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拒婚
江絮清说的话字字清晰充满情绪,不带一丝犹豫与含糊,已是下定了决心,告诉两家长辈自己的心意。
她想嫁给裴扶墨。
且非裴扶墨不嫁。
云氏和唐氏顿时笑开了花儿,二人互看了一眼,点了点头。
还是江义承看不得女儿这大胆发言,轻咳了一声,板着脸提醒:“慕慕,你是个姑娘家。”
哪有姑娘家扑到男人怀里求娶的?也不害臊!
江絮清还埋在裴扶墨怀里,轻轻嗅着他身上的冷梅香气,此时此刻才是她重生以来第一次感觉到充实,这样抱着他,闻着他身上独有的气息……
才感觉到他没有真的离开她。
玉荣堂内瞬间热闹起来,裴灵梦挽着云氏笑得开怀:“阿娘,我就说这俩能成吧?我就想要慕慕当我嫂子!”
江濯连忙拽着也要扑上去抱住裴扶墨的江琰,警告道:“你小子,莫要去打扰小两口恩爱了。”
江琰嘟了嘟嘴,便抱着江濯的大腿稚嫩地问:“哥哥,九哥哥真的是我姐夫了吗?”
江濯看向那抱在一起的二人,略微思索一番,意味深长道:“尚且不知。”
他俩若是成婚,两家定是皆大欢喜的,他自然更是开心,一个是自己的亲妹妹,一个是自己的好兄弟。但显然近日以来,他的妹妹和好兄弟出现了什么感情危机。
尤其此刻,裴扶墨坐在太师椅上,身姿很是僵硬,脸上的神情同样不太好看,但众人皆沉浸在欢悦中,并无人察觉。
裴扶墨面色不善,低声道。
“松开。”
江絮清身躯一僵,顿了片刻,求证地问:“你说什么?”
“我说松开。”他似忍无可忍,直接上手推拒,将她从怀里拉了起来。
江絮清脑子顿时嗡嗡响,任由裴扶墨这样推拒她的动作,当那双手扶在她的腰间时,他却忽然不动了。
裴扶墨收了手中力道按住她的腰,冷笑地问:“你是疯了吗?”
“没有。”江絮清低着头,回答的毫不迟疑。
裴扶墨皱眉,伸手掐着她的下颌,逼迫她抬起脸颊,待看清那双湿红的双眼时,心尖不由颤了下,呼吸跟着一促。
江絮清睁着一双泛红的杏眸,晶莹的泪水挂在眼尾,她看着裴扶墨冰冷的脸色,紧张地说:“你从前不是想要娶我吗?那我此时想嫁给你也是真……”
裴扶墨垂眸敛下眼中的晦色,不想听她再说下去,旋即松开了她的下
颌,没再说话,只是起身将江絮清推开,扯了扯身上的衣袍,正色说道:“父亲,母亲,娶妻一事还请再细细斟酌,事关我与慕慕的人生大事,慕慕更是姑娘家,若是做错了决定,怕是会毁了一生。”
“我恐怕,受不起。”
他并没有正面拒绝,但这与拒婚并无差别。
堂内所有人脸色都变了,静得落针可闻。
裴玄大马金刀坐在主位上,凌厉的目光在裴扶墨和背对着众人的江絮清身上来回扫。
江絮清迟迟没有转过身,但轻微颤抖的双肩,显然此时伤透了心,泪流满面。
裴玄脸色一沉,当即便拍案站起。
“怀徵,你这说的什么混账话?道歉!”
镇北侯大怒,裴灵梦和江琰两个小辈吓得缩在自己母亲怀里。
眼见场面弄得如此难堪,姑娘家当众扬言非他不嫁,他竟说受不起?
摆明了不想娶江絮清,江家亦颜面扫地。
江义承和唐氏及江濯的脸色都沉得能挤出水了,但到底注重颜面,还是江义承主动劝说:“阿玄,有话好好说,况且这不过是孩子间的一个玩笑罢了。”
“孩子?”裴玄嗤笑:“已经十九岁了,一个大男人,还以孩子为由蒙混过关?”
