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最可怕的是无论岑潇如何挣扎,都无法摆脱黑影的钳制——这是一个非常瘦的男人,一举一动中却极具力量。他将岑潇压在一张宽大的木桌上,那枯枝般的手折起她的双腿,污秽寒冷的气息扑在她裸露的大腿上,她就像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有那么一瞬间,求生的欲望盖过了恐惧,岑潇张开双手在桌上寻找着什么,当指尖触摸到某个金属制品时,她毫不犹豫地抓过,朝男人的后背扎了下去,
男人吃痛,条件反射地扬起上半身,这一动作导致金属制品直接在他的后背划拉出一道窄长的伤口。温热的液体落到岑潇脸上,重获自由的她翻身就想跑,却被男人抓住脚腕,拖了回去。
接着,他一手掐住她的脖子,一手呼了她一巴掌。
这一巴掌几乎用了全力,岑潇只觉得双耳轰鸣,呼吸困难。突然,她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地晃动起来,整个酒窖天旋地转,她在黑暗中瞪大了眼睛,停顿片刻后,终于瞥见一点光源。
那是从酒店窗帘缝中透进来的阳光。
有人跪在她身侧,轻晃着她的身子:“潇潇,醒一醒。”
岑潇闻声看过去,目光触及陆平川的那一刻,郁积于心的惊恐倏地散去,她清醒过来。
几乎是下意识的,她朝陆平川欺身过去,抱住了他的腰身。
“做噩梦了?”陆平川顺势将她搂进怀里,摸了摸她的长发,“不怕,我在这里。”
岑潇从他怀中抬头,只觉得他的情况好不到哪儿去——发型凌乱,胡子拉碴,衬衫皱巴巴地贴在身上,眼窝下的青紫清晰可见。
难道他一直守在床边,照顾了她一夜?
见她的眼神逐渐聚焦,陆平川用鼻尖蹭了蹭她的面颊,问道:“感觉怎么样?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接着一顿,“做什么梦了?把你吓成这样。”
岑潇闻言,看进陆平川的黑瞳里。他目光担忧,却也夹杂着一丝探究,仿佛急于进入她的梦境,窥探她的回忆。
心底倏地升起一股抗拒,她对陆平川摇了摇头,转移话题道:“现在几点了?我睡了多久?”
“不到七点。”陆平川看了眼手机,说道,“你也没睡多久,差不多十六个小时吧。”
十六个小时还不久?岑潇想着,坐直了身体:“难怪我这么饿。这会儿能叫早餐吗?我想吃皮蛋瘦肉粥,茶叶蛋和葱油饼。”
她这点餐的阵势,明显是想支开他。陆平川叹了口气,翻身下床:“我去打电话,叫他们送过来。”
陆平川打完电话再回来,床上已没了岑潇的身影。
浴室里传来淅沥的水声,他看了眼那道推拉门,一屁股坐在了床尾。
他昨夜睡得很不安稳,后脑一直有根神经在一抽一抽地发疼。他揉了揉太阳穴,正想躺一会儿,床上突然传来一阵手机的振动声,他偏头找了找,发现是岑潇的手机在响。
手机振了一会儿便停了,不过几秒,又再次响了起来。
它就这么停了又响、响了又停了好几回,陆平川不胜其烦地拿过手机,看见屏幕上显示着陈献的名字。
他迟疑了一秒钟,按下了接听键。
“姑奶奶,你终于接电话了。”陈献的声音传来,火急火燎,“我问你,昨晚有个叫温梓涵的女明星来找我报案,说是你朋友,真的假的?”
陆平川听着一怔,几秒后回道:“岑潇在洗澡,不方便接你的电话。”
听见手机里传来男声,陈献不可置信地看了眼手机。
确定自己并未打错电话,他快速问道:“你是……陆平川?”
不愧是刑侦大队长,陈献仅凭一面之缘就记住了他的声音。陆平川想着,翻身下床,快步走到了阳台:“是我。”
陈献在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才继续问道:“岑潇和你在一起?”
而且还在洗澡。
“嗯。你找她有什么急事?”阳台的轻风吹散了陆平川的声音,显得有些不耐烦,“没有的话,我让她一会儿给你回电话。”
陈献对陆平川的印象本来就不好,此刻听他说话的语气,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岑潇在洗澡,如果你没急事,先别来打扰她。
这是什么亲密爱人间的专属台词?岑潇和这个男人,该不会假戏真做了吧?
