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絮清是真的没有多想,裴小九一向在公事上严谨细密,方才看周严着急的样子,想必是有什么必须要他亲自去处理的事。
“安夏,陪我在寒凌居转转吧,也好认认人。”
从现在起寒凌居的女主人是她了,她不再与从前那般是客人,多少也该为她和裴扶墨今后一直居住的地方更多了解。
寒凌居内的仆从不多,仅仅一些洒扫的仆妇,看外院的小厮,及一些负责其他活计的侍女,正房卧室倒是没有一个侍女,裴扶墨不太喜欢有人伺候,更不喜陌生人近身,所以就没有贴身伺候的侍女了。
实则寒凌居她也极其熟悉了,幼时更是没少来,但这次到底是换了身份。
江絮清转了一圈,寒凌居的下人一一都上前见了一面,这才挥挥手让下人自己忙去了。
趁着四下无人了,江絮清领着安夏朝寒凌居的后院方向去,小声道:“安夏,带上工具,陪我去后院看看。”
实则有件事藏在她心里许久了。
前世在牢房中,裴扶墨告诉了她两个机密,其中一个便是在他寒凌居的后院的古槐树下,埋了他在北疆行军三年留给她的宝物。
可惜当时她只一心想要将裴扶墨救出来,那树下的东西还未来得及去挖,便已经死了。
如今是难得的机会,她倒是想看看,究竟是藏了什么好东西留给她的。
安夏见江絮清这般小心翼翼,一直左顾右盼的,忍不住笑道:“夫人,您这么紧张做什么呀?不就是挖树底下的东西吗?”
“嘘——”江絮清急忙按住安夏的嘴,小声道:“这里是裴小九的地盘,谁知附近有没有他的人,若是让他的人看见了还得了。”
这世裴小九还没有将这件事告诉她,倘若被他知晓她知道这个秘密,他定会多疑猜测她是如何知道的。
安夏不明白为何不敢让世子知道,但夫人的话她向来唯命是从,连忙点头为她保密了。
四处探了下,确认这后院的确没有一个下人后,江絮清这才放心。
裴小九说的古槐树应当就是最中央的这棵,江絮清抬眸望向这棵有了些年岁的树,思绪忽然有些飘散,画面跟着一转——
“裴小九,我下不来了……”她坐在最高的那树端,娇小的身躯不住地发抖,软着哭腔朝下喊。
八岁的裴扶墨站在树底下,无奈地扶额,“我就一会儿没看着你,你竟是爬到最顶上去了,江慕慕,你是猴子吗?”
她都快吓死了,这棵树极其高,往下看久了她脑子都是眩晕的,大哭着喊:“你快救我,不然我要摔死,摔成肉饼了。”
最后她是被裴扶墨背下来的,只记当时吓得魂魄都像丢了,抱着他哭了许久,还被裴扶墨嘲笑了两天。
“夫人?”安夏轻轻唤了声,江絮清从回忆中抽离。
江絮清下定决心,道:“咱们一块挖,你去那头,我在这头。”
“好勒。”
偌大的后院,只见那棵最古老的古槐树下,两个姑娘抬着锄头正在分散两头努力地挖掘。
江絮清还从没干过这种体力活,挖下来有些费劲。
只是才挖了一点儿,还没挖出坑,寒凌居的下人就寻了过来,“世子夫人,夫人请您过去一趟。”
“啊?”江絮清还来不及藏起锄头。
那下人见江絮清这般,好奇问:“若不然,小的帮夫人继续挖?”
江絮清故作镇定道:“没事,方才是我的耳铛掉了找不着,以为是掉进土里,现在找到了。”
下人也没多想,笑道:“那便好,对了,夫人还说让您收拾一下,一会儿陪她出门呢。”
江絮清应下了,就拉着安夏将方才挖的土又埋起来,确认看不出任何被挖过的痕迹后,就返回了主屋。
罢了,来日方长,以后总会有机会的。
稍做整理一番,江絮清到了玉荣堂。
云氏显然一副要出门的打扮,但现在时辰不早了,能去哪儿?