“义承,你放心,我定会让我家这不成器的小子给慕慕这丫头一个交代!”
江义承虚虚一笑,不好说什么,毕竟是自己女儿当众被拒婚,说不生气也是假的,但看在与裴家关系亲近,加之裴玄又这样站在他这边,他总不能再怒斥裴扶墨。
云氏笑着打圆场:“好了,怀徵大抵是在说笑呢。他和慕慕自小便关系好,说起娶妻的事,许是还未反应过来。”
裴玄和云氏显然是想打定主意让裴扶墨娶了江絮清。
裴扶墨心里烦躁更甚,在两家父母正在说场面话时,毫不给面子,再次冷言拒绝:“我的决定没人能够改变,我说不会娶她,就不会娶。”
此言一放,裴扶墨便转身离去,丢下一句话:“卫所那边有事,我先走了。”
他走的步子迈的很快,衣袍的布料擦过江絮清垂落的手背,行动毫无留念,最后竟是看也没看她一眼。
身后传来裴玄的一阵大怒:“这小子当真是翅膀硬了!”
当众拒婚一事过去了几日,裴扶墨亦几天没有回镇北侯府。
安夏打探完消息回来,说道:“姑娘,您何苦呢?”
她实在想不明白,姑娘都被那般不给面子的拒绝了,即便是两家的家宴,并无其余外人在,但那种伤害却是真实的发生了。
况且,裴世子都放了狠话,他的决定没人可以改变。
若是一再的强求,姑娘的心也不是铁打的,也同样会疼啊。
江絮清侧脸趴在桌上,脸颊软肉都挤了出来,眼底有隐隐的青色,看样子近日的确没有休息好。
她懒散地趴着,软乎乎地说道:“我没事,他只说不娶我,又不是有其他心仪的姑娘了。”
这句话也不知道是在安慰自己还是什么。
她又复述了一遍:“没错,他即便不喜欢我了,也不代表喜欢其他姑娘。”
况且她与他有多年的情分在,只要坚持下去,没什么不可能的。
前世她嫁给了裴幽近乎一年,裴扶墨也仍旧一直在等她啊。
安夏无奈地摇头。
这时门外值守的侍女进来传话,“姑娘,成府的人来传话说成姑娘请您在香溢茶馆一聚。”
江絮清赴约了香溢茶馆。
成如筠是工部侍郎成海的嫡幼女,更是江絮清最要好的闺中密友,自重生后,她每日忙上忙下,都许久未曾找成如筠见面了。
“我不主动找你,你就不来找我玩了?慕慕当真好没良心呐。”
江絮清抱着成如筠的手臂撒娇:“好筠儿,这回就饶了我吧,实在是近日太忙了。”
“你忙什么了都?”
看来这是要打破砂锅问到底了,江絮清犹豫了下,还是老实交代了出来。
成如筠听完诧异不止,“什么时候起,你和裴世子的关系还要靠你这样努力去维系了?”
“现在还是兴武三十年吗?我莫不是脑子烧坏,听错了?”
但凡熟知她和裴扶墨关系的都会惊讶裴扶墨对她冷淡的态度,果然不是她小心眼,江絮清委屈道:“就是这样的,他不理我了。”
在好姐妹面前,不必在父母面前装做没事人,她抱着成如筠将最近的苦水都倒了出来,“筠儿,裴小九他说他不会娶我的。”
那日他说的话,至今在她心里盘桓不去,犹如一根刺般,扎了许久,她实在疼的厉害,只要想起来,便是止不住的难受。
成如筠抱着她,仔细分析了起来,说道:“莫不是他有其他心仪的姑娘了?”
