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绿茶不爱我—— by碧小如
碧小如  发于:2023年10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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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星河急得就像热锅上的蚂蚁。他抬起脚想往屏风里走,只是一脚还未踏出,便想起自己不能进去,于是又慌里慌张地把脚收了回去。
他在屏风外来回踱步,叫道:“师姐,你想想办法。”
“知道了。”医生安抚着陆星河,又交代道:“你老实待在外头,别进来啊。”
诊室里拉着遮光窗帘,没有一点儿日头。日光灯将陆星河的身影映在屏风上,像只炸了毛的巨型缅因。
岑潇一抬头,就看见他的剪影。她说:“不怪星河,是我自己不小心……啊,痛痛痛痛!”
她本想扮演一个“温柔体贴”的知心姐姐,奈何一句台词还没说完,就被腰上的一阵刺痛打断了——只见医生掌根着力,在她的伤处不轻不重地揉了几下,疼得岑潇差点飚泪。
她在屏风这头咬牙吸气,陆星河在屏风那头又急了:“师姐,你轻点呀!”
“行了,行了!”医生收回手,朝屏风外走去,“你自己也是做医生的,怎么老在这里干扰我看诊呢?去,你去门外站着。”
接下来,岑潇便听到一阵推搡,没一会儿,那个炸毛的缅因剪影就从屏风后消失了。
医生带上门,重新回到理疗床前,对岑潇说道:“你这个伤势,我得给你上理疗了。之后你可千万不能再动到腰了,知道吗?”
岑潇点了点头,行动艰难地从理疗床上坐起来,一边扯衣摆,一边看医生开单子。后者开完理疗单,递到岑潇面前,交代道:“理疗科就在楼下,一周三次,你今天就可以先去做第一次。让星河带你去。”
她说着,又好似想起什么般地打趣道:“说起来,我还是第一次见星河对哪个异性这么上心。我从前还觉得,他这种不知情爱的性格,大概一辈子都要献给医疗事业了。”
医生的语气一半揶揄,一半郑重,听得岑潇不由得坐直了身子。她接过理疗单,没有接话。
医生扶着她从床上下来,又说:“人呐,要为了在乎自己的人,好好保重身子。”

第35章 这是多少父母的口头禅,又是多少子女的紧箍咒?
岑潇拿着理疗单走出诊室的时候,陆星河正在走廊上来回踱步。
看见岑潇出来,他一个箭步迎上来,语气急切地问道:“怎么样?我师姐怎么说?”
岑潇扬了扬手里的理疗单,笑道:“先去缴费,然后去楼下做理疗。”
陆星河接过她手里的理疗单,看了一眼,然后道:“怎么会更严重了呢?咱们每次聊微信,你不是都说自己有好转吗?”
“那个……本来是有在好转的。”岑潇心虚地笑了笑,“但前两天,陆伯母突然约我见面,我出门的时候不小心,就……”
她犹豫着,没有把话说完,心里却在想:我可没说谎,这腰伤,确实是在见余香那天变重的。
而陆星河并不知道当天发生了什么。此刻听岑潇这么说,他只当是自己的母亲找了岑潇的麻烦,以至于她的伤势更严重了。
他掏出手机就要给余香打电话,嘴里还念叨着:“我妈到底想干什么?我要和她说清楚。”
岑潇连忙伸手,作势要拦他:“伯母也是为了你好,你千万别因为我,和她闹矛盾。”
陆星河人高手长,他不置可否地躲开了岑潇的动作,接着手指轻点,电话很快拨了出去。
岑潇的手从他的手腕处虚晃而过,微一侧身,藏住了嘴角的一丝笑意。
电话接通了,只听陆星河开门见山地问道:“妈,你去找潇潇姐麻烦了?”
也不知对方说了什么,陆星河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最后直接喝道:“我的事,你能不能别管?怎么?我连交朋友的权利都没有了吗?哈……嘴上说着‘为我好’,其实是为谁好,你心里清楚!”
他说着,音量越来越高,引来不少行人侧目。岑潇在旁听了一会儿,微笑也渐渐消失了。
我都是为了你好。
这是多少父母的口头禅,又是多少子女的紧箍咒?