“慕慕来的正好,快,马车在门前候着,咱们一块儿出去。”云氏上前拉住江絮清,就牵着她往外走。
江絮清跟上前,边走边问:“母亲,我们这时候出门是有什么要紧事吗?”
到了马车上后,云氏这才说道:“是怀徵的兄长回了,这趟是去城门接他。”
裴幽?江絮清脸色顿时不太好,她坐着都十分不安,眼看马车要启程了,她急忙说道:“母亲,我忽然想起还有点事得回去一趟……”
云氏一心着急去见长子,只盼着马车赶紧启程,问道:“什么急事?”
江絮清还没想好怎么搪塞,云氏就笑道:“若不是太急,就先跟我一同去接你兄长回府,对了,幽儿前日来的书信还提到了你,说是很开心与慕慕成为一家人。”
马车已然启程了,江絮清没办法,只能跟着一道去了。
一路上江絮清心里都十分忐忑,可转念一想,她嫁给裴幽都是前世发生的事了,并没有任何人知道,若是她表现的太过反常反而还会引起怀疑,如今已然嫁进了镇北侯府,就不可能完全不与裴幽打交道。
再说了,云氏也在,能发生什么事呢?
第26章 咬唇
周严踏着晚霞领了一名容貌出色的女子从青石板路沿着小道往深巷内行去, 一直走到最里处的一所宅院,门口有几名黑衣侍卫值守。
周严带着那个女子进入屋内,回禀:“世子, 这已经是属下找来最像的了。”
那美貌女子的眼部被蒙了黑布, 根本看不清自己身处何处,但四周冷寂的氛围实在让她害怕,她吓得跪下来求饶:“这位大人, 小女子只是个孤苦无依无处可去的可怜人, 求求大人大发慈悲, 放过小女子吧……”
良久,男人低声道:“从今日起, 你便住在此处, 吃喝住行都有人照顾。”
那女子没听明白,嘴唇微张:“大, 大人……何意,小女子实
在不明……”
裴扶墨朝周严看了眼, 周严心领神会,将那女子扶起来, 带到了另一个房间。
一炷香后,周严独自出来, “世子,该说的属下已经说明白了。”
裴扶墨坐在红木椅上,神色略显疲倦, 问:“人醒了吗?”
“醒了, 方才那女子已经在玉嬷嬷的带领下去见了小殿下。虽说已经尽量将她身上的香气换了, 这女子的声音也是最接近那个女人的,但小殿下似乎并未真的认为那女子是他的母亲。”
裴扶墨轻笑一声:“虽说他只有三岁, 但并非傻子。”
周严不解,“那,为何……”
“你想问我,既然如此为何还是要给他找个母亲?”
