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很快,裴扶墨又恢复如常,速度快到险些让她觉得方才的眼神只是错觉。
“二哥这些年是白疼你了,竟一心向着江家是吗?”
听到二哥的打趣,裴灵梦这才觉得虚惊一场,“哼!慕慕是我的好姐妹!谁欺负慕慕我就讨厌谁,二哥也一样。”
云氏和裴玄被兄妹二人的斗嘴引得笑出声。
裴扶墨意味难明的笑意渐收,看向对面同样笑得高深莫测的裴幽。
即便他这世不娶江絮清,他也绝不会让面前这人得逞。
第12章 独处
今日江絮清醒了个大早,特地精心打扮了一番,安夏站在身后为她梳妆,都禁不住打趣道:“姑娘,入宫就这样高兴吗?”
江絮清高兴的可不是入宫,而是……
她望着铜镜内安夏那揶揄的眼神,便知是被她逗弄了。
江絮清忍不住捂住泛红的脸颊,娇嗔地说:“你就这样逗我,若是不将我打扮的漂亮些,看我怎么唯你是问。”
安夏笑呵呵地求饶:“姑娘容颜出尘,无须盛装亦能耀眼夺目。”
可,她竟然这么美了,裴小九的心怎么就硬得跟石头一样呢?
分明前世的他不是这样冷静自持的呀……
犹记得半年前他刚从北疆回京,那会儿是他们分开了三年后的初次见面,少年较比三年前长高了不少,壮了许多,白皙的肤色都微微染着蜜色,是个健壮的男人了。
那日他回京,还未曾回镇北侯府,便先来找她,拦下了她的马车。
车帘掀起,他逆光而立,玄色披风迎风摇曳,朝气蓬勃,生生不息。
他眼中的熠熠光辉,蕴满了缠绵的思念。
那时他强行钻进车厢,不管不顾地将她往怀里紧紧搂抱,那强劲的力道勒得她疼痛不已,没忍住轻呼出声。
三年未见,他成长为血气方刚的男人了,而她亦不是当初那个身形扁平的小姑娘。
她出落的亭亭玉立,身段曼妙,雪脯饱满。
他将她紧紧拥在怀里,先是僵了一会儿,低沉的声才在她耳畔呢喃:“慕慕,你的身子怎就这么软。”
她羞红了耳尖,敲打他胸膛推拒道:“松手啦,你勒疼我了。”
那股力道不仅不松,反而掌心的热度像是能传入她的体内,她心绪紊乱。
“慕慕,慕慕……我好想你。”他将侧脸贴在她的脖颈处,不知羞地诉着相思之情。
回忆往事,江絮清忍不住又红了脸。
她那会儿怎就如此迟钝,觉得自己不敢面对裴扶墨的热情便是怕了他?是厌恶他?
她分明是喜欢极了啊。
镇北侯府的马车在江府门前停下,裴扶墨一袭墨色蟒袍高坐马背之上,幽深的眼神望向从府内提裙走出的人。
江絮清在他面前驻足,扬起面颊看他。
裴扶墨敛神,将视线移开,淡声道:“我送你和阿梦进宫,上车罢。”
江絮清鼓着脸,正想与他说句话,裴灵梦从车窗内探出了脑袋,“慕慕,快上来呀。”
江絮清只好上车。
马车启程,车厢内裴灵梦挽着江絮清说着闲话,又问道:“那日过后,你与我二哥有好好聊过吗?”
江絮清摇头,“根本就见不到他。”
怎么聊?他就像是刻意躲着她一样,连续几日都没有回镇北侯府。
裴灵梦沉吟了声,过了片刻忽然喊停。
她吩咐前头驾车的车夫下车说几句话。
很快,裴扶墨推开车门探入了车厢问:“怎么好端端不舒服了?”
裴灵梦揉着额头,虚弱道:“许是昨晚吃撑了,尚未消化,现在坐马车可难受了。”
裴扶墨稍抬眸,幽幽道:“吃多了你应是捂着肚子,不是额头。”
裴灵梦尴尬须臾,气得脸红,“二哥管我捂哪儿,反正这马车我是一刻也坐不下去了!我要回去!”
