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父母一年总要失踪断联几个月,找也找不到人,等以后再告诉他们,他们要有儿媳妇了。
叶深:“你也别担心,小悦会好好照顾她,带她去见见世面。”
江戎:“倒也用不着她来照顾,我自己的媳妇儿,我自己看着。”
江戎知道苏燕婷是个乡下姑娘,没有太大见识,上次去百货大楼,盯着那铁丝都能瞧上半天,一副少见多怪的样子。
虽然他在心底觉得她少见多怪,但他可不希望苏燕婷被别人当面取笑。
那些所谓的“世面”,见与不见也没多大意义。
叶深面色古怪:“你可真护着表弟妹,头一次见你这样,你这还没结婚呢。”
江戎:“张思悦她家庭条件好,燕婷跟她相处,可能会有压力——”
说到这里的时候,江戎面容一顿。
……苏燕婷会有压力吗?
叶深笑了:“你这可别担心,小悦她性格好,不会有什么压力的。”
江戎转口道:“我是说你的‘小悦’有压力。”
叶深:“???!!”
江戎:“我以后的老婆,她性格很有特色。”
又会作妖,又会撒娇,脸皮还厚,总能把他气得牙痒痒。
叶深:“……”
叶深心想,再怎么有特色,还不是个乡下媳妇儿,很多军官乡下的土媳妇儿过来,总要闹出些笑话。
不止是乡下的媳妇儿,还有乡下来的婆婆,也一个赛一个的能搞事,什么嘴对嘴喂孩子饭啊,用了厕所总是不冲马桶,揉面之前往手心里吐两口唾沫,用擦脸的毛巾擦脚啊,孩子生病了,就是不送医院,说医院的医生都是骗子,是害人的,硬要用所谓的乡下偏方,说他们那边的孩子都这样……
叶深是机关大院的军官,听了不少这样的故事,尤其他还在首都,北京这边很多城里媳妇儿和乡下婆婆的配置,也有早年考上大学,从农村到首都的,进了工厂,带了乡下童养媳一起进城,五六十年代那会儿,还有童养媳呢。
叶深仍然难以想象江戎会跟一个乡下土大妞结婚,梳着两条麻花辫,腮旁顶着两坨红,笑容一脸淳朴,再一口一个“阿戎哥”。
叶深好奇道:“她是不是会喊你‘阿戎哥’。”
江戎:“……”
她只会喊他“江参谋长”,“江戎”。
若是哪一天,真喊他什么“阿戎哥”“阿戎哥哥”“戎哥哥”倒也不是不可以,还要用那种娇滴滴的声音。
叶深:“你说啊。”
江戎虚荣道:“会。”
叶深震惊:“!”
江戎显摆道:“刚跟我谈对象,她就眼巴巴做饭送给我,还死命拉着我,硬要亲手给我做衣服,不让她做还不行,她做衣服特别讲究,要量这量那的……”
叶深:“这……”
这苏燕婷姑娘,听起来很贤惠贴心啊。
或许是那些传言有误,表弟江戎的眼光很务实,他就找了个乡下听话懂事的贤妻。
不说别的吧,这贤妻将来肯定把他伺候得舒服。
叶深:“我就等着见表弟妹吧。”
江戎拿着行李和假条,排队出营区,真到了这一天,他倒没那么心急火燎。
出了营区,江戎赶往火车站,他早就买好了车票,也提前告诉了苏燕婷他抵达的时间。
江参谋长高冷道:“不用来接,我直接去你们村。”
苏燕婷:“……”没打算来接,真的。
曾云军知道江戎请假走了,他要去跟苏燕婷结婚,而他这会儿也提交了结婚申请报告,是跟苏玉婷结婚,因为去年十一月才休了假,他没有假期,也就不能回去,只能让苏玉婷自己赶过来,在部队里结婚。
幸好妹妹曾红敏会陪着苏玉婷一同过来。
没想到兜兜转转,最后娶的还是苏玉婷。
苏玉婷应该是个好姑娘,他会对她负责任,她跟红敏的关系也好,肯定能让她好好照顾自己的妹妹。
江戎特意选的是那天苏燕婷回家时的同一趟火车,一个卧铺号上。
他把行李放下,看着外面热热闹闹的站台,虽然没见到她的影子,心里却是格外的踏实。
那天她就坐在这里看着他。
火车呜呜冒着烟向前,即便位置变换,江戎却好似又回到了那一天。
那天也是正午,他看见苏燕婷的脸庞逐渐消失在他的眼前,当时风很大,吹得她头发乱飞,太阳光过分热烈,看不清她的脸,只记得一群金闪闪的光晕围着她,当时江戎想到了一个词,日照雪山。
等以后再坐这趟车,会是他们两个人一起。
江戎要过来提亲了,同村的人比苏家的人更加激动,这天上工都不太积极,恨不得通通围在村口,来看看那个远近闻名的“冤大头”“土憨憨”长啥样。
这可是愿意掏出两千块钱的冤大头!!!
