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外面又响起了两个男子的声音。
听着像是偷情的那个男人喊来的护卫,吩咐那二人帮忙寻人。
江絮清伸手拉住裴扶墨的手腕,想跟他说几句话,又担心被外面的人听到,她只能将唇凑到他耳廓边,嗓音细细软软地问:“我们怎么办?”
那热气洒落他耳畔,酥酥麻麻,裴扶墨喉结滚动,小声道:“静等。”
可外头搜寻的人完全没有放弃的打算,大有不将人揪出来不罢休的样子,江絮清整个身子崩得紧紧,站的久了实在腰身发软的不行,在快要倒下去时,裴扶墨眼疾手快将她捞起来抱入怀中。
那温热熟悉的怀抱一下使江絮清打起了精神,她便顺势窝在他怀里,双手紧紧圈住他的窄腰,将脸颊特意贴在他的胸膛处,又没忍住窃喜地偷笑了几声。
月色如水,透过假山间的缝隙倾洒,使本黑暗到伸手不见五指的假山内有了轻微的光亮。
裴扶墨向来视力极佳,自然没有错过她那悄悄翘起的唇角,他无声冷笑,特意加紧了这个拥抱。
独处在一个极其狭小的地方,还能这样与他紧紧相拥,江絮清只觉得幸福至极,事实上从遇到裴扶墨起,她便不会害怕了。
即便外面那个男人找到了她,也是无惧的。
因只要有他在,他总会护着她。
外面传来了对话声,两个护卫将这附近的丛林都搜了遍也没发现一个人影,那男人仍然不罢休,冷目一扫,顺那月色望过去,指着那崎岖的假山,吩咐去那处搜寻。
假山占地极大,两个护卫分头行动。
听着越靠越近的脚步声,裴扶墨眉梢微动,终是在那脚步声在他们所处的这处假山外停下时,动手敲晕了江絮清。
江絮清昏迷在他怀里。
外面不远处响起男人的询问:“如何,你那处有没有人?”
那护卫看着裴扶墨,冷静道:“这边没有。”
过了片刻,两个侍卫都搜寻无果,男人沉着脸静默了片刻,这才放弃离开。
假山内,裴扶墨看着晕倒在自己怀内,容色乖巧的小姑娘,黑眸轻颤着出神。
唐氏在回鸣秋院必定会经过的花厅等了许久,连府内的下人都回来传话了三次,都是未曾在宫外接到江絮清的消息。
如今已然入夜,宫门都要落匙了,姑娘家入夜了还未归,她个做母亲的实在难安。
江濯去了一趟镇北侯府,回来说道:“阿娘,怀徵也没回去。”
两人同时这个时间还没回,到底让人忍不住多想,见唐氏脸色难看,江濯安抚道:“阿娘,怀徵有分寸的,现在时辰也不算太晚,兴许他俩是有什么事给耽搁了。”
唐氏想说什么,欲言又止。
她一面担心这二人越界,做出什么难以收场的事,一面又觉得自己心思龌龊,将自己从小看到大的孩子想得这样心思不纯正,但到底这二人已不是孩子了,多少该知道点分寸。
“罢了,再等等吧,去叫你弟弟来用晚膳。”
假山内,裴扶墨始终维持着方才的站姿未曾动弹,怀中尚在昏迷的江絮清睡得恬静,他看了许久,眼尾暗含隐忍,薄唇紧抿成线。
自从睁开眼醒来后,她每一个样子仍然不停地在他脑海中闪现,重来一世,他曾想过无数次将她推开,也真正用行动来抗拒,可每当他做出无情的举动时,她总能无惧他的冷漠,能仰着娇甜的笑容对他温言软语。
“我这样对你,为何还要三番两次的贴上来?”他艰涩地呢喃。
在他心中的江絮清不该如此,若他对她冷淡,她该撒气该埋怨该气愤地说再也不理他了才对。
这样渐行渐远,才是他和她应该有的。
逼仄的假山内,裴扶墨抛下了他白日里伪装出来的疏离与漠然,他笑得轻缓:“是喜欢吗?”