裴扶墨冷笑,“公主你也敢爽约?届时她发难起来,二哥可不会护着你。”
安华公主性子娇蛮,虽然与她相处的不错,但若真惹着她不满了指不定会发怒,公主她可得罪不起。
裴灵梦眼眸滴溜溜地转,笑道:“那好,我去骑二哥的马,二哥就坐车上好了。”
这更合她的意。
裴扶墨脸色冷沉,“我何时不知你竟会骑马了?”
裴灵梦已是起身了,眼神投向窗外看着另一匹马上的男人,指着他说:“那人不是二哥的下属吗?就让他给我牵马好了,我正好也骑马消消食。”
裴扶墨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那人正是整个左军衙署里性情冷硬,最是不懂得怜香惜玉的魏镜。
他唇角微勾,“好。”
没料到这么轻易就同意了,裴灵梦和江絮清都诧异了会儿。
裴灵梦下车后,便指挥魏镜助她上马,又指使他在前头牵着,车外传来她活泼雀跃的嗓音,看起来相处得很是融洽,与车厢内这森冷的氛围形成落差。
裴扶墨背脊靠在车壁处,阖目养神。
江絮清是怎么都坐不住,可他端着这幅生人勿近的态度,她又怎好再主动说些什么。
难得独处,他竟是宁愿睡觉都不同她说几句话。
江絮清难受地掀起裙摆撒气,十指便也来回的搅那布料,时不时从唇里溢出哼唧声,暗道,我就看你忍到何时。
裴扶墨阖眼启唇,“你也肚子不舒服了?不然也下去骑马。”
江絮清瞪圆了眼,他明知她最怕骑马了,竟拿这来吓唬她。“你就这样讨厌我,既然如此,为何要答应送我入宫呢?”
说到最后,声调都带着哭腔。
她小声的啜泣,像是要将这阵子在裴扶墨碰的委屈都哭出来。
裴扶墨拧眉睁开眼,“哭什么?我有凶你吗?”
“你没凶……”可冷漠的疏离比凶她还让她难受,她胸口现在闷闷地喘不过气来,哭声更加控制不住地增涨。
马车外的裴灵梦听见哭声,吓得连忙要下马。
魏镜在前头气定神闲地牵马,她喊住:“你快扶我下去,我要去看看是不是二哥又欺负人了。”
魏镜充耳不闻,慢悠悠道:“抱歉,大小姐,属下这个马夫只管牵绳,不管别的。”
言下之意是让她自己想办法下来。
可裴灵梦还是头第一次骑马,更何况是自己二哥的那上战场杀敌的战马,比寻常的马都要高上许多,她哪敢自己落地呀。
不过渐渐地听到车厢内的哭声消下去,想必应该是解决了,裴灵梦这才放心,冷哼一声:“不是只会牵吗?那你现在就给本小姐绕着皇城牵一圈。”
魏镜戏谑地笑:“是,属下遵命。”
车厢内,裴扶墨任由江絮清拽着他的衣袖擦眼泪,眼见他那只干净的衣袖都洇湿一片,漆黑的眼底隐隐浮起自己都不懂的晦暗。
他究竟在做什么?难道不是该彻底远离她吗?
江絮清抽噎了几声,就着他的衣袖将眼泪擦干,许是哭了一阵,嗓音嘶哑了许多,“说好了,今后不可以再躲着我。”
裴扶墨气极反笑:“我何时说过这种话。”
江絮清心虚到语气都弱了,还是倔强地肯定:“你都将衣裳给我当帕子用了,难道不是此意吗?”