很多知青也闻风而动,过来看热闹,秦亚敏来了,周爱梅带着曾红敏早早上苏家来等着,唐素芬也带着八岁的儿子来了。
陈秀云的心情紧张,她这天起来猪都懒得喂,一向宝贝着的两头小黑猪都顾不得了,现在未来的女婿可比猪重要多了。
她今天煮猪食煮得特别敷衍,疲于应付,幸好猪不会嫌弃她的敷衍。
说起来陈秀云每天煮猪食煮得特别香,虽然是使用米糠煮的猪食,闻起来却有一种特殊的香气,同时苏燕婷觉得猪每天吃得健康多了。
像是菜地里吃不完就要烂在地里的蔬菜瓜果,以及果树上的果子——因为现在没有冰箱冰柜保鲜,那些吃不完的果蔬,全都成了猪的加餐。
苏燕婷意犹未尽看她妈煮猪食,各种奇奇怪怪的东西都能往里面搅动,也不用讲究刀工,切了就往里面倒,丝毫不讲究,有种看魔女煮魔药的草率奇异感,怪不得几十年后会有人在直播视频网站上看人沉浸式煮猪食。
看着就解压。
跟其他人看好戏的心态不一样,只有苏家人是真紧张,尤其是陈秀云,听说这未来的女婿长得高大威猛,人非常凶。
究竟是怎么一个凶法,她想象不出来具体的,只能跳出故事中熊瞎子的描述。
一只大黑熊。
陈秀云:“燕婷啊,你不去村口等着?”
别的人都去了,就她女儿不去,这像什么话?
苏燕婷吃着个野果:“妈,村口都站了那么多人,我就不去凑热闹了,女孩子嘛,要有点矜持。”
这大热天的,她也不想晒着太阳去等江戎,还要被一群人当大猩猩看。
现在也不是农闲的日子,这些人真是吃饱了没事干,就连记工分的登记员,都摸过来看热闹了。
这对他们生产队乃至对他们整个公社来说,都是十年难得一遇的大热闹!
陈秀云:“……”姑娘家是该矜持点,燕婷说得也没错。
于是江参谋长提着烟酒行李走到他们村口,没见到苏燕婷,而是见到了一群望穿秋水的乡下妇女和男人,尤其是唐素芬和周爱梅这对新晋“好姐妹”为先。
唐素芬和周爱梅仍在蜜月期。
江戎并非下了火车直接赶过来,他甚至还在县城招待所里修整了一晚,睡了个好觉,第二天打扮妥当,准备好烟酒糖果,联系好民兵兄弟的车辆,搭个顺风车过来。
江戎在车上就想过了,以他这样的家庭工作条件,娶一个乡下姑娘,就不能显得太上赶着,他得摆出姿态来。
也得给苏燕婷一点颜色儿瞧瞧,让她心里忐忑,猜测他是不是因为舟车劳顿而生气了。
起码得让她多说几句关心的话。
于是他冷下了一张俊脸,绝不主动露出久别重逢的欢喜神色,他要等着苏燕婷主动投怀送抱,挽着他的手撒娇,将他拉到树底下主动亲他。
而当江参谋长见到村口的一排妇女后,他的希望落了空,根本没有苏燕婷的身影。
陈秀云十分忐忑地上前询问:“小伙子,你打哪来的?”