他否决了。
上一世即便他拼劲全力也未曾得到过她的真心,这世又怎么会。
她从始至终都是爱着他的那个兄长啊。
上一世他不在后,她与他兄长兴许已经有了新的家庭,孩子都出生了罢。思及此,他无力地提唇,轻柔唤了声:“慕慕……”
他掌心指腹一点点摩挲她脸颊的软肉,晦暗挣扎的眼神中透着无尽的悲凉,“我已然不喜欢你了。”
“再离我远点,行吗?”
就当是他求她了。
倘若她再一次次靠近,给了他渺茫的希望又无情的摧毁。他会溃灭,他会失智,他不知自己究竟会做出什么举动。
怀中的少女睡得安稳,粉白软颊细腻如脂,她半边脸颊伏在他的胸膛前,他多想将她推开,可这双手犹如千斤重,如何都举不起来。
裴怀徵,重来了一次,你便是那般无耻吗。
裴怀徵,慕慕她最是厌恶卑鄙无耻之徒。
像是有两道尖锐的声音一直在他脑海中拉扯,他痛不欲生,俊美的脸庞逐渐扭曲。
她是你的,你看了十多年的姑娘,宠了十多年的姑娘,怎能说放手就放手?
他嘶哑地低吼一声,眼底布满诡异的暗色,眼尾的红蔓延至锁骨,他的脸庞那抹不明的晦暗,在夜色中难辨喜怒,犹如噬人心魂的鬼魅。
第16章 逾矩
江絮清睁眼醒来,发现已经在自己的房间了,她揉了揉微酸的脖颈坐起身,寂静的屋内响起严厉的嗓音:“你还知道回来了。”
“阿娘?”江絮清眼眸迷蒙,意识尚在混乱,没明白自己怎么忽然到家了。
唐氏端着一杯热茶递给她,正色道:“半个时辰前,镇北侯府的马车将你送到了家门口,但车内只有你一人,睡得沉沉,怎么摇都不醒。”
听完后,江絮清注意点却在别处,“就我一个人?裴小九呢?”
唐氏示意她先喝茶,才说道:“就你一人,没瞧见怀徵的身影。”
江絮清抿了抿茶水,神思有些恍惚,她的记忆只停留在假山处与裴扶墨躲藏起来那段,至于自己如何睡着,又是如何到家的,印象全无。
不过看样子,裴扶墨应当是派人将她安全送了回来。
唐氏打量的目光一直停留在江絮清的脸庞,见她一会儿笑得甜蜜,一会儿又困惑不已的样子,顿时怒从心起,冷言道:“慕慕!阿娘平日教你什么,你都忘了?”
江絮清被母亲勃然大怒的态度吓了一跳,紧张问:“阿娘,我怎么了?”她不就是因安华公主的邀约进宫一趟,又发生了点事晚回了吗?
唐氏蹭地站起身走到梳妆台前取了一柄手持镜,那镜子直接放置江絮清面前,镜内投射出她纤细的脖颈与锁骨。
那往日白净的肌肤,现在尚留着多处红痕。
江絮清蹙眉,不解母亲的意思,说道:“阿娘,安夏呢,让她帮我取祛淤膏,宫里的蚊虫实在太毒了。”
唐氏问道:“你确认是蚊虫咬的?”
这种话应付安夏那种没成婚的小丫头就算了,竟还敢糊弄她。
江絮清还是没明白,老实地点头。
见她执意不说,唐氏踱步走了几圈,忧愁道:“慕慕,你是个姑娘家,即便与怀徵关系再亲近,这未成婚之前不可逾矩一事,还要阿娘提醒吗?”
