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主她为何那样(女尊)—— by道玄
道玄  发于:2023年10月24日

关灯
护眼

齐军擂鼓过三通,无人应答,城前挂起免战金牌,拓跋婴拒不应战。
薛玉霄没有再攻,留了一部分兵力在燕都周围佯攻,每日擂鼓、挥旗,大声辱骂拓跋婴。而自己则率一众精兵和左右军绕路前往幽州,将幽州边境蚕食吞没,一路攻下辽南、承安、北云三个郡,重新得到了兵马补给。
幽州监军司大受震动,立即调兵前往北云郡对峙,监军司汇集两万人马,现行斥候就有两千余人,频频向燕都刺探情报,试图夹击齐军。
音讯如石沉大海,伪造的消息流传不断。又过了十日,幽州受挫后投降的消息在燕都内流传发酵,酝酿在每一个人的心中。
太始元年二月十八,拓跋婴撕碎了又一封薛玉霄写给她的“关切问候之信”,呕出一口血来,她抹去唇边鲜血,寒声道:“无论如何,她攻打幽州是真,我们应当立刻掉头出兵,否则等到幽州监军司陷落敌手,就完完全全成为一座被围困的孤城了。”
黑云压城城欲摧(2)

在十数日的围困当中,拓跋婴骤然开城迎战。
周少兰奉命只围不攻、占据守势,并不强求破城,甚至还要有意示弱。
拓跋婴看出齐军主力不在这里,留下一部分人马守城,随后率着精锐骑兵强行突围,向幽州边境进发,直击中军身后的粮草要道。
山风呼啸。
在周少兰的刻意疏漏下,拓跋婴突围而去,率众截取粮道。她将运粮官道占据进自己手中,轻而易举地取得了胜利。这样的胜利对于压抑已久的胡人军士来说是一种可怕的引诱,在众将的兴奋之下,拓跋婴被鼓动着继续攻占下去,一路接连小胜,只见到齐军连连退避、旗帜混乱地倒下。
这种不断的胜利和前进,让拓跋婴被逼至低谷的心态重新起伏,到了辽南郡前的山谷当中,众人终于止步。
“大汗,齐军主力刚刚攻下幽州,我们此刻一路突袭而上,正可攻其不备,袭击她们的大后方。为何在此裹足不前?”一位将军问。
拓跋婴望了望山谷地形,这是一个绝佳的伏击之地。她沉吟片刻,道:“薛玉霄诡计多端,这一路走来太过轻易,我怀疑她在谷中设伏。”
众人闻言一惊,面面相觑。一旁的谋士们思考片刻,都觉得可汗说得不无道理,于是议论道:“我们应当改道前往。抵达辽南郡还有一条小道,虽然曲折泥泞难行,但好过被齐人伏击。”
拓跋婴命令斥候前去探查。
不多时,斥候回报道:“回禀大汗!大道的山谷当中有烟尘四起,小道寂静无声。”
拓跋婴点了点头。齐军在大道行军至此,所以才有尘灰,她决定率众走荒僻小道前往辽南。同时,之前发往幽州的信函消息再次得到了回复——却不止一封,数个消息纷杂地传递而来,一个说幽州沦陷,城内粮草皆为齐军所获,敌方兵强马壮,让她快逃。另一封则说幽州主城无碍,只是沦陷了辽南、承安、北云三郡之地,只要她一下令,立刻能出兵相助。还有的则说齐人并未攻下幽州丝毫土地,让她放心大胆地前去……
拓跋婴面沉如水地将信函撕碎,舔了舔咬出血的牙根,道:“就没有一个可靠的消息吗?”
兵卒面露苦涩,垂首道:“更离谱的消息还有呢,大汗,我听传信驿卒说幽州监军司已经反了,转投四殿下去了——”
“胡言乱语!”拓跋婴叱骂道,“再动摇军心,斩首示众!”