周严点头,“小殿下虽说半岁后就没见过他亲生母亲了,兴许是完全不记得生母的长相,但母子连心,这来个假的冒充他的生母,想必小殿下也并不会买账。”
裴扶墨淡声道:“不过是给他个念想罢了,省得整日哭哭啼啼,三天两头的让我往这流远斋跑。”
周严暗暗擦汗,里头那位小殿下可是太子殿下的骨肉,世子敢说,他可不敢跟着应和。
黄昏时分,彩霞弥漫,镇北侯府的马车在城门口附近的僻静处等候,没多久就顺利接到了人。
裴幽落坐在云氏身侧,笑意温和:“母亲,儿子回来了。”
云氏泛红的目光在裴幽身上来回打量,哽咽了半晌,才叹道:“幽儿,回来就好。”
大半个月没见,云氏实在想念极了,本身孩子认回身边还没多久,怎么就莫名其妙外出公务了半个月呢。
等母子二人团聚过后,江絮清在心里做足了准备,才轻柔启唇,唤了声:“兄长。”
没人注意到听到这声兄长的裴幽眼神暗了几分,他温声道:“我还没有亲自祝贺慕慕新婚大喜。”
江絮清垂眸,“兄长的心意,我与怀徵都感受到了。”
“是吗?看来慕慕什么都会同怀徵讲,那兄长也不必担心你们二人会争执吵架了。”他轻轻笑了几声,语气极其的自然,像在调侃新婚夫妻。
云氏说道:“你这孩子可别操心了,慕慕和怀徵知晓分寸的,反而是你,老大不小了,还让弟弟先你一步成亲。”
裴幽羞赧道:“母亲说的是。”
云氏嗔他,“你也莫想这样混过去了,待过阵子就给你相看相看,得尽快给我娶个媳妇回来。”
裴幽慢慢坐着挪了个位置,靠在车壁上,笑道:“都听母亲的,母亲觉得哪家姑娘合适就行。”
这近一个月的相处以来,长子的确比刚回到侯府那会儿对她要亲近的多了,先前她也委婉地提过娶妻一事,那时他还一副暂时不打算娶妻的态度敷衍了过去,没想到这会儿便松口了。
看来是看到弟弟娶妻后,自己也羡慕了。
云氏乐呵呵笑道:“有你这句话就好,不过啊,娶妻这种事妻子还是得你自己喜欢才好。”
“幽儿喜欢什么样的姑娘?母亲为你留意着些。”
裴幽唇角勾起一抹笑意,似陷入了回忆:“娇憨活泼,爱哭爱笑,胆子小,心地善良,又很爱撒娇的姑娘。”
云氏皱了皱眉,“母亲问你是喜欢如何的品性,如何长相的姑娘,你说这些,让母亲如何去找?”
江絮清呼吸都轻了,一直垂眸安静地坐在云氏身旁沉默不语。
裴幽抿唇笑了笑:“母亲,品性好相处就行,至于长相……”他说着语气一顿,又温柔了几分:“像慕慕这样就好。”
随着他话音一落,车帘忽然被掀起,紧接传来一句:“那恐怕叫兄长失望了。”
江絮清顺着声望去,对上裴扶墨的意味不明的视线,他的眼神实在情绪难辨,她怔了须臾,等反应过来时,裴扶墨已经进了车厢,落坐在她身旁了。
云氏惊喜道:“怀徵怎么来了?”
裴扶墨牵着江絮清的手按在自己的膝盖上,道:“方才办完事准备回侯府,在路上看到了侯府的马车。”
他宽大的掌心将江絮清娇小的手全部拢入,边说话边揉捏她纤细的手指,眉梢微扬:“兄长,天底下独一个慕慕,倘若兄长想要,恐怕也不行。”
他声音虽温和轻缓,容色如常,但江絮清与他坐的近,却能感觉出来他似乎动怒了。
裴幽微眯黑眸,面色平和地看向裴扶墨,半晌没有接话。
云氏正开心一家人都在呢,笑着接了话茬:“幽儿,怀徵说的也不无道理,你大抵不知,慕慕这丫头,自小便有长安第一美人之称,若想要再找一个与她这般容貌的,恐怕难了。”
说着,云氏笑眼弯弯嗔向江絮清,似在打趣裴扶墨方才说她是天下独一个的说法。
江絮清心里本就慌乱得不行,现在云氏一番话也算是解救了她,她忙轻声道:“母亲过誉了,实则长安女子容姿出色的比比皆是。”
裴幽轻眨眼睫,过了会儿才耸了耸肩,接话道:“看吧,母亲方才还那般笃定说,怎样的姑娘都会给我找来。”
云氏一愣,脑子里转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原来你是故意为难母亲,就是不想娶妻!”