话以至此,江絮清隐约明白了什么,眼眸渐渐睁大,愣愣地望向铜镜内那一片片红痕。
唐氏无奈叹气:“今日便罢了,所幸没有外人瞧见,下不为例了,否则让你父亲知道,非得打断你的腿不可。”
“我去唤安夏进来给你上药。”
唐氏出去后,江絮清纤细的手指搭在自己的锁骨处,疑惑沉思。
最终,她吓得手中铜镜掉落。
阿娘动怒如此,是认为裴小九亲了她?
唐氏刚跨出房门,迎面撞上了裴幽。
廊下灯光摇曳,裴幽神情不明,他十分守礼后退几步,唤了声夫人。
唐氏颔首,问他来鸣秋院做什么。
裴幽含笑道:“方才与江大人在书房探讨学术,下人将炖好的乌鸡汤端上来,江大人说这是他吩咐厨房为夫人炖的,特拜托我来请夫人去品尝。”
唐氏笑道:“劳烦你跑这一趟了。”
裴幽浅笑:“不麻烦,都是我应该做的。”在江府做了两年下人的他,不过是请个人罢了,又没什么大不了的。
唐氏又与他说了几句,就先去书房了,见裴幽慢悠悠跟在身后似要出来,也没多想。
唐氏转身消失后,裴幽停住步伐,他单手负于身后在原地站了须臾,又往方才的方向行去。
透过房门缝隙,他看到安夏手上拿着一罐药膏正在给伏在榻边的江絮清涂抹,少女娇柔的声音响起:“安夏,你说我娘是不是想太多了,她竟觉得我身上的红痕……”
安夏笑问:“红痕怎么了姑娘?”
江絮清似是羞赧,双手捂住脸颊:“她觉得,我这里是裴小九亲成这样的……”
这不是很过分吗,他怎会对她做这种事。
安夏讶异,细细看那红痕说道:“奴婢怎么瞧着是蚊虫咬的。”
江絮清不停地点头,她实在不懂母亲怎会想到那处去了,真是让人羞得不行。
裴幽的视线落在那纤细且布满红痕的脖颈处许久,往常温润的眉目霎时变得阴寒渗人。
镇北侯府,寒凌居。
裴扶墨沐浴后,换了身丝绸寝服站在铜镜前。
他神情冷漠地盯着自己微微凸起的喉结,上手触摸,半晌拧着眉,怎么都没有江絮清亲上来时让他心尖酥麻的感觉。
渐渐他眼底染上暗.欲,指腹由喉结向上,抚摸到自己的唇,那抹意味难明的迷离之色极快消失殆尽,只余无尽的墨色翻涌。
她会这样亲他,是否也亲过裴幽?
至少上辈子是亲过了。
否则……又怎会怀了身孕。
那这辈子呢。
他觉得自己不能再细想下去,否则会忍不住想要杀人。
屋内忽然响起了周严的声音:“世子。”
裴扶墨敛神,冷目扫去,不悦道:“进来怎么不敲门。”
周严暗自擦汗,“属下敲过很多次了……”世子完全没动静,吓得他以为出什么事了,进来却看到世子对着铜镜笑得诡异的模样。
“回禀世子,石竹来信说三皇子的人近日的确与大公子私下有联络。”
裴扶墨赤足,慢步行到榻上倚躺,淡声道:“再盯,让石竹谨慎些,莫要被他察觉了。”
“是。”
周严正要退出去,裴扶墨又喊住了他。
沉默许久,周严甚至琢磨,难不成是发生了什么难以抉择的大事?
过了会儿,才听裴扶墨说道:“明日起,若是江姑娘来了镇北侯府,不必再传假消息了。”
近日江姑娘时常会来打探世子的行程,但事先世子便吩咐过了,无论他在不在府里,若是她派人来问,一律按照世子出城办事推脱。
周严应是,暗想,看来世子是不打算继续生江姑娘的气了。
日子过去了两日,江絮清身上被蚊虫叮的红疹消去了后,唐氏才准她出门,一听她要去镇北侯府,便严厉提醒:“慕慕,记住,你是姑娘家,凡事不可逾矩。”
江絮清老实应下,没敢说她都主动亲过裴扶墨的脖子了,若是让阿娘知道了保准要将她禁足。
马车行驶到镇北侯府门前,值守的护卫看到江絮清,特地迎来:“江姑娘来了。”
江絮清边往里头走,边问:“世子可在?”