兵卒立即噤声。
拓跋婴心中烦乱,挥挥手,率领部下砍下路上的树枝草木、铺在地上,让众军能尽量通过。她下马走过曲折小道,走到一块极为狭窄的小路上时,砍下草木,迎面猛然见到一众人马。
就在几十步外,一位手持环首刀的剽悍将领坐在马上,她头发不长,梳不成髻,只高高地吊成马尾,额头上包着一个厚绒红抹额,身后尽是精锐骑兵。
两人蓦地四目相对。
关海潮掂了掂手中的环首刀,面露诧异,随后才一乐:“我滴乖乖,大道有路你不走,撞进姑奶奶网里来。不是,你们为什么不走大路啊?这犄角旮旯的地方真能抓到大鱼?”
拓跋婴面色一滞,心知中计,当即命令全军后撤。然而前进容易后退难,何况狭路相逢。她上马掉头,周围左右亲卫立即上前护持,才刚围绕过来,身后响起隆隆的砍杀之声。
关海潮纵马冲了过来,一柄大刀力大无穷,沉沉地劈在了拓跋婴亲卫的甲胄之上。
这股力道猛地击中后背,一个亲卫登时翻下马去,口吐鲜血。拓跋婴无力回首顾及,立刻窜入人群当中,大喊:“让开!护驾!”
她麾下的部众向两侧分去,中间只留出仅容拓跋婴一人快马通过的道路。这样的仓促躲避甚至还让一些步兵翻下山崖,向窄路的两侧滚落下去。然而关海潮势头太猛,并非亲卫能够阻拦的,几乎一劈一个,带着明圣军的人马从后撵上来。
不得已,拓跋婴高喊道:“谁为我阻挡此女!”
周遭有人应答:“我来!”昔日在高平郡嘲笑过她的乌罗兰乞扭身迎敌,目露精光,一人阻挡在道路中央,与关海潮棋逢敌手,大战了几十回合不分胜负。
在这个过程当中,被迎面追击的鲜卑军士仓促迎敌,被打得节节败退、损兵折将。她们又是从燕都跋涉至此,跟明圣军在此处休息着等了半天的战力并不一样。占据这样的地利,纵然双方旗鼓相当,齐军却在士兵人数相等的情况下能够乘胜追击。
上百回合后,乌罗兰乞一招之差,被环首刀劈中胸甲。她仰头喷出一口血,铁面罩上腥气斑斑,面向狭窄的一线天空倒了下去。然而奄奄一息当中,却还突然暴起,砍断了关海潮身下马匹的前腿。
战马嘶鸣一声,跪倒在地。关海潮也不二话,手起刀落切断她的咽喉,斩下大名鼎鼎的乌罗兰将军之首级。她用布匹包好,交给身侧的心腹:“帮我收好了!回去交给陛下。”
心腹收好首级,立即问:“将军,我们还要追吗?”
关海潮心中发痒,正想要下令追去。旁边一位被周少兰派过来监督她的文士忽然道:“关将军,不要忘了陛下是如何嘱托的。”
关海潮动作一顿,咽了咽口水,这才道:“不追了。我们依计划行事。”
另一边,拓跋婴好不容易才逃出狭路,惊出一身冷汗。
她摆开阵仗,预备迎敌,见关海潮却没有追来。随后,一个骑兵冲上来哀声禀报:“大汗,乌罗兰将军……死了!”
拓跋婴攥紧缰绳,额头渗出冷汗,扶着胸口用力地咳嗽了几声。她闭上眼将情绪强压下去,转头跟叱云风道:“将军是为我而死,孤当铭记。如此看来,放我们突围是她的计策。依你之见,我们应当如何?”
叱云风看了看她,道:“请恕臣直言之罪。大汗,当日设宴没能杀她,我们已在不利地位。青州尚有四皇女虎狼之师,北方各部因为听到谣言而人心浮动,以臣之见,现在应该立刻弃燕都、避幽州,转回锡林盟补充兵力,整顿旗鼓,把持驿站,杜绝消息不通的弊端……才能重新与幽州监军司汇合,再行交战。”
“叱云风!你这是要大汗放弃祖辈之威吗?!”