眼前的年轻男人长得高俊,气质出挑,实在是个出类拔萃的人物,让人见了就挪不开眼睛,他们村里什么时候能见到这种条件的男人?
只不过他脸色瞧着不太好,远远看着觉得俊,近看气势十分吓人,有股子肃杀气,他的剑眉十分英挺,眉骨高耸,自带一种居高临下的睥睨感。
陈秀云见了他,心情很是忐忑,别说是她了,就连唐素芬这会儿都没敢吭声。
江戎:“苏燕婷家在哪?”
陈秀云下意识道:“燕婷啊,燕婷她在家等着呢。”
江戎抱着胸,黑着脸:“让苏燕婷来村口接我。”
陈秀云:“?!!!”
周爱梅和唐素芬跟着后心一凉,眼前这人是那个来提亲的冤大头吗?这气势,这表情,怎么有点像是来寻仇的。
唐素芬把儿子往自己身边搂了搂,今天她带着儿子过来,就是想占占冤大头的便宜,新女婿头回上门,总要给点见面礼吧。
“去村口接他?”
从陈秀云口中听到那要求后, 苏燕婷无语了,来都来了,都到村口了, 江戎还要她走出去, 去村口接他。
什么江参谋长啊,与其说他龟毛,不如说江戎心里住着个小公主。
江家小公主要登门了!
陈秀云:“你赶紧去, 本来你就应该去村口接他,哪个像你这么往家里一坐,充当大老爷们的, 他可是你将来的丈夫。”
苏燕婷:“妈, 你觉不觉得他好作啊!”
陈秀云瞪她一眼:“你也作!”
直到现在, 陈秀云都不知道这两人究竟是怎么看对眼的。
——这俩作精!
想到这里的时候,陈秀云突然吓了一跳, 瞧瞧,这不就答案来了么,不是一家人, 不进一家门,这俩小作精互相看对眼了。
以前陈秀云还想着, 自己的女儿脾气作, 需要找个能包容她的憨厚好男人, 谁知道……其实两个作精也能凑合在一起。
这作精还能互相看对眼?
苏燕婷跟她妈一起赶去村口接江戎,苏玉婷见状也跟着一同去了。
在见到江戎的那一刻,虽然他脸色不好,气势骇人, 苏燕婷却没有半点害怕的情绪,因为她现在一见到江戎, 脑子里就跳出那个词——江小公主。
苏燕婷同志忽然有所明悟,江戎的一些行为可以理解了。
“江戎。”苏燕婷露出笑脸,主动挽住江戎的胳膊。
周爱梅和唐素芬都瞪大了眼睛,论胆子,还是苏燕婷的胆子大。
面对这军官,她们刚才都不太敢说话。
唐素芬敢跟泼妇对骂都不带怕的,可在看见江戎的时候,她胆怯了。
江戎在见到苏燕婷的时候,心情好了几分。
苏燕婷茶里茶气道:“外面天气热,人家就不想在这等着嘛。”
江戎理解:“懂了。”
苏燕婷心想你懂个屁啊,你个小公主。
苏玉婷忙在一旁道:“幸好江参谋长你过来了,我姐之前还说着呢,要是你不来,她就带着两千块,另外找个老实男人嫁了。”
苏玉婷说这些话,就是为了膈应江戎,即便江戎这会儿愿意娶苏燕婷,等到将来吵架的时候,难免不会翻旧账,到那时,这些话就有用了。
她的话才说完,知青秦亚敏见缝插针道:“这江参谋长生得真好,之前苏燕婷要去军区探亲,找我打听了好多军区的情况,没想到她果真能找到条件这么好一个对象。”
