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必是他的错觉。
江絮清坐在里面很是不安,紧紧捏着衣裙的手指在胡乱的搅。
时间一点点过去,黄昏左右,渐渐的,聚会散了。
江濯正想趁着没外人了,将江絮清带出来,恰逢这时大理寺的人寻了过来,说是有紧急的案子要处理。
很快,热闹的雅间帘子外,便只剩还在喝闷酒的裴扶墨。
周严冷面走过去,掀起帘子,像是毫不意外看到江絮清,他面无表情地将视线落在江絮清身侧的安夏身上。
安夏还不知发生了什么,周严就大步上前,抓着她的手腕便直接往门外拉扯。
“嘭”地一声,雅间的房门紧闭。
那回响的关门声,像是在敲打江絮清忐忑不安的心。
江絮清在心里几番挣扎,还是站起身去面对。
她走了几步,深呼一口气,素手掀起帘子正打算出去,帘子那头便由男人的手拉开,露出了一张微醺的俊美脸庞。
他身形挺拔,站在帘外,挡住了雅间的光亮,江絮清像是陷入了阴暗的小黑屋一般,莫名有些害怕。
这样的裴扶墨让她觉得很是陌生。
她嗓音轻颤,“裴小九……”
裴扶墨滚烫的手心搭在她纤细的腕骨处,江絮清娇呼一声,他眼神幽深,似有火光跳动,则二话不说直接拉着她往最里面的床榻上带。
第7章 想念
裴扶墨神色淡漠,微醺的面容使他此刻透着一股令人为之酥麻的邪气,迷离的眼神,看向她时流露出若有若无的强势掠夺。
他掌心的滚烫,及势不可挡的逼近,都使江絮清莫名有些害怕。
她被他一步步逼着往后退,手腕上他掌心的热度像是传入了她的体内。
“裴小九……”
江絮清湿润着杏眸,嗓音发软:“你怎么了?”
直到她的脚后跟抵在床边,身后是一张罗汉床榻,裴扶墨忽然顿住了步伐。
江絮清背脊靠在镂空的床架边,因身高的差距,不得不仰起脖颈看他。
裴扶墨是武将世家出身,自小便被镇北侯严厉要求,在体能方面从未松懈过,是以他自小身高便较同龄男子更要修长,他结实的臂膀是在沙场上拿过刀枪,取过敌将头颅的,是那样危险且具有力量。
可如今那样强劲有力的掌心,却偏偏抓住了一只纤细到仿佛他再轻微使力,便能轻易折断的皓腕。
裴扶墨喉结滚动,潋滟眸子荡着水光,眼尾的那抹红一路蔓延至脖颈,嗓音低哑地问:“江絮清,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江絮清眼眸闪闪,仰着红扑扑的面颊,说道:“我是来见你的,我知道今日哥哥必定会邀你出来,所以特地……”
她抑制着扑通的心跳,诉说自己的相思之情。
没料裴扶墨全然不见感动,反而挑起眉梢,语气淡然:“见我,我有什么好见的,若我没记错,你曾经还说过看到我这张脸便讨厌。”
江絮清尴尬了会儿,委屈地想,他竟是这般小心眼,幼时曾经的一句无心之言,长大了竟还是记得。
江絮清咬了咬唇,不由靠近了他些,他身量高挑,将一身月白色长袍穿的尽显矜贵雅然,挺阔的胸膛像是升腾着热气,一股扑面而来的男子气概。
自打明白了自己的心意后,她每每与裴扶墨靠近,总是忍不住心跳加速,少女情怀实在难以掩藏。
江絮清右手拽起裴扶墨的衣袍,眼尾含着湿意:“那是从前,可现在的我想见你,日日都想见,见不到你我就很想很想你。”
这些话是她想同裴扶墨说的,但她一个姑娘家说出这样直白不知羞的话,不知得鼓起多大的勇气。
可即便再羞耻,她也要勇敢表达出来,至少无论这世发生什么,她也不要再与他错过了。
裴扶墨身躯微僵,瞳仁凝聚成墨,冷着脸,沉默不语。
她都这样主动了,可他还未曾表示什么,江絮清嗓音带着哽咽:“裴小九……你说句话呀。”
她一直小幅度地拉扯着他的衣袍,一下一下地拉扯。
毛绒绒的脑袋垂在他胸膛前,许久没得到回应,她不敢抬头去看他的神情。
说出这番话本就鼓起她最大的勇气了,若是得到的是冷漠的眼神与不屑的态度,恐怕她真的会受不住。
“裴……”
忽然,一股重量朝江絮清面前倒了过来。
她毫无防备,娇呼一声,随着那重量朝床榻上倒了去。
男人挺拔的身形压在她的身上,江絮清顿时有些呼吸不过来,好半晌才能抽出被他压住的双手,她按在裴扶墨的肩膀摇晃,“裴小九?你怎么了?”
