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她漫不经心,是因为她手上虽有动作,但满脑子想的都是未来几天可能发生的事。
再过几天,方倚梅就会出院。她和陆平川的计划如若顺利,就能帮温梓涵逃离顶峰文化这个桎梏,同时,还能把方倚梅和余香送进监狱。
想想不久前,毛娜还遗憾她们没有证据送方倚梅去坐牢,她今天就抓到了方倚梅的把柄。
再看陆平川那边。余香锒铛入狱,他毁掉陆氏的目标便成功了百分之五十。至于陆星河,无论他是谁的孩子,最后都会去往国外读博,不会再和陆平川抢夺继承人的位置。
一切都在往他们期待的方向发展,可岑潇心中却充满不安:一是因为这里头巧合颇多,似乎有人在穿针引线;二便是陆星河的身世。
思绪到此卡住,岑潇手中的毛巾也凉了。她轻叹一声,将毛巾扔进脏衣篓,再捞过一旁的新内衣换上。
许是思考得太投入,她一时忘了自己有伤。这件新买的内衣的尺寸有点小,她下意识地就想弯腰调整,可这一弯腰便扯到了痛处,她像个被人压下又突然松开的弹簧,倏地向后倒去。
陆平川正站在卧室另一头的阳台上抽烟,突然听见浴室传来“啊”的一声尖叫,接着就是乒铃乓啷的声音。
这声响颇为激烈,他紧忙掐灭烟头,走到浴室门口:“岑潇,你怎么了?”
里头半晌没动静,陆平川正要拉开门进去,就听岑潇喊道:“你……你别进来!”
他听着,动作一滞,紧接着,浴室里又是哐当一声。
这一次,陆平川没再犹豫。他动作利落地拉开门,大步一迈,走了进去。
这一迈,他便看见岑潇跪坐在浴缸里,浴缸周围散落着衣物毛巾,还有瓶瓶罐罐的洗浴用品。而她背对着自己,裸露着雪白的肩背,腰部的绷带缠出婀娜的腰线,连着臀部勾勒出曼妙的身姿。
她肩上还挂着一件没来得及扣上的内衣,而她双手紧抱胸部,堪堪阻止肩带滑落。
陆平川就这么停在原地,没再往里走一步。
过了片刻,岑潇才道:“我没事。就是不小心滑进浴缸了,一时没站起来。”她解释着,又结巴道:“你,你出去吧,我自己能行。”
眼前的画面不可谓不香艳。陆平川抿紧下颌,忽略脑中一闪而过的旖旎遐想,只说:“你自己能行,就不会滑倒两次了。”
他说完,也不管岑潇反对,径直走到浴缸旁,单手揽住她的腰,尽量轻柔地将她捞了出来。
岑潇惊呼一声,在他怀里转了个身,才发现陆平川闭着眼睛。
可黑暗放大了其他的感官。一时间,陆平川只觉得一双玉臂缠上自己的脖颈,还有绵软贴上胸膛。他忽而有些渴,不自觉地咽了口口水。
待他再睁眼,岑潇已将自己紧紧地藏在他怀里。他看向那敞开的排扣,另一只手从她腋下穿过,五指捻起那两片布料,一勾一放,勉强帮她扣上了。
“平川哥哥真是与众不同……”岑潇将下巴搭在他肩窝,试图用打趣缓解尴尬,“别人都是单手解 bra,你是单手扣 bra。”
“你怎么知道,我不会单手解 bra?”陆平川反问着,再次摸上排扣,“要我试给你看吗?”
“别别别,我错了。”岑潇连声求饶,紧忙转移话题:“那边有睡衣,你帮我拿一下。”
陆平川就这么单手抱着她,往洗漱台挪了两步,捞起一件短袖上衣,套在她头上。
这次不用他帮忙,岑潇蒙着脸,三下五除二地穿好了衣服,接着迟疑几秒,从他怀里抬起头来。
两人对视,陆平川在她的眼底,捕捉到一闪而过的慌乱。
他不合时宜地在想:这算不算报了陆星河生日宴那晚,她对自己的调戏之仇了?
他垂眸看她,长长的眼睫覆下来,遮蔽了眼里的情绪。岑潇收敛心神,拍了拍他:“你放我下来。”
她说完,便挪开眼睛看向别处,接着,又听陆平川道:“你搂得这么紧,我怎么放?”