裴幽但笑不语。
云氏笑骂:“幽儿,母亲险些让你糊弄过去了。”
江絮清只感到自己的右手极其的滚烫,被裴扶墨包裹的那只,烫意好似涌入心尖般。
她悄悄去看他,他看似淡然的神情下,此时定然不是平静的。
夜里镇北侯府一家人都在玉荣堂用晚膳,就连裴灵梦都早早回了府。
难得一家人团聚,裴玄和云氏自是开心,看着自己的几个孩子成长的如此好,云氏一时感慨万千,叹道:“当年若非是我糊涂,也不会害得幽儿流落在外,分开的这二十来年的时间,如何也回不来了。”
江絮清小口小口的用饭,这时自己的饭碗上多了一颗酱汁鱼丸,她侧眸看去,只捕捉到裴扶墨精致的侧脸,她淡淡一笑,也跟着夹了一筷子的酥肉给他。
裴幽坐在云氏身侧,将对面二人的小动作都收进眼底,捏着玉箸的手愈发用劲,“母亲,过去的事就无须自责了,您看儿子这不是还活得好好的吗?”
这件事一直是云氏心中的疙瘩,每回想起都觉得愧对长子,尤其得知他幼时的遭遇后,宛如剜心般的疼,这下不由红了眼眶。
裴玄不舍妻子自责,说道:“当初也怪为父过于自负,本以为去往苏州缉拿逆贼不过小事,岂料贼人竟埋伏在我等驻扎地已久,害得你母亲生子后还遭逢难事。”
也是在这混乱之中,才不慎将刚出生的孩子弄丢,所幸还有胎记在,否则这分开了二十一年,又有谁认得出。
裴灵梦问道:“大哥,你幼时究竟是如何过来的?妹妹也很是好奇。”
自从认回了侯府,裴幽对自己的过往极少提及,基本都是寥寥几句带过,云氏是不忍让他回想起幼时苦事,便也没有多问。
也就裴灵梦心大,压根不懂得看人的眼色行事,方才听父母提及,她忽然十分感兴趣兄长幼时的经历了。
裴幽无所谓地笑:“没什么值得怀念的,幼时被一户人家收养了一阵时日,后来又去了江州扬州那些小县城过活,最后又流落到了长安。”
云氏问道:“那幼时收养你的人家可还有联系?母亲很想要报答那户人家对你的救命之恩。”
裴幽垂下阴冷无情的黑眸,复又抬起,略微可惜道:“他们很早便因病去世了。”
是吗……云氏有些失望。
裴玄沉声道:“救命之恩得铭记一生,幽儿这般恋恋不舍,如此重感情,不愧是我裴家的男儿。”
裴幽笑得谦虚,“父亲说的是,救命之恩儿子自当铭记。”
裴玄对自己长子这般谦逊的态度愈发满意,转而对裴扶墨说道:“怀徵,明日你若是入宫面圣,顺道带你兄长一同前去。”
见了晋安帝自然也是要见太子了,看来父亲极其信任裴幽。
裴扶墨应下,“儿子知晓。”
江絮清细眉一蹙,她该如何告诉裴小九要提防裴幽这个心狠手辣之徒?毕竟裴幽太会掩饰了,若非她重来了一次,又怎会看穿他的真面目?
夜里用了晚膳后,江絮清和裴扶墨一同回了寒凌居。
裴灵梦刚从玉荣堂出来,看见裴幽站在廊下一直望着前方站着不动,便拍了拍他,“大哥,你一直看着二哥和二嫂的后背做什么呢?”
裴幽倏然回神,轻声道:“我瞧着怀徵与慕慕成婚几日,还担心因为怀徵性子太冷,与慕慕难以融洽相处。”
裴灵梦嗐了声:“大哥多虑了,他两感情好着呢,你恐怕不知道,慕慕和二哥自小便跟连体婴似的,他二人的关系比所有人想的还要亲密,即便吵架冷战也很快就能和好,二哥若是对慕慕冷脸啊,我猜多半是他等着慕慕去哄他呢。”
裴灵梦摇了摇头,说完后就笑着回了自己的院中。
廊下摇曳的烛火照耀在裴幽脸色,他低声呢喃:“感情很好,是么?”