秦亚敏见江戎之前脸色不好看,以为他对苏燕婷生气了,赶紧添油加醋,谁让之前苏燕婷在她勉强装腔作势,既要攀高枝,又不讨好她。
苏燕婷嘲讽道:“你俩可真是长舌妇,跑到这里来嚼是非。”
“红敏啊,你可得当心你未来的嫂子,嘴巴带着刀子似的,恨不得捅身边人几刀,之前我大哥要当电影放映员,她恨不得跑到外人面前多嘴,要让我大哥丢了工作。”
曾红敏早就对苏玉婷心生警惕,她忍不住道:“苏玉婷,你能嫁给我哥,可是托了你大哥二姐的福,就算是你有口无心,在外面也不是这么说话的。”
“你以后会不会在外面讲我大哥的坏话。”
周爱梅听女儿这么一说,她突然心里一慌,这苏玉婷之前装得跟个小白兔似的,嘴巴捅刀子比谁都狠啊,什么话都往外面讲。
江戎今天第一次过来,好歹是她亲姐夫吧,居然这么说话。
苏玉婷脸色一僵:“我刚就是开个玩笑。”
苏玉婷实在恨极了秦亚敏,要不是她在后面夹枪带棒的多添几句,让她说出口的话跟着变了味,要不她开口胡乱接话,这就是一个亲妹妹的开玩笑,身边人笑笑就过去了。
陈秀云脸上一燥,这些话说出来,简直在未来女婿面前丢大丑了,也不知道这个城里来的军官女婿怎么想。
陈秀云去看江戎,却发现江戎表情竟然缓和了不少,见陈秀云看他,还给了个礼貌的微笑。
陈秀云忍不住后心一凉——她这未来女婿听了这些,竟然还笑得出来,他究竟在想什么?
江戎刚才知道陈秀云是苏燕婷她妈,是他未来的丈母娘,他心虚后悔了,正想着怎么找台阶下呢。
此时正好投出自己的善意。
江戎还挺津津有味听着眼前几个女人你一言我一语地打机锋,以前没怎么见过这样的场面,部队里都是男人,吵架也吵得更直白,没这么阴阳怪气的。
以前寄住在叶家,那就更不用说了。
这么明显阴阳怪气的讲话,真是有点意思。
于是江戎插嘴道:“还是燕婷这个姐姐最单纯,从不搬弄是非。”
“我之前瞧上她,就看上她没什么心机,有什么说什么,不像有些人,背地里捅刀子。”
“以后她嫁给我,我绝不会让她受欺负受委屈。”
苏燕婷:“???!!!”
别说是苏燕婷反应不过来,其他人也被江戎搞得摸不着头脑。
他是在明晃晃地内涵苏玉婷。
但是,苏燕婷很单纯?没心机?好像是这样,她以前的确从不主动害人,她这人,她就是明面上的“作”啊!
陈秀云:“往里面走吧,别在这村口杵着了。”
于是一行人往苏家走,苏燕婷挽着江戎的胳膊,仰头看他的侧脸,突然有点高兴,这江小公主还是挺护短的。
倒也是可以哄哄这个小公主,谁还没点公主病了。
正要进苏家大门,唐素芬拉着小儿子往前走,拦住了江戎:“小江同志啊,我是燕婷她大哥的丈母娘,这是我儿子宝根,宝根啊,喊声姐夫。”
许宝根道:“姐夫。”
唐素芬笑了起来:“这声姐夫喊出来,咱们就是亲戚了,姐夫第一次登门呐,总要给点见面礼吧,宝根可是咱们许家唯一的根,红包是不是要打个百儿八十的……”
唐素芬这句话说出来,别说是陈秀云,其他看热闹的人都觉得脸上燥得慌,这简直就是明晃晃的要钱要东西了!