想想方倚梅用一把雨伞将她打趴在地的时候,也说过同样的话。
她抬手搭在陆星河的手臂上,后者看过来,见她对着自己摇了摇头。
这摇头里带这一种“劝慰”,似在用眼神暗示他:多说无用。
仿佛被人当头浇了一盆冷水,陆星河像个泄气的皮球,顿时垮了肩膀。他深呼吸几口气,冲电话那头撂了句狠话:“妈,我是你的儿子,不是你的奴隶。”接着一顿,“你别我了行吗?别管我干吗,也别管我和谁交朋友!就算你是我妈,也不可以!”
他发泄完,便将手机放回口袋里,整个身体却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岑潇的手,一直搭在他的小臂上。感受到他的轻颤,她叹了口气,转移话题道:“星河,你带我去做理疗吧,早点治疗,早点康复。”
“好。”陆星河应着,又尽力控制住情绪,带着岑潇一起往电梯间走去。
四十五分钟的理疗过程,因为疼痛而显得格外漫长。当岑潇拖着步子走出理疗室的时候,后背的衬衫都被汗洇湿了。
陆星河见状,早就把自己和余香的争执抛在脑后了。他抽了两张纸巾给她擦汗,连声安慰道:“一开始确实比较难受,等伤势好转了,就不会这么痛了。”
岑潇白着一张脸,笑道:“嗯,我知道。”
可她这幅强撑的模样实在可怜。陆星河忍不住揽过她的半个身子,想分担她站立时腰部的受力。
青年动作轻柔,体温温热,白体恤上散发着好闻的皂香。有那么一瞬间,岑潇在心中生出一股强烈的愧疚感:我真不是个东西。
她三番两次地带着目的来接近陆星河,可对方却总是不图回报地真心待她。
岑潇觉得,这种真心特别可贵。
剩下的时间,岑潇变得有些寡言。陆星河以为她是身体不舒服,也就不刻意地寻找话题,只沉默地搀着她,慢慢走到医院门口。
他掏出手机,正要叫车送她回家,可连 APP 都没点开,手机就突然响了。
这次是实习科室打来的电话,师兄在那头说道:“星河,你在哪儿?科室刚转来一个特殊病例,现在要会诊。这是一个很好的学习机会,主任叫你回来开会。”
“我就在医院门口。”陆星河说着,有些犹豫,“可是,我现在要送一个朋友……”
“什么朋友比主任的指令还重要?”师兄劝着,语速飞快,“别忘了,主任有多看重你。你申请读博的推荐信,还是主任给你写的。”
陆星河听着,面露难色。岑潇将他的表情看在眼里,也猜了个八九分。
她拍了拍他的手,只说:“医院有事,你就去忙,我一个人可以的。”接着,又一脸轻松地扬了扬手机,“我也有打车软件,叫个车很容易,别担心。”
她说完,便打开 APP 叫车。陆星河迟疑了两秒,便对电话那头说道:“知道了,师兄,我这就上来。”
他挂了电话,对着岑潇欲言又止,后者被他逗笑了,只道:“快去吧。等我下次再来做理疗的时候,咱们再见。”
确定岑潇并无不快,陆星河松了口气。他又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这才扭头朝科室跑去。
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诊大厅,岑潇收敛了心神,复又低头,打开了手机的短信界面。
就在她做理疗的时候,接到了一个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内容是:岑小姐,我是余香。今天下午三点,文华酒店的 lounge bar,请你准时赴约。
文华酒店的 lounge bar 位于酒店顶层,这里选址优越,视野绝佳,一抬头便能将繁华的 CBD 尽收眼底,也因此成了网红、游客的打卡胜地。
下午三点,正是它经营下午茶的时段,空气里流淌着高雅却晦涩的意大利歌剧,大大小小的卡座里坐满了客人,服务生们端着餐食穿梭其中,交织成一帧歌舞升平的画面。
如果一定要说缺点,那就是这里没有包厢,岑潇和余香只能坐在角落的一处卡座里。余香十分没有安全感,始终戴着一副超大的墨镜,遮住自己的半张脸。
她想速战速决,于是将矮几上的一份赠予合同推向岑潇,言简意赅地说道:“岑小姐,你要的合同。”
岑潇靠在软垫上,瞥了眼矮几上的 A4 纸,只低头划着的手机,好像在和谁发信息。
双方就这么僵持了一会儿,最后还是余香败下阵来。她对秘书比了个手势,后者便拿起合同,双手递到岑潇面前。
岑潇接过来,神情讪讪地翻开,却一行行看得认真,直到目光扫到金额的时候,略有停顿。
两千万。余香把价格翻了四倍。
看来她上午找了趟陆星河,还是有效果的。
将岑潇的微表情看在眼里,余香清了清嗓子,问道:“岑小姐,你满意了?”