但陈献毕竟是一名成熟的人民警察,此刻再生气,也依旧记得自己打这个电话的初衷。
只听他清了清嗓子,说道:“不算急事,就是接到了相关的报案,又在微博上看了段直播录屏,所以想确认一下岑潇的安全。”
陆平川答道:“放心,她没事。”
陈献听着,挑高了眉毛——陆平川的第一反应,不是和他确认直播的具体内容,也不是质疑他为什么会担心岑潇的安全,而是语气平静地告知了她的状态。
可见,他很清楚那是什么直播,也明白他打这个电话的原因。
“那个直播,是你们安排的。”陈献反应过来,说了句陈述句,“温梓涵是你们的帮手。”
大家都是聪明人,陆平川也不打算和他兜圈子,直言道:“不是刻意安排的。我陪潇潇去岑家庄园办点儿事,无意中拍到的。”
听着他避实就虚地回答,陈献一下就笑了:“岑潇怎么可能会去岑家庄园办点事?”接着,语气森然起来,“陆平川,你知道对人民警察说谎,会有什么后果吗?”
见陈献将“岑家庄园”几个字咬得很重,陆平川倏地记起来:岑潇卷入的那桩刑事案件,就是陈献经办的。
看来,他很了解当年发生了什么。
意识到这一点后,陆平川便想追问案件的情况。只是他还来不及提问,又听陈献道:“我向来不干涉岑潇的私生活,哪怕她躲在 NANA 背后,当什么‘豪门秘线’来谋财,只要不危及安全、不触及底线就好。”
“所以,我不管你给了她多少钱,对她存了什么意思,我只管她和你在一起,会不会有麻烦——就说直播这事,你知道她在岑家庄园遭遇过什么吗?你怎么能带她去那个地方?!”陈献越说越急,一时忘了自己刑侦队长的身份,“陆平川,岑潇是我妹妹,我不允许任何人伤害她!”
陆平川闻言,颇为烦躁地回道:“我没想要伤害她……”
“我也是在陈家长大的,会不了解这个圈子吗?”陈献嗤笑一声,打断他,“你们这些公子哥,表面上光鲜亮丽、风度翩翩,其实就是道貌岸然的衣冠禽兽!你摸着良心问问自己,为达目的,你就没做过任何一件伤害岑潇的事?”
陈献冷嘲热讽,用词激烈,却把陆平川问了个哑口无言。
见对方沉默,陈献反而觉得气顺了一些。他冷静下来,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了,只能自己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算了,和你说这些也没用……”
只是他还没说完,就被陆平川打算了:“那个人,抓到了没有?”
陈献一怔,下意识地回道:“没有……”
陆平川又问:“为什么会没抓到?是线索不足?还是有人从中作梗?”
陈献听着,思忖半晌后才道:“岑潇当年还是未成年,未成年案件的细节是不能公开传播的。作为经办警察,我有责任保护她的隐私。”他说着,又变回了那个公事公办的陈大队长,“如果你真想知道,大可以去问岑潇。只要她把你当自己人,自然会把详情都告诉你。”
阳台外的朝霞层层叠叠,就像一幅泼墨山水画,可惜陆平川无心欣赏。此刻的他,被陈献怼得心火旺盛,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
他今天总算见识了,原来正直刚毅的人,也会阴阳怪气地说话。
什么叫“只要她把你当自己人”?