还百儿八十的,亏她开得了这个口。
可江戎这个“冤大头”,之前两千块钱都给得那么爽快,指不定这会儿真要掏出个百儿八十的,他们城里人,就是脸皮薄。
唐素芬笑得更厉害,她嗓子也变得尖细了:“多喊几声姐夫,喊得多,姐夫给得越多,这不给啊,不能进门的,这就是咱们这的规矩,看见那门槛了没有,这就是规矩。”
许宝根:“姐夫姐夫姐夫姐夫……”
所有人此时的目光都看向了江戎,他们想知道江戎的反应,他会不会惊慌失措?还是他会恼羞成怒?还是他脸皮薄,真掏出了钱?
出乎所有人意外,江戎这时候脸上的表情格外平静,他没有受到任何惊吓,嘴唇抿着,看不出喜怒。
“这几声姐夫我听见了,叫得好。”江戎继续道:“第一次给人当姐夫,只给个百儿八十的显得我人太小气,这样吧,我干脆就送他一个字——忍。”
江戎这个忍字一出来,苏燕婷险些要笑出声,江戎打小在北方长大,说话字正腔圆,掷地有声,端正神色说话时,显得格外正经。
他还真不是开玩笑,江参谋长直接开始长篇大论:“古人有一字千金之说,这个忍字……”
以下省略三千字。
江戎从他外公的经历谈到四大名著再到古今中外,听得人如痴如醉,村里来看热闹的男人们,对这些内容格外感兴趣,听上头了。
男人这种动物,无论有没有文化,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爱好,就是喜欢畅谈大道理,喜欢说教,也可以称之为“爹味”。
江戎从小就是在一个满是说教的家庭环境中长大的,他外公喜欢这样,他当政委的舅舅更喜欢这样,特别能说教。
他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要不是他长得不够平易近人,不然他现在应该是江政委。
听江戎说了大半后,江戎在苏燕婷心目中的形象,从江小公主变成了江怼怼再到江领导……
苏燕婷叹为观止:“……”
这得是训话多少年才修炼成这样的。
当领导的话都多,有些领导说话让人不爱听,而有些人说话,一字一句非常具有个人魅力,哪怕你知道他在空谈大道理,在给人打鸡血,但是听了之后就会很受鼓励,就像是凭空增加了斗志和士气一样。
男人们听完纷纷说好,苏宝忠对江戎露出了仰望的神色,男人嘛,天生就喜欢讨论这种大道理。
他的大女婿可真是个好女婿啊!他女儿捞到宝贝了!他女儿真的捞到宝贝了!
“说得真好,许家的,这可是一字千金,这么宝贵的财富,只喊几声姐夫哪够啊,要不跪下来磕个头吧。”
“对,这对你一生都受用,跪下来磕个头谢谢你的好姐夫!”
唐素芬脸都要绿了,钱呢?钱呢?钱都没有还要磕头?哪有这样的道理。
可她又不敢说些什么,现在群情反应激烈,她都十分害怕江戎,她是个泼妇,跟人撒泼,她能行,但是面对江戎这样身材高大,还能板着脸说大道理的干部,她反而害怕了。
在家里被宠得脾气并不好的许宝根这时候却也是瑟瑟发抖,他被江戎的一双凤眼盯着,更是被他点名说教了半天,他觉得害怕,想要臣服他,听他的话。
这个姐夫好可怕!
要不就跪下来给他磕个头?