护卫经周严打过招呼,便老实答道:“世子刚回不久。”
这是这阵子以来,她第一次在镇北侯府堵到裴扶墨的人,江絮清登时惊喜不已,提着裙子便朝裴扶墨的寒凌居奔去。
裴幽从另条道路行过,眼角余光捕捉到一抹倩丽的身影,正想迎上前,便看到她朝着他的反方向行去。
裴幽站着没动,李勉跟在后头问:“大公子,怎么不走了?”
半晌,他语气幽然:“没事。”
第17章 贴脸
镇北侯府对江絮清来说,熟悉到如同另一个家,是以无须下人领路,她已熟稔地往裴扶墨的寒凌居行去。
半途中,江絮清被府内的刘管事拦下,“江姑娘请留步。”
刘管事在镇北侯府为仆多年,是前镇北侯的亲信,就连现镇北侯夫妇对他亦同样看重,江絮清自然尊他。她驻足,柔声问:“刘管事,是有什么事吗?”
刘管事行至江絮清跟前,道:“大公子托老奴给江姑娘传句话,他今日因要事在身,不得不提早离府,夜里回时恐怕较晚,让江姑娘不必等他了。”
裴幽?她来镇北侯府又不是找他的,自作多情什么?
但在刘管事面前不好显露出来对裴幽的厌恶,江絮清莞尔:“多谢刘管事,不过现下我去找世子有点要紧事了。”
刘管事和蔼地笑,请江絮清过去。
江絮清的身影消失在游廊转角后,周严恰巧要回寒凌居,他听到方才的对话,问刘管事:“大公子当真这样说了?”
刘管事回道:“没错,大公子与江姑娘好似约好今日见面,但方才大公子有急事出门,好似与江姑娘错过了,便拜托老奴同江姑娘说一声。”
他忍不住多叨叨几句,“没想到江姑娘同大公子的关系也这般好,到底还是在一个府里生活了两年。”
周严皱眉,只说一句知道了。
裴扶墨从左军衙署回了后,先洗去一身尘土汗水,取了套较为舒适的素色长衫,他的寝屋除了洒扫的下人,一般不得入内,就连沐浴这种事也从不需侍女服侍。
洗后浑身舒适,他手中提着长衫,赤足走出净室。
江絮清站在房门口,凝望他健硕光.裸的后背,怔怔地站在原地,顿时手脚不知往哪儿摆。
即使两世为人,她也从未这样亲眼看过男人裸露的后背,上辈子嫁给裴幽一年,她与他日夜分榻而眠,甚至在寝屋内设了一道帘子隔开,这种行为,裴幽也全然没有异议。
想来那时还要维持他光风霁月的假面具,有意在她面前做出一副通情达理,体贴温柔的姿态。
过于灼热的视线,引得裴扶墨拧眉回首,骤然对上她晶灿的眸光,他先是凝神,才忙将衣衫穿上,冷声道:“你怎么来了。”
“我,我……”江絮清脑子似颠倒,支支吾吾说不出一句完整话。
僵持几息,裴扶墨脸色骤变,阔步上前将她打横抱起。
江絮清纤柔的掌心按在他的双肩,声音更是软绵绵:“你做什么呀……”
裴扶墨紧压唇线,将她放置自己榻上,从架上取来干净的面帕为她擦拭人中处,“你是傻了?流血了都不知道?”