这话就像子弹,一枪崩在了陆平川的心口上。
岑潇洗完澡出来,早餐也送来了。她一边擦着头发,一边往餐厅走。
经过客厅的时候,岑潇注意到那个堆满烟蒂的烟灰缸。她略一怔愣,再看陆平川,还穿着那件皱巴巴的衬衫,站在餐桌旁为她布碗筷。
他可是一天之内换两身行头的男人,可眼下这气馁颓唐的形象,仿佛昨天深受打击的人是他。
悬浮的心变成了气球,有人拉住那根线轻轻往下拽。她走到他身边,轻声道:“我没事了。”接着一顿,“你别担心。”
陆平川回头看她——此刻的岑潇,面色被浴室里热气蒸红了,一扫初醒时的苍白,恢复了不少元气。
两厢对比,昨天那个失魂落魄、惶恐不安的岑潇,倒像另外一个人了。
可他还是不能放心。毕竟几十分钟前,他才见过她被梦魇折磨得又哭又喊的样子。
他张了张嘴,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岑潇牵过他的手,将食指抵在自己的鼻头上:“你看,我没有说谎。”
她说着,勾了勾嘴角,只是这笑意并没抵达眼睛。
一时间,陆平川拿不准她是想让自己放心,还是想用这种方式掩饰,纠结片刻后,只能手掌一翻,又气又无奈地扯了扯她的脸蛋。
岑潇被他扯得龇牙咧嘴,还来不及反抗,就见 K 走了进来。
K 大概没料到自己会撞见着这样打情骂俏的场面,微一怔愣,连忙将手中的一个男士背包藏在了身后。
迎着陆平川审视的目光,他打了个招呼:“少爷,岑小姐,早。”
看着他故作镇定的模样,陆平川顿时就了然了——他们昨天去追凌峰,大概不太顺利。
他思忖着,给 K 递了个眼色,主仆二人便一同朝书房走去。
岑潇见状,连忙叫住他:“不吃早饭吗?一会儿就凉了。”
“你先吃,我和 K 说点事。”陆平川说着,脚步一顿,“等你吃完,咱们再好好聊聊。”
“对不起,少爷。”一进书房,K 立刻道歉道,“我们办事不利,让凌峰跑了。”
陆平川不以为意,只问:“你手上拿的什么?”
“这是凌峰的包。大概是被我们追急了,落在半路上。”K 解释着,将包放在书桌上,“我想着可能有用,就带回了。”
陆平川点点头,打开背包,翻出一台轻型笔记本电脑和一个移动硬盘。他率先打开电脑,发现需要密码才能登录。
“你和 Q 兵分两路。”他将电脑推到 K 面前,交代道,“让 Q 破解密码,再把电脑和硬盘里的内容好好过一遍;你呢,盯紧余香和方倚梅,看她们接下来有什么动作。”
K 答应着,却没有马上行动,只是垂着脑袋站在一旁,俨然一副等着挨罚的模样。
“凌峰跑了就跑了,会有警察去追他。”陆平川见状,对 K 挥了挥手,“当下的重中之重,是我刚才交代的两件事,别再办砸了。”
K 闻言,点了点头,心中却不由地惊诧道:少爷竟然不罚他?少爷变得心软了?
他小心翼翼地抬头,偷偷打量眼前的男人,以确认对方确是自己跟了好几年的陆平川。
将 K 的反应看见眼里,陆平川终于有些不耐烦地说道:“还杵着不动?就这么想挨打?”
K 反应过来,立马回道:“没有,没有,不想挨打。”随即将电脑和硬盘装回包里,“我这就去找 Q。”
他说完,拎起男包就要走,又被陆平川叫住:“等一下。”
K 不明所以地回头,等着他的后话。
只见陆平川站在书桌前,一手撑着书桌,一手揉着后脖颈,眼角眉梢皆是困顿。接着,他眼皮微抬地看过来:“你让 Q 看看网上还有多少和昨天直播有关的内容,把提及岑潇的部分都删了。”
这工作量属实不小,但 K 不敢怠慢,点着头就答应了,因为他明白,少爷这是担心那些内容持续扩散,对岑小姐造成二次伤害。
他在心里,给自己的发现加了个下划线:真的,少爷变得心软了。
K 离开后,陆平川又在书桌前坐了一会儿,他下意识地想要抽支烟,才想起来自己把烟盒放在了客厅。
他走出书房,就见岑潇吃完了早饭,正坐在沙发上玩手机,再看茶几上的烟灰缸,已经被她收拾干净了。
听见动静,她朝他看过来:“你昨天到底抽了多少?茶几上都是烟灰。”
陆平川并未回答,只是坐在了她身侧。岑潇一怔,便将手机屏幕向下地扣在了沙发上。
他的目光若有似无地从那手机滑过,最后挨到岑潇身侧道:“我有点焦虑,抽烟才能缓解。”
他说得煞有介事,岑潇却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于是避重就轻道:“睡觉和饮食也能缓解焦虑。”接着,她站起来,“你的那份早餐已经凉了,我帮你重新叫一份吧。吃完早餐,你再好好补一觉。”
她说完,就往餐桌那头的座机走去,接着抄起话筒,开始打叫餐电话,纤细挺直的背影里充满了倔强的抗拒。
有那么一瞬间,陆平川甚至开始想念那个戴着“绿茶面具”的岑潇——他宁愿她用撒娇卖乖来应付自己,也好过这样的顾左右而言他。
似是感受到他炙热的目光,岑潇挂了电话,在原地踟蹰了片刻,一转身又去收拾餐桌了。陆平川见状,忍不住在想:自己是不是太心急了?