许宝根险些就要跪下来,被江戎拉了一把,他扑进唐素芬的怀里,母子俩相依相偎。
江戎成功跨进了苏家的门槛。
第29章 、作妖
中午, 江戎在苏家吃了一顿饭,大队上几个干部也过来了,一直吃到下午两点多, 人全散了, 周爱梅和唐素芬回去了,喝多了酒的男人,两两坐在长凳上, 在门口靠着墙睡着了。
苏家屋前屋后都放着十几捆干柴,她们家一直是烧柴火的,这种又长又细, 枝干跟人两三根手指粗细差不多的干柴, 不太需要用斧子劈柴, 烧的时候直接掰断,有的太粗的, 才需要砍几刀。
苏燕婷的房间靠近后屋,旁边是个小柴房,里面也堆着柴和稻草, 夏天屋外热,里面却是凉飕飕的, 不闷热。
苏燕婷准备回房间里睡午觉, 江戎乘势摸进来参观她的闺房。
陈秀云见状, 叮嘱苏玉婷别去打搅她的姐姐姐夫,“你姐姐姐夫肯定有什么悄悄话要说。”
苏玉婷撇撇嘴,心想着等会儿苏燕婷和江戎别要吵起来。
“我姐打小就脾气怪,房间不让别人乱进, 碰她一丁点东西就生气,现在江戎进去了, 看她生气不生气。”
从以后的角度来说,苏燕婷天生有点公主病,作为一个城市姑娘,她有这种毛病还不算什么,那叫做“讲究”,一个土生土长的乡下姑娘,身上却有这样的毛病,这叫“作妖”。
农村里,谁家前屋后门不都是敞开的,房间也是敞开的,好朋友来做客,在床上躺会儿歇一会儿都是正常事。
苏燕婷倒好,天天把自己的房间门锁着,除了自己谁都不让进,她的房间就是个狗窝,自己又不愿意收拾,还得陈秀云隔一段时候帮她收拾。
江戎进了苏燕婷的卧房,苏燕婷蹿到他身后,去把房门锁上,她比较注重个人隐私,讲真的,要不是江戎没地方去,她想一脚连带着把江戎给踹出去。
苏燕婷的房间实际上不算小,只不过江戎这么个大高个子进来后,屋内空间显得局促了不少。
顶上的天窗照进来了好几缕白光,空气中有一股茉莉花的香气,苏燕婷在房间里养了两盆茉莉花,叶子翠绿,白色花瓣,很是清新漂亮。
江戎点了点头,对她房间里的布置还算满意,苏燕婷的小床上挂着崭新的蚊帐,还铺了崭新的缎面床上四件套,这红色掩映在雪白的蚊帐之中,不觉艳俗,反而在这色彩对比下鲜明动人。
她的桌子中央放着个编织小竹篮,上面有好几枝漂亮的绢花,是她用碎布和彩纸等物件亲手做的,有兰花、芍药、玫瑰……做得精巧美丽,她的手真巧!
只不过他伸手在桌子上摸了一把,揉搓片刻,有一层灰。
苏燕婷:“……”
她递了根鸡毛掸子给江戎,不客气道:“你帮我顺手擦擦吧。”
“灰尘往那边拍。”
江戎面无表情接过鸡毛掸子。
他觉得眼前的女人真是无耻透了,懒惰懒得这么天经地义,说她手巧吧,却又懒得搞卫生。
苏燕婷:“我想午睡了,你要是闲着没事,去压水井那端盆水帮我擦擦屋子。”
“这几天有点忙,忘记搞卫生了。”
她的房间并没有其他卫生问题,也没有垃圾堆成小山,就是最基本的“积灰”问题,这个时代没有吸尘器,清扫灰尘真是令人头疼。
江戎用鸡毛掸子拍了拍灰尘:“我也想午睡。”
苏燕婷:“我妈给你在上面收拾了个床铺,你忙完了上去睡吧,我们梁上是个大通铺,可以睡在上面的。”
他们乡下的屋子,虽然只有一层,但是盖得比较高,就跟后世的小复式似的,可以用扶梯爬上去,屋子中间是空的,两侧叠了木板,就跟围栏一样,可以在这叠放东西,有客人来了,也能在这里打铺睡觉。
江戎指了下屋子的角落:“我不能在那睡吗?”