裴怀徵不在的那两年,慕慕身旁只有他,那两年慕慕同样与他好得很,是裴怀徵回来后,她便再也看不见他了。
寒凌居。
江絮清听着净室内传来的水声,心中一阵惆怅,她该如何对裴小九说,他的兄长心思如此歹毒?将来会害裴家陷入困境?
她若说了,裴小九亦信了,问她如何得知的,她如何回答?
她该怎么说?
说她上辈子曾嫁给了裴幽,曾被裴幽利用害得裴家满门覆灭,害得他受尽冤屈惨死牢中?
恐怕说出来后,她与裴扶墨便彻底完了。
“夫人?夫人?”
安夏连续唤了几声,又上手轻轻推了推江絮清的肩膀。
江絮清身躯轻微一晃,这才回神问道:“怎么了?”
安夏说道:“世子已洗好了,该换您去洗了。”
江絮清朝净室看去,又扫了眼里间也没看见裴扶墨的人影,“世子人呢?”
安夏一脸为难,“都走许久了,世子洗完后就来唤您,夫人不知在想什么,一直没理世子,世子洗好后就去书房了。”
江絮清甩了甩脑袋,将脑子里前世那些过往剔除,“罢了,我洗好后去找他。”
夜色正浓,书房内烛火摇曳,月色轻投。
房门传来“吱呀”的声响,门扉缓缓被推移,率先进来的是一只冰肌莹彻的纤细手腕,江絮清沐浴后只着了件素白的单薄长裙,身上的幽香随着走动越靠越近。
她缓缓走到书案前,看着正在埋头处理公务的裴扶墨,垂下的左手紧紧捏住裙摆,轻声问:“裴小九,我明日能与你一同进宫吗?”
朱笔有片刻凝滞,黑墨落下,晕出点点墨花。
裴扶墨微抬下颌,许是因沐浴后,随意着的长衫也松松垮垮,仪态尽显风流不羁,他唇角微勾:“怎么忽然想进宫了?”
听他语气好似并未生气,江絮清这才轻松了些,仰着笑脸贴到了裴扶墨身旁,故作自然道:“我去宫里看看安华公主,顺便与你多待一阵时日,这样不好吗?”
这样当然好,新婚才几天,时时刻刻黏在一块舍不得分开才是正常的。
只是偏巧在裴幽也要去皇宫的这天,她也想去。
裴扶墨笑意愈深,右手慢慢抬起,忽的扣住了她软嫩的后颈。
她肌肤天生冰凉,即使是炎热的夏日,那滑腻似酥的肌肤沐浴后更是凉得让人爱不释手。
裴扶墨温热的掌心若即若离地来回摩挲她后颈那片肌肤,掌心又慢慢游移,指腹从脖侧绕过,停至她莹白的耳垂上,低低启唇,嗓音柔和:“慕慕,再藏好些,莫让我察觉出来,好么?”
江絮清对上他幽深冷黯的双眸,许久后,终究是先败下阵来,她的右手缓缓从身后探出,将手中的东西摊开在裴扶墨眼前,认命道:“还是被你发现了……”
裴扶墨按在她耳垂上的那只手倏然一怔,神色喜怒难辨:“山楂糕?”
江絮清边低头将纸包打开,边说道:“还是杏轩记的山楂糕呢!”
裴扶墨向来不爱吃零嘴,甜食更是碰一下他便浑身难受,但唯独这酸溜溜的山楂糕算是他较为偏爱的食物,当然还得是这家有了三十来年招牌的杏轩记。
“这可是我回府后就吩咐安夏去买的呢,特地赶在了杏轩记关门之前,买到了这最后一份。”
她如同幼时那般,捻了一小块喂到裴扶墨的唇边,眼眸忽闪:“裴小九,你不是喜欢吃这个么?”
裴扶墨抿唇,稍偏开了脸,不动声色地将那递到唇边的山楂糕躲开,淡声问:“为何入夜了还要去买山楂糕来讨好我?就这样想进宫么?”