他竟是不知江絮清会是这样趁机钻空子的人。
下瞬间裴扶墨就将衣袖抽回来,态度明确。
江絮清却是不会再让他推拒了,好不容易有机会独处,还是在马车内这样狭小的空间,她若再不做些什么,就枉费阿梦为她制造的机会了。
他抽走了那只给她擦泪的手臂,江絮清直接顺势双手勾缠上他的窄腰,上半身都往他怀里扑。
裴扶墨未曾防备,被她撞倒,平躺在软榻上。
江絮清双腿岔开在他的腰部坐着,方才揽住他腰的手也因为坐势勾缠上了脖颈,她软软的侧脸贴在他的颈侧,小声道:“裴小九,我好想你。”
她是真的很想他,很想很想。
自重活了一次,她都没机会与他这样独处,这样亲密接触,连上回在镇北侯府的那个拥抱,都被他无情地推开。
她全身娇娇软软,馨香扑面袭来,语调更是缠缠侬侬,使裴扶墨要将她推开的那只手宛如千斤重般,如何都抬不起来。
她的红唇贴着他的喉结处,小声说着甜言蜜语:“我好想你,想你想到心口都会疼,有时还会想到偷偷的哭,裴小九,你究竟对我做了什么呀……”
裴扶墨喉结滚动,眼尾一抹冶丽的红瞬间蔓延至耳廓,按在她腰间的掌心更是在他无法掌控下,缓缓加重,贴的严严实实,用力到好似想将身前的少女揉进自己的骨血里。
他的心分明在抗拒,可身体的动作却是无法由他掌控。
百般煎熬,他竟是问出了,令他最不屑的话。
“为何会想我?”
江絮清抽抽搭搭地说:“想你能是什么,你就不明白吗?”
难不成她表现的还不够明显?多次主动说想他,又扬言非他不嫁。
他却像是丝毫不敢往她喜欢他那方面想。
江絮清整个人伏在裴扶墨身上,温软的脸颊埋在他的脖窝,呼出的气息洒落至他的下颌,他露出的肌肤渐渐染上绯色。
当真够磨人。
裴扶墨呼吸逐渐急促,胸脯微微起伏,浑身像是散发着能将她吞噬的热气般,着实可怕。
江絮清的腰被他勒疼了,不知觉叫了一声。
这声娇吟压垮了他最后一道防线,裴扶墨终是控制不住,右手按在她后颈软肉,迫她在他身前扬起面颊。
她已然红粉敷面,媚若朝霞,眼尾眉梢似泛着微醺的湿意,轻吟婉转绵绵,似能勾魂摄魄。
裴扶墨瞳仁骤缩,已无法自控,却仍在竭力控制自己的思绪,嗓音喑哑惑人:“你有胆子就再说一遍。”
她若是还敢说出这种甜言蜜语哄骗他,他难保会做出什么意想不到的事。
语气冷得可怕,更像是在恐吓般,若是其他人此刻定是吓得双膝跪地直接高喊都督大人饶命了。
江絮清却是不怕的,她轻咬红唇,红唇软肉在她的贝齿下印出耐人寻味的痕迹,使裴扶墨黑眸更加幽深。
“我说,我很想你,想你想到心口会疼,想你想到会落泪,我会这么想你,除了喜……”
后颈的力道蓦然加重,江絮清疼得停住了后面的话,她轻呼一声,嘴唇微张,唇内的红舌湿润绵软,眼眸如含水雾。
裴扶墨强制让自己错开视线,冷言道:“不必说了。”
他不想听。
江絮清嘟了嘟红唇,赌气似的突然朝他脖颈处覆去。
裴扶墨顿时浑身僵硬。
他垂眸看着伏在自己身前的姑娘,是如何对他做出这般大胆的举动。
尖锐的贝齿轻一下重一下地咬他的脖子,酥麻入骨,黏黏腻腻,是一种他从未体验过的快.感,让他根本不知如何应对。
上辈子他与江絮清除了紧紧的相拥,最亲密的接触便是那日她来牢房看他,与他互通心意后,他没忍住在她唇上印下一吻。
轻轻的吻,其余的他没舍得越界。
他是那样珍视她。
可她回应他的又是什么?