上面的蚊帐,床上四件套都是他出钱买的。
苏燕婷面无表情:“你想得倒美。”
江戎:“明天我带你去县城打结婚证,过了你父母的明路,咱们已经算是夫妻了,可以提前习惯睡一张床。”
苏燕婷拒绝:“不行,你闻闻你身上的味儿,你中午喝酒了,一股子的酒臭味,这么脏还想睡我干净漂亮的床?”
江戎:“……”
苏燕婷:“我们必须得提前说好了,我特别爱干净,以后你要是吃了饭,喝了酒,身上沾了油啊烟啊酒臭味的,千万不能上床,要不然我一脚把你踹下床。”
“接不接受?要是不接受咱们就甭领证了。”
江戎剑眉一抽一抽的,这女人张牙舞爪说要一脚把他踹下床,她踹的动吗?
江戎冷脸抱胸:“行,我也爱干净。”
苏燕婷:“你爱干净我就放心了,现在你转过身。”
江戎:“我转身?怎么了?”
苏燕婷心想我要作妖了。
苏燕婷一点都不脸红:“我要换衣服睡觉了,我也不是嫌弃你,就连我自己上我干净的床,我也要换一套干净的睡衣才行。”
江戎:“那你换吧。”
苏燕婷:“你转过身。”
江戎老老实实转过身。
苏燕婷看着他的背影,偷笑一声,她直接开始换衣服,苏燕婷倒是不怕江戎突然转身,反正屋子里也没别人,他看了也不能靠近她。
只能看看,难受的是他又不是她。
苏燕婷换好了棉质睡裙,头发也披散下来,江戎转过身的时候,见到了一个以往从没见过的苏燕婷。
她穿着白色的睡裙,上面绣着花,裙摆和衣袖口有一圈木耳花边,乌黑的长发垂在她的胸前两侧,她的头发太黑了,衬得她皮肤像雪梨似的,而她的脸颊,则像是新剥的荔枝,带着一种透明的胶质感,又泛着微微的红润,照进来的白光打在她身上,更显得她肤若凝脂。
以前见到苏燕婷,她穿得都是长衣长裤,现在穿着睡裙,露出了藕节般的胳膊和纤细的脚踝。
苏燕婷笑了下,喊他:“江戎。”
江戎挪开了眼睛,不敢看她。
他握紧了拳头,整个人就像是被投进了油锅里。
苏燕婷饶有兴致地将蚊帐掀开,用木夹子夹在两侧,她滚到了床上,头发散开,大红色的缎面将她包裹,其上黑的如墨,白的如雪。
苏燕婷滚了两下,语气娇滴滴道:“江戎,这个睡起来真的很舒服哦。”
江戎只感到后心一酥,随后眯起眼睛,他觉得这女人就是欠收拾的。
“我要跟你说一下我的习惯,以后我们俩结婚了,每周都要洗床单和被罩,我手劲儿小,不太方便洗,你手劲儿大,你能拧干,以后咱家的被套你全洗了,记得每周洗一次。”
“咱们多买点床单吧,我喜欢经常换,棉的,缎面的,绒毛的……咱们多买几套。”
“还有毛毯啊,这些我拧不开,都你来洗。”
江戎反问:“你结婚前这些谁洗?”
苏燕婷瞅了他一眼:“结婚后还要我洗?那我要个男人干嘛?这婚趁早别结了。”
苏燕婷翻个身,用后背对着他。
江戎只看见她背影,松了一口气,他觉得苏燕婷就像个女鬼魅,在他耳边吹妖气。
苏燕婷刚才嗔怪的那一眼,让他差点顶不住,在那一刻,仿佛什么事情都想顺从她,听她的话……他怎么可能会被一个女人迷昏了头脑呢?
苏燕婷转过身,让他松了一口气,可看不见她的正面,他又觉得怅然若失。
江戎走到她身边去。
苏燕婷转过身,被这么一大块阴影笼罩,他身上的酒气隐隐约约扑进她的鼻子,于是她严肃警告他:“站远点,不能再过来,你要是敢弄脏我的床,我绝不嫁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