岑潇头皮一紧,就要松手,陆平川见势,连忙护住她的腰:“小心点,你可不能再摔倒了。”
他的话里带着明显的关怀和轻微的呵斥,岑潇不敢回嘴,由着他将自己放回坐台上。
“你看,还好你留下了吧?”确定她坐稳了,陆平川才敢松开手,“这要是一个人在家摔倒了,谁来救你?”
他说完,看似无意地理了理她的长发,接着捡起散落一地的物件,一一放回原处。
做完这一切,他才往外走,离开浴室时,还十分贴心地拉上了门。
浴室再次恢复安静,空气里飘浮着陆平川那标志性的“渣男香”。岑潇抽了下鼻子,又抬起两只手,只觉得上面还有他残留的体温。
她快速地甩动起头发,好像这样,就能把脑中的一些黄色废料给甩出去。直到大脑有些发昏,她才停了下来,只是一偏头,又在梳妆镜里看到了一个发丝凌乱、面色潮红的女人。
也不知是因为着急,还是因为害羞。
岑潇就这么留在了陆平川身边,养了几天伤。他嘴上说着有事交代她,其实就是盯着她定点吃饭、按量吃药,以及乖乖地卧床休息。
彭医生每隔一天都会来,有几次还带来了理疗仪器,直接在酒店帮她做治疗。
朝夕相处的日子里,岑潇也得以近距离地接触了陆平川的生活,才发现,他并没有外界传闻的那么荒悖、懒散。
他几乎每天都会早起,在健身房跑完步后,再回书房办公。有时,他也会消失上几个小时,不知道干什么去了。
到了晚上,他一般会去顶楼的 lounge bar 喝几杯。有一次,岑潇实在是躺烦了,便央着他带自己一起上去散散心。
陆平川答应得很爽快,但只给她点了气泡水。岑潇也不在意,只咬着吸管,半靠在沙发上,欣赏 CBD 的夜景。
期间,不乏各色美女来找陆平川搭讪,他都会指指岑潇,笑道:“床上有人了,挤不下。”
岑潇左边耳朵进,右边耳朵出,心想:他们这几日明明就没有睡在一起,陆平川真是爱拿她当挡箭牌。
日子慢下来,岑潇的伤却好得很快,而方倚梅出院的日子也到了。
“我去接方倚梅出院。”她对陆平川说道,“看看她是什么情况,也好方便咱们接下来的行动。”
陆平川见她康复得不错,便同意了。
岑潇赶到医院的时候,方倚梅正从住院部的大门出来,出乎意料地,她身边跟着岑家的佣人和司机,两人大包、小包地拎着不少东西。
“妈咪!”岑潇十分热情地走上前,递上一大把花束,“恭喜您出院。”
许是因为刚出院,方倚梅看起来有点没精神。她接过花束,怪声怪气道:“原来你还记得自己有个妈?”
“我这不是忙着和陆星河互动吗?”岑潇嘻嘻一笑,挨到她身边小声道,“不是故意冷落您的。”
“你和他怎么样了?”听到“陆星河”三个字,方倚梅顿时有了精神头,“你最好给我一点好消息。”
“其实还算顺利,就是……”岑潇迟疑着,偷偷看了方倚梅一眼。
她这幅神态,可不像“顺利”的样子。方倚梅厉声道:“就是什么?”
“就是,陆伯母不同意我们来往。”岑潇叹了口气,“她还给了我一张支票,要我和星河保持距离。”
方倚梅听着,觉得肺都要气炸了。她也顾不得旁边还有佣人和司机,只对岑潇说道:“你只管和陆星河来往,我来解决这个余香。”
她说完,便带着佣人、司机上了车,那背影气势汹汹,好像要去上阵杀敌。
岑潇站在原地,目送车子开出医院。她心想:方倚梅脾气暴,最经不起挑拨。虽然自己只说了两句,但足以刺激她去找余香麻烦了。
岑潇掏出手机,想给陆平川发个微信,结果发现“阅后即焚”的 APP 上有个未读标志。她连忙点开,看到周南的一条留言:陆星河和余香没有亲子关系。
有时候,有些事你心里明明有了答案,可当真相揭开的那一刻,你还是会不由得感到惊慌、唏嘘。
岑潇握紧手机,好一会儿才消化了这个信息。正当她想给周南回点什么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一道男声:“潇潇姐?”
岑潇始料未及,差点将手机扔出去。
第41章 日子终归是你自己的,你要过自己的人生
“潇潇姐,”陆星河走到她面前,连声道,“真的是你?你怎么在这儿?”