岑潇捻着 A4 纸的边缘轻轻摩挲,好似在数钞票。她沉吟片刻后说道:“陆伯母约得太急,我忘记带律师来了。要不,咱改天再聊?”
“我们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余香冷笑一声,不把她的惺惺作态放在眼里,“两千万,是我能做的最大让步。像你这样的女人,我见多了,别以为挑拨我和星河的关系,就能对我狮子大开口。”
“陆伯母给我这笔钱——”岑潇将合同甩回矮几,笑道,“不是要我和平川哥哥好好地在一起吗?怎么又扯上星河了?”
她说着,又恍然大悟一般的叫道,“哎呀,陆伯母该不会觉得,岑家门第一般,而我名声不好。平川哥哥娶了我,就不会再和家世显赫的大小姐联姻,也就不能获得岳家的支持。这样,星河就能在‘继承人’的位置上坐得更稳了?而我成了他的‘大嫂’,也能断了他的念想?”
最后一层窗户纸被捅破,余香终于忍无可忍。她把墨镜一摘,对着岑潇怒目而视道:“岑潇,差不多得了,两千万还喂不饱你吗?不让你靠近星河,那是为了你们好,以后,你们会感激我的。”
余香这话说得抑扬顿挫的,岑潇一听就笑了,连说:“为我们好?陆伯母的‘好’,真深奥——深奥得让人不理解。”
她面带讥讽,油盐不进,余香被彻底激怒了,立刻骂道:“你不过就是一个私生女,连自己的亲爹是谁都不知道,在岑家看人眼色而活。你忍气吞声这么多年,又能换到几个两千万?”
眼前的女人,终究是撕开了亲和伪善的面具。岑潇直视余香,只见她抬着下巴,看向自己的眼神充满不屑,仿佛在看路边最落魄的流浪狗。
“私生女,亲爹?”岑潇不以为意,只反问道,“陆伯母,那星河知道自己的亲爹是谁吗?”
她语气轻飘飘的,却犹如一把重锤砸在余香心上。后者直起身子,颤抖着骂道:“岑潇,你——”
“岑潇,你个贱人!”只可惜余香还没骂出口,就听到空气中飙出一道凄厉的女声,与自己的声音重叠了。
她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还来不及向秘书求证,便见一桶冰水,迎头泼了过来。

第36章 你就说,你爽不爽?
那是 lounge bar 里用来泡香槟的冰桶,平时里面都是冰块,这一桶许是放久了,一半冰块化成了水,悉数浇在了余香身上。
她不仅被浇了个透心凉,还被那些没化开的冰块砸得生疼。而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她直接愣在当场,不知该作何反应。
直到冰水顺着面部轮廓滑入嘴中,她尝到一丝说不清的诡异味道,才逐渐回过神来。
而岑潇早就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只见她维持着一个躲闪的姿势,冲一个高举冰桶的女人叫道:“温梓涵,你发什么疯?!”
温梓涵穿着一身波西米亚风的及地长裙,面色蜡黄,形容枯槁,浑身散发着深闺怨妇的气质。她丝毫不在意被自己“误伤”的余香,只以力拔山河的气势冲岑潇骂道:“岑潇,你个贱人!我说过,总有一天,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你的真面目!”
她扯着嗓子,引得不少客人与服务生都围了过来。岑潇见势,连忙往余香的方向走,嘴里还嚷道:“这可是陆氏集团的陆太太,知名影后,余香。你这泼了人家一身馊水,还不赶紧道歉?!”
虽说余香这几年颇为低调,但作为影后,江湖上始终流传着她的传说。岑潇这么一喊,围观的人群中便有人认出了她。大家开始交头接耳,还有一些人打开了手机录像。
此刻的余香外形狼狈,好不自在。她拿起墨镜就想重新戴上,可一个眼镜腿还没戴稳,便见一个铁桶飞了过来。她心有余悸,连忙甩头躲过,而那还没戴稳的墨镜也因为惯性一同飞了出去。
温梓涵入戏颇深,骂骂咧咧地叫道:“你少拿别人当挡箭牌!你这个‘知三当三’的贱货,就会抢别人的老公和男朋友!”