他阖着眼,浓黑的眼睫轻微颤动,应是昏睡了。
温热的呼吸落在她的颊边,江絮清嗅到一股酒气,这才想起方才与那些公子聚会时,裴扶墨像是喝了不少酒。
怎么好端端的,向来滴酒不沾的人也碰酒了?
江絮清轻叹一口气,想必方才她那一番很想很想他的话,他根本就没听进去。
无法,江絮清只能扶着裴扶墨换个舒服的姿势躺下。
江絮清喊了门外的安夏进来,周严见状问道:“江姑娘,世子爷何在?”
江絮清小声道:“他在里头休息,我先照看一会儿,若是醒了再唤你。”
周严皱眉,世子怎会好端端的在酒楼里休息了?况且看方才的架势,世子爷分明是想与江姑娘彻底一刀两断,怎么就这样躺下了,还让江姑娘亲自照看?
周严本想进去看看,后又想起,世子与江姑娘是十多年的情谊,他不该轻易插手。
世子对江姑娘用情多深,他自是比谁都看得清楚,这段时间世子有意避开江姑娘,实际上世子每日内心不知与自己做了多少斗争,看来无论他多么克制,果然还是拿江姑娘无可奈何。
“那好,我就在门外守着,江姑娘若有什么需要,便唤一声属下。”
安夏在酒楼小二的帮助下,打来了一盆干净的清水。
江絮清坐在榻边,拧干了帕子,轻轻擦拭裴扶墨蕴满醉意的脸庞。
“姑娘……”
“嘘。”江絮清轻声示意,让安夏声音小些。
安夏讪讪一笑,压低了声音:“姑娘,这种粗活就让奴婢来吧,你何曾照顾过人?”
江絮清摇头,“我可以的。”
前世总是裴扶墨在照顾她,从小到大,她已经被他偏宠照顾了十多年,就连最后……
思及前世,江絮清眼眸不知觉染上了水雾,有些想流泪了。
她已经想好了,这世无论要面对什么难题,她都要与裴扶墨共度一生。
况且这世裴家还未曾出事,她也没有被裴幽算计,她与裴扶墨之间一切都来得及呢。
江絮清擦干了裴扶墨面容上的湿气,便坐在一侧托着下巴,细细打量他的睡颜。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眼看天色都将暗了。
安夏站在一旁愈发急切,姑娘好似不急着回去,难不成还要陪着裴世子醒来吗?
黄昏时分,夕阳西下。
江濯从大理寺办完了案子来到观月酒楼。
看到雅间最里面,一个躺着昏睡,一个托着下巴盯着人家睡觉的两人,江濯扶额,上前提醒道:“慕慕,该回去了。”
江絮清小声道:“一会儿吧,他醉了,还未醒呢。”
江濯拉了个绣墩坐过来,看着自己妹妹那担心将裴扶墨吵醒的谨慎模样,好声好气地劝说:“你是个姑娘家,这样守着一个男人睡醒像什么样子?”