江絮清柔柔地吻着他的脖子,又咬了几口,方从他的脖颈处抬起泛红的脸颊,“惩罚你这段时间总是惹我哭。”
裴扶墨喉结滚动,额边青筋暴起,显然已经到达极限,无人知晓他现在有多痛苦,心里如百蚁噬咬似的疼痛,她根本就是在有意这样折磨他。
当真可恶得紧。
若是江絮清再敏锐一些,定能察觉出他此刻的不堪。
江絮清见他许久没说话,便打算起身坐好,小腿才往边上一挪,便被裴扶墨及时按住,他的掌心似乎有粘稠的汗液,隔着衣料也烫人得紧。
江絮清脸颊通红,不懂自己的赧意又从何而来。
“别动。”他近乎嘶哑地道。
一炷香后,马车行驶到皇城前停下,但车内的人许久没下来,车夫和随行护卫也不敢私自上前推开车门,便只能老老实实候着。
不知过了多久,裴灵梦趴在马背上来到了马车停留处,她被魏镜牵着缰绳在皇城外兜圈子,累的腰杆子都要直不起来了。
“我哥哥和江姑娘人呢?进去了?”
周严面色古怪,“回二姑娘的话,世子……和江姑娘还在车内没有下来。”
裴灵梦怔愣,怎么还未下来?她都去兜了一圈,眼看与安华公主约定的时辰都要到了。
“你过来,扶本小姐下马。”裴灵梦不耐烦地指使前头牵马的魏镜。
魏镜转过身,二话不说便伸出手臂给她助力,裴灵梦这才满意地扬起脸,“还算老实了。”
魏镜嗤笑了声。
裴灵梦直接推开马车的车门,人还未钻进去声便先传到了:“二哥,慕慕,你们偷偷摸摸在做什么呢还不下来?”
车厢内,裴扶墨正襟危坐,身侧的江絮清一直低着红彤彤的脸,但二人之间的距离却是隔着几个人。
裴灵梦皱眉,她特地让这两独处把话说开,竟是坐的这么远跟哑巴似的?
裴扶墨放在膝上的掌心忽然收紧,撩袍起身淡声道:“废话少说,进宫。”
他下去后,裴灵梦凑到江絮清身旁问:“你们究竟发生什么了?”
江絮清红着脸支支吾吾:“没,没什么快进宫罢,莫让公主久等了。”
她一溜烟,逃也似的下去了。
入了宫门后,江絮清和裴灵梦要去安华公主的芙香殿,眼看要与裴扶墨分开了,她有些不舍道:“裴小九,晚点你会来接我跟阿梦出宫吗?”
裴扶墨没有答应,也没拒绝,只说了句模棱两可的话:“我进宫亦有事要办,晚点也要出宫。”
虽没有直接点头,但江絮清听懂了,就连看着他无情离去的背影都觉得甜丝丝,雀跃不已。
裴灵梦瞧她那乐开花的样,撞了撞她肩膀:“怎么,同我二哥和好了?”