他说着,又见她一脸慌乱,顿时起了担忧,“你是哪里不舒服吗?怎么不去陆氏医院找我?”
对啊,这里不是陆氏医院。
岑潇不动声色地将手机放回包里,对陆星河招呼道:“星河,原来是你。”接着又说,“我来看个朋友。你呢?怎么也在这里?”
陆星河指了指身后的住院部,道:“我来送个转院的病人。”
岑潇点了点头,一心都在周南的那条信息上——也不知道陆星河在她身后站了多久,看到了没有?
见她沉默,陆星河往前一步:“你脸色好难看,真的没事?你好几天都没去做理疗了,腰伤怎么样了?”
见他神情如常,一心一意地关心自己,岑潇放松下来,解释道:“我这几天有些事,就没去做理疗。你别担心,我大概是没吃早饭,这会儿有点低血糖。”
陆星河闻言,又想起两人有个始终未践行的“饭约”,于是对岑潇说道:“我不着急回医院。潇潇姐,我们一起去吃早饭,怎么样?”他语气中全是藏不住的雀跃,“之前就听师兄说过,这附近开了间很好吃的小吃店,我早就想去尝尝了。”
岑潇被他的雀跃感染了,暂时收起烦扰的思绪,对他比了一个 OK 的手势:“走吧,我请你。”
可当陆星河把她带到那家小吃店门口的时候,岑潇又觉得,这一切非常不 OK。
看着招牌上“原家小吃店”几个大字,她想扭头就跑。
“听说这家店新开不久。”陆星河说着,没注意她为难的神色,“东西便宜又好吃,口碑都传到我们医院了。”他拉住玻璃门的把手,回头冲岑潇喊道:“潇潇姐,进来呀。”
而岑潇像是没听见似的,只由着吵闹的人声与勾人的饭香,从半开的玻璃门里飘出来,交织成一双隐形的手,将她扯进了回忆的轨道。
“我们潇潇回来了!先写作业,写完作业来帮妈妈洗菜。”
“潇潇,快来尝尝这个小笼包,你爸刚做的。”
“哎哟,我们潇潇又考 100 分了,真棒!”
慢慢的,有更多的人事物挤进来,回忆的轨道开始扭曲,变形……
“潇潇,岑家条件好,你回去了,就不用跟着我们吃苦了。”
“你现在叫岑潇,不叫原潇了,不要再给我们找麻烦了!”
“我们没养过你这样的女儿!滚出去!”
“星河,说好了我请客。”岑潇眼睫微动,对陆星河说道,“咱们找间高档一些的餐厅吧。”
陆星河正要回答,玻璃门就被人从里面推开,一个妇人迎出来:“小伙子,怎么站在门口?进来呀!”
一时间,那些盘旋在回忆轨道里人脸、声音都具象起来。岑潇像被雷劈中一般,愣在当场。
而原母的目光越过陆星河,看到了他身后的岑潇。岑潇与她对视一眼,迅速挪开了视线。
原母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她一瘸一拐地走出来,离得近了,才敢确认眼前的女孩确实是岑潇。她努力克制住想打招呼的冲动,嗫嚅着重复道:“别在门口站着,进来吃饭。”
陆星河正要应和,就被岑潇打断了:“星河,我们换一家吧。”
她说着,还背过半个身子,躲开了原母的目光。
陆星河不明就里,只觉得岑潇这股抗拒的情绪来得莫名其妙,又想她是不是嫌弃这个小吃店简陋,于是劝道:“潇潇姐,你别看这里不上档次,但东西真的很好吃。”
“小伙子说的对,我们东西很好吃的。”原母附和着,紧忙搀住岑潇的手臂,“有新出炉的小笼包,我再给你做一碗蛋花汤。”
原母说着,不自觉地流露出她从前哄女儿的语气,“丫头,我不能久站,你陪我进去,好不好?”
岑潇一惊,终于回头去看原母。后者本就生得娇小,后来因为跛脚,身形更是矮下去一截,此刻站在岑潇身边,需要仰头看她。但她捉住岑潇的手又十分用力,仿佛担心自己一松手,许久未见的养女便会消失。
碍着她的跛脚,岑潇不敢挣扎,只好心软地应了声:“好。”
原母的脸一下亮了,她拉着岑潇,又招呼陆星河,一起走进店里。
玻璃门再次被推开,原父正好在给客人上菜,听到动静,扭过头来就问:“老婆子,你怎么去这么久……”
可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眼前的岑潇震住了。他不由自主地抓住围裙的一角,张了张嘴,愣是一个字都没说出来。
原婶见状,连忙催促道:“愣着做什么?快收拾张桌子出来!”