江絮清愣了会,摇头,“不会的。”
若他真的有关系亲近的姑娘,哥哥和阿梦知道了都会告诉她,怎么会呢。
那成如筠便想不明白了,不过见这二人关系冷淡似要破裂,她反而还高兴。
幼时她最是烦裴扶墨总是来跟她抢慕慕,如今他不要了,那不是正好。
成如筠眼珠子一转,笑嘻嘻地道:“慕慕,你来做我嫂嫂吧?”
“啊?”
成如筠满脸认真,“我哥哥他心悦你许久了,因裴世子的缘故一直不敢出手,如今那烦人的裴世子不再缠着你,这不是我哥哥的机会来了吗?”
江絮清如石化了般,拧着细眉:“你说什么呢,这是能拿来说笑的么?”
正值未时,茶馆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江絮清和成如筠坐在一楼的大堂内,任谁进来都能第一时间看到角落的二人。
“我没说笑,我哥哥的性子你知道的,木讷害羞的书呆子,虽然不会说好听的话哄姑娘家,但他若是喜欢上一个姑娘便绝不会变心,谁嫁给我哥哥都有福!”
江絮清皱眉,回想前世的经历,印象中前世成如筠的哥哥成澈好似并未娶妻,她出嫁一年后就死了,成澈最后如何了她也不清楚。
但是,这与她有什么关系。
“你可别说了,再说了,你问过你哥哥吗就这样替他下决定。”
恰逢这时,茶馆门口传来一阵骚动,江絮清正要看过去,被成如筠拉了过来。
她面色认真,正色道:“我只问你,愿不愿意嫁给我哥哥。”
难得见成如筠还有这般严肃的时候,江絮清怔了会儿,愣愣地看着她的神情。
二楼的台阶处,裴扶墨从二楼缓缓走下,眉宇像是凝结了一股煞气。
茶馆老板恭敬道:“都督大人,若还有需要的,请尽管吩咐。”
裴扶墨面无表情看向最角落。
那边传来了少女的对话,“我哥哥喜欢你啊,慕慕!你若嫁过来做我的嫂嫂,这样便会幸福一辈子了。”
他掌心搭在台阶扶手处,收紧的动作引起茶馆老板的注意,吓得老板惨白一张脸。
这台阶怕不是都要被都督大人掰断了。
第10章 怒意
茶馆老板吓得打磕巴,静默乖巧地立在一侧,不敢言语,此时一众官兵训练有素地从门外涌入,领头的官兵拱手回话:“都督大人,贼人已被缉拿归案。”
裴扶墨站在二楼台阶处,将整间茶馆收尽眼底,黑眸浮起渗人的冰霜,只从江絮清身上扫过,不曾逗留。
“即刻收网。”
男人冷沉的嗓音传入江絮清的耳边,她心跳加速,忙转身回首。
便看到身着玄色蟒袍的裴扶墨从台阶往下走,径直走到被一群官兵压着的贼人身前,他双眸沉浸如古井无波,却含着使让人望而生畏的威慑,在众目睽睽下,他抬腿朝那贼人当胸一脚。
贼人登时瘫倒在地,痛苦地嚎叫。
“当真让本官好找,你所犯之罪,本官即使现在杀了你,亦死有余辜。”
此人便是昨夜潜入了左军衙署的贼人,试图盗取左军机密,事发后躲藏在城内各个隐秘场所,经过一日一夜的追查,这才彻底捕获。
裴扶墨显然心情差到了极致,那贼人被他一脚踢的大吐鲜血,恐怕肺腑都要错位了。
这时,裴扶墨的得力下属魏镜领着另外一支官兵过来见到此景,诧异问道:“都督大人何必如此动怒?”
别说魏镜吃惊,就连目睹了全过程的周严也同样惊诧不已。
世子虽说并非慈善之人,但行事极有分寸,这贼人即便再罪恶滔天,一切都该压回去再处置,他便是这样没控制住当街将贼人踢的口吐鲜血,昏迷不醒了。
也不知断气了没。
若就这样死了,岂不是套不到话?
裴扶墨眼帘微抬:“废话少说,将这贼人压回去!”