“左辅!万万不可,擅弃燕都,会受千古骂名!”
叱云风是夏国四辅之一,为朝中大左辅。
拓跋婴脑海凝固一刹,喃喃道:“……我不能如此。我不能如此……”
昔日守朔州,就是凭借着一口气。只有一口气不绝,她才能再打下去,如果此刻立即退回锡林,那么此前大夏打下来的大片领土,都要重回东齐之手,她愧对列祖列宗。
拓跋婴咬牙道:“此前大道上的烟尘,只是疑兵之计。那里应该只有小部分后勤兵卒故弄玄虚,我们走那里,但不去辽南。她们能在这里伏击,辽南一定已经陷落敌手。”
叱云风沉沉一叹,退回队列之中。
众人提心吊胆地转入大道前行,果然没有遭到伏击,道路上有快马绑着树枝来回奔腾、制造烟尘的痕迹。拓跋婴看得恼火不已,恨不得生吃薛玉霄的血肉,才能一解屡屡中计之痛。
众人没有进入辽南,而是向分叉路的另一侧前往承安郡。抵达承安一样有两条路,一条官路,一条狭窄却更近的小路。
“大汗。”将士道,“我们走大路吧。此前在小道受伏,都是因为地形狭窄,仓促交战而败北。走大道就算有伏兵,损失也不会太过惨重啊!”
众人纷纷点头。
拓跋婴沉默片刻,脑海中闪现过薛玉霄勾唇微笑的神情。她骑着马徘徊须臾,道:“不,我们还是走小路。她为人算无遗策,此前让她料中,一定能猜到你们一心走大路,则大道必伏之。这次只有还走小路,才能避开她的布局。”
“此言有理。”、“国主圣明啊!”众人纷纷赞同。
叱云风欲言又止,上前道:“可是……”
话音未落,拓跋婴已经率众向小路而去。叱云风望着她的背影,无奈跟了上去。
小路并没有此前那么狭窄,马匹可以顺利通行。众人前行十余里,饥肠辘辘,兵卒难行,就在此时,忽然听到马匹趟过草木丛中的窸窣响声。
拓跋婴心道不好,一抬首,迎面见到一众兵精粮足的人马杀了出来,军士粮草充沛、神采奕奕。为首之人面色冷峻,乃是昔日攻徐州的先锋官李芙蓉,双方遇见,李芙蓉只寒声说了一个字:“杀。”
就在她带着人冲出的同时,两侧山坡高处有旗帜飘扬,弓箭手从山坡上冒了出来,张弓搭箭,乱箭齐发。
一时间,军阵内响起无数哀嚎惨叫之声,血色洇透地面。拓跋婴挥刀劈开乱箭如雨,急忙率众后撤退开,疾走逃离。在她身后是一重又一重的箭矢,大夏供养的精锐轻骑成排倒下,踩踏至死者不在少数。
拓跋婴心痛难抑,硬生生地咽下一口血,负伤逃走,带着残部退了回去。
此刻天已擦黑。
众人人困马乏,丧失斗志。拓跋婴更是举步维艰,疑神疑鬼。她遥遥望着幽州城镇的百姓灯火,沉默良久,说:“近在眼前的同盟之地,我却不敢上前,唯恐薛玉霄毒计有诈。没想到出了燕都,竟然还是被困着……”
“国主。”一位谋士道,“切勿忧虑,就算她截断了幽州这条路上的消息,北方其他部落尚在我们的掌控。乌恒部落和金昌部落就在西北,我们可以转向西北。”
拓跋婴道:“西北……你是说丰州?那是四妹的根基,会听我们的?”
“战况复杂,山高路远,想必西北的消息跟四殿下不太通吧?我们也可以效仿齐国国主控制消息,就说四殿下已经死在齐人手中,请西北各部襄助我等,为您的四妹报仇。”
这是除了回锡林之外,唯一一个能让她卷土重来的办法。拓跋婴沉思片刻,颔首同意,正要派人先送书函回燕都,让余下的人马固守城池,等待援军,随后率众改道。
就在此刻,西北方向的远处突然亮起一阵火光。
火光汇聚成河,是夜间行军的部队。拓跋婴见来者乃是大夏的戎装,心中猛地燃起希望,派人用火把打旗语询问:“我乃大夏之主拓跋婴,来者何人?”