“你先回去,这里有哥哥来帮你守着。”
江絮清的倔性上来了,说什么也不愿意,严肃地摇头。“不要。”
江濯也不好勉强,所幸裴扶墨的为人他也清楚,两家关系亲近,即便如此也不会影响他妹妹的清誉,江濯只能就此作罢。
等到天色彻底暗了,夜幕降临。
江濯的贴身随从敲门进来回话,“公子,今日内阁的首辅大人到府上做客,老爷和夫人吩咐小的让姑娘和公子早些回去。”
江濯颔首,正想劝说江絮清。
哪想江絮清听到首辅大人的名讳,脸色霎时一变,突兀地问:“爹爹今日是不是又备上了好酒?”
随从点头。
江太傅平日嗜酒,每每醉后便不记事,偶尔也引起了不小的麻烦。
江絮清想起前世,父亲是醉酒时卷入了谋杀首辅大人的案子,虽然目前时间对不上,按照前世来看也是一年后才发生的事,但这种关键时刻,她还是得亲自去拦上一把才好。
江絮清顿时打起精神来,轻手轻脚地领着安夏出去,吩咐周严说:“世子在里头醉着,若是一个时辰后还醒不过来,你就亲自背他回侯府。”
这种宛如世子夫人的命令,令周严诧异了须臾,但也没说什么,直接应下了。
江絮清急着先赶回江府,连江濯还没来得及跟出来都未曾理会。
雅间内,江濯坐在原位上,看着突然消失不见的妹妹,好奇问了一句:“今晚还有谁来了?”
那随从回道:“裴大公子也在。”
父亲很是看好裴幽,时常夸赞他天资聪颖,探讨文学时也总爱带上他,首辅大人来江府做客,喊了裴幽一同过来也不意外。
江濯摇了摇头,妹妹忽然着急回去,除了裴幽还有谁吸引她?总不能是那个年岁与父亲一般大的首辅大人罢?
“那丫头急什么,裴幽还能跑了不等她么?”
说罢,江濯站起身,掸了掸衣摆,看着还醉酒不醒的裴扶墨,吩咐周严说:“你好好照看世子。”
周严颔首,目送了江濯离去。
雅间很快便清静了起来。
江濯前脚刚走,躺在榻上的裴扶墨缓缓睁开了含着湿气的眼眸,眼底毫无醉意,他静静地看着天花板许久,久到眼中渐渐浮起了刺骨的冷意。
室内寂静,沉默得有些吓人。
江絮清赶回来时,江义承与首辅宋初岐已然在对饮了,而裴幽则坐在一侧看起来很是温润,脸上总是含着淡笑。
江絮清现在看到他虚伪的笑容,都觉得厌恶。
她快步走过去直接取走江义承要饮下去的酒盏,绷着一张小脸严肃道:“爹爹可不能再喝了。”
江义承朦胧的眼神直追着那酒盏,像是馋极了,“乖女儿这是怎么了?”
江絮清将酒盏藏到身后,正色道:“爹爹身体不好,本就不该饮酒,严大夫说的话难道爹爹都抛诸脑后了么?”
宋初岐笑着接话:“丫头,你爹爹是高兴呐,裴幽这孩子新发表的一篇文章,广受好评,文人皆赞不绝口。裴幽是你爹爹一手调.教出来的学生,他自当喜不胜收,想要庆祝了。”
江絮清拧着细眉看向裴幽。
裴幽笑得无辜,“慕慕这是在怨我?”