魏镜只好听命行事,吩咐手下的人将已经昏迷的贼人拖走,殷红的鲜血在茶馆门口摆着着实醒目,茶馆老板双眼往上翻,险些晕厥。
看着这样冷漠狠戾的裴扶墨,江絮清不知为何,吓得站在原地不敢动弹了,此时他身上的煞气可怖到让人根本不敢接近。
成如筠将江絮清拉过来,小声说:“裴世子怎么变得这样吓人了?”
江絮清低垂着脸,思绪有些混乱,但还是为裴扶墨说话:“大抵是贼人太可恨了。”
成如筠不喜这种残暴的男人,对江絮清一心扑在裴扶墨身上更加不认可,“慕慕,你就看看我兄长吧,温润老实且疼人。”
江絮清:“……”
从茶馆回了江府后,江絮清便有些魂不守舍的。
江老夫人跟前的袁嬷嬷来了鸣秋院请她去燕喜堂,江絮清只能勉强自己打起精神,随袁嬷嬷去了一趟。
除了江老夫人,燕喜堂内还有江嘉锦。
“祖母。”江絮清福身行礼。
江老夫人笑得和蔼,朝江絮清招招手,“慕慕,坐到祖母身旁来。”
“慕慕今日去哪儿玩了,累得小脸都垮了。”江老夫人一手牵着江絮清,一手轻轻抚摸她的侧脸,温柔慈爱。
江絮清抿唇笑了笑:“是如筠请我去茶馆一叙,与她多聊了几句,便回来晚了。”
江老夫人笑道:“成家那姑娘许久没来咱们江府了,若有闲暇了慕慕也请她来府上一聚得好。”
江絮清点头应下了。
接着便简单聊了几句家常,江嘉锦偶尔也接几句话,一副祖孙和谐的场面。
等江老夫人呷了口茶水将茶盏放下后,似不经意地道:“慕慕。裴世子拒婚一事,你也莫要太放在心上,幼时的情谊随着年岁的增长,会有改变也情有可原。”
江絮清毫不意外祖母知道她被裴扶墨拒婚的事。
那日从镇北侯府回来后,爹娘和哥哥的脸色都不大好看,以爹爹的性子,想必祖母若是问了,他也定会老实交代。
江絮清答道:“多谢祖母的关怀,慕慕没事,慕慕知晓,世子只是暂时还在与我置气罢了。”
江嘉锦却是拿帕子捂唇笑出了声:“二姐姐,你还天真的认为世子这是在与你闹别扭呢?”
江絮清脸色微白,没有接话。
江老夫人严肃着脸:“锦儿,谁准你与你二姐姐这样说话的?”
“锦儿知错了。”
江老夫人轻轻抚着江絮清的手,说道:“慕慕,祖母想着,倘若你与怀徵那孩子实在无缘,也不必勉强了。”
江絮清抬眸,看向江老夫人慈善的面容。
她也毫不掩饰,直接说道:“总归我们江家是必须要与裴家联姻的,倘若世子他实在不想娶你,你便让给你妹妹罢。”
江絮清心里仿佛被一记重锤敲打,脸上血色尽失,轻声喃喃:“为何……”
江老夫人叹道:“镇北侯府这样的世家,加之怀徵年少有为,貌比潘安,年纪轻轻便官居左军少都督。想要将自家姑娘嫁到镇北侯府的比比皆是,但裴怀徵只有一个,以往看着你与怀徵关系亲近,想着婚事成了,这姻亲也是咱们江家的。但眼见怀徵无意娶你,倘若就此错过,倒不如让你妹妹也试一试。兴许你妹妹与怀徵倒成就了一桩姻缘,总归无论是你还是锦儿,谁嫁给怀徵,祖母都是欢喜的。”
江絮清苦笑,也是,她和江嘉锦都是祖母嫡亲的孙儿,同样是江府的血脉,往后的婚嫁更是为了江府的荣耀,她和江嘉锦谁嫁给了裴扶墨,对祖母都没差。