江絮清还懵懵混乱,半躺在裴扶墨的怀里,犹如云端。
裴扶墨见她如此,向门外唤了声:“周严。”
连唤两声,周严才进来回话。
“去传大夫来。”
周严正欲出门,江絮清连忙喊住他,“不必了,我没事的。”
裴扶墨见她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面容微愠。
周严面露纠结,但到底懂得察言观色,很自觉退了下去,关上房门。
躺了会儿,加上止血及时,才总算没再流了。
江絮清觑着他像要动怒的神情,小声说:“真的没事啦,许是昨晚我哥哥吩咐厨房煲汤,里头加的东西火气太重,又是天热才导致如此。”
江絮清见他不信,用帕子擦干了血迹后,便站起来给他看,“你瞧,我生龙活虎的,可精神了。”
她提着裙子转了几圈,裙摆绽放如花朵盛开,裴扶墨怔了片刻,在她脚崴了要摔倒时,及时将她捞入怀里,冷声道:“你就不能让我松懈片刻。”
江絮清顺势伏他怀里,牢牢抱住他的腰,将侧脸贴在他胸前:“逗你的呢,我知道我无论发生什么事,你总是会护着我的。”
小姑娘的轻声软语像是透过他的肉.体重重的敲打在他心尖上,他本一直克制着的情感,总是又一次为她而波动,他呼吸渐重,就连箍住她腰肢的手更加收紧。
裴扶墨将脸贴在她的额上轻微摩挲,恨恨道:“花言巧语。”
说罢,他闭了闭眼,用力将她推开。
江絮清被他一推,重力不稳直接朝他的榻上倒去,她伏在他每日睡的床铺上,四周皆都是他清冽的香气,她忽然觉得羞得不行,小声嘀咕道:“哄哄你呀,你都不开心,到底要怎样才能不生我的气呢?”
她衣襟微乱,裙摆如花散开在他榻上,身姿娇娇柔柔,脸颊泛着红晕这般水盈盈看着他,实在磨人。
裴扶墨喉结滚动,觉得方才才洗干净的身子好似又热乎起来,他强压内心波动,背过身,沉默了片刻,没有回话。
江絮清揪着他的软衾,继续小声埋怨:“你那晚分明将我从宫里带出来了,竟是直接将我丢到马车上,让哥哥背我回去的,分明都到门口了,你亲自背我回去不行吗?”
若是往常,他决然不会做出将她独自一人丢在马车上这种事。
她越想越觉得难受,他心肠怎变得这样硬。
裴扶墨收敛好方才混乱的思绪,转过身来看着她那张满是委屈的小脸,突然问:“我给你的离元先生的孤本在何处?”
竟是转移话题了,江絮清有些不满,但还是老实回答:“我给我爹爹了,那孤本是我爹爹一直想要的珍品。”
哪想,裴扶墨黑眸微眯:“我忽然想起,那孤本上夹了一张我左军衙署重要的机密信笺,若还方便的话就取给我。”
这有何难,江絮清应下:“好,一会儿回府我就问爹爹要。”
裴扶墨无言,意味深长的眼神死死盯着她。
莫名盯得她都有些心慌了。
恰在这时,云氏进了屋内,看到江絮清衣衫不整,娇弱无骨地躺在裴扶墨的榻上,而裴扶墨同样身着凌乱的寝服,站在榻前。
惊惧的是,他那样的人,究竟是发生了什么,导致脸上的红晕能蔓延到脖颈,染上一层欲色。
云氏因眼前这幕大受刺激,怒斥一句:“你们在做什么?”
江絮清循声望去,见到云氏吓得连忙从榻上起身,下意识躲在裴扶墨身后。
裴扶墨仍是镇定自若,问道:“母亲怎么来了。”
云氏气得呼吸不稳,当即白眼一翻,晕倒了去。
“事实就是儿子解释的如此,我与江絮清之间清清白白,什么都没发生。”
云氏扶额靠在引枕旁,几番叹气,看着坐在圆桌边沉静自如的裴扶墨,无奈道:“怀徵,你若真的喜欢慕慕那孩子,当初就不该当众拒婚,现在,你这样让为娘如何同江太傅夫妇交代?”