“什么呀……”江絮清闪烁其词。
她也不知有没有和好,但显然她好像与他有了一些新的进展。
虽说她也没懂在马车里,裴小九不准她从他身上下来,一直在痛苦压抑着什么,总之最后他埋在她怀里,喉间发出了那样低沉惑人的嗓音,听得她心头直颤,过后他便同她道歉,没再对她冷眼相待了。
芙香殿内,安华公主挽着江絮清和裴灵梦讲了一通最近心情有多愉悦的话,四皇子死了,安华高兴,但她们可不能高兴。
江絮清只能虚虚笑了几下,没敢说她知道凶手是谁,但显然四皇子的死,对晋安帝的打击也就一霎那。
果然最是无情帝王家,死了个儿子,还剩下三个,再不济也能继续生。
“慕慕,那晚宫宴你怎么好端端独自去了太液池?”安华公主问道。
那是上辈子发生的事了,江絮清醒来是太液池之后,具体原因大概就是那晚宫宴后,她与裴扶墨发生了点小摩擦,才有意甩开他,想独自去吹夜风冷静冷静。
听完解释,安华公主便说道:“说来裴世子近日立了不少的功劳,势头正猛,他本得不少女子爱慕,现下有军功在身,又接任了这左军少都督一职,恐是比以往还要抢手呢。”
裴扶墨在长安本就颇得闺阁姑娘青睐,他这般家世与容貌,且年纪轻轻身居高位,若是没有姑娘暗许芳心才是怪哉,但因裴世子自小与江太傅的千金走的近,二人关系好这是众人心知肚明的,加之他亦非好脾气,半年前刚回京那会儿不少姑娘卯足了劲往他身上扑,都被恶狠狠瞪了回去。
裴世子性情冷傲难接近,但即便再冷再傲,也挡不住有人执意心仪他。
“阿梦,你说是否?这可是你二哥。”
裴灵梦没多想,也为优秀的兄长感到自豪,“没错,这两个月来,我阿娘都不知道收到了多少明里暗里的试探,好多姑娘都想嫁进镇北侯府做我二嫂呢。”
语罢,见江絮清脸色不好,她连忙笑笑:“不过,我二哥都没理,他只想娶慕慕。”
这话说出来,裴灵梦自己都心虚,果然江絮清更是神色骤变,许是想起几日前被当众拒婚一事。
裴灵梦懊恼自己哪壶不开提哪壶。
第14章 撞见
裴扶墨站在临窗边,借着日头的光亮翻阅太子李谦近日的文章,看了片刻,他眉心微凝,便搁置一旁了。
李谦刚送走三皇子李煜,返回寝殿时正看到裴扶墨面无神色地放下他的文章,他笑了声道:“就连怀徵都看不下去我所作的文章,便也难怪父皇今日又重点批评我,连三弟都看不过去特地来前来安慰。”
裴扶墨转过身来,目光意味深长:“表哥妄自菲薄了。”
李谦笑着摇头:“我自己什么资质最是清楚,若非我的母亲是父皇的发妻皇后,这太子之位又怎能轮到我?”
殿内虽没几个外人,裴扶墨还是提醒:“殿下,慎言。”
李谦耸肩摆手,“好,都听表弟的,慎言。”
王公公见状,上前为李谦和裴扶墨斟茶,自觉退殿。
殿门紧闭,外面的阳光挡在殿外,殿内烛火摇曳。
李谦随意地坐在紫檀桌前,捻了颗洗干净的葡萄丢到自己口中,问道:“你今日怎么进宫来看我了?”
“若是走动频繁了,老三准是能察觉到。”
裴扶墨嗤笑:“殿下母族乃我裴家,即便我与殿下再不亲近,三皇子也会将我裴家视作眼中钉。”
李谦呵呵笑,“表弟说的也是。”
他笑容淳朴温和,五官细看下去有几分裴家人的容貌,裴扶墨道:“殿下,臣提醒殿下小心的人,殿下莫要不当回事。”
那日裴扶墨交代给王公公传达给李谦的话,便是让他小心三皇子的算计。
“我知道了。”李谦虽语气淡淡的,裴扶墨却明白了他已然认真。
二人继续交谈朝堂事宜,过后,李谦问起裴幽一事,说道:“我听说了,半个月认亲宴后裴幽将会真正的以镇北侯嫡长子的身份面见世人。表弟,我还是与你更亲近,若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我决然会站在你这边。”
太子表明态度会偏向裴扶墨。
裴幽是镇北侯夫妇的嫡长子,加之失散了二十一年,对长子的愧疚感由日月累积,恐怕裴幽现在提什么要求,镇北侯夫妇都会应予。
譬如,将镇北侯世子之位,物归原主。
裴扶墨哂笑,不以为意道:“殿下不必为我担心,该面对什么,我早已准备好了。”
李谦瞧他一副傲气的模样,嘿了声就朝裴扶墨的胸口猛砸一拳。
“了不起了,都晓得藏着不告诉表哥。”
“我可听说了,你那小青梅可是扬言非你不嫁,怎么,好事将近了?”