旁边正好有张空桌,上一桌食客刚走,桌上摆着几个来不及收拾的空碗。原父反应过来,转身就去收拾。
陆星河和岑潇一一落座,父女离得近了,岑潇才将原父脸上的皱纹看得仔细,还有鬓角的头发,全白了。
感受到她的打量,原爸有些局促地别过脸,不看她。
岑潇见状,一颗心抽痛起来。她木着一张脸,想起上一次见面的场景——她拎着大大小小的礼品来探望,可原父扬着巴掌把她赶了出去。
那还是因为她从岑家逃跑,方倚梅叫人打断了原母的一条腿……
见父女间气愤尴尬,原母立刻打圆场道:“想吃什么?有你喜欢的小笼包,还有新鲜的茶叶蛋。”
岑潇微微颔首,轻声答道:“那就小笼包,还有蛋花汤。”
陆星河在旁听着,终于察觉出一丝不对劲。他问岑潇:“潇潇姐,你来过这家店吗?老板娘怎么知道你喜欢吃什么?”
原母听着,一时语塞。岑潇沉吟片刻,笑道:“这家店原来开在城南,我小时候总去。后来我住得远了,就没怎么去了。我都不知道,老板把店搬到这里来了。”
她言简意赅地说了原由,陆星河听着,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难怪你看起来和老板娘很熟。”
“熟的熟的,她和我们两口子都熟。”原母应着,扯了扯原父的围裙,“有段时间没见,丫头又瘦了。”
原父听着,不动声色地挣开了原母的手,转身就进了厨房。看着他沉默的背影,岑潇的表情更落寞了。
原母在心里叹了口气,又问陆星河:“小伙子,你想吃什么?”
此刻的陆星河饥肠辘辘,并没有注意到岑潇和原父之间的诡异氛围,只是看了眼菜单,道:“我也要一屉小笼包,再来一碗甜豆浆。”
“好,马上来。”原母说着,也进了厨房。
餐食很快摆上桌,陆星河看着两屉小笼包,用筷子尖点了点,对岑潇问道:“潇潇姐,为什么你的包子,比我的多?”
岑潇正在喝汤,听到这一句,差点被呛到。她抬眼看向陆星河,反问道:“要不,咱俩换一下?”
“不用,不用。”陆星河说着,嘿嘿一笑,“你这想必是熟客福利。我以后也经常来,应该就能享受到了吧?”
“当然可以。”原母应着,又端出来两碗绿豆汤,“夏天天气热了,再送你们两碗绿豆汤,清凉解暑。”原母放下碗,眼神殷切地在陆星河与岑潇间徘徊一圈,“小伙子,你以后带着女朋友常来,阿姨给你们打折。”
陆星河正要应和,就被岑潇打端了:“我不是他的女朋友。”她说着,又对陆星河笑了一下,“我们是好朋友。”
陆星河顿时觉得心灰意冷——之前在骨伤科,岑潇明明是不否认的。
原母也对这个回答感到出乎意料,她将陆星河失望的神情看在眼里,转圜道:“朋友也能一起来,我一样打折。”
这时又有新客进门,原母转身就去招呼了。岑潇夹了两个小笼包,放进陆星河的碗里:“你不是嚷着说这家店好吃吗?尝尝。”
美食可以治愈烦恼。原家小笼包皮薄肉多,咬下去还有汤水,陆星河吞了两个,就把方才的失落抛在脑后了。
看着这样简单的陆星河,岑潇顿时想起周南发来的留言。她在心里叹了口起,试探地问道:“星河,你出国读博的事情,安排得怎么样了?”
“刚给美国那边发了申请材料,现在只要等回音就行了。”陆星河说着,喝了口豆浆,“顺利的话,能赶上明年春季开学。”
这么看来,距离他出国读书还有大半年的时间……岑潇盘算着,又说:“这些,陆伯母知道吗?”
陆星河放下筷子,坚定道:“我心意已决,管她知不知道。”
“可那毕竟是你妈妈。”岑潇继续试探,“我听平川哥哥说,她从小培养你,用了不少心思。”
陆星河闻言,目光忽而沉寂下去。他犹豫了一会儿,说道:“其实……我常常觉得很困惑:她在我身上花心思,真的是因为爱我吗?”