对方似乎看到了旗语,又似乎没看到,只是埋头朝这边走来。
拓跋婴额生冷汗,派出去两队斥候。不多时,斥候回返:“陛下,对方是乌恒部落的人马。”
众人心中一松,连忙打旗语交流,想要商榷联合之事,共同讨敌。然而对方埋头行至面前,也不回应,朝着拓跋婴剩余的人马亮出刀兵,冲杀过来。
众人瞬间兵荒马乱地回身奔逃。
夜中光线昏暗,马匹借着月光逃离。在奔逃当中,拓跋婴几乎有些崩溃愤怒地用鲜卑语高喊:“我是大夏皇女!你们在追谁?我是大夏之主,我是你们的可汗!”
后方响起高昂的叱骂之声。
“还我主命来!”
“残杀亲妹,联合外敌!杀得就是你!”
“害了老国主的家贼——”
声音震荡而去。
拓跋婴幡然醒悟。
如果没有收到任何情报,北方部落怎么会忽然发兵而来?这是薛玉霄的圈套……那四妹那里,是不是也同样受到了蛊惑?……不好,锡林!
她狂奔之中想到这里,一时头痛欲裂,强行克制自己不要再想下去。众人趁着夜色,兵分两路。拓跋婴将醒目的衣袍撕下来,掩面混入骑兵当中逃走,就这么混乱地逃了一夜,沿着百姓繁多、人马交错的道路前行,这才甩开了大股的追兵。
此刻,她身边只剩下了八百骑、和一众亲卫而已。
被追得抱头鼠窜,兜兜转转,居然回到了燕都城下。
拓跋婴带了精锐人马出城,为得是联合幽州夹击齐军。然而连幽州的消息都没能通上,就被接二连三的埋伏和设计逼了回来,上万兵马,死的死散的散,一天之内只剩下八百余众,怎能不让人痛心垂泪?
唯有让城中部下突围,与自己汇合,她才能取得足以回到锡林的兵力。但这样会将燕都拱手相让……时至今日,也确实别无他法。只能按照叱云风先前所说,舍弃燕都,回锡林从长计议。
黎明之光从东方蔓延而来。
拓跋婴面目沉凝,颓丧狼狈地在马上向燕都前去,忽然间,官道上传来一道极为悠长的笛声。
她迎着晨曦抬首。
在天地一半昏暗、一片渐渐明亮之中,破败的山亭居于中央。一个背影静立于此,披风鼓荡猎猎,笛声从指间悠扬传出、缭绕不绝,随后——忽然错了一个音。
薛玉霄停止吹奏,无奈地笑了笑,自语道:“还是不如裴郎的笛声啊,天太冷,手都僵了。”说罢,将玉笛握在掌中,转身与拓跋婴对视。
在她身畔,等候多时的李清愁领军在侧,凤凰纛旓由两列亲卫立起,猛然吹拂而起,狂舞于天地之间。
旗帜荡开的声响,仿佛一把残酷的匕首贯入脑海,在其中翻搅。
拓跋婴沉默地看着她。
薛玉霄收起玉笛,拢了拢战袍,神情平静如初。
“你……为什么会知道我在这里?”拓跋婴盯着她问。
“追你的人马是借了我的道。”薛玉霄回答她,“她们在我的眼皮底下而行,我自然会告诉她们你在哪里。而你被我伏击多次,人困马乏,唯有逃亡。这条奔逃之路我已经给你划清了,既无关卡哨岗阻拦,又没有险峻路途逼迫,还很容易隐藏目标,否则阁下安能有数百人之众?”