江老夫人自是看出了江絮清的情绪,有意当做没看见,柔声却像是带有警告地说:“慕慕好好想一想,镇北侯府这样的家世,若是我们江家错过了,将会有多大的损失,想必你也清楚。”
江絮清离开后,江嘉锦便坐在江老夫人身边撒娇,“祖母,您应该再说的清楚一些,我怕二姐姐她心里头较着劲,有意不撮合我和世子呢。”
江老夫人意味深长道:“你以为我的话管用?慕慕自小最宠她的人不是父母与兄长,而是怀徵那孩子,她对怀徵的感情比咱们看到的还要深刻,以往只是自己没察觉,一旦明白了自己的心意,她绝不会轻易放手的。”
江嘉锦吓到了,“那如何是好,锦儿与世子岂不是没机会了……”
江老夫人拿茶盖撇了撇浮沫,淡声道:“那又如何,若慕慕能挽回怀徵的心,她嫁给怀徵不是比你更好?祖母都乐意看到。”
江嘉锦气得小幅度跺脚,就知道祖母并非真的站在她这边,看来还得她自己努力了。
安夏回了院子,将房门一关,扶着江絮清落坐,紧张问道:“姑娘,老夫人究竟是何意?难道她是让您为世子和三姑娘牵红线吗?”
江絮清此时心力交瘁,嗓音都有气无力:“我不知道,但很显然,祖母在给我施压。”
她和江嘉锦是必须有个人嫁进镇北侯府的,倘若不是她,那祖母便会要求她给江嘉锦制造机会。
若是看在两家情谊的份上,裴扶墨又不愿意娶她,也不知会不会因为父母的压力而松口。
毕竟上辈子,他与江嘉锦就险些议亲了呀。
镇北侯府。
周严送走了东宫太子身边的近身宦官,便返回了屋里。
“世子,王公公说您吩咐的事,他必定会一字不漏转交太子殿下。”
裴扶墨站在红木架旁取出一把通体青色的长剑,剑鞘抽出,剑身碧光一闪,幽冷的绿映照出他那双沉浸的黑眸,“周严,陪我试试这把新剑。”
周严心惊,有些发怵道:“世子,这把青翎剑乃西凉王子战败于您时特地献上的战利品,陛下亲赐于您,称其剑锋芒锐利,一般人难以驾驭,特赐您用于战场杀敌,轻易不可拿出来试剑啊。”
这可是要人命的啊,他还没活够呢。
裴扶墨充耳不闻,提着青翎剑便朝庭院走去。
周严只能苦哈哈上前,充当陪练。
世子近来也不知是受了何刺激,今日更甚,从茶馆回到衙署后便将那贼人折磨得不轻,皮都要褪了一层,就连魏镜那样冷血的人看了都于心不忍。
回了侯府还未歇息多久,就拿他试剑,他的命也是命啊。
周严冒着生命危险接招,几番招式下来,虽说收了力道没伤着他,但裴扶墨每一招都强势逼近,他不得不先认输甘拜下风,“世子武力见涨,属下佩服。”
“嗖”地一声,裴扶墨疾速收剑,但心头的郁结还是未曾消去。
茶馆时所听到的谈话,一直频繁在他脑海中回荡,事发至此,就连方才比试时,他都无法将江絮清从他脑海中清除。
不知是恨自己这般了还放不下,还是其他,裴扶墨心绪更加难平,闭着眼随意挥了几剑,便往屋内行去。
周严愣住,眼睁睁看着院子内的一颗大树这样毫无防备地倒下。
世子心里究竟埋了多少恨意,随便挥剑,便有如此成效。
“怀徵。”
游廊处传来裴幽清润的声音。
裴扶墨驻足,缓缓侧眸看去,语气幽然:“兄长来了。”
第11章 台阶
目送裴幽离开了寒凌居,周严觑了眼神色不明的裴扶墨,再三斟酌后问道:“世子,大公子方才说的话究竟是何意?”