江絮清不欲与他有牵扯,故意不回他话,反而对江义承说道:“想要庆祝有许多方式,爹爹唯独不可饮酒。”
被闺女当着众人的面阻拦,江义承的面子有些挂不住。
恰逢这时江濯也赶了回来,见此焦灼的场面,也跟着劝说:“爹,慕慕说的对,上个月严大夫诊平安脉时就说了,爹的身子大不如以往,的确该少饮酒。”
兄妹俩都站出来,江义承也觉得老脸没地方搁,正想发怒振父纲呢,宋初岐就笑道:“我还真羡慕江大人这一双儿女,这般孝顺,无论什么情况都将江大人的身体放在首位,让人忍不住感叹。”
宋初岐的发妻去的早,在世时也并未留下一儿半女,即便他后来续弦了,也没得子嗣缘。
不好在没有儿女的首辅大人面前多说什么,倒有显摆的意味,江义承只能谦虚道:“说来也是,家里府医曾说过,劝我要少饮酒,差点给忘了。”
江絮清见事情揭过,这才侥幸地呼了一口气。
放下心后,才一抬眸,便见裴幽眯着眼眸,意味深长地望着她。
视线相撞,他反而不避讳,朝她笑弯了眼。
江絮清顿觉一阵恶寒,趁着父亲和首辅大人交谈间,便悄悄溜了。
夜色蒙蒙,月色皎皎,清辉倾洒成霜。
裴扶墨酒醒了后直接回了镇北侯府,路过玉荣堂时,云氏忽然唤住了他,“怀徵,今日休沐你去了何处,怎么现在才回?”
裴扶墨站的有一段距离驻足,语气淡淡:“有点私事处理。”
云氏也没多想,说道:“你兄长刚从江府回来,我吩咐厨房炖了参汤给他补补,你去唤他过来。”
“府里的下人挺多的。”
他说的在理,但云氏明白,这是裴扶墨不愿主动去喊裴幽出来。
自从长子认回了裴家后,小儿子便态度不冷不热的,还没有幼女对待长子亲近,但二人到底是亲兄弟,她还是想要拉进亲兄弟之间的关系。
云氏苦口婆心道:“为娘就拜托你做这点小事也不行了?”
裴扶墨无奈地耸肩,“知道了。”
说罢转身便朝着裴幽的清幽院行去,到了院子门口,裴扶墨看着那三个醒目的大字「清幽院」陷入了片刻的沉思。
裴扶墨走到房门前,问站在门口值守的李勉:“大公子可在?”
李勉答话:“在里头,小的这就去请公子。”
裴扶墨阻拦,“罢了,我亲自去请他出来。”
卧室内环境整洁,陈设雅致,墨香气迎面袭来,而这间屋子使裴扶墨像是想起什么不好的记忆,面色掠过一抹戾气,便很快消失殆尽。
走到最里处,裴幽坐在书案后垂首书写。
裴幽自小流落在外,条件有限并没读过什么书,但因天资聪颖的缘故在江家住的那两年,在文学方面颇有悟性,便很得江太傅看重,经过那两年的学习,一手好书法更是让无数文人为之赞叹。
他低垂头,聚精会神,好似没察觉到有人来了。
裴扶墨缓步走到书案前停下,静默了半晌,说道:“兄长好生勤奋。”
裴幽抬头,笑了笑:“勤能补拙,况且江太傅那样看重我,我也不能叫他失望。”
裴扶墨轻压唇线,没再接话。
裴幽左手顺过右手的宽袖,眼眸微动,继续提笔,落笔神态自然,这才不经意地问:“怀徵近来怎么很少去江府了。”
“公务繁忙,没空。”
“左军都督府看来的确事情很多,竟是让你都没时间去见慕慕了。”
裴扶墨不欲与他谈论此事,提起来此的目的:“母亲说是炖了参汤给兄长补身子。”
裴幽笑着道了声好,这才收笔,站起身整理书案上的书籍。
他将书案上几本书籍摞起来,又将其中一本较小,又略微有些旧的那本书籍抽出,小心翼翼地轻轻抚平,像是很担心受了点损伤。
裴扶墨目光被吸引了去,眼眸一凝,顿了片刻才问:“兄长是如何得到的这离元先生的孤本?”