裴扶墨平静的面色有略微的破裂,合着说了半天,原来压根就没听进去。
再多说也无异。
他站起身,“母亲好好歇息,儿子不打扰您了。”
说罢,裴扶墨便阔步离去,留下云氏气得直发抖。“你看看,看看那孩子,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
芷芹安抚道:“夫人,您当心着身子。”
云氏重重舒出一口气,眼眶微红:“我自己的身子自己清楚。芷芹,你服侍我这么多年了,也是看着怀徵这孩子长大的,年幼时他的心思还很好猜,他喜欢慕慕那丫头的事怕是瞒不过任何人,所幸我们裴江两家本就门当户对,关系密切,他若真想娶慕慕,为何不正大光明去娶呢?”
非要弄得这般不清不白。
芷芹劝说:“夫人也看出来了,这个月以来,世子性子沉稳了许多,如今没人猜得透他究竟在想什么……以往越是心思外放的人,当沉稳起来,越是让人捉摸不透。”
裴扶墨回了自己的寒凌居,心中郁气正堆积一处,周严称有事禀报。
“回世子的话,属下当时亲耳听到江姑娘并未否认是来找大公子的。”
室内静得如寒霜凝结。
眼见裴扶墨脸色愈发难看,许久没有回话,他还是硬着头皮问:“世子?”
过了片刻,他背过身,语气冷淡:“你出去吧。”
在镇北侯府被云氏撞见的事,因她和裴扶墨清清白白,江絮清并未多想,回了江府第一时间奔向父亲的书房。
“爹爹,我前段时间给您的那本离元先生的孤本在何处?”
江义承本在处理公务,忽然振奋精神,“你好端端问这个做什么?”
江絮清只顾着在书柜翻找,尚未察觉自己父亲脸色不对,“您先拿给我就对了。”
她几乎将整个书柜和书案都翻了个遍,怎么都没找到,这下有些急了,频繁追问江义承。
江义承只好说道:“你莫怪爹爹,实在是那孤本太多人想要了,爹爹把那当宝贝疙瘩似的,都舍不得借给同僚阅赏,但也不知是护得太紧还是什么,它突然就不见了。”
不见了?江絮清眼眸瞪大,急忙问:“怎么会?那么贵重的孤本,怎会不见?爹爹有仔细找过吗?”
“找了!府里和衙里都里里外外翻个底朝天,就是找不到。”
江絮清顿时如霜打了茄子般,连连后退几步。
江义承惭愧到不敢看女儿,他哪里说的出口,前些日子因吃醉酒后,竟是老糊涂得将女儿的婚事许配给了裴幽,虽说当晚记忆他完全不记得,但第二日裴幽拿出那张他亲手写下的承诺书,纸上白纸黑字写了,他承诺要将女儿嫁给裴幽为妻。
那是他的字迹,他不得不承认。
到底是女儿的婚姻大事,被他醉酒后随意许给他人,届时闹了出来夫人和女儿定会埋怨他,可若悔婚的话,他江太傅多年的好名声必会受到影响,百般纠结,他最终抉择了另一办法。
他将那孤本赠送给裴幽,同时也将那婚约书也换了回来,一切全当没有发生。
“女儿,那孤本……”
江絮清沮丧道:“罢了,我会自己想办法的。”
她现在只祈求那孤本上夹杂着的信笺并非重要的公文,都是裴小九吓她的,否则她实在不知该如何面对他了。
次日天一亮,她就派人去镇北侯府,得知裴扶墨今日出城了,不知何时才回,无法,她只能安静地等他回来再好好解释。
风和日丽,正是适合游湖的日子,画舫上,一众文人正在对着蓝空碧波饮酒作诗。
江义承喊裴幽坐到自己身旁,压低声说道:“贤侄,那日宿醉后的事,你可定要为我保密啊。”
裴幽温和浅笑:“江大人还请放心,阿幽会将那件事烂在肚子里,绝不会让慕慕知晓。”