什么叫江姑娘那边,他会负责安抚好情绪,让世子再考虑清楚,莫要因为一时的冲动而坏了这段姻缘。
裴扶墨将青翎剑收入剑鞘,笑得诡异:“兄长关心弟弟的婚姻大事罢了。”
周严将脸一撇,世子显然还在震怒,他是半点不敢吱声了。
又过去了两日,江絮清与裴扶墨的关系还未缓和,却忽然收到了安华公主的邀约。
安华公主请她明日入宫赴约。
这四皇子出事不过半个月,安华公主便按捺不住想要庆祝了。
说来,四皇子的母亲庄妃虽去的早,但生前曾在宫斗中与安华公主的母亲惠妃结下仇怨,庄妃曾从中使计害得惠妃腹中子嗣小产,从而导致惠妃身子受损,无法再怀有子嗣。
这件事虽说并未有确凿证据,但惠妃母女坚定认为是庄妃所害,二位娘娘结仇多年,是以庄妃因病故去后,惠妃与安华公主还咽不下这口气,如今四皇子亦死了,安华内心这才痛快不已。
皇家杂乱无章,皇子公主们虽说同是晋安帝的血脉,但关系却不见得好,私下暗自较劲争宠不算新鲜事,只要不互相残杀,晋安帝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先皇后出自镇北侯府,幼时江絮清时常随同裴扶墨进宫,便与安华公主交情不浅。
唐氏说道:“慕慕去宫里也好,就当散散心。”
省得每日待在府里闷闷不乐的。
江絮清也有阵子没见安华了,很是想念。
她刚点头,唐氏便说道,“公主似乎还邀请了阿梦那丫头,你云伯母说让你明日乘坐镇北侯府的马车一同进宫。”
江絮清讶然:“阿娘……”
唐氏笑了笑:“阿娘知晓你在想什么,要说阿娘对怀徵没怨言定是假的,哪个做母亲的受得了自家闺女被这样当众拒婚?你爹爹更是气得一晚上没睡着。可裴家不是外人,怀徵那孩子更是阿娘和你爹爹看大的,他什么品性,阿娘再清楚不过。”
再说了云氏和镇北侯私下都给她和江义承道歉了,这次又给了这样的台阶,就不必再僵持。
正说话的间隙,江义承和裴幽回府了。
江絮清见裴幽又来,登时打起了精神,父亲十分看重他,这段时间无论她私下多努力从中撺掇,使了什么法子,父亲还是将他视为关门弟子般看重。
裴幽两年前被捡回江家,起先是做一个洒扫的活计,后被调去了书房打扫,因极其敏锐惊人的领悟能力,让江义承直乎遇到了天才。
江义承文官出身,极其欣赏文人才学,裴幽虽并非接受过正统教育,但因具有过目不忘和极强的领悟力及那手书法,使父亲对他的看重犹如亲子。
就连哥哥都曾经抱怨,恐怕裴幽才是父亲的儿子。
当时江义承拍着裴幽的肩膀,朗声大笑:“此子似我。”
话里话外便是将裴幽当做自己亲子一般,当得知他竟是流落在外的镇北侯嫡长子后,加上一层挚友儿子的身份,江义承便更加看重裴幽。
如今即便江絮清说她重活了一世,裴幽为人奸诈品性阴毒这事告知父亲,恐怕父亲只当她失心疯了。
江絮清唤了声爹爹,便着急退出去了。
江义承及时喊住她,“慕慕过来。”
裴幽笑吟吟地坐在江义承身旁,看着江絮清不情不愿小碎步迈过来。
“成天这么忙,跑上跑下的,书法可练习了?”