拓跋婴焦躁地在马上转了一圈,她的手指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两下,牙齿战战地相互碰撞。随后,她猛地攥紧手掌,指节发出咯嘣的响声。
“你是故意放我突围的……故意让我去打探幽州的情况,在路上设计我……”她神经质地重复了好几遍,突然又重重地道,“你算定我会选小路,就算被你骗了,我还会一样选小路……薛玉霄,薛玉霄……东齐焉能生得此人?焉能生得此人!!”
薛玉霄看着她道:“我太了解你了,这也算胜之不武。”
“了解?”拓跋婴带着一丝迷惑地高声反问。
四周皆是埋伏的齐军,人马数之不尽,这是薛玉霄设置的最终之局。如果拓跋婴不回到这里,在混乱中走脱,她就会转而强攻燕都,夺回旧都。
但她来了。她一步步地踩在薛玉霄编织的网上。丝线被触动的细微震颤,足以让猎食者将她残余的血肉吞噬殆尽,一代名将会在今日,陨落如天际残星。
“对,了解。”薛玉霄感慨似得道,“我曾经在别人的命运当中,窥见过你的谨慎和固执。三殿下,今日会是你我的最后一面,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拓跋婴盯着她的脸,缓缓说了一句:“我要杀你。”
薛玉霄挑眉:“杀我?”
拓跋婴声音提高:“我要杀你!”
薛玉霄笑了笑,她伸出手,从腰间抽出圣凰剑,噌地一声疾响,寒光刹那间映亮她的眉目。薛玉霄出亭上马,她一把扯下披风,将皇帝的玄底金凰披风扔在沙场之上,白衣银甲,执着缰绳与拓跋婴相对。
她说:“来。”
在双方极为惊诧震动的视线当中,东齐与北夏的国主在这个朝阳初升的清晨彼此相对——没有人见到过一国之主立于万军之前的场面,也没有人明白薛玉霄为什么明明算尽天机,却还要再让半子。
这不是她让拓跋婴的。
这是她让天的半子。
萧平雨、桓二等人纷纷震动,都意欲上前。为首的李清愁却摇头笑出声来,她命令弓马营和火机营从后方上前待命,时刻准备剿灭对面的八百骑兵。
“就让陛下任性去吧。”李清愁说,“棋为博弈之术,岂不闻执棋者多为狂士?”
“你别助着她了。”桓二吓得额头青筋突突直跳,“她如今可是陛下,身为陛下怎么能任性呢!”
萧平雨小鸡啄米一样点头。
“唔。”李清愁道,“那你们上去劝劝……?”
话语未完,拓跋婴猛地纵马上前,掏出她身上那对神鬼莫测的鸳鸯钺。凶险奇诡的锋芒披着晨曦,蘸着满腔的怒火、悲痛、还有浓重的杀意。
刺骨杀意包裹刃锋,“锵”地一声撞在了圣凰剑的剑身上。两人的视线在非常近的距离相逢,一个悲怒滔天、背水一战,另一个则冰寒沉冷、静默得仿佛连火焰都无法燃烧起来。
“薛玉霄——”拓跋婴低声地、嘶哑地叫她,“你随时可以让大军杀我,为什么要接战?你太狂妄、也太小看我了!你会后悔,你会后悔的……”
薛玉霄面无表情,语气淡漠至极:“为什么?跟你当日执意守朔州一样,有所为,有所不为。”
利刃相侵,相撞出交击的脆响。天光逐渐大亮,朝霞如浪潮般铺天盖地而来,光辉覆在两人身上,将双方映照得宛若金身塑造、神将临凡。
了却君王天下事(1)

晨光映照。剑刃与鸳鸯钺相交撞击,声如玉碎。
拓跋婴死死地盯着她,眼底泛起红血丝,她像是要将薛玉霄的面容牢刻在心,将此人视为毕生之仇敌。
她此生经历过的溃败和挫折,大多来源于此人。昔日被李清愁打败,她并没有怀疑过自己,但一次次地、无可避免地踏入她掌中陷阱时,那种无法挣脱的被掌控感使拓跋婴感到深陷绝境。
一股烈焰灼烧着她的脑海,拓跋婴根本不计损失,凶悍地以伤换伤,一对鸳鸯钺危险刁钻至极。她勇武无双,战力仅次于李清愁,如此不计得失的打法,薛玉霄唯有躲避防守。
圣凰剑与双钺撞出交击脆响,百炼宝器之间蹭出火花般窜起“刺啦”的磨损声。薛玉霄且战且退,利用自己高超的马术闪躲避开,虽然只有防守之机,却没有伤到一根头发。
观战的萧平雨手心出汗,连忙道:“李清愁,难道你真的只是在旁边看?我们这么多人马,排兵布阵等候在此,陛下亲自监督训练过的火机营就在身后,擒拿拓跋婴只在股掌之间,为什么要放任她做这种困兽之斗?”