岑潇听着,心往下一沉,略带惊讶地看向陆星河。
“我这么说,可能有点不知好歹。但我到陆家的时候,已经四岁了。那时候,距离白阿姨……我是说大哥的妈妈,去世还不满一年。”陆星河说着,自嘲地笑了下,“到了陆家以后,大哥有事没事就骂我是个‘野种’,是我妈用来攀龙附凤的‘工具’。我小时候不服气,老因为这个和他打架。可后来长大了,我又觉得他骂得有道理。如果我不是男孩子,我妈大抵不会生下我,我也不会回陆家,挤占了原本属于大哥的资源。”
陆星河语气平静,却透着微不可闻的无奈,“一个母亲如果真爱她的孩子,应该为他争取优渥的物质条件,也应该在条件允许的前提下,支持他追求自己的目标——我妈反对我当医生,不是因为医生不好,而是因为我不做继承人,她这几年打压大哥的功夫就白费了,等到大哥掌权的那一天,她的日子肯定不会好过。”
陆星河说完,复又低头去喝豆浆。而岑潇看着他,心中是说不出的惆怅。
这些话,也不知道他淤积在心里多久了?
原来他只是看起来单纯,家族里的纷杂烦扰,其实他全都知道。
岑潇没有接话,低头吃了几口包子。此刻的包子凉了,内馅的汤汁显得有些油腻。她端起绿豆汤想漱漱口,可看着碧绿清澈的汤水,又突然想起原母说过的话:“潇潇,不管你以后姓原,还是姓岑,日子终归是你自己的,你要过自己的人生。”
再看眼前的青年,身世未明,囚于陆家的纷纷扰扰,却也想努力地闯荡出一条只属于自己的路。
“星河,世间凡事都是好坏各半的。如果你不是陆家二公子,也许就不会想要当医生,我和你也不会认识。”岑潇说着,冲陆星河温柔一笑,“我们或许没办法选择出身,但日子终归是自己的。接下来,不管发生什么事,不管别人怎么说,你都要坚定地去过自己的人生。”她端起那碗绿豆汤,“我以绿豆汤代酒,敬你一杯。等你成为大医生的那天,我们再喝酒庆祝。”
小吃店的电视正放着热闹的综艺,隔壁桌有小孩在哭闹。而岑潇嗓音轻柔,带着坚忍如冰、剔透如璃的力量,击中了陆星河内心最鲜为人知的一个角落。
他看着对方,端起自己那碗绿豆汤,郑重道:“好,一言为定。”
第42章 以后少哭,太丑
一顿早餐吃完,陆星河就要回医院了。岑潇与他在路边道别,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地铁站的方向。
她正准备叫车离开,身后突然传来原母的声音:“潇潇,这就要走呀?”
岑潇闻声回头,就见原母拎着一个布袋,里面是两个大餐盒,“这里头,都是你爸包的小笼包和水饺,你拿回去做着吃。”她说着,也不等岑潇反应,便一把递到她手里,“你太瘦了,平时肯定没有好好吃饭。”
岑潇被接到岑家以后,方倚梅不允许她的体重超过九十斤。尤其是她十六、七岁,身体正发育的时候,方倚梅对她进行了严格的饮食控制与体重管理,以至于她得了严重的厌食症。
后来厌食症治好了,岑潇也伤了脾胃,大多时候都没什么胃口。于她而言,吃饭就和呼吸一样,单纯就是为了活下去,不饿死就好。
而方倚梅每次见她,只会在意她的三围和体重有没有变化,不像原母,一眼便瞧出来她瘦了。
手里的布袋沉甸甸的,拽着岑潇的心一同坠下去。她嗫嚅了着嘴唇,还是没把那声“妈”叫出口,只半开玩笑地说:“瘦一点,穿衣服才好看嘛。”
原母听着,叹气道:“你已经很好看了,还是健康更重要。”她说着,握住岑潇的手,“丫头,以后想吃什么就来店里,我给你做。”
那是一双被生活磨糙的手,此刻覆在岑潇的手背上,传来粗糙温厚的触感。岑潇倏地想到:虽然自己的一张脸像方倚梅,但至少这双手,是像养母的。
岑潇反手握住她的手,笑道:“知道了。”
见岑潇露出笑容,原母的面色也终于放松下来。她往前走了一步,问道:“刚才那个,真的不是你男朋友吗?”