裴幽将那孤本小心呵护地存放好,笑得温柔:“慕慕赠予我的,她一直都知道我极其敬仰离元先生。”
书案上的烛火滋滋跳跃,拉长了裴扶墨的身影。
裴幽便从书案后走出来,看着身高高出他半个头的裴扶墨,说道:“走吧,莫让母亲久等了。”
裴幽提步先行离去。
寂静的室内,裴扶墨的眼神落在那本孤本上,久久无法平静。
随后他无声笑了笑,出了房门。
夜色正浓,窗外的枝叶迎着晚风沙沙作响。
裴扶墨沐沐浴后才除去一身的酒气。
他换了一身素白的松散长衫,坐在敞开的临窗旁吹着夜风,似乎也想醒酒。
修长笔直的身形倚靠在描金软榻上,他将右手枕在脑后闭目养神,夜风通过窗口吹入时,室内空气清爽宜人。
过了良久,酒意彻底散了去,已是月上中天,万籁俱寂之时。
裴扶墨微提唇角,嘲讽似的轻笑:“骗子。”
第8章 家宴
日子一连过去几日,这日江絮清在用早膳时,听母亲提起,这才知道昨晚镇北侯已抵达长安,回了侯府。
周围的人都在为镇北侯一家团聚而表示由衷的祝福,江絮清却心不在焉,她不知道裴幽是何时与三皇子勾搭一起的,镇北侯夫妇对他那样好,他竟是狼心狗肺做出残害裴家的事。
她一个外人,哪有资格对别人家指手画脚,即便她知道裴幽本性阴险,可又没有任何证据,况且镇北侯夫人云氏有多想念这个儿子,她不是不清楚。
夜里,唐氏来了鸣秋院,说是镇北侯夫妇相邀明晚赴府欢聚。
江絮清心思一动,便应下了。
前世也是这个时候,两家人团聚,在家宴上双方父母便打趣让裴扶墨娶她,实则也只是长辈之间的玩笑话,但……
江絮清眼眸弯弯,下定了决心,这次说什么都要把握住时机。
家宴这日,江老夫人得知是镇北侯邀请,不由大喜。
两家关系这般亲近,一文一武的确羡煞了不少人。如今镇北侯府的权势更是不容小觑,与裴家关系亲近些,于江家只会有利。
听到是只有长房受邀,江老夫人笑容微凝,看了一眼身旁焦急的江嘉锦。
江义承便道:“裴玄才回京,我与他兄弟二人许久未见,他又是个不喜闹的性子。”
话已至此,再腆着脸跟去也是尴尬了。
江嘉锦只能气得搅手帕,看江絮清离开。
“祖母,您说过的,下回若是去镇北侯府也要带上锦儿的。”
江老夫人道:“没听见你大伯父说的话?镇北侯只请了你大伯父一家。”
江嘉锦很是不甘心,江老夫人好心劝她:“总之裴家两个儿子,慕慕总会留一个给你的。”
“我才不要裴幽呢!”一个曾在江家做过下人,流落在外的乞丐,有什么资格跟天之骄子的裴扶墨相提并论。
江老夫人无奈摇头。
镇北侯府。
江义承先去找了许久未见的好兄弟镇北侯裴玄,而唐氏便带着江絮清和小儿子江琰去见了云氏。
玉荣堂内,云氏笑得满脸幸福。
唐氏牵着她的手,感慨道:“姐姐如今心愿已了,再无任何牵挂了。”
长子的失踪一直是云氏心里过不去的坎儿,她牵挂了二十多年,如今总算与长子团聚,心里的触动难以描述,唐氏与云氏相识多年,自然明白找到了长子对云氏来说多么重要。
唐氏一句话,直往云氏心里戳,她湿润了眼眶,叹道:“也多亏了慕慕那孩子,若非几年前是她拜托江大人救下幽儿,如今……”
云氏让江絮清过来,牵着她的手,便是一阵温言软语。
江絮清心里现下无数的苦水,她不知多后悔当初救了那个卑鄙无耻的东西。但这些话她根本无法跟任何人说,如今面对云氏,更是五味杂陈,只乖巧地低着头,听云氏说话。
裴灵梦刚回了府,便直接来了玉荣堂。
她朝云氏和唐氏行了礼后,挤到江絮清身旁小声问:“你怎么了,闷闷不乐的。”
江絮清摇头说没事。
裴灵梦是个大大咧咧的性子,江絮清说没事,她也没多想了,只顾着同她讲近日去何处玩耍了。
两个姑娘小声说着话,唐氏和云氏闲聊时,不禁将眼神落在了她二人身上。
云氏说道:“瞧梦儿那样,哪里像是个将要定亲的姑娘家?一点儿都不稳重,半点都不似慕慕。”
提起稳重,唐氏觉得自己女儿也是虚的,便笑笑问道:“梦丫头是许了哪家公子?”