余香听着,只觉得这话十分刺耳。她还来不及反应,又听岑潇冷笑道:“梓涵姐,你是不是在这儿指桑骂槐呢?谁不知道余香当年为了上位,做了好几年的‘小三’,最后都把原配逼得自杀了,她才带着儿子嫁进了陆家!”
岑潇说得掷地有声,围观人群听得清楚,齐齐发出惊呼声。他们大概没料到,自己来喝个下午茶,竟然还能吃到娱乐圈的陈年旧瓜。
眼看对着自己的手机摄像头越来越多,余香终于意识到,自己大概是中了岑潇的圈套。
从她特别要求在这里见面,到她利用陆星河来刺激自己赴约,再到突然出现的温梓涵,这一切都环环相扣。
余香明白过来,不由得怒火中烧,但又碍着围观的人群不敢发作。此刻的她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尽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她冲秘书使了个眼色,后者心领神会地挡在她身前,护着她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余香用皮包挡住了自己的半边脸,正想往外走,又听有人在喊:“妈的,谁踩我脚了?!”
接着,另外一道声音响起:“靠,哪个王八蛋摸老娘屁股?!”
本就拥挤的人群突然推搡起来,余香只觉得一堵人墙向自己涌来。温梓涵觉得机不可失,直冲岑潇喊道:“狐狸精别跑!我今天和你鱼死网破!”
岑潇听着,躲过温梓涵扇过来的一个耳光,看似重心不稳地往余香身上倒去。而余香夹在人墙与岑潇之间,避无可避,一瞬间,她只觉得头皮传来一阵剧痛——有人抓住她的马尾,十分用力地向后拽去。
“啊——”这时,歌剧刚好唱到高潮,女高音的咏叹调极具穿透力,空气中似有无数水瓶破水浆迸,每个人都蹙紧了眉头。而余香用来固定马尾的发夹倏地崩开,她的尖叫声与女高音重叠在一起,披头散发地撞到了岑潇身上。
岑潇的指缝中,正夹着几缕余香的头发。她还来不及藏好,便失去了平衡,和余香双双滚在了地上。
为了保护后腰,她反应极快地抱住余香,一个翻身,把她当做肉垫一般的压在自己身下。而余香呢,像极了一只翻背乌龟,四仰八叉,面目朝天,无论她怎么挣扎,都无法起身。
歌剧进入 B 段,女高音的唱腔变得短促而跳跃,搭配着余香的动作,和谐又滑稽。
秘书见势,只觉得一颗心都提到了喉咙口。她一边拦着不断往前的吃瓜群众,一边去扶余香,嘴上还嚷着:“别挤了,别挤了!”
奈何秘书身形瘦弱,嚷得再大声也不起作用。而围观的人群越挪越近,岑潇尝试着想要站起来,又被人群压着坐了回去。
眼看有些脚步就要踩到身上了,她终于忍不住叫出来:“陆平川,救我!”
就在她出声的同时,一个高大的人影挤了进来,将她护在了身下。
迎着突然出现在头顶的那片阴影,岑潇看见了陆平川藏在逆光里的脸。
来的不是 K?而是陆平川本人吗?
顾不上岑潇惊诧又迷惑的目光,陆平川将她拦腰抱起,并拿她探出来的尖头皮鞋做武器,就着这个姿势转了一圈,逼着围观人群往后退了几步。
“散了,散了,都散了!”接着,酒店的保安队姗姗来迟,拿着警棍又将人群往外推了几米。
岑潇靠在陆平川怀里,仰着头去找余香,只见后者依旧仰面朝天地躺在地上,可看向天花板的眼神已经不聚焦了。
再找温梓涵,早就不见了人影。
“别看了。”陆平川说着,想将她放下来,可就在岑潇双脚着地的那一瞬间,腰间倏地传来一阵刺痛。她膝盖一软,直接靠在他身上。
陆平川眼疾手快地抱住她,忙问:“怎么了?”