她近日常去镇北侯府蹲裴扶墨,要么便是去左军衙署附近假装偶遇,的确挺忙的,爹爹这话定是意有所指。
“练了的,但是不多。”说完她讨好似的笑着凑到江义承身旁撒娇,“好爹爹,过阵子慕慕闲下来后定会乖乖练出一手好字给爹爹鉴赏。”
江义承笑着点她光滑的额头,“小丫头片子又想糊弄你爹了,你那一手鸡爪字都将为父的脸丢尽了。去,回屋准备一会儿就来爹爹的书房,让你阿幽哥哥教你练字。”
江絮清瞬间吓得一弹,反应极大地道:“爹爹,我自己摸索学习就好,我那一手字拿不出手,就不必劳烦裴公子了。”
裴幽恰好时机地笑:“我近日是不是惹着慕慕了?怎就与我如此生分,连哥哥都不愿唤一声?”
江义承和唐氏同时皱眉,“慕慕,这是怎么回事?”
怎么说裴幽也是镇北侯的长子,身份在那,加上他在江府住了两年,再唤公子的话实是疏离。
在父母的双重施压下,江絮清不得不低下头,唤了声阿幽哥哥。
裴幽笑了,但眼底的笑意却让人捉摸不透。
说回练字的话题上,江絮清仍旧不愿让他教,只坚定地说自己能练成,江义承见女儿如此坚持,便说给她一个月的时间,倘若下个月他检查,书法还是如鸡爪乱爬,便会给她好看。
江絮清忙不迭点头,这才躲过了一劫。
晚膳时分,镇北侯府玉荣堂。
佳肴已上桌,但没一个人动筷,直到家仆入堂回禀:“侯爷,夫人,世子回府了。”
云氏顿时喜笑颜开,“快快请世子过来。”
裴玄轻咳一声:“夫人,笑容收住。”
莫让那小子认为他爹娘是好糊弄的性子,做错了事,竟几天不回府,还得三催四请,简直不成体统!
云氏冷哼:“你不心疼,还不准我心疼了?怀徵他日日在卫所幸苦带兵,年纪轻轻的便干着那样要命的职位……”
妻子说起孩子便没完没了,裴玄及时认输。
裴灵梦偷笑几声,见父亲瞪了过来,忙转移话题:“二哥来了。”
裴扶墨回寒凌居换了一身轻简的衣袍进来,俊朗的面色不见丝毫的疲惫,只显沉稳。
“父亲,母亲。”
裴玄嗯了声,“坐。”
裴扶墨直接撩袍,在裴灵梦身旁坐下。
“既然一家人已到齐,那为父有话直说了。”
裴灵梦好奇地打量,裴幽端坐含笑,裴扶墨神色冷淡不见动容。
裴玄继续道:“再有半个月,侯府将会为你们兄长举行认亲宴,事关重大,届时可莫要出任何差错了。”
最后一句就差直接点了裴扶墨的名讳。
前几日裴江两家的家宴,便是因为裴扶墨的拒婚闹得不愉快,这次认亲宴有关裴幽,镇北侯夫妇不希望再出任何状况了。
见三个子女都应下了,裴玄这才脸色好了许多。
“幽儿,这二十多年委屈你了,认亲宴为父定会将本该属于你的一切都给你。”
裴幽温声道:“父亲,儿子能回到裴家已极其感激上苍了,从前从未奢望过,原来这世上我还有家人,有父母亲与兄弟姐妹,如今我得到了一切,已经知足了。”
云氏听了这番话,愧疚地落泪。
裴幽从怀中取出帕子,柔声安抚。
裴灵梦也心疼的哭出来,抱住裴幽一直唤大哥。
裴扶墨从始至终并未表态,只默默进食,捏玉箸的手却在暗自使劲。
云氏擦干了泪,忽而想起什么吩咐道:“怀徵,明日便由你护送你妹妹入宫赴安华公主的约。”
裴扶墨嗯了声。
裴灵梦说,“还有慕慕呢,她也要跟我一起。”
“二哥这回可不准欺负慕慕了,不然我就让大哥娶了慕慕!反正都是嫁给我做嫂子,给大哥和二哥对我来说都一样,哼!”
裴扶墨面无情绪,冷冷地扫了一眼裴灵梦。
裴灵梦本就是一句玩笑话,冷不防受到这记冷眼,吓得筷子都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