裴扶墨唇角的笑意消去,“不提这个。”
李谦来了劲调侃他,“怎么,还羞上了?从前也不知是谁整日炫耀自己同江二姑娘关系亲近的。”
裴扶墨神色微冷。
黄昏时分,安华公主亲自送江絮清出芙香殿,说道:“阿梦那丫头怎么还提前溜了,与你一同回去又会怎样,慕慕,你该不会是与她闹别扭了罢?”
半个时辰前,裴灵梦忽然提出有急事要先回府,当时江絮清说顺道同她一起回去,她却急急忙忙说她是有自己的私事,瞧她那副样子,江絮清很快明白了。
恐怕又是在给她和裴扶墨制造独处的机会。
她不由一笑,“闹别扭了,但不是同她。”
安华公主听得迷迷糊糊,恰逢这时身后传来一道女声:“公主殿下请留步。”
安华认出此人是沈贵妃跟前的宫女。
那宫女上前,毕恭毕敬道:“公主殿下,江姑娘,贵妃娘娘在御花园品茶,特邀公主与江姑娘前去一聚。”
瞧着时间不早了,安华本就是送江絮清出宫,好端端的沈贵妃还品茶,她有些不乐意,但看在这位贵妃娘娘是晋安帝跟前最得宠的爱妃的份上,不得不依。
此时天色暗沉,御花园奇花绽放,芬芳馥郁。
沈贵妃一袭金丝翡翠宫装,雍容华贵端坐于凉亭内,她凤眸微抬,审视面前之人。
行礼过后,江絮清垂首,尽量将自己藏在安华公主身后。
那日太液池,她与沈贵妃对上过视线,若非宫人来的及时,恐怕她早已被沈贵妃灭口了,说明沈贵妃清楚那晚她看到是谁行凶,可四皇子一案却就此揭过……
想必沈贵妃特地为了此事来的。
“宫宴一别,江姑娘仍旧美得般般入画,教人移不开眼呢。”
江絮清轻声道:“娘娘谬赞,臣女愧不敢当。”
沈贵妃含笑:“倒是个貌婉心娴的姑娘,若是有空了,可常来宫里看望安华公主。”
“安华,本宫忽然想起,惠妃姐姐的宫女方才寻了过来,说是让你尽快回福宁殿。”
福宁殿是安华母妃的寝宫,心以为母妃出了什么事,安华只能赶紧回去。
江絮清心知肚明,沈贵妃这是有意将安华支开。
御花园景致美不胜收,整座凉亭除了零星几个宫女值守,亭内便只有沈贵妃和江絮清二人。
江絮清垂眸,如今眼前这位贵妃娘娘正得晋安帝的宠,沈贵妃没问话,她自是不敢开口。
时间慢慢过去,她整颗心像是被吊起来般,万分煎熬。
不知静默了多久,沈贵妃这才柔声问道:“江姑娘身体可大好了?”
“回娘娘的话,托娘娘的福,臣女已然无碍。”
沈贵妃浅笑:“江姑娘可曾想过去寺庙算一卦?亲眼目睹杀人现场,不仅晦气且是极其难遇的事。”
江絮清扶在膝上的手渐渐收紧,娘娘这是在试探她?