她甚至忘了叫李将军,可见心中急迫。
李清愁望着两人,说:“你们觉得陛下计策如何?”
萧平雨道:“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我早就知道了。”
桓二本来也想说这句话,被她提前说了,只好道:“附议。”
李清愁又问:“那你们觉得,拓跋婴臣服于此了吗?”
萧平雨蹙眉道:“她是未曾受过礼仪教导的胡族,明知道自己比之不如,却没有丝毫叹服,只一味怪罪她人使出计策。这样的人要怎么令其臣服,快别说笑了,我们还是动手吧。”
李清愁微微一笑,瞥了她一眼,道:“若是不遵陛下之命,擅自动手被她怪罪,我可说不了情。”
两人对视一眼,俱是无奈:“要是让凤阁诸位大人们知道……”
此前两位将军陪同陛下去封北宫参宴之事,已经让凤阁震惊不已,千里责问。今日此事流传出去,前线众将连还口的理由都没有。
正在此刻,薛玉霄已经退后了数丈。拓跋婴越战越是血液翻沸,她的面罩下溢出刺目的白雾,双钺翻飞如花,寒光仿佛水波浮荡一般在锋芒转动间映照在她的脸上。
“你只会躲么。”随着白雾扩散,拓跋婴像一头领导狩猎的母狼般盯上薛玉霄的动作,声音微微嘶哑,“我要当着你身后千军万马的面,割断你的喉咙、喝尽你的血。”
她的凶蛮野性被彻底激发了出来。
薛玉霄面色沉寂,眸光波澜不生,即便听到这样的话也只是轻轻地笑了一声:“人血太腥,恐怕难喝。”
拓跋婴抬起手臂,双钺迎面劈下。她已经在薛玉霄的纵容之下习惯了以攻代守,全然追击之势。但薛玉霄这次忽然没有再躲,圣凰剑从下向上抵住,与双钺的锋芒险之又险地擦了个边,将武器的方向撞歪——鸳鸯钺的前刃刮掉了薛玉霄的一缕发丝,偏差一寸,飘然落下。
圣凰剑撞开双钺,却借着相撞的余力向拓跋婴左侧方斜刺,剑身滑过甲胄,“噌”地一声向上一挑,将拓跋婴脸上的铁丝面罩豁开一个口子。
整个面罩的中间都被挑开了,剑气掠过眼前。拓跋婴连惊诧的情绪都没来及生出,完全是出于本能反应地猛然后退,才没有被挑瞎眼睛。
她勒住缰绳抽身推开,一边喘气一边将面罩皮带解开,扔在地上,眼眸一抬:“你又设计我!”
薛玉霄被撩断的青丝已然随风散去。她抬手拂过圣凰剑的剑背,屈指轻敲,平静道:“双钺短而险,多为刺杀之术。然而刺客杀人之式,往往有死无生。你方才已经习惯了我会躲避,所以毫不防守。以攻代守,如此,只要错一分,则必死无疑。”
拓跋婴沉默一瞬,她的喉咙淹没在一股难言的血腥气之中,好不容易才艰涩地吞咽了下去。这口心血重新压回肺腑中,她抬起眼眸,还是大夏最凶悍的那位狼主。
“说得什么大话?方才我要是再错一分,你已经人头落地!”