当然想了,她很担心裴幽会趁机从中使坏,即便现在离前世发生的事情还有一年之久,可谁又知他是不是提早就已计划好了。
但是,这山楂糕……
江絮清被他的目光震慑住,口齿便略微地打结:“这是在我刚回府的时候,就特地吩咐安夏去买的。”
所以并非是因为晚膳时,听说明日要入宫才买来讨好裴扶墨的。
他以往若是情绪不好了,只要吃了这杏轩记的山楂糕,心情便能有所缓和,这山楂糕,就是她买来想让他高兴高兴的。
裴扶墨微垂长睫,遮住眼里的挣扎之色,为何每当他想要清醒一些的时候,她总能这般恰好地拉着他沉溺下去?
“裴小九?”见他垂着眼,半晌没回话,江絮清将手中的山楂糕放在桌案上,将手摊开在他眼前晃来晃去。
“裴小九?”
“啊……”忽然一股强劲的力道将她往前拽,她被按在了滚烫宽阔的胸膛上,耳畔响起扑通扑通而有力的心跳声。
她被裴扶墨牢牢按在怀里,无法动弹。
裴扶墨双臂缠在她腰间,下颌叠在她的肩侧,分明是沉静的面容,眼底却渐渐浮起难言的翻涌情绪。
“裴小九,你怎么了?”他太用力了,江絮清感觉自己快要喘不过气来。
良久后,他才松开了她,淡漠的眼神瞥向那书案上的山楂糕,“东西搁这,时辰不早,你该回去歇息了。”
怎么这就赶她走了,他这人性子变了好多。
最近对她也总是时冷时热,当然大多数还是冷的居多,以往即便她再如何惹他生气,但凡她稍微哄上一哄,他也很快会与她和好,断然舍不得与她这般生分。
可他现在做出要处理公务的样子,她也实在不好再继续留下,只能轻叹一声,离开了书房。
江絮清离开后,裴扶墨望着那团山楂糕,陷入了沉思。
他会喜欢吃杏轩记的山楂糕,也不过只因为,那是她第一次耐着心思哄他罢了。
江絮清九岁那年,她远在扬州的一位远房表哥来长安时,曾借机在江府居住过一阵时日,许是极少接触长安以外的人,她觉得很是新鲜,便日日与那外地来的表哥一同玩闹,也不太爱来找他了。
时间久了,他心里不舒服,直到一次在外碰见时,趁江絮清不在,他揍了那个远房表哥。
自那之后,江絮清足足生他的气生了七日,还扬言今后不会与他来往。
她曾不止说过一次,她最是厌烦他这霸道的性子,可她不知,她的那位表哥为了能与其他权贵子弟攀上关系,背着她说了不少她的坏话用来取乐,而那次便是因他当场听见,自是不会容忍,当着众多权贵子弟的面狂揍了那表哥。
再之后江絮清得知了真相,远房表哥也被遣回了扬州,她知是自己错了,便主动来道歉,他当时气了整整三日没有理她。
他这样在意她,她怎就半点不懂他?
直到冷战的第四日,江絮清不知是听了谁的建议,从杏轩记买了山楂糕来与他道歉。
他并非喜欢吃山楂糕,而是早就不生她的气了。
夜半间,江絮清睡得并不沉,身旁的床榻陷了下去,她便知晓是裴扶墨回来了。
此时已是万籁俱寂,鸣虫声响的夜深,江絮清迷迷糊糊地凭着本能往他怀里钻,黏糯糯地说:“我都等你许久了……”
她即便尚未睡醒,还是这样不管不顾的朝他怀里钻,裴扶墨身躯一僵,过了半晌才缓和,遂掌心安抚在她的后脑,低声道:“让你早些休息,怎就这么不乖?”