急于了解当年发生了什么,以求获得更多信息,好找到那个“强奸犯”。
也急于求证,她有没有把他当做了自己人。
可是,他又为何如此在乎这个“自己人”的身份呢?
难道是因为外公教过他,用刀的最高境界是要“刀”对自己死心塌地吗?
不,不是的。心里有个声音否决了这个回答。
那到底是为了什么?
那些积压许久的情愫渐渐凝聚在一起,犹如烈日蒸腾下的水汽不断上升,突破了玩世不恭的“大气层”,凝结成洁白的心型云团。可每当他想要伸手去触摸的时候,云团便被风吹走了。
感受着风的方向,那只手突然急起来,就连双脚也有了自己的意识。
陆平川站起来,踱步到了岑潇身后。
许是听到了他的脚步声,岑潇回过身来,几乎是同一时间,他张开双手,抱住了她。
他捉住了那片云团,也捉住了他的答案。
岑潇猝不及防,被他抱了个满怀,顿时愣住了。
厚实的胸膛包裹住她,线条精壮的小臂揽在腰上。男人将她紧紧扣在怀中,肌肤相亲中,香水后调里的安息香混合着清冽的烟草味一起扑上来,那颗被人拉着往下拽的气球终于落了地。
她叹了口气,对自己的软弱妥协了——张开双手,回抱住了陆平川。
“是我不好。”陆平川的声音里充满着歉意与安抚,“如果我早知道那件事,我绝不会带你去酒窖,更不会用直播去曝光她们的对话。”
岑潇感受着他的心跳,不由得在想:原来陆大公子也会道歉。
一种难言的情绪漫延开来,她抬头看向他。
都说人靠衣装马靠鞍,这话还是很有道理的——眼前的陆平川不修边幅,看起来蔫儿吧唧的,实在是没什么吸引力。
想起梦中的那只大黑狼,英姿勃发、气势逼人,岑潇喟叹一声:“ 我不是不想告诉你。”她说着,攀住他的小臂,“只是那件事过去十多年了——我实在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我不知道该从哪个节点开始说,该用什么样的语气才合适,也担心你知道了以后,会不会对我有其他看法。
岑潇心绪翻涌,挣扎片刻后说道:“但你相信我,我真的没事了。”
陆平川自是不了解她的心理活动,但又觉得她能对自己说这些,也已经足够了。
他心旌摇曳,用手抚过她的长发:“方倚梅当年那么下作,我一定不会放过她。”
他言之凿凿,大有不达目的决不罢休之势。岑潇听着,笑了出来:“干什么?你也想把她迷晕,然后捆在椅背上吗?”
见他欲语还休的模样,她继续劝道:“你别冲动,这件事还没定论,等警察调查清楚再说。”
听她提起警察,陆平川当即就想起了陈献,更想起他在电话里阴阳怪气的语气,心中那好不容易压下去的烦躁又腾的一下升了起来。
“我听说当年那个,那个欺负你的人,至今都没抓到。”他说着,斟酌着措辞,“警察?我看他们就是群蠢……”
这时,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了,倏地打断了陆平川对人民警察的批评。
他拢着眉头,面色阴沉地加重了手上的力道——只箍着岑潇,丝毫没有要接电话的意思。
岑潇被他这情绪化的反应逗乐了,干脆自己动手,从他的裤兜里摸出手机。
来电显示上跳动着一长串的虚拟号码,她将手机递到他面前,问道:“不接吗?”
陆平川瞥了一眼,最终还是理智战胜了情绪。他松开岑潇,按下了接听键。
“少爷,”K 的声音传来,带着一丝急躁,“我们刚得到消息,余香十分钟前离开了陆宅,据说是去警察局自首了。”
K 的电话才挂没多久,陆平川的手机又响了。
这次是陆建业打来的。他并没有马上接听,只见铃声响满一分钟后自动挂断,接着停顿两秒,再次响起。
要知道他这位亲爹,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主动给他打电话的次数一只手都数得过来。眼下这样一个接一个的,可见是真有什么急事。
眼看手机就要响满第三个一分钟了,陆平川终于按下接听键,又点开功放,道了句:“爸?”