云氏压低声说:“还没完全定下来呢,是我在帮她私下看着,瞧着郑国公家的二公子很不错,那孩子家世相貌与才学都与梦儿很是登对。”
郑国公的二公子,唐氏亦有听说,赞同道:“那孩子是个不错的。”
云氏较为愁苦:“但那丫头太贪玩了,许是不愿出嫁,我只能先帮她看着,待过阵子性子收了些再同她提起。”
同是做母亲的,唐氏懂云氏的用心良苦。
云氏这才顺势问道:“慕慕与梦儿同岁,可是有……”
她未点明,唐氏却心知,摇了摇头,但想起近日女儿对裴扶墨的反常,笑得一脸暧昧:“怕是,就是你家那小子了。”
云氏对上唐氏的笑容,二人心照不宣笑了起来。
江家与裴家虽未曾有婚约,但两家来往密切,加之裴扶墨和江絮清自小相伴长大,这般情谊,无需定亲,几乎所有人都认为这二人日后定会成亲。
目前只用双方家长松口便可。
谈话间,裴玄携带二子,江义承携江濯一同来了玉荣堂。
佳肴美馔已布了满桌,两家人围在一桌,双方长辈落座后,裴灵梦也按照往常般直接坐到了云氏身旁。
云氏看了眼裴幽,本想让长子坐在自己身边,但位置没了,便只能拉着他坐到裴灵梦身旁。
裴扶墨敛眸,直接在裴玄身侧落坐。
江絮清出个神的功夫,桌前座位便要定了。
目前只剩她同哥哥没有入座,而眼下只剩裴扶墨身旁的一个空位和裴幽身边的一个空位,论站着的位置,显然她离裴幽较近,正常人应当会顺势坐在裴幽身旁。
但江絮清现在最不愿靠近的便是裴幽。
江絮清眼眸狡黠一动,垂下的右手轻轻拉扯了下身旁的江濯。
江濯疑惑侧脸过来,本想问有何事,江絮清便自然且顺滑地与他交换了个位置,落坐在裴扶墨身旁。
江濯看着最后一个空位,哪能不明白被妹妹摆了一道,不过所幸他也不嫌弃裴幽,也笑着坐下来了。
江絮清的小心思,堂里没一个人发现,但看着江絮清与裴扶墨坐在一起,唐氏和云氏越过双方夫君,暧昧地对视一笑。
裴扶墨从始至终没有说话,落坐后长指也只摆弄面前的茶青色的杯盏,神色从容,江絮清眼角余光忍不住偷看他,总觉得他好似沉默了许多。
但酒楼那日后,她与裴扶墨的关系应当转好了不少,现在她坐在他身旁,他都没再说什么了。
下人正在摆盘的同时,裴玄与江义承聊起朝堂的事。
裴幽时不时与裴灵梦聊几句,亦或是回答江濯的话,看似温润如玉,性情温和,不知情的人定是如何都料不到,他能做出那样狠毒的事。
江絮清总觉得身侧时不时投来阴暗的目光,她不敢将眼神移过去。
许是前世亲眼看到裴幽的真面目了,现在他的笑容对她来说都极其可怖,江絮清害怕地往裴扶墨身边挤,她今日着的缠枝红裙与裴扶墨的湛蓝色衣袍相贴。
挨得实在太紧了,想忽略都不行,裴扶墨眼神瞥了过来。
江絮清抬起水润无辜的眼,勾了勾他衣袖的布料:“我不重的……”
裴扶墨刚要到唇边的冷言冷语,终究在江絮清委屈巴巴的眼神中咽了下去。
可在江絮清开心没一会儿,裴扶墨便不动声色地稍微挪开了些。
再贴上去可就自讨没趣了,江絮清抿了抿唇,她也是有自尊的人!