得到保证,江义承这才松了一口气。
喝醉后把自己女儿的婚姻大事随意许配了,这事非同小可,他当然可以仗着身份命令裴幽将那婚约承诺书给他销毁,但,到底是自己亲口说出去的话,亲自许下的承诺,他亦实在没那个老脸要求裴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也就裴幽心性好,悟性高,看出他的为难,便有意给他一个台阶,主动提出要那离元先生的孤本换这纸承诺书销毁。
裴幽始终抿唇淡笑,仪态温文尔雅,看着画舫内这群朗笑高谈的文人墨士。
他隐晦的目光落在江义承那蓄了胡须的脸上,思绪不由回到了那晚。
江大人亲口承诺要将女儿嫁给他,醒后却多番推辞,虽没有明说,但话里话外皆是他配不上江絮清。
这些清高且目中无人的权贵,即便他有了镇北侯大公子这层身份,在他们的眼中,恐怕他永远都是那个乞儿。
他笑容渐深,对面的明大人突然朝他举杯,“裴公子怎么不喝?”
“这就来。”
江絮清约了好友成如筠出来见面,赴约地点正在曲碧湖附近的茶铺。
成如筠见她始终耷拉着脸,问道:“慕慕,你怎么了?”
江絮清叹了口气:“你不懂,很难说。”
成如筠笑话她,“有什么难说的,保不齐又是因为你的裴小九不理你了。”
江絮清撩起一只眼看她,“猜对了,又没猜对。”
裴扶墨最近是理她了,但倘若她将那孤本搞丢的事说出来,他指不定又要生气与她闹别扭。
事关他公务上的事,江絮清也不好对外说,只能藏在自己心里,独自忧心。
成如筠啧道:“我真搞不懂你们这种陷入情爱的人,三天两头情绪大起大落,搞不懂啊。”
江絮清被她这看破红尘的语气惹得忍俊不禁,扑过去挠她:“就知道说我,我可听说了,伯母也在为你相看呢!”
提起相看,成如筠将脸一垮,“我可不想嫁人,我母亲嫁人,你看她像是过得很好吗?”
她父亲风流成性,后院姬妾成群,导致成如筠自小便对男人不抱希望。
江絮清心疼地抱着好姐妹安慰了许久,待余光一瞥,湖畔的走道来了个极其眼熟的人。
那人已行到江絮清跟前,恭敬道:“姑娘,老爷正在那画舫上游湖,大老远瞧见您了,说是让您过去,给几位世伯见礼。”
江义承最是注重繁文缛节,方才画舫那么同僚都看见自己的女儿,总不能只远远看着。
只是去见礼而已,江絮清应下,对成如筠道:“筠儿,你等等我,我一会儿就来。”
江絮清随着那小厮去到湖边,上了画舫后发现这偌大的画舫内只有一人。
还是她最不想看到的人。
裴幽面色含笑,脸上带着微醺的红晕看她:“慕慕来了?这不巧了,江大人方才遇见其他同僚,随那些大人去了另一艘画舫欢聚,约莫要点时间才能过来。”
江絮清浑身紧绷,连忙后退几步,“既如此,那我先回去了。”
她微弯腰身要退出去,裴幽站起来,动作利索攥住她纤细的手腕,面上带笑,但手中的力道却是不轻,“急什么,就不能坐下来与我说说话?”
江絮清怔怒,“你放手,不要碰我!”
裴幽眼眸冷然,故意往里一拽,江絮清难敌他的力气,跟着脚步不稳往前扑,二人一同倒在一旁的软榻上。
画舫外传来脚步声,以为是父亲一行人来了,江絮清掌心按在裴幽胸膛前推他,“你松手,不要让别人看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