的落差而患病。
林格近期的状态很好,但也不排除反复的可能性。
抑郁类型的疾病是一个长久战,并不会一下子就好转。她能做的,就是定期看医生,定期体检,在糟糕情绪露出个苗头的时候,就立刻把它按下去。
自从王霆那边“失利”后,龙娇消沉了几天,又很快把注意力转移到林誉之身上,尝试找出对方谈恋爱的“蛛丝马迹”。
在又一次送林格去上班的车上,林格提到了这点。
她说:“下次可千万别再网购了啊,林誉之,这次还好,写的是你名字,万一是我名字,你让我怎么对爸妈解释?”
林誉之说:“我就说是我脸皮薄,用了妹妹的名字下单。”
他又说:“不是网购,是药店的店员配送的——缺货了一段时间,我没时间去拿,你又急用——”
“不要把我形容得那么急切,”林格说,“明明是你着急用。”
“好,是我着急用,”林誉之笑,“那,下次妈妈再问起,你就告诉她,是我兽性大发恬不知耻地对妹妹下手?”
林格说:“你疯了吧林誉之。”
她不觉坦白是个好主意。
林格不想给爸爸妈妈增添这么重的惊吓。
周末,林格知道王霆要登门拜访,早早地躲了出去。
北京这么大,只要有钱,休息的地方也不难找。林格去了健身房,上了一节课,又去之前办卡的SPA会所,美滋滋地做了一场保养,等休息好后,才打电话给林誉之,试探性地问对方,王霆走了吗?
接到她电话的时候,林誉之站在厨房中为龙娇煮中药,房间中满是苦涩又暖和的药材味道。
“还没走,”林誉之笑着说,“你先享受着,到时候我去接你。”
林格叹气:“一小时要三百块呢。”
“工资还没发?”林誉之说,“等会儿,我给你转些零花钱过去,你先用着。”
电话挂了,过了没两分钟,林格火急火燎地发短信过来,问他是不是多打了一个零。
林格:「你管三万块叫零花钱!!!???」
林誉之回:「毕竟某个人把只插两三下称为’已经做了一次’」
林格:「我是以我自己糕巢来做判定标准」
林誉之:「我也是以自己估量来做判定标准」
林格:「说不过你,等我回去后还你钱」
林誉之拿起手机,还未回,听见厨房推拉玻璃门响,王霆站在门旁,定定看着林誉之。
他说:“林誉之。”
林誉之侧脸看他一眼:“霆霆。”
“别他——一直叫我霆霆,”王霆说,“你是故意带爸妈去医院的吧?那天,是你安排好的对不对?林誉之,你早就想整我了对不对?你明明知道我和对方只是普通同事,也明明知道那天真的只是意外——”
“这些话,你可以对我爸妈去说,”林誉之洗干净手,又拿了一只紫砂小锅,衡量着食材的多少,预备着给格格做今夜的暖粥,做完spa后,她一定会出大量的汗,是温柔进补的好时节,“我只是格格的哥哥。”
王霆重复:“只是哥哥?”
他笑了,讽刺意味十足:“那,请问,你知道你一直都在被骗吗?”
“林誉之,”王霆直截了当地问,“之前林叔叔一直找我打听北京两个小区的房价,还问我对那边熟悉不熟悉,说是有朋友赠送……我当时就觉得奇怪。直到上个月,我才听林叔叔漏了点话风出来,说你的亲生父亲打算送他两套房子。”
“这房子肯定不是白送的,”王霆说,“我又托我妈回老家打听,得到的结果都一样。说你的亲生父亲其实在扬州,这么多年一直想认你回去,但你不愿意。”
林誉之面容不改,平静凝望他:“你想说什么?”
“我妈的二姨看到过,格格、林叔叔和你亲爸爸一同吃过饭,”王霆说,“我猜,那两套房子,就是交换条件吧?”
“格格和林叔叔劝你认亲,”王霆说,“林誉之,你觉得,格格是真的对你好吗?她现在对你好,和你一起睡,你以为她是真的爱你?”
他以为这番话能给予林誉之沉重的打击,但没有。
林誉之就像一口沉静的古井,无波无风,投下石头都溅不起什么风浪的镇定。
即使王霆说出这样残忍、血淋淋的真相,他的神色也丝毫未改,平和地听他讲完。
“不然呢?”林誉之温和,“她不爱我,难道还要去爱你?她正面看过你一眼吗?”
王霆如同看一个怪物:“她可是打算用你去交换房子!”
“我知道,”林誉之平静地笑,“但那又怎么样?”
——那两套林臣儒非常中意的房子,还是林誉之不动声色地找人出售给林许可的。
——就算是被格格“出卖”,又能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