“方才,确实是很险。”薛玉霄说,“但我的胜算却多过你的,而且会越来越多。你的招式路数,我已经看透了。”
看透?短短一刻的防守,她能看破一个人的招式套路?拓跋婴绝不相信。与其说是她不相信薛玉霄的能力,不如说是她在面临计策用兵的惨败之后,不肯在武将单挑上退让一寸,哪怕只是一点点的信服和退避,都会让拓跋婴的意志彻底崩塌。
她二话不说,重新攻了过来。
薛玉霄依旧防守,在拓跋婴的十足警惕之下,她注意着薛玉霄随时可能发生的反击。然而这反击却并没有在兵刃交错当中出现,而是在她骑马追击时,长剑猛地改变方向,以一种出人意料的方式攻上她控制马匹的手腕,劈中护腕,整个小臂的筋骨都瞬息发麻。
胯下马匹失去掌控,向另一个方向走了几步,让双钺没能刺穿薛玉霄的肩膀。
……怎么可能呢?这难道是她计算的吗?这难道在她的掌握当中吗?
拓跋婴愈发焦躁,一种更为浓郁、更为不可承受的痛苦压迫到了脑海。她觉得自己仿佛不是在跟薛玉霄平视,而是在被她俯视着。她就这么淡淡地、并不多说什么,眸光却从上至下的笼罩而来,如同东方的满天金霞。
拓跋婴再次强硬地攻了过来。
两人缠斗到一起。薛玉霄这次几乎没有躲,她已经熟悉了对方的出招方式。每一招的运作、后续的变招方向、双钺的轨迹和行动,在她脑海中精密无比地组合在了一起,在她接连的试探和观察之下,拓跋婴高超的武力正好完成了她所有思考的最后闭环。
正因为拓跋婴乃是如此超群的名将。她的招式才能够在薛玉霄的眼中演算,她的每一次变化和突破,都严格遵循着双钺的长处和自身的武学——这样娴熟、精致、完美。
完美地,落入她的眼中。
在众人看来,薛玉霄似乎还是没有取得上风。只是从一味闪躲、勉强支撑,到了平分秋色的地步。但身在局中的拓跋婴却感觉到愈发地愤怒和无力——怎么可以、怎么能够这样?她明明不如我的,明明不如我!
每一次的交击和挥舞,那柄长剑仿佛就守候在招式的终点。有好几次,拓跋婴都感觉对方比自己还明白接下来会怎么打,被掌控、被操纵的感觉,就像是一张巨大的网,不断地在她四肢百骸间收紧。
太痛苦了……
面前是薛玉霄墨玉一般幽深宁静的眼。
两人交接了几十回合,薛玉霄越打越稳定,逐渐从势均力敌取得了上风,不知不觉间,竟然换成了拓跋婴左右支绌,不断防御。
观战的桓二和萧平雨不说话了,神情渐渐放松许多。过了半晌,桓二才想起来问:“陛下的武艺有这么好?我知道她很厉害,但……但这是拓跋婴啊。”
李清愁唇边带笑,说:“你怎么知道陛下的武艺是我教的?”
“……谁问你这个了。”
另一边,霞光映照出剑光交错的影。
两人交战的速度太快了,剑刃的锋芒显露只在捉眼一瞬。薛玉霄占据上风之后,并没有快攻,而是不疾不徐地消耗着拓跋婴的体力,渐渐地,圣凰剑在她的身上留下甲胄不能抵挡的伤口。
鲜红的血迹在拓跋婴身上蔓延而出。
她的火焰仿佛被蒙在一片冰水之中,只有窒息湮灭的下场。拓跋婴再也无法忍耐,她虽在下风,却效仿薛玉霄当时一样不再一味躲避,反而猛然攻击,双钺的大刃刺开甲胄相连的部分——
一声沉沉地撞入血肉的微响。拓跋婴整个人都为这割破血肉的迟钝阻力而睁大眼眸,她的大刃埋入薛玉霄左臂的关节之中,涌血见骨,拓跋婴正欲大笑,这股笑意才刚浮现,就感觉到脖颈一凉。

文库首页小说排行我的书签回顶部↑

文库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