不准她贴,那她坐好就是。
下人将碗筷备好后,裴玄便说了几句开场话,话中音皆是感谢江义承两年前曾救了他长子一命。
江义承笑着说是命中注定罢了,两个男人便对饮一杯,爽朗大笑。
用膳时,江絮清只低着脸吃自己面前的食物,忽然白净的碟子上多了一块咸酥虾卷,是她平日最喜欢的菜。
看这方向……
江絮清果不其然对上了裴幽的视线。
他即便隔着江濯也要给江絮清夹菜,“慕慕平日最喜欢这道菜,我今日特地吩咐厨房为你做的。”
江絮清面露不自然,小声道:“多谢……”
因江琰用饭的动静较大,这边的小声交谈自然没有引起注意,江絮清正琢磨着,一会儿就不经意将块虾卷丢给江濯时,她面前的那张碟子就被一只干净的手取过。
耳边响起裴扶墨冷淡的声音唤下人过来,吩咐道:“给江姑娘换个干净的碟子。”
云氏问道:“怎么了?”
饭桌上的人这才将视线都投了过来,裴扶墨容色平静道:“没事。慕慕的碟子方才沾了点不干净的东西。”
江絮清不知何时屏住了呼吸。
对此众人也没多想。
却没人注意到坐在一旁的裴幽,笑容里掺了寒意,手中的筷子都要捏断。
小插曲过去,下人给江絮清换了个干净的碟子,她悄悄凑过去,脸颊红润软声说:“谢谢……”
不管是出自何原因,至少裴扶墨帮她解决了问题。
裴扶墨唇角微扬,压低了声:“这声谢谢未免多余了。”
“什么?”江絮清不明所以。
他语气淡淡:“兄长只知你喜爱吃虾卷,却不知你对胡麻过敏,而那道咸酥虾卷侯府的厨子为了保留酥脆的口感,特地加了胡麻。”
所以倘若她真的吃了,因胡麻引起过敏在侯府起疹子出事的话,最后也是侯府揽下责任。
原来他只是担心侯府惹上不必要的麻烦罢了。
所以其实他并不关心她,也并非吃味了,一切都是她自作多情。
江絮清禁不住酸了鼻尖,老实将腰肢摆回了原位,没再说话。
裴扶墨眼角余光瞥过去,捕捉到她眼尾的红润,他指尖动了动,到底还是什么都没说。
江絮清擦了擦没有完全流出来的泪,便闷头开始用膳了。
晚膳过后,两家坐在一起聊着闲话。
这时云氏的眼神在裴扶墨和江絮清身上来回扫,笑道:“怀徵,慕慕如今已到了出嫁的年岁,你打算何时将亲事定下来?”
语落,堂内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裴扶墨和江絮清身上。
裴幽更是脸上的笑陡然消失,变得难看至极。
裴扶墨背脊靠在太师椅上,神色一派随意慵懒,“不必了,这么多年,实在看腻了,母亲还是莫乱点鸳鸯谱得好。”
云氏和唐氏脸色骤变。
一直没有开口说话的江絮清紧咬着唇,像是在心里做了许多斗争,终是鼓起勇气朝裴扶墨扑了上去,牢牢抱住他的窄腰,将脸埋在他怀里,颤着声道:“爹爹,阿娘,慕慕非裴小九不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