岑潇咬着后槽牙,吸气道:“腰疼,站不了。”
陆平川定睛一看,只见她的额头冒出细汗,心知她不是说谎,于是矮下半个身子,对她说道:“趴上来,我背你。”
陆平川就住在文华酒店的高层套房,他背着岑潇回到自己的房间,单脚踢开卧室的门,将她放在了床上。
岑潇有些别扭地调整了一下姿势,最后认命地趴在了上面。
得,看来上午的理疗白做了。
她伸手抓住被单,因为疼痛,手背上青筋凸起。见她这幅模样,陆平川叹了口气,直接掀开了她衬衫的后摆。
伤势果然更重了,挫伤的位置青紫交加,甚至高高地肿了起来。
他进浴室找了条干净的毛巾,又从 mini bar 里翻出些冰块,包在毛巾里,覆在岑潇的腰上。随后,他打了个电话:“是我,叫彭医生过来……嗯,腰伤,催他快点。”
也许是冰敷起了作用,岑潇感觉腰上的痛感减轻了不少。她终于有力气抬头,对陆平川说道:“不用叫医生,我休息一会儿就回家了。”
陆平川用下巴点了点她的后腰,回道:“你都这样了,还想着回家?”接着,他坐在床沿,“还是你介意,这床上睡过其他女人?”
自己的心理活动一下就被拆穿了,岑潇有些无语。她将脸埋在枕头里,挣扎了半天,还是决定避开这个话题,只说:“我上午才看过医生,你不用再叫其他医生过来了,太麻烦了。”
她说着,并没有等到对方的回答。过了一会儿,她感到身边的床位陷下去,微一侧头,就见陆平川躺在她的身边。
为了方便和她说话,他也侧着身子,问道:“你闹这一出,就不麻烦?”
半个小时前,他收到岑潇发来的微信,内容是:你在酒店吗?快来 lounge bar 看戏。
当时,他正在和东南亚的生意伙伴开视频会议。待他草草结束会议,再赶到顶楼的时候,便见岑潇和温梓涵你追我赶,嘴里数落的却都是余香的“罪行”。
他将自己藏在一盆高大的绿植后面,本想静静地看出好戏。可最后情势失控,岑潇趴在地上起不了身,他再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已经挤进了人群里。
是的,在她出声喊他之前,他已经在人群里了。
此刻,两人躺在同一张大床上,彼此对视。她面容虚弱,被疼痛折磨着脸色煞白,却依旧倔强地反问道:“我哪里闹了?”
陆平川一听就笑了,伸手抚开她额前的一些碎发,又去拽她紧抓被单的手。岑潇如临大敌,试着挣脱了几下,奈何实在敌不过他的力量,最后只能由着他摊开自己的手,暴露出那些藏在她指缝间的头发。
岑潇有些丧气,但又好像习惯了陆平川这种“洞悉一切”的做派。最后,她只把手往他面前一伸,说道:“我们这种打工仔,有时候也是看不得老板受委屈的。我扯下余香的几缕头发,给你出气。”
陆平川捉着她的手掌,一直没有松开:“那你对着围观人群,披露余香‘知三当三’的往事,也是替我出气?”
岑潇的眼珠转了转,答道:“是。”
“上次在医院门口,”陆平川回忆着,说道,“你不是说,这种问题的根源在男人身上,你是不会去找女人扯头花的吗?”
靠。岑潇听着,在心里骂了句粗口。
骂完粗口,她又开始后悔——其实,她当时大可不必向他展示那部分真实的自己,以至于眼下破绽百出。
见她沉默,陆平川也不说话,只是看着她。岑潇避无可避,只能朝他的方向挪了挪,小声叫道:“平川哥哥。”
又来了?陆平川挑挑眉,发觉自己已经非常习惯她的套路了。
“我敢打包票,肯定会有人把刚才发生的事,拍成视频发到网上。就算余香有本事把视频删干净,现场那些人口口相传,也够给她的‘江湖传说’添油加醋了。”岑潇解释着,又话锋一转,“今天先不管问题的根源,你就说,我这么一闹,你爽不爽?”
陆平川思忖片刻,回道:“爽。”
从小到大,每当他看着余香顶着“陆太太”的头衔,在里在外都高视阔步时,他便想把她的所作所为捅给全世界的人知道。
只是外公教育过他,消灭敌人,要一击即中。所以,从他决定亲自为母亲复仇的那天开始,他便常常告诉自己,大丈夫行事要不拘小节,更要按兵不动。
至于那些愤懑和恨意,一直堆在他内心的伤口上。等伤口结痂了,他再撕开一个口子,感受着鲜血直涌的痛意,以证明自己还有感知。
可直到今天,当他看见余香狼狈倒地,被众人围观议论时,他才发现,哪怕不是一击即中,哪怕只是微小的反击,也能让他畅快。
而这种畅快,对他来说,就像奢侈品一般珍贵。
这种畅快,是岑潇带给他的。
陆平川眸色深沉,里面似乎藏着一个深不可测的阿修罗道。岑潇看着,又往他的方向挪了挪,直到两人的鼻尖快要碰上的时候,她才说:“我是不是做了一件,你一直以来都很想做的事?那……我是不是可以要些奖励?”