她皱了皱鼻尖,下一刻便闭着眼咬住他松散的衣襟,语气更加黏黏糊糊:“因为我想抱着你睡呀……”
裴扶墨垂眸看去,屋内微弱的烛火透过帷帐温柔地投入,照亮了她粉白的面容,她的眼角似乎有晶莹的泪痕。
他的心像是被狠狠拉扯了般,眸带怜惜凝视了许久,最终薄唇覆下,轻轻抿掉她眼尾衔着的泪珠。
江絮清做了一个梦,梦中熊熊燃烧的烈火将她席卷,让她浑身上下痛苦至极,可即使再痛,她仍是想抱着身旁的人,再也不想松开。
可她牢牢抱着的那男人,却总是无情地将她往外推,她拼劲了全力也无法再与他相拥。
她与他之间的距离,不知觉越隔越远。
“裴小九……”她不由溢出细细的哭腔:“不要死……”
那火分明越烧越烈,可她渐渐地却一点都不觉得烫,好似如坠冰窖般的寒冷。
冷的就像裴小九的心一样,冰封起来,让人难以接近。
“慕慕。”裴扶墨将哭得全身蜷缩的江絮清揽入怀中,温热的掌心轻柔地来回顺着她的后背。
不知这样拥了多久。
江絮清蓦地睁开眼,入目的便是他来不及收回的担忧神情。
面前男人的容颜使她怔然,像是一时没回神,没明白自己身处何处。
她觉得自己好似刚从那烈火包围的地牢中回来。
失而复得的悲恸情感一下涌了上来,她泪如雨下,什么也没想,全身心都扑在裴扶墨身上,手脚并用牢牢地缠住他,“我好想你,我好想你啊。”
裴扶墨耳畔传来她细软的哭声,内心只觉得苦涩无比,此时也顾不上她究竟想的是谁,黑眸一黯,掌心从后扣住她的后颈,强迫她从他怀里抬起来脸。
江絮清泪盈于睫,被迫从他怀中离开,她轻颤的红唇微启,正想说些什么,一团濡湿便凶狠地覆了下来。
他单臂揽住她的腰肢,翻身将她按置于榻,唇上的动作愈发的狠戾,攫取她的唇舌,不知疲倦地辗转间,她觉得昏昏胀胀,身体仿佛都不是自己的,在他的勾缠下,根本无法掌控。
不知吻了多久,一直到江絮清要喘不过气来,呼吸越来越弱,似要断气而去时,裴扶墨才松开了她。
她双眸还含着泪,两颊酡红,眼尾流淌水光,神色迷离像是意犹未尽似的看着他,裴扶墨喉结滚动,艰难地闭了闭眼。
她是天然会勾人的精魅。
若非如今天已亮,他多想再这般不顾一切地拉她入榻。
江絮清脑子还颠颠倒倒的,待呼吸顺畅后,才反应过来她这是一觉刚睡醒,但,任谁睡醒后被自家夫君抱着狂吻,也容易害羞得不知所措吧。
怎么大清早就……
她臊得嘤咛一声,正想埋怨几句,忽然感到唇上有热流淌过。
她伸手触摸,指腹上一处红梅点点。
流血了?
江絮清杏眸怔圆,启唇时嗓音略微嘶哑:“裴小狗!你怎么还是改不了往日德性?”
裴扶墨眉梢上挑,伸出指腹擦掉她唇上的血珠,又用同一个位置将自己唇上的血擦拭,“我的唇不也破了?”
她水眸盈盈扫他一眼,他俊美白皙的面容浮着意味难明的绯色,湿润的薄唇上还带着明显的水光,她顿时脸更红,小声嘟囔:“我可没咬你,是你自己……”
大清早的,也不知道他忽然是抽的哪门子疯。嘴唇成了这样,她还怎么出去见人啊。
没想到去了北疆几年,他爱咬人的毛病还是没改。
幼时他就总爱在她的手腕或是小腿上咬上几口,还非说是他的烙印,这样她就是独属于他一人的,没有任何人可以抢走。
简直跟狗一样,还做标记?