岑潇一怔,随即摇了摇头:“不是,就是普通朋友。”
“这样啊。”原母说着,露出惋惜的神色,“他虽然打扮普通,但看起来很精神,像个乖孩子。我还以为……还以为……”
原母犹豫着没说下去,但岑潇听懂了:养母还以为,她终于可以和一个普通人恋爱结婚,去过普通人的生活,而不是日日周旋于富家子弟之间。
岑潇自嘲地撇了撇嘴角,想说两句来安慰养母,又听对方说道:“都是我们不好。要是当年,我们不同意方倚梅把你接走就好了。”她说着,声音带着哭腔,“ 如果你没去岑家,现在也就是个普通上班族,哪怕日子辛苦一点,也不至于被人利用,还要被人说三道四。”
人在过苦日子的时候,难免向往更富足的生活。养父母不过是底层的劳动人民,哪里能料到,金山银山也可能是虎窟龙潭。
“别难过了。”岑潇收敛心神,劝慰道,“您放心,我一直记得您的话,会努力地去过我自己想要的人生。”
原母闻言,抬头看向岑潇,只见她目光清澈,语气坚定,再也不是当年那个赖在她怀里撒娇的孩童,也不是那个一脸浓妆,质问她为什么要抛弃自己的少女。
不知为何,看着这样的岑潇,原母觉得难过又欣慰,她抹了把眼泪,应道:“那就好,那就好。”
惦记着养母的的腿不能久站,岑潇说:“您快回店里吧,平时要注意休息,别太辛苦。”
“好好好。”原母答应着,又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说道:“对了,你别再托陈献、毛娜送钱回来了,我们的钱够花。还有你爸那个人,就是嘴硬,你别看他那个德行,其实想你想得不行。这些包子、水饺,都是他打包好,叫我送出来给你的。”
眼眶终于不受控地红了,岑潇克制着想哭的冲动,只道:“妈妈,我知道了。”
原母又絮叨了一些日常,便回店里了。看着她一瘸一拐的背影,岑潇积蓄在眼角多时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
她也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可就在她翻包找纸巾的时候,瞥见了街对角的保时捷 911。
驾驶座的车窗降下来,男人抽烟的手就这么搭在窗框上,那姿态神情,就和车身颜色一样骚气。
许是感受到她了的视线,陆平川也看了过来。两人对视,他从车窗里探出头,冲她招了招手。
岑潇吸了下鼻子,朝他走过去,从善如流地坐上了副驾。
她问陆平川:“你怎么来了?”
“一上午都没等到你的消息,有点不放心,就来了。”陆平川说着,扭头看向她,“没想到你在路边哭鼻子,怕打扰你,就只能在路边等着了。”
岑潇用力擤了把鼻涕,下意识得反驳道:“我才没有哭鼻子。”
“对对对,你只是被沙子迷了眼睛。”陆平川附和着,勾了勾唇角,“而且,这沙子还挺大颗。”
B 市已经进入夏天,正是艳阳高照、万里无风的天气,哪来的沙子?
陆平川这台阶找得毫不走心,岑潇觉得感动又好笑,顿时就把酸胀的情绪忘在脑后,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她这幅又哭又笑的模样,也感染了陆平川。后者抚过她的脸盘,直接用指腹抹掉她眼角的泪珠,佯装嫌弃地说:“以后少哭,太丑。”
岑潇也不生气,干脆把脸凑到他跟前:“我这幅模样很少见的,便宜你了。”
陆平川闻言,凝神看向对方,调侃的表情慢慢褪去,只剩探究。
是了,她这幅模样确实少见。被三合会绑架的时候没哭;被他捆在椅背上的时候没哭;治疗腰伤的过程那么疼,她也没哭。
可就和养母在路边说了几句话,她却哭成了这样。
还有那个陆星河,两人在小吃店坐了那么久,也不知道聊了什么。
眼看着他的视线从冷静变得灼热,岑潇突然有些不自在。她别过脸道:“那个,方倚梅出院了,我稍微挑拨了一下她和余香的关系,她应该很快就会去找余香麻烦。”说着,又清了清嗓子,“你叫人盯着点儿,我们的计划也该启动了。”
“知道了。”陆平川应着,似乎对这件事不太上心。
不满他敷衍的态度,岑潇又想强调两句,就见他瞟着自己提溜的布袋,问道:“这是什么?”
她下意识地答道:“小笼包和水饺。”说着一顿,“我爸包的。”
“哦——”陆平川应着,拖长了声调,“我赶着来找你,连早饭都没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