她的声音很低,可一双眼睛又亮着,就像盛夏深夜的星子,闪着清冷却夺目的光。
明知她是故意做了局来给他看,又借着伤势扮柔弱,可气息交融间,陆平川还是觉得,胸腔深处那一道伤疤正在慢慢融化。
这一次没有鲜血,没有痛意,只有暖流淌过,留下的一股温柔。
他问她:“你想要什么?”

第37章 你要我这几天,都躺在你床上?
“那张空白支票,”岑潇笑了,连说,“可不可以先预付我八百万人民币?”
八百万?陆平川听着,立刻从感动的情绪中回过神来,蹙眉问道:“你真当我是 ATM?”
岑潇一愣,心想:他怎么知道,她之前说他是个 ATM?
陆平川当然不会告诉她,自己曾经偷偷录下了她和温梓涵的对话,只追问道:“你要八百万干什么?再说了,空白支票怎么预付?”
“你这空白支票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兑现,我总得先要点零花钱吧。”岑潇说着,扁了扁嘴,“再说了,正因为它是空白支票,才能预付呀。反正最后一共要多少,还不是我说了算?”
这话听起来很有道理,陆平川却不敢苟同——说实在的,岑潇虽然爱钱,但看她平时的吃穿用度,并不是大手大脚的人。她要这八百万,一定有特殊的原因,只是她眼下还不愿意说。
这么想着,陆平川用指尖抵住她的鼻尖。岑潇盯着这根食指,都快对眼了:“你干吗?”
陆平川说:“感受一下,看看你的鼻子有没有变长。”
知道他这是在暗示自己撒谎,岑潇一时语塞。她犹豫着,又听陆平川问道:“岑潇,你知道余香是怎么当这个‘小三’的吗?”
岑潇神情一滞,疑惑地看向他。
陆平川继续说:“你大概知道,我妈生前是个雕塑家。但你可能不知道,艺术文娱不分家,她和余香也是好朋友。”
他从床上坐起来,仿佛只有这样,才能理智地描述往事:“陆氏发展最快的那几年,我爸忙得根本见不着人影。加之男人做生意,难免会出入一些声色场所。久而久之,就有一些风言风语和露骨照片传到我妈跟前。你猜,传信人是谁?”
岑潇拧着眉,下意识地回道:“该不会……是余香吧?”
陆平川点了点头,补充道:“不仅是照片和流言。每隔一段时间,还会有不同的女人闯进我妈的工作室,说她们才是我爸的‘真爱’,要我妈认清实事,尽早让出‘陆太太’的位置。你再猜,这些女人又是怎么找到她工作室的?”
岑潇的眉头松开,可两颊的肌肉因为震惊而微微下垂,就连嘴都张成了 O 型。
陆平川似乎很满意她的反应,扯了扯嘴角,总结道:“余香就是这样,一边扮作我妈的好友,一边和我爸暗度陈仓,再放些‘烟雾弹’掩藏自己,不断地刺激我妈。”
岑潇接话道:“她该不会还以好朋友的身份,在你妈面前痛骂你爸,说他不是个好东西,要你妈趁早离开他吧?”
“你猜对了。”陆平川说着,语气嘲讽,“重点是,我妈得了抑郁症以后,余香依旧没放弃。她经常以探病做由头,话里有话地挑拨我爸妈的关系。”
有些往事在心里积压太久,就会变成了隐形但紧固的枷锁,你以为它不存在,可每走一步,却都能感受到它的重量。而岑潇在 lounge bar 闹得这一出,好似一把钥匙,误打误撞地解开了这道枷锁,也解开了陆平川渴望倾诉的闸口。
“我妈是我外公唯一的女儿,她出生没多久,白家就开始谋划转型。为了不把她扯进江城的恩怨里,外公就把她送到了新加坡生活。 也是在新加坡,她认识了我爸。 ”陆平川说着,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 谁知道躲过了江城的风风雨雨,她反而养成了单纯无知的性格,又带着这样的性格嫁进了陆家。 或许她命中注定会有一劫,不是在江城,就是在陆家。”
即便是陆平川,说起宿命论来也是一副老气横秋的模样。岑潇内心触动,不由自主地握住他的手,轻声道:“不是的,没有谁的命,注定会有一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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