“平川,”陆建业略带沙哑的声音传来,带着直截了当的命令,“你现在赶紧回家一趟。”
陆平川坐在沙发上,看了眼身侧的岑潇,回道:“可是我现在有点不方……”
“陆平川。”陆建业耐心有限,音量陡然走高,“你现在、立刻、马上回陆宅来!”
他吼完,也不等陆平川反应,啪的一声就撂了电话。
看着黑掉的手机屏幕,陆平川挑了挑眉,心想:看来余香去自首这事,对老头子刺激很大啊。
他又与岑潇对视一眼,说道:“这位余阿姨,还真是不按常理出牌。”
昨天那样的直播曝出来,做贼心虚的人要么像凌峰一样选择跑路,要么就想尽办法湮灭证据,为自己准备好说辞。像余香这样主动去自首的,还真是出人意料。
岑潇将方才的通话听在耳里,也惊诧于余香的决定。她思考片刻后问道:“余香去自首,那方倚梅呢?”
她想给方倚梅打个电话,探探口风,只是号码还没拨出去,便被陆平川阻止了:“方倚梅戴着那块手表,一直在我们的监视下,如果她也去警局了,我们不会不知道。”
岑潇听着,放下手机:“要不……你还是回陆宅一趟,看看什么情况。”
“本来就是要回的。”陆平川看着她,放软了语气,“你呢?和我一起去?”
岑潇偏头看向他,目光柔顺中夹杂着一丝打量。片刻之后,她凑到他跟前,笑道:“你回家挨骂就别拉上我作陪了吧——我们今天不适合黏在一起。况且,我也很久没去 NANA 了,打算一会儿过去看看。”她说着,伸出手指抵住他的眉心,“我说第三遍,我真的没事了。”
她语气坚决,陆平川终于妥协,回了句:“有什么事就给我打电话。”
岑潇点点头,便推他回房里换衣服去了。
说是换衣服,陆平川实则是冲了个澡,仔细刮了胡子,又挑了身衣服,收拾妥当后往镜前一站,倒不像要回家挨训,更像要去走红毯。
当他慢悠悠地抵达陆宅的时候,便见陆星河站在车库门口。
“星河。”陆平川将车子停好,打了个招呼,“你怎么站在这里?”
与陆平川神采奕奕的外形不同,陆星河穿着件家居服,凌乱的头发像鸟窝般顶在头上,满眼的红血丝,一看就是没睡好。
“大哥来得太晚了,又不接电话。”他看着陆平川下车,抱怨道,“爸爸叫我在这里等着你。”
陆平川轻笑一声,并不接话。两人一前一后地进了主楼,径直往陆建业的书房走去。
陆星河步伐匆忙,十分不满陆平川悠闲的姿态,忍不住再次嚷起来:“家里出了这样的大事,大哥就该动作麻利点,别叫爸爸久等。”
“哦?”锃亮的皮鞋一顿,陆平川终于给了陆星河一个正眼,“家里出什么大事了?”
陆星河似是没料到他会这么问,一时瞪大了眼睛,又憋了半天,才说出一句:“昨天的热搜,大哥没看吗?”
“什么热搜?”长腿再次迈开,陆平川继续往前走,“哦——你是指温梓涵的直播?在岑家庄园里,拍到了余阿姨那个直播?”
你果然知道。陆星河想着,几个快步追上:“这一切不都你安排的吗?装什么傻……”
“陆星河。如果你也看过那个直播,就该知道直播的最后,余阿姨提到了岑潇。”
陆平川在书房前站定,目光如隼地看着陆星河 ,“你不是喜欢她吗?那从昨天到现在,你有主动关心过她吗?哪怕是发一条微信?”
陆平川一连抛出几个问题,将陆星河怼得无言以对。后者一脸懊恼地张了张嘴,最后一个字都没说出来。
陆平川见状,不禁冷笑出声。他还想再说些什么的时候,房门后传来一声呵斥:“好了!都别吵了,你们两个给我进来!”