四皇子命案分明以意外落水结案,娘娘为何这样说。
江絮清强制镇定,“回娘娘的话,那晚臣女晕倒乃不胜酒力,加之吹夜风受凉引起,四皇子失足坠池一事,臣女晕倒之前已毫无印象。”
她抬起困惑的眼:“臣女就记得当晚夜色极其昏暗,太液池的夜景很美,没过一会儿便四肢无力晕倒了。”
沈贵妃意味深长看着江絮清,似乎想从她的神情中看出点什么,最终还是淡笑道:“江姑娘是个有福之人。”
沈贵妃与江絮清闲聊了几句,有太监寻过来,说是陛下有请,沈贵妃便起身离开了。
进宫不能带自己的侍女,安华公主和裴灵梦都不在,江絮清如今是独身一人。
总算从沈贵妃那混过去,她侥幸地松了一口气。
这偌大的御花园由百花围绕,江絮清随意逛了两圈,都没瞧见几个宫人,夏日夜里蚊虫也多,她感到露出的锁骨和脖颈都痒得难耐,忍不住上手挠了几下。
不过片刻,纤细的脖子被抓红一片。
她现在极其想裴小九,也不知他忙完了没有,先前进宫时没约定好在何处等他,现在她毫无头绪,只能自己往宫门的方向行去。
御花园的蚊虫紧追她不放,出了御花园后,江絮清一路躲蚊虫已累的腿脚发酸,先随意找了空位坐着休息会儿。
待蚊虫总算减少后,江絮清歇息的够了,提裙正要离开,恰在这时,不远处的茂林内传来对话声。
江絮清以为是宫人在此,正要寻过去要盏宫灯方便她走夜路。
隔着浓郁的丛林,她似乎看见了高高的发髻,那镶宝金簪在夜色下光亮闪烁,瞧着定价值不菲,显然非宫女所簪。
江絮清正犹豫,里面便传来难以言喻的喘.息声。
女子的娇柔缠绵,听得人耳根子发热,男人的喘声渐渐加重,随着她尚未明白的声音后,只余下奇怪的拍打声。
江絮清拧着眉,又忍不住靠近了些,想看清楚里面在做什么,很快又听女子的声音传了出来,“你也不怕有人瞧见了。”
男人笑了:“怕什么,你不是一直想试试在外面么?这下多刺激?”
那女子好似捶了下男人的胸膛,“那我也没说要在这林间啊,夜里蚊虫都将我的皮肤叮出不少红疹了。”
“我瞧不是红疹吧?分明是我疼爱你的痕迹。”
江絮清紧捂着唇,那背对着她的一对男女,他们衣衫不整紧紧相贴,夜深了看不清长相,可那女子的声音,她却觉得有些熟悉。
她眸色轻颤,许久无法动弹,男人像是感觉到身后不远处有双眼睛盯了许久,大喊一声:“是谁在那?”
江絮清僵在原地,还没来得及做反应便被一股力道拉到了不远处的假山。
厚重的假山洞内,她单薄的背脊靠在凹凸不平的假山壁上,嘴唇被冰冷的掌心紧紧按住。
幽黑到伸手不见五指的假山洞内,江絮清吓得心脏都要停滞,可面前男人挺拔的胸膛及灼灼的热气,忽然使她觉得一股熟悉感扑面而来。
她掌心覆上那手背,颤着眼睫问:“裴小九?”
夜色暗沉,清冷的皎月高高悬挂。
当那柔软的手心贴上来的那刻,裴扶墨身躯顿时僵硬起来,就连江絮清都感觉到了他明显的变化。
她捏了捏他的手背,用乌亮的眼眸询问。
她的揉捏,使裴扶墨更加紧绷,他怔了须臾才撒开手,“别说话。”
裴扶墨声音压得很低,因假山的空间有限,二人的躯体不得不紧紧相贴,她禁不住紧张万分,呼吸都渐渐放慢。
不说话就不说话,眼神那么冷作甚?
江絮清动了动红唇表示不满。
但到底听话,不敢再动弹,只因现在外头有个大麻烦。
假山后方不远便是方才那对男女行不轨之事的地点,男人穿好了衣裳,低声说了几句,那女子便朝着小路方向先离开了。
男人放轻脚步在这四周踱步,“是谁在那?”
江絮清屏息凝神,这才明白自己闯了大祸,方才偷情的男女不是宫女和侍卫,能偷偷摸摸在后宫行此之事的定然不是普通人。
可无论是谁,她都不该撞见如此场景。
分明前世她没有经历这样的事,这世重来,倒是将她上辈子的轨迹打乱了,江絮清懊悔不已,只盼着外头那男人莫要寻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