眼底的戾气一闪而过,陆平川握住门把,率先推开门,走了进去。
陆建业的书房很大,采光也好,只是这里没有几本书,反而堆满了不少古董摆件和名家画作。
此刻,他正站在一片阴影里,擦拭着一尊金漆罗汉相。他生得高大魁梧,即便年过六十,身姿依旧挺拔,即便双鬓斑白,但丝毫不影响他矍铄威严的气势。
听见开门的动静,他偏头看过来,目光犹如钝器般砸在两个儿子身上。
陆星河从小就有些畏惧父亲,只这一眼,便习惯性地低头,躲开了他的打量。
反倒是陆平川,迎着他的视线笑道:“爸,不好意思,我来晚了。”说罢,径直走到书桌前坐下。
神情、姿态都很随意,一点儿歉意、担忧都没有。
陆建业心中不悦,却也没说什么,只放下手中的罗汉,冲陆星河叫道:“还愣在那里干什么?过来!”
陆星河应了一声,便坐在了陆平川右手的单人椅上。接着陆建业落座,父子三人总算凑在了一处。
三人一时无话,任由沉默弥漫。在这压抑的气氛中,陆星河只觉得烦躁、窒息,可陆平川却老神在在地看着书桌上的两只威士忌酒杯。
流云波纹的杯壁上挂着新鲜的琥珀色液体,闻香气,似乎是苏格兰产的。
陆星河滴酒不沾,这书房有别人来过。
“平川。”陆建业将酒杯挪至一旁,率先开口,“你刚才说,昨天的那个直播,不是你安排的?”
陆平川一听就笑了:“爸爸为什么会觉得,那是我安排的?”
陆建业还未回答,就听陆星河抢白道:“你和我妈相来不合,你那么讨厌她……”
“星河!”陆建业叫着,打断了陆星河的指控,后者十分不甘心地闭了嘴,双手抱胸地背过半个身子。
见他安静了,陆建业才又把目光放在陆平川身上:“昨天的事,就发生在岑家庄园,还是在温梓涵的直播间曝出来的。”眼皮下耷的双目里,满是冷漠的探究,“岑潇和温梓涵,一个是你现女友,一个是你前女友,怎么会和你没关系?”
陆平川闻言,嘴角的笑意更甚:“要这么说,那方倚梅还是我未来岳母。我为了打击余阿姨,把我未来岳母拖下水,图什么?”
他说着,又打开手机上的股票软件,往桌上一放,“昨天到现在,陆氏的股票都快跌停了。我在陆氏没有职位,没有工资,靠妈妈留给我的股份拿分红。股票跌成这样,对我又有什么好处?”
手机屏幕亮得刺眼,看着那断崖式下跌的绿线,陆建业满目寒光,不说话了。
再看眼前的陆平川,穿限量款西装,戴限量款手表,开限量版超跑,自己花钱大手大脚也就算了,每天砸在女人身上的钱更是不计其数。
陆氏股票跳水,对他来说,确实一点好处都没有。
眼看陆建业陷入沉默,陆星河坐不住了。他前倾着身子,哑声问道:“那妈妈怎么办?总不能眼睁睁地看她去坐牢吧?”
陆建业揉了揉眉心,劝道:“你妈和那个方倚梅算是旧友,旧友生活困难,找她诉苦,她看不过去才会给她介绍客人,一两个罢了,算不上太严重。”他说着,对陆星河做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她去自首,就能减刑,我们再想办法疏通关系,找好的律师,先争取保释,后争取缓刑,不会是什么难事。”
陆平川在一旁听得认真,也明白了:原来余香敢去自首,是因为陆建业愿意给她兜底。
可她和方倚梅的交易,真的只是“一两个罢了”?
如果真的只是“一两个”,那方倚梅为什么敢口口声声地说余香和自己,是一条船上的人?
陆平川想着,又去看陆建业,只觉得他面色不虞,但语气郑重,俨然一副被蒙在鼓里的样子。
感受到陆平川的目光,陆建业也看了过来,父子俩一对视,暗流涌动中夹杂着无声的博弈。
少时,陆建业对陆星河说道:“星河,你先出去,我有话要和你大哥说。”
陆星河听着,神情一滞,接着乖乖退出书房。
房门打开又关上,陆平川明白,陆建业叫他回家的真正目的,终于要浮出水面了。
一时间,屋里只剩下陆平川和陆建业了。
他抬眸看向父亲,听对方说道:“平川,你余阿姨这件事,要疏通的关系实在太多。陆家虽然不缺关系,但舆论已经闹大了,这么多双眼睛盯着,那些人大概不会出手。”
陆建业略有停顿,话锋一转,““可政法委的副秘是从江城升上来的。他在江城的时候,受过你外公的恩惠,你出面,叫你外公帮个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